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衫男子但笑不语。他既然应下的事情自然就不会妄自更改,况且,若不是舅父舅母照应,他又哪里来的今日的地位?他不是无情的人,况且他心中还有更加需要他珍惜的人在,所以,他会珍视自己的妻子,可是,在他心头唯一重要的,却绝对不会是妻子……
“赫之,不日就要班师回朝,你可想好了?”妇人制止了儿女间的嬉闹,正色道。
蓝衫男子闻言,心神一凛,正色道:“我已经奏请了大将军,请求荫封祖母为诰命夫人!”从他知道了京城家中的那些变故开始,他就已经在心中谋划过了,虽然,荫封祖母并不是心中所愿,可是舅母说得对,母亲已经亡故,现在的樊夫人是那个女人,若是他上表请求荫封母亲,礼部那里自然会将那个女人的名字上表,他怎么会甘心自己生死一线得来的荣耀要给那个女人得去?
“大将军提及,这一次会为舅父回禀,虽然不见得会提升,但是左不过能选一个富庶安逸的地方任职,舅父多年奔波,早已积劳成疾,外甥只愿舅父老年不用过于操劳,还请舅母为外甥兜延三两,免得舅父那里……”他如今是镇北大将军麾下的左前锋,比起舅父这个五品守备可是高了不知一星半点儿的,当年他带着一个童子只身前来,自以为是,想着自己好歹在一棒子世家子弟中武功也算是数得上的,净想着隐姓埋名建功立业,哪里想得到边关残酷?好在他没有一味逞自己氏族的骨气,早早的去寻了舅父,有舅父舅母周延,十年间,他已经官拜将军,也算是得偿心愿了!
唯一只可惜的是,他一心要为母亲妹妹挣一份功名,如今,母亲早已亡故,妹妹又认贼为母,怎不叫他唏嘘?
“赫之!……”妇人与自己的儿女满是感激的看着蓝衫男子,尤其朱紫衣衫的男子尤甚,父亲中庸,本来应该是自己这个做儿子的为父亲挣一份荣耀,他早年却因为意气用事,早早的残了一只左臂,早前只能在父亲手下混个百夫长做做,后来表弟升了小将,他死皮赖脸的跟着,如今,虽然也算是混了个一方小将,可他知道,自己再高也不过与父亲一般升到五品了,心中愧于父母教养之恩,如今,见自己视为亲兄弟的表弟居然不忘当年自己父母的提携,如今更是拼了自己的军功为父亲请功,怎不叫他感动?
“赫之……”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现在他却觉得热泪盈眶。
“表哥这是作甚?我可是把舅父当成自己的父亲一般爱重的,你这般却叫弟弟情何以堪?……”
“好好!都是好孩子!”妇人拿着手帕偷偷的抹泪。
“舅母,其实赫之还有一事相求……”
“怎么?……”妇人见他欲言又止,心里却是有了不好的念头,转眼间自己女儿也面色苍白……这是为何?
“舅母,请您回一趟奉安老家,请外祖母上京……”
妇人只觉得之前揪紧的心一下子落了地。而身边的女儿也似粗粗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却是为何?你外祖母与你大舅父在老家过得好好的呀……”作为一个庶子媳妇,本来应该最怕的就是丈夫的嫡母,可是她却没有,本来她就是老夫人娘家的庶女,而且老夫人对这个庶子也算尽心尽力了,不管是找关系托人脉那可从来不含糊,只是自己丈夫毕竟平庸,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大富大贵,可是她在老夫人跟前服侍了几年,前厅后宅的,老夫人那可是绝不藏着掖着,她如今能在后宅帮着丈夫处理一家事物,也正是当初亏得老夫人倾囊相授!所以,她对老夫人敬爱有加。
“舅母,这一次舅父回京述职,若是顺利,不会离开京基重地附近,您跟表妹少不得要回去京中的虞府,而且我想让表妹风光下嫁,这娶亲纳吉之事怎能没有一个主事者,别的不说,就三舅母的为人……”
当年,要不是这位可亲的三舅母,他父亲怎敢以冲喜为名,纳娶他庶出的姨母做平妻,母亲又怎会早亡?妹妹又怎么会认贼做母经年?可恨三舅母当年还号称是母亲最好的闺蜜,要不是母亲,她怎么可能嫁给三舅为妻?
妇人闻言沉默了。她是庶女,嫁的又是庶子,嫁妆对于她来说,就是想望而不可求的东西,好在丈夫的姨娘是个聪明的,嫡母也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只要安分,她就会尽可能的帮忙,所以,他们夫妻才能有了一份体面的私产,在这里才能很快的站住脚。正因为此,她才深知,嫁妆对于一个女人的重要性。儿子当年气盛,惹了事端,几乎毁了前程,娶妻时颇费了周折,还是舍了一个庶女,才得了一桩还算满意的姻缘。唯一的女儿,她更是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只是……
☆、第113章 :亲事
“舅母,若是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赫之跟表妹的一番情义,我想回京之后从樊家亲自上门提亲,既然要动到樊家的那些娘亲的东西,没有外祖母在,不管是你还是我,分量似乎并不足以让他们轻易屈从!”妹妹年少不懂事,被哄骗了去,那么,他这个长兄就有责任去提点她、守护娘亲留给他们兄妹的东西。
“我这就给你外祖母去信!”既然是为了女儿,还有什么是舍不去的?况且,老夫人对她们这一房,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再说,她是为了女婿,相对的女儿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的多,只是舍下一番脸面,作为嫡子媳妇的大嫂,虽然相处的时候对自己并不待见,可是较之口腹蜜剑的老三媳妇,那可是强上许多的。
“还有件事,我已经跟大将军提了,会请将军夫人为我做媒!只是将军夫人那里……有些事,还是的请舅母亲自上门一趟……”
“应该的!夫人是长辈,自然该我们去拜访的……”
“小妹?小妹?你怎么了?”不同于那边正在说得火热的两人,这边的兄妹俩就明显有些不同了。少女在听到将军夫人之后,脸色变有些不好。
“啊……哥哥,怎么了?”少女回神。
“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没事……”那件事情,将军夫人并不在的,应该也不知道的……再说之后也没见有人说过什么,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只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也不敢抬头,怕被人看出来异常。她不过是追求自己的幸福,像是她这样美丽的女子,边关这样清苦的地方根本就不应该是自己的归宿,所以,她没错!
“就这样决定了,三日后,我跟宓儿就去拜访下将军夫人,我们先将事情都谈详细了,等回京之后就省事的多了……”或许是终于放下了心头的一桩大事,所以,她的心思轻松了许多。之后,妇人就张罗着让下人摆饭。“幼良,陪你表弟好好喝两杯,今晚上你爹不在,你可得好好招呼着。幼敏,还不去厨房张罗几个拿手的小菜,给你哥哥和表哥下酒……”
“哦,好!”少女似娇羞的看了一眼自家表哥,之后在哥哥调笑的目光中依依不舍的离开。表哥很忙,军衙里有忙不完的事情,两人私下相处的时间几乎没有,边关民风开放,并不会刻意拘着闺阁少女,作风大胆的姑娘比比皆是,只是母亲希望她做一个合格的贵妇,她才压下了一诉相思的冲动。
“舅母不必忙活,我这就回去了,家里还有些事情的。”说完了正事,他就准备告辞了。
“怎么这就要走?什么重要的事情明天办不成?咱们兄弟好久不曾一起吃酒,还想着今天是个机会呢……”虞幼良道。
“等忙完了这一阵,自有咱们兄弟无醉不归的时候!家里真的有事,我先走了。”樊舼起身告辞。母子俩再留,可是他坚持要走,也只能眼看着人离开。
樊舼出门,骑上自己的马,穿过了两条街,就到了一处并不显眼的巷子,巷子左边数第六家,就是他几年前买下的宅子,两进的院子,原本只有他和从小一起长大的书童明风,前年明风娶了媳妇,生了一个小子,家里就热闹了起来。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居然遇到了珞妍夫妻,珞妍姐姐从小看着他长大,情分自然不一般,怎么说也要留下来照顾他,那时,他们的长子和幼女随在身边,次子因为读书好,就留在了京城祖父母身边。樊舼自然不好让人家一家人分开,但是后来珞妍的丈夫说,本来他也没想叫珞妍随他们父子出关,最小的女儿阿妙才五岁,也不舍得,可珞妍非要跟着,正好碰上了,把珞妍母女留下,他们父子倒也能安心上路……
正想着,一进门就听到了阿妙笑的开怀。
“驾!驾!明风叔叔你快点……”旁边还有个咿呀咿呀呀的小娃儿,应该就是明风的儿子了。樊舼拴好马,给马儿填好食料,拍了拍跟自己出神入死的伙伴,就去了前院。院子里,明风正跪在地上,身上驮着两个小孩,前边的是一个小不点儿,正是明风的儿子,乳名叫小虫儿,穿了一身软黄的细棉布的衣裤,后边的自然是阿妙,六七岁的小姑娘,正是娇俏可人的时候,一身红色的衣裙,白净的小脸,一双大眼睛很是可爱。
“阿妙你又闹明风叔叔!还不下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一身普通的袄裙,头发包在细棉布里的珞妍从厨房出来,她这几年微微有些发福,但是也不显老,因为生活顺心,倒是看不出她已经是快四十岁的人了,阿妙算是她中年得女,不管是丈夫还是两个儿子,都喜欢的紧,而且因为几年来,跟着商队走商赚的也多,给婆家的好处也多,就是不待机闺女的公婆,对阿妙也是一百个心疼。大家都惯着,阿妙就越发淘气,像个小霸王。
“我不!就要明风叔叔骑大马……虫儿也喜欢呢”
“虫儿那么小,你少拿他当借口!叔叔白天累了一天了,你都是大姑娘了,也好意思让叔叔背你,怎么不见你背着虫儿?”
“谁说我没有?白天我还哄虫儿午睡呢……”小姑娘很是不服气。
“珞妍姐,没事的!孩子又不重,难得喜欢玩这个,就让他们玩个高兴呗?”明风倒是不在意。再说他也只是白天在杂货铺里看店,干活的有伙计,也不用出什么力,又不是七老八十,两个孩子而已,这要不是自己不争气受了伤,也该是跟着少爷在阵前冲杀的不是?现在不过就是陪孩子玩会儿。
珞妍还想说什么,却看到樊舼回来了。道:“赫之回来了?好了,都不玩了,吃饭了。”
“哦,哦,吃饭去咯……”
珞妍走在最后,想起刚收到的妹妹的来信,不觉的皱眉。如果表小姐真的不是个好的,那么她们既然知道了却不阻止,要是万一……还有舅老爷……也许也该说是二老爷,她也是虞家出来的家生子,没想到他是那样的人!亏赫之少爷还把他当成恩人看待!还有小小姐,也不知道,她们这样瞒着赫之少爷,是好是坏?
而另一头的将军府。
☆、第114章 :亲事2
“聘的是谁?”六十岁上下满头银霜的将军夫人没有眼花体弱的样子,反而精神奕奕,眼中满是精明。
“赫之的表妹,就是那个凉平守备家的嫡出三女儿……”
“不行!”将军夫人双眼圆瞪。
“人家两情相悦……”将军大人很是无奈的看着自己的老妻。樊家的老夫人跟自己的老妻是闺蜜,以前不知道,从知道樊家的小子在自己麾下,老妻那是一百一千个挂念,但是知道自己的脾气,所以只是让自己在战场上让人注意别让赫之小子出现危及生命的事,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后来,赫之凭着自己一步一步的升上来。老妻平时也很爱惜这个赫之小子,只是,这种事情,他们总说是外人不是?
“什么两情相悦?那个小丫头两情相悦的人多了去了!……”将军夫人很是不爽。
“夫人这事儿关系这一个姑娘的闺誉,你……”老将军平时也很是敬重自己的老妻,毕竟一个信守承诺等了自己五六年、从青春美艳的少女变成了老姑娘的女人,哪怕自己战死沙场也要为自己守望门寡照顾家中老母的女人,这一份信念已经让他这一生都不能回报完这一份深情了。所以,他平日里爱重老妻也不怕别人说自己惧内,甚至对于皇帝陛下赐下的美人儿,也只是安置在庄子上任其自生自灭。他知道老妻为人,所以从来对老妻的作为都是极力支持的,但是今天的事情毕竟并不是可以任由老妻任意而为的。
“你少来!”将军夫人翻着白眼看着人前威武霸气的老将军,“要不是咱们家那几个丫头的年岁太小,赫之这孩子我可是极喜欢的,但是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才更要对他把人生大事相托这种事慎重对待……那虞家的姑娘,其实为人处世也算是这凉平城里数一数二的好的,可是,坏就坏在,这丫头是个心气高的!咱们边关这里,对姑娘家并不如京城那种地方束缚过多,可是,她一个都已经十八岁的大姑娘,要是真心爱慕了赫之多年,怎么能等到这十八岁了才跟赫之说明?毕竟赫之到边关已经十年了,又是出身名门不是?”
“也许是赫之之前只顾着建功立业,无心小女儿的温情?”将军说着自己的疑问。
“哼哼……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虽然这事儿是赫之自己的事,但是既然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我们怎么能草草了之?先前我家姑爷督送军粮,不是在边城停留了数日吗?你可知姑爷后来跟姑奶奶说了什么?说是边城姑娘热情有余,手段拙劣不说,还自以为是,有点姿色就觉得自己是娘娘命,咱且不说当今这些年专注朝事后宫只那么几位老人儿,这选秀的事儿可是撂了好些年了。你说只一个好好的官家小姐,想要勾引京城里来的大官不成就出言要挟,你且说,这样的女子,是否良配?赫之不容易,你忍心他娶一个这样的女人?都说妻贤夫少祸,这话你评评,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咱们走过多少年头了?看的还少吗?就说这赫之的亲爹跟舅舅,这些年来每次考核,都是功绩评评,若不是因为他们都是皇帝陛下当年勤政亲手提拔的,你说说他们还能保有现在的官位名声?”
老将军摸着自己的胡须,默默思量。他老了,所以皇帝想要他回京荣养他也知道,边关时有战乱,虽然危险,可是人活得自在,他的四个儿子都在军中任职,两个驻守边关,两个留在皇帝身边,是皇帝的心腹,两个姑爷,一个再户部,一个再兵部,家中富贵,都是闲散的世家子弟,没有大出息,但是也无功过,生活平顺。十几年过去,连那个泼辣的小女儿也成家立业成了贤妻良母,他其实很知足了,而这一切自然离不开自己的老妻。他多年征战在外,儿子娶妻,女儿嫁人,都是老妻一手操办,不管是媳妇的人品还是女婿的家世,他很佩服自己的老妻,看人的好眼光。儿子女儿的生活平顺浅淡,正是他所追求的。
他自小从军,在先皇时期,见多了功高盖主的武将惨淡的下场,当然也有些是自己贪心不足的。现在的皇帝虽然仁慈有余,也没说重文轻武之类的。可是他们这些老将戎马一生,却不想晚年惨淡。所以老将军更能深切的体会家宅安宁的意义,正是因为自己的老妻。因为他们家的子女,不管嫁娶,都选的那些并不出彩却也不会平庸无用的人家。作为自己很是欣赏的小将,老将军自然是希望他娶一位贤惠的妻子,而这贤惠,并不只是表面上的意思。贤者,按照《女则、女戒》,有数不清的典范,可是,这惠,可就不是那么好说的了。
女婿押运粮草而来,又不是战时,边城的达官贵人自然少不得延请,他对自己家这位二姑爷的面皮还是很有把握的,当初老妻给小女儿定下这门亲事,小女儿很是不愿,还是老妻当机立断,带着小女儿去见了姑爷一面,小女儿才收了声,之后随着两家走动,两个小的不打不相识,渐渐的相知,也算是佳话。二姑爷母亲是个掕不清的,就怕媳妇把儿子给拢了去,没少往儿子屋里塞人,偏偏自家的姑娘从小因为家里没甚妾室小星的,竟是个不容人的性子,没少折腾,好在姑娘生了嫡长子之后,姑爷也淡了那些个心思,打发了屋子里的那些女人,专心的跟妻子过日子。如今三十几岁的人了,面皮子还像是二十出头的青年,曾经他还听过这姑爷说过的轻佻话,说自己也就剩这张面皮子可以跟儿子女儿在妻子面前争宠了!
这样一个相貌堂堂的青年又是京城里的世家子、身居‘要职’,但凡是心思活泛的姑娘,都会想做点什么的。这要是别人家的事,他们也不想理会,偏偏是赫之这孩子,并且还将媒人这份厚重的职业交付给了他们,偏偏,这姑娘想勾引却被羞辱的那个人是自家的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