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方圆坐在椅子上,孤独?是的,真的很孤独,温意说的最后一句没法活,正说中了他的心事,哎,这日子还真没法活了。
再回到芷仪阁居住,温意心里有另一番感受,她重生两次,都来到这里,这里,就像是她的家一般了。
宋云谦伤势已经好多了,他让温意住在芷仪阁,自己则搬去隔壁的秋凌阁居住,近水楼台。
柔妃来看过温意,她以为温意住进芷仪阁是因为要为宋云谦疗伤,所以来答谢温意,并且和她说让她需要什么尽管说话,不要客气。柔妃这样,还真让温意有些感触内疚。
宋云谦好了之后,带温意去为可儿看病。
这是温意第一次见到可儿。
可儿住的地方有些潮湿,因为外面就是湖边,加上连日大雨,空气充盈着浓浓水汽。
温意在见到可儿的第一眼,就整个愣住了,许久回不过神来。
天下间,竟然有如此美貌的女子?她的脸,整张脸,找不到任何的缺陷,找不到任何不完美的地方,琼鼻精巧,嘴唇不厚不薄,弧度优美,眉若远山黛,意态温和,皮肤略显有些苍白,白得近乎透明,是长久不见阳光之故。
温意不由得轻叹一句红颜薄命,宋云谦问道:“她已经昏迷了四年多,每日都只靠参汤续命,她往日也算是丰腴,如今只瘦得剩下骨头了,瞧见就可怜。”
温意为她检查,发现她是因为脑部缺氧引致昏迷,所幸这些年一直服用人参,所以,身体各方面的机能没有受损多深。
只是单纯用针,未必能够治疗,还要配用药方子。
温意道:“我要个诸葛商量一下才行,你也不要着急,天无绝人之路。”
宋云谦牵着她的手,低声道:“这是本王愧对她的,夜里想起,也总觉得心里难安。”
温意安慰他,“没有人想这样的,其实,我脑子里存着杨洛衣的记忆,可儿真不是她推下湖的。”
宋云谦眸光明灭未定,凝望她许久,才缓缓地道:“本王相信你,只是,本王却不愿意接受,若不是洛衣,那么就一定是洛凡。”
温意骇然,“怎么说?”
“因为……”宋云谦正想说,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他止住话,与温意退后一步看向门口。
柔妃领着两个侍女走进来,她见温意和宋云谦在,微微怔愣了一下,“王爷和温大夫也在啊。”
“你怎么出来了?诸葛说你身子不好,多留在房间里歇着吧。”宋云谦看着她,蹙眉道。
柔妃含笑,“我过来为可儿擦擦身子,她们伺候,我不放心。”
“难为你了!”宋云谦神情有些古怪地道。
温意道:“那我先去找诸葛,王爷先陪陪柔妃娘娘吧。”
柔妃看着温意,问道:“温大夫,可儿的病能不能治?”
温意如实回答,“暂时还不敢下判断,不过,希望总是有的。”
柔妃舒了一口气,含笑喜道:“那就太好了!”
温意看着眼前的柔妃,完全无法把她跟以前联系起来,那样跋扈傲然的一个人,如今性情竟这样的温和柔怜。
大雨一直持续,这都连续三天三夜没停过了,温意撑着一把油纸伞,回了芷仪阁,命小晴去请诸葛明,又把府中的御医给请过来,三人一同商讨可儿的情况。
最后,三人决定温意用针灸,而诸葛明和御医两人研究方子,双管齐下,希望能凑效。
治疗开始的时候,柔妃几乎每日都会过来看着,温意治疗完毕没有什么成效的时候,她会显得很的担忧。
温意觉得她不像宋云谦所说的那样,因为她要是推可儿下湖,只会担心可儿醒来,而不是盼望可儿醒来。
这日宋云谦去了早朝,早朝回来之后,便一直郁郁不欢。
温意因要治疗可儿,也就没有留意他,直到晚饭的时候还不见他出来,才去了秋凌阁找他。
宋云谦立于长廊之下,静静地凝望雨丝,见温意进来,扬起笑脸道:“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过来了?”
温意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了?今日早朝之后,便一直郁郁不乐,是不是朝中出事了?”
宋云谦摇摇头,“别乱想,太平盛世哪里有什么事?”
温意叹气,“是不是因为这场无法停歇的大雨?”
宋云谦凝望着她,眸子里有一丝忧伤,“到底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温意笑了笑,“自我回京以来,就一直大雨连绵不断,我又曾经是国师推断的异世女子,自然是红颜祸水。”
宋云谦摇摇头,“暂时还怀疑不到你头上去,今日父皇召集我等在御书房商议此事,国师说起你昔日的事情,说你死得冤枉,招致天怨。”
温意愕然,“那要怎么做?”
宋云谦看着她,面似有难言之隐。
宋云谦无奈地道:“国师说,要立本王为太子,封昔日宁安王妃为太子妃,这样才能告慰宁安王妃在天之灵。”
温意愕然,“这……他这是要帮你还是要害你啊?”
宋云谦道:“他是皇兄的人。”
“你皇兄不就是镇远王爷吗?你们兄弟感情一直都很好的。”温意微怔,昔年,他们兄弟情深,还一度让她羡慕不已。
宋云谦叹息,“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自从我出征数次立功,他对本王便渐渐不似往日。记得两年前我出征凯旋而归,父皇在宫中设庆功宴,他醉后与本王起争执,说本王害死了你,甚至还出拳打了本王,因此他被父皇责罚,也记在本王头上。”
温意诧异,“你是说他为我的死迁怒于你?他为我出头?”这还真叫她有些意外,虽然她救了他妻儿,但是站在宋云谦兄长的位置,应该能够理解宋云谦所受的苦才是,怎地还要火上浇油?还真叫人无法理解。
宋云谦道:“皇兄一直骁勇善战,他自诩自己才是战场上的飞鹰,事实上军中许多士兵都称呼他为飞鹰将军,但是父皇却封了本王为飞鹰将军,他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
温意默默了一会,又道:“那他让国师说这样的话,岂不是等同逼着皇上立太子?”
“父皇还年轻力壮,他一向厌恶旁人说起此事,如今因着一个死去的人而被人强迫立本王为太子,只怕他与本王也生了嫌隙,今日看本王的眼神,也多了一丝厌恶。”宋云谦道。
温意沉默了,皇权至上,居庙堂之上九五之尊,自然厌恶旁人觊觎他的皇位,尽管是他的亲生儿子,到了厉害关头,也不会有丝毫亲情可念。
第71章为皇帝治病
温意原先以为皇家一团和气,至少,在皇位继承人上不会有太多悬念,毕竟皇帝得力的就只有两个儿子,三皇子年幼,且天资愚钝,加上三皇子的母妃出身低微,不可能被立为太子,那么,眼下就只有宋云谦与宋云罡两人了。宋云谦是皇后所出,是嫡子,而宋云罡是容妃娘娘所出,是长子,这个皇位的悬念,无非就在立长还是立嫡。
“你皇兄,是想做皇帝?”温意说出这句话,也有些心惊胆战,她真不愿意宋云谦卷入皇位争夺的漩涡中去,这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宋云谦呼了一口气,“他如今未必是这样想的,估计就是嫉妒心作祟,若早年本王被确立太子,他未必会有意见,如今,他与本王嫌隙已生,他是见不得本王好。再说,父皇今年才四十三,正值壮年,就算他想做皇帝,也不会这么早打算。”
古代人早成婚,也早生子,皇帝十六岁得宋云罡,宋云罡今年刚好二十七,宋云谦年幼宋云罡一年,今年二十六,与皇帝相差不远。
四十三岁,真心不是一个很老的年纪。
温意轻叹一声,“你最好早早跟你父皇表明心迹,你无意皇位,否则,这事儿还得不断地发生。”
宋云谦却看着她,有些微怔道:“你的意思是不想本王做皇帝?”
温意心中一惊,抬眸看他,“你想做皇帝?”
宋云谦面容沉着,眸光深沉,缓缓地道:“想与不想,都不在本王掌控范围之内。出身帝皇之家,有些事情早已经注定了,就算本王不想做,外祖舅舅他们,也会力捧本王,这是本王的宿命,本王未必能逃脱。”
温意怅然,心头似乎有万千乱绪,无法找出头来。
她窥见他的心意,他,到底是有争夺皇位的念头的。
也好,以后失去她,终究还有三宫六院的女子陪着他,他会过得很美满。
“你不高兴?”宋云谦观察后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温意强挤出一抹浅笑,“不会,你有理想是好事。”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许诺道:“本王若君临天下,你一定是皇后。”
温意伏在他胸前,感受着他强节拍的心跳声,心却无论如何也安定不下来。
连日下雨未曾停歇,导致山洪暴发,山泥倾塌,掩埋了城外的一个村庄,摧毁了许多房屋,导致多条人命损伤。
皇帝这日起身,头疼不已,连早朝都不能上,御医来诊治,却只是暂缓止痛,一个时辰不够,又疼得他大发脾气。
御前伺候的人没法子了,只得出去请诸葛明。
诸葛明开了方子,道:“皇上乃是郁结在心,焦躁火升,肝火旺盛,又曾经淋了冻雨,导致气血凝滞,血脉不通,草民开的药,需要连服十日,方见疗效。”
皇帝震怒,“然则,这十日内,朕还还忍受这天杀的痛楚?”
诸葛明惭愧地道:“十日,方能减缓痛楚,并非完全止痛。皇上,疼的时候,可用冷水覆盖额头。”
头风痛本来就十分难治,因为各种病因不同,体质不同,引发的症状也不痛,没有具体的医治方法,只能是根据体质来慢慢调理,让血脉通畅。
皇帝大怒,天威在疼痛面前完全失仪,他怒道:“可有其他止痛的法子?”
诸葛明摇摇头,“皇上,并无其他法子,头风痛发作起来,疼不可挡,能抑制痛楚唯有冷水,冷水收缩血管,减轻痛楚。”
皇帝脸色铁青,依旧俊美的脸因为疼痛而微微扭曲,他一挥手,对诸葛明道:“你出去为朕寻点五石散,如今内忧外患,朕不能休息十日。”
诸葛吓得连忙下跪,“皇上,五石散乃是毒药,伤神伤身,千万不能服用。”
“胡说,五石散乃是炼丹人炼出来的,怎地不能服用?况且,就算有毒,一时三刻也死不了,马上去,朕就算废了这具身体,也不要忍受这种疼痛。”皇帝压住怒气,额头青筋跳动,冷硬地道。
诸葛明抬头道:“皇上,还记得为王爷治伤的温大夫吗?她擅长针灸之术,针灸能抑制痛楚,不如,召她入宫为皇上治病如何?”
皇帝蹙眉,“你不是说此人人品不行吗?”
诸葛明讪讪,圆道:“皇上,若能治好,给她赏赐就行了,总胜过服食五石散。”
皇帝沉吟片刻,道:“小德子,马上去医馆宣她入宫。”
诸葛明道:“皇上,如今温大夫住在宁安王府,皇上命人去宁安王府宣即可!”
皇帝一愣,“她怎地会住在王府内?”
诸葛明解释道:“如今她在王府为可儿治疗,颇有成效。”
皇帝闻言,神色微微和缓,道:“若她为可儿治疗也有成效,想必医术确实高明,小德子,去王府宣她入宫,务必要立刻入宫。”
诸葛明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不想温意入宫,但是皇帝竟要服用五石散,如此伤害龙体的事情,若让太后知道,只怕太后震怒之下,要把一干御医问罪了,连他也不能免罪。
温意很快就跟随小德子入宫,伴随入宫的,还有宋云谦。
温意进入皇帝寝宫乾坤殿,偌大的宫殿装修华贵,处处都是明黄的颜色彰显着天家富贵和皇帝的威严。
温意有些怵,诸葛明轻声对她道:“不必害怕,莫要泄露身份就好了。”
经过国师进言一时,温意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千万不能泄露了,否则,将再生事端。
皇帝躺在寝殿长榻上,身上覆盖着一张明黄织锦绣金龙锦被,眼睛紧闭,眉头因为疼痛而蹙起。
小德子上前恭谨地道:“皇上,温大夫来了!”
皇帝微微睁开眼睛,锐利的眸光落在温意脸上。温意虽然见过皇帝多次,但是因着是他儿媳妇,所以他看她的眼光总是多了几分慈爱。而现在,她是一个陌生大夫的身份进宫,他要依赖她治病,却又难免会对她抱着几分怀疑和防备。
纵然是在病中,语气却也十分威严,“你过来!”
温意依言上前,躬身行礼,“民女参见皇上。”
皇帝嗯了一声,“诸葛明说你擅长针灸!”言简意赅,多一个字都不愿意费力,可见他如今是疼得要紧的。
温意轻声道:“皇上请伸出手,让民女为皇上诊脉。”
皇帝从锦被内伸出一只手,温意轻轻握住,拿起一块软枕塞在手背下,然后三指并拢,印在手腕脉搏上。
温意听完脉象,从药箱中取出针包,取出两根细长的针,皇帝睁眼瞧见,吓了一跳,脸色陡变,“你……你就没有短点的针?”
温意倒是微愣,没想到一向高高在上威严万分的皇帝竟会惧怕一根小小的针,她露齿一笑,如同在这秋雨萧瑟之时绽放的一缕阳光,皇帝此刻惊惧的表情让她想起在儿科实习的时候,看到那些即将被打针的小朋友脸上的神情,她心中一暖,竟用安慰小朋友的话道:“乖,这针虽然长,却一点都不痛,打完给你吃糖果。”
话一出口,她顿觉不妥,连忙躬身道:“皇上恕罪,民女一时胡言乱语。”
皇帝面无表情,倒是用奇异的眸光瞧了她一眼,道:“你这个小女子倒是挺胆大,好,朕恕你无罪,只是,这针还得要换一换。”
温意为难地道:“那,好吧。”她从针包里抽出一根更细小的针,细如毫毛,但是,竟有一跟筷子般长,比原先那根,足足长了三分一。
皇帝膛目结舌,骇然看着她。
温意道:“针已经换了,皇上请闭上眼睛,民女要施针了。”
皇帝伸手挡了一下,胡乱道:“稍等,朕有些口渴,小德子,茶水伺候。”
温意退开,含笑道:“皇上怕?”
皇帝接过小德子送来的水,喝了一口,冷道:“朕会怕?朕为皇子的时候,千军万马在朕面前挥舞刀剑,朕未曾有过半点恐惧,如今,会怕这小小的绣花针?”
温意嗯了一声,端来一张椅子,坐在床前,道:“皇上,民女听过一个故事,不知道皇上有没有兴趣听?”
皇帝见温意没有下针,放松防备,拖延时间道:“好,你尽管说,朕喜欢听故事,只是必须要有趣,无趣的话马上砍头。”
温意把针藏在袖子中,道:“好,民女一边为皇上按摩头部,一边说故事。”
说着,她伸开两手,让皇帝看过她两手空空才把手放在皇帝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揉了一下,道:“从前,从前有人叫田忌,他与齐王赛马,用重金做赌注。赛事分三场,田忌很想赢这一场赛事,但是,他知道齐王的马比他的马要出色很多,他没有胜算。于是他请教了一个叫孙膑的人。这个孙膑呢,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他为田忌出谋献策,让田忌用下等马对齐王的上等马,输了第一场比赛,然后,田忌又用中等马对齐王的下等马,扳回一局,最后,田忌用上等马对齐王的中等马,又胜一场。最后,田忌赢了这场赛事。皇上您说,这位孙膑,是不是一位智者?”
皇帝神色怔愣半晌之后,顿时用手一拍床沿,道:“好计策,好计策啊!”
温意连忙摁住他的手,道:“皇上莫要乱动,针已经刺下了!”
皇帝一惊,双眸滴流地转动,感觉两边太阳穴已经各刺了一针,他瞧着温意,面容有些异样,“你倒也是个有智慧的人。”
温意含笑,“皇上过奖了,皇上闭上眼睛,稍候片刻即可!”
皇帝依言闭上眼睛,温意舒了一口气,回头对上小德子赞赏的眸光,她微笑致意。
第72章意乱情迷
拔下针,温意又揉了一下皇帝的太阳穴,再让小德子奉上一杯清茶,扶着皇帝坐起来饮下,殷殷问道:“皇上感觉如何?”
皇帝伸手扶住额头,闭眼感受了一下,轻轻转动了一下头脑,陡然睁开眸子喜道,“仿佛,已经不怎么痛了!”
温意含笑退开,“那就好,只是皇上头风症有些日子了,还得继续针灸十天,再配以汤药治疗方能痊愈。”
皇帝连连点头,“好,朕都听大夫的。”他唤了小德子一声,“小德子,看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