那就是,这些人,学不了这个剑谱!
就算他们得到了这个剑谱。
就算这个剑谱只有几句话,简单得要死。
他们还是学不了!
最开始,元原还想过是不是天赋问题。
毕竟毫不自恋地说,他的剑道天赋少有人能望其项背。
可在刚刚让慕清宣也试过之后,他便能肯定了。
想要学习这个剑谱,是要满足一些条件的。
即便是有慕清宣这样出众的天赋,只要不满足那个“条件”,还是没办法学这个剑谱。
只不过,这个“条件”到底是什么,倒是还需要探求一下。
而主要的探求内容就是,这世上到底还有谁能学这个剑法。
只有找到了“同类”,他才能发现其中的共性。
是以昨晚趁夜色浓时,他便切换回了唐原的身份,前往江南跟顾惜朝交代了一下相关事项,由千杯客负责调查此事。
这一回去,不仅交代了任务,倒还有个额外收获。
彼时见到突然出现的唐原,既惊且喜的顾惜朝又向唐原汇报了一个好消息:“公子,您之前让我们造的船,造好了。”
这艘船,废了顾惜朝极大的功夫。他找了最好的工匠,最好的手艺人。
整艘船不仅结实漂亮,其内部布置更是精致至极,即便是唐原这种在前世看多了设计师杰作的人,也不由微微感叹,确实是大师之作。
这样的船,拿出手也不算丢人了。
“公子。”见唐原开心,顾惜朝亦然心生喜悦,“何时通知楚公子来看船?”
虽然顾惜朝知道自家公子“原随云”的身份,也知道“原随云”近日和楚留香往来密切,但毕竟楚留香不知道这一切,所以还是要由他们来通知才好。
“现在通知即可。”唐原看着眼前的船,冰冷的眉目间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笑意,“待他将安宁送到无争山庄,刚好来看。”
而且那时,他约莫着也忙完扶松剑派的事了。
第88章
第二日,慕家家主慕泽风终于闭关结束。
元原到其书房时,慕家主仍然着着练剑时的劲装,显然是接到消息便匆匆赶了过来。
会被如此礼遇重视,也颇在元原的意料之外。
这慕家家主是出了名的不好打交道,若不是他太过固执刻板,也不至于出了慕和的事后就立刻封锁门派,让扶松剑派被戳了几十年的脊梁骨。
这样的一个人,竟对自己表现出了这样的重视,没办法不让元原多想。
看来这慕家主确实是下决心要振兴门派了。
可是家主现今已近六十,前几十年都默默无闻得很,怎么人近年迈反而有了豪情壮志?
“原公子请坐。”慕家主将元原让到书房桌旁的椅子上。
门口候着的小厮从婢女处接过茶盏,稳稳摆到了两人面前。
“不知原公子此次前来……”
元原颔首笑道:“是有事相询。”
慕家主眼中疑惑之色一闪而过:“相询?”
“然。”元原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是有些慕和前辈的事情想向伯父您了解一下。”
元原清晰感觉到,就在他说出“慕和”这两个字的时候,面前这人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一瞬。
这绝不是因羞耻而产生的直觉反应。
看来,事情果然另有隐情。
慕家主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吹:“那不知原公子想知道什么事情?毕竟家兄少时离家,与我们也并不算很是亲近。”
“前辈客气,叫我随云就好。”元原道,“晚辈只是想了解一下,慕和前辈在二十岁到二十三岁这段时间的事情。”
慕和二十岁归家,这三年正是他在慕家停留的三年。
慕家主放下茶盏,轻笑道:“哦,这三年。也没什么特别的。”
元原干脆利落地打断了慕家主含混的说法:“我想知道,慕和前辈在离家以后,是否与您还保有联系。另外,他归家之时,是否与您谈到过什么。”
骤然转变的语气已经清晰地说明了元原的立场。
若说一开始他的语气稍显客套是因为他是晚辈,那现在他强硬的口吻就非常明显的宣示了,自己是以无争山庄少主、秋宁剑谷少谷主的身份,来争取联盟的。
虽然并不知道这个少年所求到底为何,但是慕家主很清楚,这很可能是他们扶松剑派唯一一个与这个人联盟的机会。
或许也是他们扶松剑派短时间内唯一一个崛起的机会。
但是——
“呵呵,并无联系,也没谈过什么。”慕家主的语气明显得冷淡了下来,他抬手理了理袖口,眼神稍显漫不经心,“不知原公子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元原扶住杯盏,轻轻摩挲着杯口,笑而不语。
慕家主并不在乎他的沉默,站起身来就准备离开:“原公子的问题,老夫都回答不了,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
这逐客令下的简直果决,却令元原有些想笑。
强弩之末,说的就是慕家主这种情况吧。
只是这人分明是知道什么的,为何却又要做出此番姿态呢?
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只是话既然都已说到这个份上,便也没什么挽回的余地和必要了。
元原也不纠结,起身便道:“这几日叨扰伯父了,那随云便告辞了。”
说完拱手便走,衣袂飘飘,潇洒至极。
见着少年白衣消失于门外,慕家主方卸下了面上冷色,微微叹了口气。
这倒并非他不肯说,只是——
只是几十年前,那人离开时的叮嘱历历在目。
“我与你所说一切,且勿与外人道也。”
彼时刚及弱冠的慕家主闻言,很是苦恼地皱了皱鼻子:“可若是娘亲问起……”
“你就说不知道!”慕和斩钉截铁道,随即又伸手拍了拍慕泽风的肩膀,“泽风,帮哥哥这一次啦!哥哥好不容易才想做件大事,你还不表示一下支持?”
慕泽风闻言,很是无语地嘟囔道:“就是收了个徒弟嘛,也算是大事……”
慕和搭在慕泽风肩上的手骤然收礼,见慕泽风露出了吃痛的表情,才稍稍收敛,笑眯眯道:“嘿嘿,你不懂!人家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这可是要当爹了!这事情还不大!”
慕泽风:“……”不是很懂你的脑回路。
“咳。”慕和轻轻握拳搭唇,“反正,这可是哥第一次拜托你,你一定得帮忙!”说完他又朝门口的马车看了一眼,“诶呀,不和你说了,我走了哈!记住,不足为外人道也!”
说完,少年轻功一运便已悠然落到了马车之上。
转身,一个甚为夺目的笑容,于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那确实是他第一次拜托自己。
也是最后一次。
所以,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
原本以为找到了线索,没想到却是竹篮打水,最终还是折在了这里。
宋甜儿被慕家主这神来一笔气的不行,一边帮元原收拾行李,一边咬牙切齿地念叨:“真是的!就问点陈年旧事都不肯说,就他家秘密多!哼!还有那个慕清琅也是!啥都不知道!这点消息储存量也好意思当一派少主?”
元原单手轻轻撑着额头坐于桌旁,静静地听着宋甜儿抱怨,面色不仅平静、还有笑意。
另一旁同在收拾行李的白七悠则淡定得多,手中不停,眉目不动,一言不发。看上去似乎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白七悠!傻子白!”宋甜儿马上调转了枪口,“你不生气嘛!你不是最讨厌那个慕清琅了么,你怎么不跟我一起骂他?!”
白七悠漫不经心地应着:“骂什么?”
宋甜儿认真地想了想:“呃,想到什么就骂什么啊!这还用我给你定题目嘛?!”
“不骂。”白七悠将包裹系好放到一旁,“浪费口舌。”
“你……”这人!就是这种态度!最气人了!
宋甜儿还想再说什么,就见白七悠右手搭到床帏旁的柱子,左手则将包裹放到了一旁。
“我先去看马车了,你把剩下那些收整一下吧。”白七悠说完这话便转身去了门外。
被留下的宋甜儿默默地看了一眼白七悠刚刚摸过的柱子,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上面,深深地烙印着五根清晰的手指纹路。
“公子。”宋甜儿呆呆地转身看向元原,“他该不会去找慕清琅决斗了吧?”
元原笑得狡黠:“决斗也没什么不好,不打不相识。”
宋甜儿:“……”公子,你是不是也希望慕清琅快点死啊……
白七悠并未如宋甜儿所想前去“寻仇”,反而真的去雇了两辆马车回来。
车夫将车一路驾到了扶松剑派门前,其中一位话较多的车夫还打趣道:“在这边赶马车赶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来这扶松剑派接人!诶,小公子,你是哪门哪派的人啊,竟能让这么个大门关得死紧的门派开门来迎?”
白七悠轻睨了车夫一眼,这一眼轻飘飘的,没有丝毫力度,却让车夫狠狠打了个寒噤。
他……他就随便问了一句啊,不会是触碰到什么江湖机密了吧?
妈呀!自己不会被灭口吧?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啊!
正当车夫担心不已的时候,有道温润声音在门口处悠然想起,稍稍缓解了他的不安。
“七悠,火气怎么这么大?”
慕清琅笑意盈盈地看着白七悠,似乎全然屏蔽了白七悠的杀气一般,笑得十分从容。
白七悠亦还以一颔首,随即——
袖中短剑寒光乍现,擦过慕清琅的鬓角,直直钉入了他身旁的门柱之上。
慕清琅无声侧头打量了一下短剑没入门柱的深度,然后又不自觉地看了看自己的血肉之躯,略有些委屈地道:“又不是我不让父亲说的,他不说,我有什么办法……”
白七悠冷冷打断:“跟我有关系吗?”
慕清琅被噎得一顿,片刻后才回过劲来:“可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啊!”
“我说跟你有关系了吗?”
慕清琅:“……”是啊,他没说。他就是单纯地想弄死自己来着。
虽然全然不懂自己为何如此想要辩解,但现在也不是急需搞懂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要让这个人不要这么生气。
“不然,你给我个弥补的机会吧!”慕清琅三步并作两步走下了台阶,行到了白七悠对面。
白七悠微微抬眸:“说。”
“呃……我跟你们一起走怎么样?”慕清琅跟着阐述原因,“你看,我剑法也不算差,而且多一个人多一个照应!”
“但也多了一张吃饭的嘴。”
慕清琅马上拿出了怀中的锦囊:“我有钱!很有钱的那种!”
白七悠有点犹豫。
“而且,我怎么说也是慕和的亲人,很多事情还是知道的对不对?肯定能帮到你家公子的!”慕清琅道出了杀手锏,“你也希望多个人照应你家公子对不对?我在陆东也有朋友,若是你家随云去了陆东,沿路还有人关照!怎么样,带上我,肯定不吃亏!”
白七悠:“……”这人怎么这么积极?
肯定……
没安好心。
第89章
虽然线索在慕家这里中断,但元原的计划倒也并未太过沮丧。他早就想到过这种情况——若是慕家家主不知道以前的情况或是不肯说,那他就去其他的地方再寻找线索就好了。
只不过,这家主的态度实在很让他奇怪。
就像甜儿所说,他们所询问的内容并不是什么不得告人的秘密,这家主何以这般讳莫如深?难道说,这中间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元原坐在马车之中,右手轻轻抵着额头,将是日慕家家主道出拒绝之语的表情又在脑中过了一遍。
这里一定有什么不对。
而且不论那家主不肯说的原因是什么,至少他的态度很明显地表明了——他是知道些什么的。
那就好办了,无论用什么办法,无论那个家主有多么守口如瓶,自己都会让他说出来的。
“七悠,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马车外,慕清琅骑着骏马与白七悠并肩而行,面上满是疑惑。
他虽然知道原随云他们是要去陆东,却并不知道具体的目的地。可这都走了大半天了,身边这个一身白衣的少年也没有给他解释一下的意思。
“流烟谷。”白七悠这次倒没有沉默不言的意思,毕竟他很清楚,要是自己不快点回答,这个人肯定是要磨叨个不停的。
“流烟谷?!”慕清琅一愣,随即眸子“刷”的睁大、眼中竟带了点不安,“怎、怎么去流烟谷了?难道你家公子认识流烟谷那位?”
流烟谷位于陆东,背靠温升海,是个宁静悠然的地方。
而此谷之主,正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引魂使”、风殷澜。
这风殷澜与江南千杯客之主唐原一样,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不过与唐原不同,风殷澜闭不出户的原因倒是因为病弱。
关于风殷澜身体不适的原因江湖上有很多传言,但都未被证实,不过最为可信的却是关于她年幼时练功不慎、伤了经脉的说法。
但具体练得是什么功,伤的是什么经脉、伤到什么程度便不可考了。
就连她武功到底如何,江湖上知之者亦甚少,因为这位奇女子几乎没在江湖上动过手。
她之所以震惊江湖,靠的是智商。
但她震惊了慕清琅,靠的却不是智商。
靠的是不要脸。
年幼时慕清琅曾与父亲拜访过流烟谷,彼时风殷澜也是个小萝莉,很是萌萌哒。
但就是这么个萌萌哒小萝莉却对彼时并不很是出彩的慕清琅一见钟情,此后一发不可收拾。
除去每年生辰的都能收到的贺礼,风殷澜还时不时地给他寄一封又一封的情书以及一件又一件珍贵的礼物。
这情谊听着虽然动人,对于慕清琅来说却算是个负担。
他敢肯定,要不是父亲想要低调处事,且这风殷澜当年平定流烟谷内乱时的手段太过残忍狠厉,他父亲早就给他们而人订婚了。
可他真的是对这个丫头一点感情都没有啊!
天地可鉴!他们也就见过小时候那一面,天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能支撑这风殷澜十几年来如一日的明恋啊!
“你认识她?”白七悠微微侧头,颇为意外地看着慕清琅满面的惊讶。
“算是吧,只见过一次。”慕清琅苦笑道。
“看来这风殷澜果然是位巾帼呀!”原本一直安静坐在元原对面的宋甜儿闻言便撩起了马车车帘、对慕清琅笑道,“居然能让你露出这么凄惨的表情,真是不错!看来这次真的要好好拜会她了!”
慕清琅嘴角一抽搐:“我可不可以……”现在就走啊!
他话未说完,众人便明了他的意思,白七悠当先冷漠打断道:“不行。”
慕清琅:“……”
白七悠淡淡扫了他一眼:“逃兵,死。”
慕清琅:“……”很好,他已经感受到杀气了。
风殷澜不一定真的会要他的命,白七悠……却说不定啊……
咦!不过,这股杀气怎么越来越重了?
慕清琅不解地看向白七悠,却见他和正从车窗处往外望的宋甜儿竟都突然一脸凝重。
又过了片刻,他才明白这两人神色变化的原因。
——有人在靠近,而且这人,武功还不弱。
几人勒马停车,好整以暇地待了片刻。
果不其然,一阵清脆笛音骤然响起,由远及近。
这笛音好听得很,却不知为何,直让人打心底里发寒。
宋甜儿已将手搭在了“冥光”上,只待来人靠近便拔剑而出,只不过当这笛音真行到他们面前时,她却愣了愣——
来的竟是四个孩子。
这四个孩子两男两女,笑得天真可爱,见到了宋甜儿几人便齐齐俯首一礼:“见过原公子。”
元原微微挑眉,笑道:“找我的?”
“正是。”一女童道,“我家公子有请。”
“你家公子……”元原倏忽莞尔,“秋长容?”
女童一怔,似乎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人是怎么猜出自家公子身份的。
然而却有人比她更吃惊、更快地问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问话的人穿了一身轻软紫衣,飘飘而来幽若仙子。
白七悠垂眸看了眼这人手中的笛子,看来刚才吹笛之人便是这人没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