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害死温意了。他害死自己的师父,害死父皇,害死陈雨竹,害死青儿,还是洛凡姐妹,害死钟正,如今,连温意都被他害死了,他的命格不是贵不可言,他是彻头彻尾的克星。
他活着,只会不断地负累身边的人,害死身边的人,那么他活着还有什么必要?
他心存死志,谁也阻挡不住,终于,在温意出殡之后,趁着镇国王爷走开的时候,他想自断经脉自尽,被侍卫发现,十几个侍卫死死地摁住他,并且封了他的穴位,急传皇太后和镇国王爷,没办法之下,只好让御医开迷药,让他服下。
镇国王爷不敢再走开,吕宁和李洵都被急召入宫,三人轮流看着他,寸步不离,就算出恭,也要另一个人替上才能走开。
宋云谦虽无法自尽,但是他活着就跟行尸走肉一般,每日都死气沉沉地坐在采薇宫的长榻之上,手上拿着温意以前看的书,一看就是一整天。碗娘心疼得直掉泪,几番安慰,他都充耳不闻,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只好任由他了。
只要他不再寻死,对大家来说,都是一个好的开始,慢慢来吧,他始终会慢慢地走出失去温意的伤痛的。
如此这般,过了两个月。镇国王府中来了一位道人,此人宋云罡认得,他就是温意的师父,那位道人。
宋云罡急急把道人迎了进去,正要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道人轻轻一叹,道:“王爷不必说,贫道都知道了,此番贫道前来,正为此事而来。”他伸开手,手心中有一粒绿色的丹药,他道:“此药叫忘情丹,只要给皇帝服下此丹,他会忘记和温意的种种,忘记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他是帝王之命,该有大作为的,不该被儿女私情捆绑。如今贫道已经让皇帝服下此丹,但是此丹的药效是三年,三年后,若他记起温意,心态已经淡然,那么,就让他把和温意的往昔放在心底吧;若还是生不如死,你就给他再服下此丹,那么,他此生都不会记起温意。”
宋云罡愣了一下,不敢轻易接过此丹,问道:“道长,他们当真无法重逢了吗?”
道长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因果循环,谁知道以后的事情呢?兴许有,兴许永生不遇!”
宋云罡叹息一声,“那如今温意去了哪里?”
道长摇摇头,道:“她已经死了!”
宋云罡脸色微白,悲怜地道:“要忘记自己曾经那么深爱的人,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道长淡笑,“是残忍,但是让他这样活着岂不是更残忍?他还年轻,以后可能会遇到一个好女子,成亲,生子,完成属于他的人生,至于温意,她是轮回也好,重生也好,也有属于她的人生等着她!”
宋云罡黯然,“希望她不再受苦,她在这里受了太多的苦了!”他接过忘情丹,握在手心中,心中有说不出的悲哀。
道长又说:“贫道的另一位好友,已经穿越时空,去到四年前,改变了很多事情,所以,如今你是唯一的知情人,以后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你不必诧异,因为,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其实所谓的改变只是拨乱反正,不该死的人不会死,该死的人也不会留,这是贫道与好友最后一次出手了,到时候宋云谦的命运如何,且看他以后的造化吧!”
说罢,他把拂尘收于臂弯内,转身飘然离去!
宋云罡不明白,追出去喊了一声:“道长!”
一阵光线照射着他的眼睛,他伸手一捂,仿佛从高空往下掉,心内一阵惊惧。
“夫君,怎么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叶儿紧张地看着他,他一愣,“本王做梦了?”
叶儿浅笑,“你就是太累了,这刚从南诏回来,一路风尘仆仆,确实也够累的,再睡一下,晚点再入宫述职吧!”
他如堕云雾,“本王刚从南诏回来?”
叶儿微微嗔怒,“你看你,累垮了吧?还以为自己在南诏?你昨晚回来了,这都睡了几个时辰了!”
宋云罡疑惑地看着她,“昨晚回来?本王去南诏做什么?”
叶儿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南诏皇帝提出和亲,你不是去送聘礼了吗?得了,你还没回过神来,再睡一下吧!”
宋云罡一把拉住她,惊愕地问道:“谁要娶南诏公主?”
叶儿这下也愣住了,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一一下,问道:“夫君,你没事吧?怎么事情全不记得了?自然是皇上要娶南诏公主了。”她奇怪地道:“你也没发热啊,怎么回事?咦?你手心握住的是什么吗?”她的手摸到他的手上,见他握住手心,微微开启,看到里面有一粒绿色的药丸,不禁诧异地问。
宋云罡打开手心,看到手心静静地躺着一粒药丸,不是做梦,道长真的来过。
他记起道长的话,他的一位好友穿越了时空回去改变了一些事情,莫非,很多事情都改变了?那父皇死了没有?谦登基了没?
想到这里,他试探地问叶儿,“谦如今在哪里?”
叶儿道:“皇上自然是在宫中了,能去哪里?你今日先不要入宫了,明日再去吧,你今日太不正常了,估计是病了,我得去找大夫,为你开几副宁神茶!”说罢,转身出去了。
宋云罡愣愣地看着手心的药丸,他落地起身,脑子里不断地想起道长的话,道长所过不该死的人不会死,该死的人也不能活着,那谁该死谁不该死?他把药丸藏好,急忙更衣,不梳洗就急忙入宫了。
当他在御书房殿门外看见钟正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见鬼,瞪大眼睛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钟正微微一笑,行礼道:“参见王爷,王爷跟奴才闹着玩吗?奴才在皇上跟前伺候,自然在这里了,王爷请稍候,奴才进去通报一声!”说罢,推开殿门进去了。
过了一会,钟正出来道:“皇上请王爷进去!”
宋云罡心中忐忑,跨过门槛进去。
宋云谦在御书房内看奏折,看到宋云罡来了,他抬起头微笑问道:“皇兄昨夜才回到,怎不多休息一会?”
自从温意死后,宋云罡依旧许久没有在宋云谦的脸上看到笑容了,如今重见他往日的笑容,不由得有些发愣,竟也忘了答话。
“皇兄?你没事吧?”宋云谦见宋云罡怔怔出神,不由得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南诏皇帝有不合理的要求?”
宋云罡下意识地摇头,“不是,本王只是觉得皇上有些不一样了!”
宋云谦愕然,“不一样?哪里不一样?胖了还是瘦了?”
相比起温意走后的他,如今的他算是胖了,但是要是跟以前相比,那是瘦了。
他还没答话,钟正又进来了,含笑道:“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宋云谦微微蹙眉,“她来做什么?不是说了朕忙着政事的时候不许任何人来打搅吗?”
钟正有些惶恐,道:“奴才也是这样跟皇后娘娘说的,但是皇后娘娘说她放下点心就走!”
宋云谦问宋云罡,“皇兄今日用了早饭没?”
宋云罡正诧异这哪里来的一位皇后娘娘啊?所以下意识地摇摇头。
宋云谦这才和缓了一下面色,对钟正道:“让她进来吧!”
钟正应声出去了,宋云罡看到钟正松了一口气,他回头看着殿门,一个身穿紫红色绸缎织锦绣凤凰皇后正服的女子进来,她身后跟着一名宫女,手里端着托盘。
宋云罡见到女子,失声喊道:“温意?”
皇后一惊,急忙四处看了看:“瘟疫?哪里爆发瘟疫?”
宋云罡定定地瞧着皇后娘娘,她的面容对他而言太过熟悉了,几年前,就是这副面容的温意救了他的妻儿。他顿时回过神来,她不是温意,她是杨洛衣。
当年的宁安王妃,如今的皇后娘娘!
宋云谦也诧异地看着宋云罡,问道:“皇兄可是说南诏国发生瘟疫?”
第183章一切都不一样了
宋云罡回过神来,急急辩解道:“非也,本王只是想起回京途中,曾路过一个村子,那里疑似爆发瘟疫,后来本王命大夫入村调查,证实并非是瘟疫,只是吃了烂根的菜,导致拉肚子而已!”
宋云谦本听到说看到爆发瘟疫,神色端了一下,有些凝重,后听到是一场误会,这才放心下来,道:“幸好不是瘟疫,否则,隔离岛都要人满为患了!”
杨洛衣知道全凭宋云罡还没用早饭她才能进来,所以当下含笑道:“王爷体察民情,忧国忧民,真是叫本宫敬佩!”
宋云罡微微欠身,道:“皇后娘娘过誉了!”
这兄弟俩还没说上正事,钟正又进来了,一脸无奈地禀报:“皇上,柔贵妃娘娘送参汤来了!”
宋云谦眉间跳跃着怒气,因着宋云罡在此,只得强压了下来,道:“让她进来!”
宋云罡因见到了杨洛衣,这下见到杨洛凡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了,看到杨洛凡一身洁白衣裳盈盈进入行礼,“参见皇上!”因见宋云罡在此便又微微欠身,“王爷回来了?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宋云罡刚才听到钟正禀报的说柔贵妃,当下也就拱手,“见过贵妃,本王分内之事,说不得辛苦!”
宋云谦冷道:“都把东西放下退下吧,朕跟皇兄有要事商谈!”
宋云罡留意到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眼里充满仇恨,他心里明白了,一切,就仿佛温意没有出现过一般,洛衣没死,洛凡也没死,按照他们原先的人生轨迹生活下去。
但是,他不明白了,温意来之前,杨洛衣是肯定是了温意才能上她的身啊,为什么现在她却没死呢?
当下,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想清楚个中缘由,两人退出去之后,宋云谦一脸烦躁地道:“每日里斗来斗去,后宫一片乌烟瘴气,真叫朕心烦。”
宋云罡试探地问道:“那皇上如今喜欢谁呢?”
宋云谦没好气地看了宋云罡一眼,道:“喜欢?乖的朕会喜欢,但是你看朕的后宫,有谁是安守本分的?都在斗,争宠,争宠的目的就是要得到更多,朕真疲惫,若不是如今还没有子嗣,真想把她们全部都驱赶出宫去!”顿了一下,他叹息一声,道:“当然,朕也只是说说,真的要赶出去,她们的父兄还不闹翻天啊!”
宋云罡呵呵地虚笑了一声,“皇上知道就好!”
宋云谦问道:“你从南诏发来的信中说南诏皇帝要把婚期推到明年三月,是不是对朕送去的聘礼不满意?哼,南诏是战败国,每年还要向我宋国进贡,如今却趁着婚事多多要求,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宋云罡不知道如何作答,因为这些事情他完全不知道,脑子里半点印象都没有。只得应道:“日后总有机会叫他见识我们国家的能耐!”
“可有见过这个南诏的公主?听闻是一个特别难缠的女子,朕只怕她来了,后宫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宋云谦头疼地道。
宋云罡往日就听说这位南诏公主的事迹,顽劣不堪,不爱读书识字,十分闹腾,他苦笑道:“她来了,皇上总有法子对付的。”
“说起这些事情就烦,皇兄你回来就好了,母后和容母妃还总惦记你呢,一会跟朕过去看看她们吧!”宋云谦道。
宋云罡嗯了一声,道:“好!”
本打算先去皇太后宫中请安再去容贵太妃宫中的,只是刚好容贵太妃过来给皇太后请安,在场的还有凌贵太妃,所以也就不必多奔波了。
只是刚说了几句,皇太后便道:“你们也该去给皇祖母请安了,御医今日说她的病又重了,趁着她如今还认得你们,多陪着吧。”
宋云罡一惊,皇祖母还没死?父皇驾崩之前,她老人家就已经薨了啊?这,到底怎么回事?到底道长所说的那位好友改变了些什么事?
难道是因为飞龙门?皇家一直认为飞龙门是上天赐予宋国的,天赐的恩惠,自然要有天定的接班人,之前温意是飞龙门的主人,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她还会回来?
宋云罡的心陡然升起了期待,心脏一阵乱跳,若是如此,那真是太好了。
太皇太后身体已经很差了,卧床数月,一直靠服药调理,用名贵的药材吊着性命,但是,御医也推断,未必过得了明年开春。
她见到宋云罡,眸子半启,“孙子,过来!”
宋云罡眼眶一热,本来死了的亲人又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那种感觉,就跟失而复得的心情一样,有着仿若隔世的重逢。
“皇祖母!”声音已是哽咽。
太皇太后含笑慈祥地看着他,“傻孩子,皇祖母还好好的,哭什么啊?没点男儿气概!”
宋云罡握住太皇太后的手,用力地握住,仿佛怕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不见,他傻气地笑了一声,“孙儿只是久不见皇祖母,心里惦记。”
“好孩子!”太皇太后十分欣慰,也十分感动,这孙子一向内敛刚强,鲜少这样泄露自己的心事和情感,如今眼圈微红,声音哽咽,足以证明他此刻内心的激动。
宋云罡道:“皇祖母务必要保重身体,也好免去孙儿惦记!”
太皇太后叹息一声:“哀家何尝不惦记你们?叶儿自从生了安然到如今,肚子一直没有声气,你有是个专情之人,生安然的时候叶儿难产,若不是有一位神医刚好在京城,救下他们母子,只怕如今连安然都没有了。说起来,哀家都命人寻找这位神医多年,一直没有下落,那会儿乱得很,哀家竟没有跟她道谢,想起来就教人遗憾。你也就罢了,谦儿登基至今,都已经两年多,后宫的嫔妃也不说少了,可一个个肚子里都没消息,哀家能不着急吗?”
宋云罡心想,若没有可儿,温意肚子里的孩子肯定能够生下来,造化弄人啊!
他听到太皇太后说起神医救了叶儿一事,这神医是何人呢?不是温意,那会是谁?事情都乱了,而他,只有那时候的记忆,改变后的一切,他都不知道啊。
他试探地问道:“只是不知道那位神医是何方人士呢?医术竟如此高明。”
太皇太后回忆了一下,道:“她的穿着和口音皆跟有莫大的分别,应该别国人,只是寻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下落,真叫人惆怅啊,她还是安然的义母呢,当日你父皇问她要什么赏赐,她就含笑说要认安然做义母,这也是安然的造化啊!”
义母,也就是女子,宋云罡心里又再腾起一丝希望,那这神医,会不会就是温意呢?
宋云谦也在这个时候迈进了殿门,听到太皇太后的话,他笑道:“皇祖母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位神医,只是,皇祖母也寻找多时,连带飞龙门的人都在寻找她,皇祖母如此迫切,是不是有意要把飞龙门主人的位子传给她啊?”
太皇太后愣了一下,枯槁的面容顿时注入一丝神采,手重重地拍在床上,道:“好主意,好主意啊,哀家之前怎地没想到呢?”
宋云谦瞪大眼睛,连连摆手,“皇祖母还是不要有此念头为好,飞龙门的主人必须得是后宫的人,可诸葛自从见了那神医之后便一直念念不忘,这些年一直没有成亲,一直寻找神医,若真成了朕后宫的人,他还不得跟朕绝交啊!”
太皇太后双眼一瞪,“他怎地配得起人家神医?叶儿难产那会儿,他急了半天愣是什么办法都没有,人家神医来了,一个时辰就抱着孩子出来。她生定就是咱们皇家的人,不管了,皇帝,你马上张贴皇榜为哀家寻找神医。”
“好好!”宋云谦见她激动了,只得好言安慰着,“孙儿一会就下令命人去寻!”
“可不许糊弄哀家!”太皇太后精明着,知道宋云谦一向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孙儿发誓!”宋云谦还真的像模像样地举起手意图发誓。
“得了!”太皇太后连忙道:“你说话口没遮拦,还是不要胡乱起誓,万一真应了怎么办?再说,你也该找个你能对她发誓的姑娘,赶紧生个大胖小子,好叫哀家死得瞑目!”
宋云谦和宋云罡脸色不好了,齐声出言责备:“皇祖母莫要胡说!”
太皇太后笑了,“哄着你们玩儿呢,都去吧,哀家也累了,说了这大半天的话,让卫公公进来伺候着吧!”
宋云罡一愣,卫公公不是在父皇驾崩那会儿死了吗?他还活着?
哎,虽说死了的人能复活是一件好事,只是宋云罡只觉得对一切新情况无可适从。
宋云谦打趣地道:“看吧,到底是卫公公比孙儿重要的!”
太皇太后笑得几乎打跌,伸手就要捶宋云谦,口中呸道:“越发没个正经了!”
宋云罡与宋云谦两人离开太皇太后的寝宫,兄弟俩在初冬的御花园里漫步。宋云罡脑子里就没停下来过,一直在思索这些问题,时光能够重来,是让人高兴无比的事情,不管如何,能见到太皇太后健在,对他而言,这是一件值得高兴,值得很高兴很高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