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心跳加速,觉得自己应该立刻离开。
“来啊。”他没有睁眼,等着我过去。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由于他的椅背太高,所以只能站到他面前。
我的双腿微微岔开,偶尔会碰到他的膝盖。
手指点在他的太阳穴上,时重时缓地揉着。
外面起了喧闹声,是大家都去吃午饭了。
我们还在这里,他闭着眼,我看着他。
我之前想过,会不会是因为他跟柏林长得太相似了,所以我才会不知不觉地对他产生了好感,但我又始终清晰的知道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除了去北极村那次因为我喝醉错吧柏川哥当成柏林那次,我从来没有在他的身上看到过柏林的影子,更没有想过把他当做柏林的替身。
所以,这爱到底是有何而来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突然睁开了眼,与此同时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对视着,他掌心的温度顺着我的手背传到了心里。
我紧张得说不出话,觉得这气氛实在过于诡异,让我不知所措。
我怕被他看出我的心思,因为他说过,不会喜欢我。
“累了吧?”他握着我的手,问我。
我摇摇头,但其实胳膊确实有些酸了。
他笑了笑,一手放开了我,另一只手拉着我往外走:“走吧,先去吃饭。”
我觉得自己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落不实,好像下一步就要摔个跟头。
他为什么要牵着我的手?
看着他的背影,我很想问问他。
到了电梯前,我用力抽回了手。
这太暧昧,我受不了。
他眼神里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落,紧接着对我说:“你手太凉。”
我点点头,没说话,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先一步走了进去。
我们之间好像越来越奇怪了。
他明明不爱我,为什么表现得好像离不开我?
难道说,就像他最开始说的那样,想要代替柏林弥补我?
如果是这样,我更要离他远点了。
事到如今,除了他的爱,我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
每周一次的治疗还在进行,从表面上看,是有效果的。
我已经没有那么反感接吻,在看着那些爱情电影,看主角儿们情到深处时相拥亲吻的画面已经不觉得恶心,甚至偶尔还会被打动。
但我仍然无法将这种行为套用在我自己的身上。
我没办法想象自己接吻是什么样子,没来由的,心慌。
易礼让我别太勉强,他告诉我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我想说,好起来又能怎么样,我曾经爱过的人已经不在了,他永远不可能拥有我的一个吻,我现在爱上的人根本不会喜欢我,我永远不可能拥有他的一个吻。
没有意义的。
就算有一天真的痊愈,我开始渴望拥抱渴望接吻甚至渴望性交,也没有意义。
星期六,我的治疗结束了。
易礼欢天喜地地去约会,我找的搬家公司打来了电话。
我的东西其实很少,之前从天鹅湾搬出来的那些旧物该丢掉的都已经丢掉了。
柏川哥说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找搬家公司,这么点儿东西他开车就直接拉过去了。
可我觉得,生活还是需要一点仪式感,就像这搬家,我彻底地离开了这栋房子,找个搬家公司,看起来就好像我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一样。
叔叔阿姨大概受不了我了,搬家这天他们又带着崽崽去了朋友那里。
柏川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我忙前忙后,一句话都不肯说。
我也不敢跟他说话,他低气压的时候,还是有些吓人的。
我的东西都搬了出去,柏川哥隔壁的房间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衣柜。
我站在门口,突然有些难过。
我是不想走的,但又不得不走。
这里不是我的家,我不可能赖在这里一辈子。
我怕被他们发现我可耻的心思,怕有一天,看着柏川哥爱上了别人,到那时候,我再走,就来不及了。
离开前,我留了一张便签在抽屉里。
我不知道柏川哥会不会看到,也不知道他看到之后会是什么反应,我只是想留下些什么。
那是我的告白。
简单的三个字。
我爱你。
没有署名,也没有写告白的对象。
柏川哥发现的时候,可以当做是我留给柏林的,这样一来,我的欲望得以满足,这样隐晦的告白也不会让他觉得尴尬。
我大概是难得聪明一回吧,但我也必须得承认自己的懦弱。
连告白都要这样偷偷摸摸。
新租的房子离公司很近,站在阳台上就能看到那栋大楼。
可是看不到柏川哥的家。
他没有跟着搬家公司一起过来,甚至没有跟我告别。
我灰头土脸地从那里出来,觉得自己真是没用到了家。
我的人生似乎一直都在逃避,当年若不是柏林紧追不舍,我们大概也不会走到一起。
或许,最该改变的不是我那奇怪的病,而是这惹人讨厌的性格。
我看着放在客厅里的几个箱子,一点儿都没有心情收拾。
走过去,踢了一脚,翻出自己的烟,躺在地上抽了起来。
吞云吐雾的时候,我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前。
柏林刚去世不久,我跟柏川哥总是会肩并肩地躲到阳台上去抽烟。
我又想起来,曾经的我是烟酒不沾的,抽的第一支烟就是柏川哥给的。
不,不是他主动给我的,而是我跟他讨来的。
这也导致后来我一直跟他抽同一个牌子的烟,偶尔我刚买的一包很快就扁了,我就知道,一定是他偷了我的烟。
连续抽了三支烟,我被呛出了眼泪。
但新生活开始了,我自己选择的,无论如何也得好好面对它。
我醒来的时候还躺在地上,地板冰凉,我也冷得流了鼻涕。
手机还在响,门铃也在响。
来电人是柏川哥,我赶紧接了起来。
“哥。”
“你干嘛呢?”
门铃声停下了,他对着手机大吼。
我看了看门的方向,站起来去开门。
果然,他在外面。
“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也不开门?”他眉头紧锁,怒视着我。
我抬手擦了擦鼻涕,小声说:“睡着了……”
他露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揉了揉眉心说:“服了你了。”
我低头笑了笑,侧身让他进屋。
“还没收拾?”他在门口换了鞋,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拖鞋。
回头一看我,摇头说:“真以为夏天了?”
“我去找拖鞋。”我光着脚,跑去从箱子里翻出了一双棉拖鞋一双塑料拖鞋。
柏川哥帮我整理好了所有的东西,而我就躺在沙发上看着他忙活。
因为他来了之后我就发烧了。
这事儿怪我自己,竟然躺在地板上睡着了。
收拾完屋子,他去厨房看了一圈,出来后说:“不行,你这儿什么都没有,出去吃吧。”
我一点儿胃口都没有,耍赖不想动,翻了个身,面朝着沙发里面。
我听见他走过来,于是就假装已经睡着。
“不能不吃饭。”他的手掌覆在了我额头上,“你告诉我的,吃了饭才能吃药。”
那么一瞬间,我鼻子又酸了。
自从柏林死了之后我好像变得特别爱哭,作为一个男人来说,这太丢人了。
我抬起手,手心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嘟囔着说:“我难受,没胃口。”
我是病人,跟他撒个娇应该不会被怪罪吧?
他拉着我翻身过来,面向着他。
眼前的男人蹲到我面前,用大手指轻抚着我的脸,温柔地说:“那我叫个外卖,你喝点粥,然后就吃药睡觉,好不好?”
我想,我大概彻底陷在这温柔里了。
如果这是个梦,那请不要让我醒过来。
第40章 邢柏川 1.9
江洛搬出去的时候我不知道能做什么,于是只好什么都不做。
我所有的感官都停止了工作,只剩下一副驱壳坐在沙发上。
我埋怨江洛如此坚决地搬离这里,也埋怨自己如此不坦诚。
明明那么想让他留下来,却碍于面子、碍于道义,不肯说出口。
就好像,一说出口,连带着其他的欲望也会随之爆发。
那么,从今往后,江洛会怎么看我?
爱上弟弟的恋人,终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虽然,我的弟弟已经去世了。
看着柏林的照片,我有些愧疚,明知道他不可能在看着我,却依旧觉得浑身不自在。
江洛关上门之后,我站起来,去阳台目送那辆搬家公司的面包车离开,回来之后,把家里柏林的照片全部扣到了桌子上。
我没办法面对他,至少现在是这样。
爸妈都不在,江洛也走了,原本说好了四个人一起住的房子,变得空旷起来。
我上了楼,推门走进江洛之前住着的房间,空荡荡,他没有留下任何东西,看起来连“回来取遗落的物品”这个理由都没准备用。
我打开衣柜,上面挂着一排塑料的衣服挂,这是我们搬来那天在小区对面的超市一起买的,他一个都没有带走。
回过身,那张他睡过的床也只剩下光秃秃的床垫了,我走过去,躺在上面,想象着每晚江洛睡在这里时的样子。
天色渐渐暗了,我丝毫没有困意。
从床上起来,打开灯,突然发现床边桌子的抽屉开着。
我走过去,看到里面有一张便签纸。
我是知道江洛深爱着柏林的,从前我觉得这让我无比遗憾,如今却有些嫉妒。
我嫉妒我的弟弟,因为他拥有过江洛全部的爱。
我手里的便签纸,上面只有三个字。
三个我握在手里却依旧无法拥有的三个字。
它不属于我,我只能将它放回。
走回门口,关了灯,我的眼睛还盯着那个抽屉看。
江洛写:我爱你。
这大概是给柏林最后的告白吧。
即使那人已经不在了,即使知道自己曾经遭受背叛,却还在深爱着,这样的江洛,让我心疼,又不敢拥抱。
我拿着钥匙出门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正确,但我想见他,就是现在。
一路上给他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接,这让我非常担心。
平时江洛要是没能及时接电话,过后都会立刻给我回复过来,然而这次,直到我站在他新家门口不停地按门铃,他还是没有反应。
我很害怕,怕他出什么意外。
我知道自己这样不好,但现在的我就是这样,在关于江洛的所有事情上都喜欢自己吓自己。
他终于开了门,对我说不小心睡着了。
他也是个坏小子,害我担心得出了一身冷汗。
屋子里满是烟味,不用想就知道他肯定躲在这里抽烟了。
以后没有我盯着他,不知道这家伙的烟是不是永远都戒不掉了。
我想给他做点吃的,然而新家,什么都没有,更重要的是,江洛发烧了。
最近虽然白天温度高了些,但傍晚开始还是挺凉的,他在客厅睡觉,又光着脚来回走,不生病就奇怪了。
我好不容易哄着他喝了点粥,家里做不了就只能叫外卖,他吃了一口,皱眉说:“没有阿姨做的好吃。”
我很想说,那干脆就跟我回去吧。
但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口。
在感情方面我就是这样,大概我把所有的果决都用在了工作上,到了这边,就开始瞻前顾后,一点儿都不干脆利落。
但,如果换成别人,我大概也不会这么难以开口吧。
吃了饭,又看着他吃了药。
江洛躺在沙发上不想动,那懒洋洋的样子全然没了之前小鹿的感觉,而是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只耍赖的小猫。
“去床上睡吧。”我轻轻拍了拍他,他却攥住了我的手指。
“不想动。”
我想说,那我抱他过去,但我不能,也不敢。
蹲在沙发边上,耐心地劝说:“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别去公司了,给你放一天假,好好休息。”
他看着我,眨眼的速度都比平时慢了许多。
“听话。”我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没退烧,我有些心急,“要不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江洛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然后起身往卧室走,“我去睡觉。”
看着他躺下,我的处境变得有些尴尬。
走是不想走的,因为放心不下他,但留下又显得过于暧昧,人家搬家的第一天我就留宿,这不合道理。
“你要走了吗?”江洛平躺着,盯着我看。
我又摸了摸他额头,其实不摸也知道,温度没这么快就退下去。
“你想让我走吗?”我尽量说得不那么刻意,让他别那么快看透我的心思。
江洛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不想。”
那一刻我大概是真的听见心脏落地的声音,如果他此刻不在我面前,大概我会欢呼出声。
我笑着看他,坐在床边,给他好好掖了掖被角:“那我就不走。”
他也笑了,眼睛弯弯的,很好看。
那天晚上江洛睡得很熟,大概是生病的原因,到了后半夜似乎还做了噩梦,抓着我的手,指甲再一次嵌入了我的手背,手心全是汗。
我整个晚上都没怎么睡,睡不着,只想看着他。
以前日日夜夜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没有珍惜,如今要分开了才知道把握分分秒秒,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我觉得我需要一台DV机,偷偷记录下他的每一个表情,以后在家里,想他了,就放出来看看,满足自己那可耻的欲望。
差不多四点多,我终于熬不住了,耍了点心机,躺在了他床的另一边,当然,我们的手还握着。
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他抓破手背了,大概李江洛这个家伙已经算是给我造成“伤害”最大、“伤口”最多的人了。
早上我是被手机信息声吵醒的,一连串的微信消息,都是公司那几个家伙发来的,问我几点过去。
我看了眼江洛,还没醒,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还有些烫。
我给他们回了信息,说自己有事下午再过去。
李江洛是除了我家人外第一个挤掉工作空降在我生活里的人。
我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然后开始翻外卖软件,又叫了两份粥过来。
门铃响的时候江洛睁开了眼睛,已经快八点了,是该起床了。
我去取了外卖,在餐桌上摆好,然后进房间去叫江洛洗漱吃饭。
突然间我产生了一种可怕的错觉,就好像我跟江洛是生活在一起的情侣,二人世界,平淡又温馨。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但那一刻我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大脑。
我又想起从前,或许柏林和江洛以前一直过着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如果没有柏林出轨并且染上艾滋这回事,他们现在应该也还是维持着这种状态。
亲密又疏离。
没有性生活的他们,这些年,或许都是这样的感觉吧。
我不禁想,如果我是柏林,我能否12 经得住诱惑,能否真的受得了无法占有爱人。
我想,我也做不到。
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圣人,有的只是不断膨胀的欲望。
但如果是我,不会选择柏林走的那条路。
他们都没有尝试过去跨过那道坎,只因害怕失败就放弃了,这只能算作自食恶果。
易礼说,江洛的病不是不能痊愈的,只要他自己配合,还是有很大的几率完全治愈。
只要他自己配合。
如何配合,我清楚,他需要去爱一个人。
“怎么了?”
我被他的问话拉回了思绪,站在门口看着双颊绯红的他说:“去洗漱然后过来吃饭吧,等会儿还得吃药。”
他点点头,站起来,自己摸着额头说:“好像没有那么烫了。”
我看着他进了卫生间,揉揉脖子,把刚才那些胡思乱想都从大脑里移除。
我很担心江洛会爱上别人,那样的话,他还不如一直爱着我弟弟。
又在江洛的新家待了一上午,下午的时候他要跟我一起去公司,被我拒绝了。
“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过来陪你。”我把体温计塞给他,“自己量一下体温,等会儿给我发信息告诉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