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德尔加决定很无力。
有时候徒弟天赋太优越了,的确是会出现这种问题。
“师父,其实我会有这样的想法。同时也是为了我一年内能够顺利毕业做铺垫。虽然学院内并未明确说过获得职业认证加分的事项。但是根据首府学院人才输送基地的美称。我相信,那些提前被各种国家组织军队录取的学生,也一定得到了某种特殊的奖励吧。”
“……年纪轻轻,这么能算计。不过你算计归算计,但能不能别总是把自己也算计进去。你这么急着毕业,成为职业驯兽师到底是想干嘛?如果你单纯就是想完成你原本的梦想,根本用不着这么剑走偏锋。”
幻德尔加有些急躁的说完,心绪烦乱之余。
竟然也能一语中的。
收敛满心的无可奈何,看着何酒骤然变色的脸。
在何酒来不及掩饰的为难神色里,幻德尔加就明白果真何酒如此逼迫自己是事出有因。
“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直以来我也没真的问过你过去的事情。但是现在你越来越不像话了。何酒……你究竟是什么人?!”
怒目圆睁的幻德尔加,此时看来竟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我……我……师父……”
何酒欲言又止的想和幻德尔加解释,结果攥紧了手张开嘴气结似的根本没法说清楚。
“算了……你要是觉得你有把握,你就自己做吧。我看的出来我反正是没法阻止你了。”
幻德尔加有些失望的转身欲走。
“师父!……我签订过军事契约……”
幻德尔加的后背一僵……
“师父,我和麾最结婚并不是因为他喜欢我。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就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我其实并不算是真正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类。
……当初在驯兽系上公开课的时候,御兽台里我因为不忍见到异兽幼崽们被鞭挞。
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和麾最做了交易。我的身世并不干净,我是个……没办法诉说过去的人。我的身份……
是我这辈子都解释不了的……一个失误。”
“……”
幻德尔加满心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安静的会议室内,原本若兰将何酒的打算告诉幻德尔加时。
是为了让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师劝服何酒不要做危险的事情。
但是,任谁也没想到。
在情势所迫之下,何酒居然对幻德尔加讲出了这样令人震撼的事情……
“我……不是正常的人类。甚至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失去这份存活的侥幸……不知道何时会死去,就如同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活过来一样。
我是个很自私的人。
我活下来以后把很多人都拖下水了,并未做到干干净净的留在这个世界上。
到现在为止,我……和麾最……我知道他喜欢我,珍惜我……什么都愿意给我。但是我也从来没有和他说过实话。我其实特别害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所以我一直都在逃避。
假装自己是为了别人,是为了给他人带来美好……
但是实际上……师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
“……我……欺骗了所有的人。甚至一直以来还在欺骗自己。最近……我越来越觉得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常常爆发的能力,还有无限制的噩梦。不可抑止的疲惫以及枯竭感。
我在利用麾最,利用你们所有人给我的感情填补我的恐惧。
师父,我也想假装我的恐惧只是我的臆想。……不过似乎有点遗憾……我可能没有多久的日子好活了……”
“什么意思?为什么说自己没有多久的日子好活了?你到底……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幻德尔加终于再也绷不住已经垮掉的表情。
几乎是颤抖着冲到了何酒的面前。
幻德尔加一把抓住了何酒的肩膀。
居高临下的看着何酒低着的脑袋。
“师父,其实我已经三十多岁了。看起来我很像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孩子吧?”
何酒轻轻嗤笑了一下,然后慢慢扬起脸来。
那是一张比一年前还要更加稚嫩美丽的脸庞。
是的,和何酒在一起如此久的时间。
就连幻德尔加自己都忽略了,拥有异能的人要比一般的人类发育更快。
甚至有些人还会因为异能进阶的关系,身高骨骼得到大幅度的拉伸改变。
但是一直以来,何酒都没有变化过。
甚至还完全相反,何酒的这张小脸在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逆向生长。
“何酒……你到底……到底……是什么?……”
幻德尔加眼底的震惊与怀疑,是如此的陌生与恐怖。
感受到就连疼爱自己的师父此时此刻都这样震惊。
忽然间,何酒就发觉……
自我欺骗原来竟是如此可怕的事情。
因为在此时此刻,他依赖的家人,珍惜的感情可以瞬间化作粉末。
无比珍视的东西捧在手里却怎么都无法阻止它烟消云散的过程。
何酒看着幻德尔加眼底的陌生与惊讶后突然笑了起来。
移开了与幻德尔加对视的视线,何酒的内心也在自嘲他竟然将埋藏了如此之久的秘密一口气说了出来。
幻德尔加也没想到,他只不过是试图阻止何酒过于激进的脚步。
两人谁都没猜到一次再普通的不过的意见不合,竟然会引发出如此令人不能接受的结局。
何酒也觉得很累,很累……
他最近做噩梦越来越频繁了,所有的恐惧都披着未知的黑色外衣围绕在何酒的周围。
不论何酒在做什么,不论何酒在想什么。
只要何酒将自己完全放空的时候,身体就会背叛自己似得朝着一种未知的恐惧中走去。
大脑也没法协调的惊惧,向往美好的心也不可控制的愧疚。
何酒隐约觉得曾经并不明显的猜测终于还是切切实实,以一种极其缓慢也极其折磨人的方式出现了。
毁灭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无休止被放大的未知猜想。
看着何酒一言不发脱力冷笑的模样。
幻德尔加也无法自控的慢慢松开了颤抖的双手。
朝后退却的幻德尔加,就那么看着何酒自己饮下所有的谎言的黑暗果实。
“师父……不管如何,您给我的认可和疼爱都是真实的。您问我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现在就是这么回事。我要在完全崩溃之前至少完成和麾最的交易。
说来师父你可能不相信,我也对……麾最……我对他……”
滴答……
什么极为滚烫的东西砸在地面上溅起模糊的轮廓。
站在原地的幻德尔加,直到最后何酒离开了会议室时……脑袋还是一片空白……
“为什么要说实话?……为什么……要回答根本不用回答的问题……徒弟……本来就只当徒弟不就好了吗?”
握住自己颤抖的手指,扫视过堆积着书目的桌子……
有什么荒谬的东西,终于在真实而华丽的外壳之下漏出了狰狞的微笑……
第245章
脑袋昏昏沉沉的何酒在与人无话的几天里,始终保持那副忙碌匆忙的模样。
除了幻德尔加没人能够看出何酒与过去有什么不同。
大家都觉得如此忙碌的何酒是再正常不过的,但是所有围绕在何酒身边的人却没想过……
正常人,有谁会把自己当做机器似得,无限制的招揽不必承担的责任。
将自己包装成别人需要的样子,只有站在异兽和麾最的面前,何酒才重新有了呼吸一样。
“最近不是很忙了吧?”
何酒笑的灿烂的看着麾最,很顺手的夹起菜来放入麾最的碗里。
“恩。”
低着头吃饭的麾最回答着何酒的温柔问语。
沉溺在何酒灼热的眼神中,麾最可以和何酒相处的每时每刻都倍感舒适愉快。
“只要没太大的战事,你完全可以让自己轻松一点的。真是的,总想着给你减轻点负担,你还老是折腾自己。”
何酒放下手中的筷子,扁着嘴神情似是责问又似是嗔怪。
抬起头,麾最看着何酒越发姣好的面容也不敢反驳何酒的话。
“托了你的福,最近不论是学校里还是异尊会总部的事情,都进展的很顺利。看来那个什么军事契约也不是很麻烦嘛~我说,要是有机会的话,我完成和你的约定。你是不是也能稍微放下你的工作和我玩一次私奔啊?”
双手抵着自己的下巴,何酒坏笑着调戏麾最。
“……私奔……去哪儿?”
咽下嘴里的饭菜,麾最直接跳过了放下工作这个艰难的前提发问。
何酒微微皱着眉头,眼底满是期待。
“随便去哪儿。没有帝国军,也没有异尊会……就只有咱们俩。最好是全世界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那种地方,大概只有荒野森林了……”
麾最听着何酒的天方夜谭,有点无可奈何的感叹了一下。
“森林……森林里也还是会被找到的吧。”
有点失望的呢喃着,何酒又拿起自己的筷子很无聊的戳着碗里的食物。
已经没了进食欲望的何酒,最近总是对红色的东西忍不住的关注。
于是伸出筷子夹起炒肉片里的鲜红辣椒。
眼看着何酒将辣椒塞进嘴里神情不悦的吃着。
麾最咳嗽两声,然后将备好的甜茶推到何酒的手边。
“什么啊?吃饭还给人喝茶……怕我噎着啊?……”
惯性的嘴上欺负麾最,但是垂眼看着手边的茶杯何酒却还是掩饰不住唇边带着甜蜜的笑意。
就着甜茶冲刷着嘴里蔬菜的味道。
本来并没什么滋味的茶水,因为麾最的关系也好像是被放了过量的蜜糖一般。
喝下茶水,简直像是撒娇一样的怒瞪了麾最一眼。
何酒的个性若是让麾最总结起来……
那何止是一个纠结了得。
比之他人面前可堪完美的何酒,不修边幅又吵吵闹闹的何酒才是本来的样子。
为了生活,每一个人都带着一张假面。
被藏在假面背后的真实,常常都是带着不可示人的瑕疵。
何酒与麾最的日常生活还是一成不变的。
而步入了正轨,有了雏形的异尊会,实际上也不必何酒整天分神。
那日与幻德尔加道破压在心底的心魔之后。
何酒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免着与幻德尔加以及若兰的相见。
因此花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调整自身的何酒。
异能也是突飞猛进。
站在将军府邸的训练室里,何酒穿着干练的黑色短衫挥动手中的鞭子。
啪啪的声音清脆利落。
这一天何酒照常呆在练功房中挥动自己的鞭子。
已经浑身大汗的他,早早就剪短了那头蓬松碍事的长发。
手掌按住地面,一个轻盈的翻转。
长且重的鞭子在何酒的手中像是艺术家的绸缎。
看着翻卷出各种弧度的鞭子在巨大的墙壁上留下焦灼的痕迹。
“夫人……”
站在角落里的洛尔看着一刻也不停的何酒,有些抑制不住担忧的叫到。
“啪!”
回答洛尔的,却还是何酒犀利的长鞭。
全神贯注的要提升自己的实力,为了在职业选拔赛之前将自己的体术练到流畅。
自然忽视了周围一切事情的何酒,完全做到了心无旁骛。
“都已经六个小时了……不吃不喝的……夫人身体本来就不好……”
看着何酒拼命的洛尔满面焦急。
一边走近洛尔身边的高大神祭暗也盯着不断翻转的何酒,眉头紧缩……
“夫人。”
洛尔还是忍了半天十分沉不住气的叫着。
自顾自走入了何酒的攻击范围之内,洛尔却怎么都没想到何酒不回答他,居然还反手将长鞭朝他抽来。
毫无防备的洛尔瞪着眼睛,就看那鞭子立刻要扫上自己的脸。
“主人!”
白袍翻飞,暗竟然为了洛尔生生接下了何酒的一鞭。
霎时间血花四溅。
带着倒刺的长鞭上,通透了何酒的火系异能。
虽然何酒也不曾在长鞭有意识的附着滚烫火焰。
但是比之沉静的水与安然的木,火系的能力总是带着些许的冲动。
何酒站在五米开外愣愣的瞪着被自己抽的跪倒在地的暗。
如同千针万刺的灼烧感从伤口处蔓延开来。
即便是冷情惯了的长生门人,暗也还是立时额头渗出虚汗。
反手按上自己的受伤的那只手臂,快速用起治愈的法诀。
长生之力缓慢化解着那种不能言表的痛楚。
何酒微微喘着气,走了几步才扔掉了手里的鞭子蹲在暗的面前。
“……”
“主人,并不碍事。”
看着何酒满是纠结愧疚的神色,还不等何酒开口。
暗就干净利落的道了没关系。
“下一次,别这样以身犯险了。”
面对因自己的失误而出现的问题,何酒也只能说上这么一句。
既不是责备又不算安慰。
洛尔却一边感激暗帮了他,同时心底隐约不安。
“夫人,若是那个比赛太难了,不去不就好了。您饭不吃,水不喝。我实在是……”
手中还扶着暗,担忧的眼光却落在何酒身上。
听到洛尔的话,何酒点点头却不看洛尔的眼睛。
“你带着暗下去休息一会儿,我自己去吃饭吧。”
洛尔眼看着何酒慢慢的站起身来,精瘦的手臂也因为高强度的操练陇上了肌肉。
如今气势全然不同的何酒,若非最近越发的沉默……
或许洛尔他们还未必能觉察出何酒的不同。
简单的冲洗过身体,何酒一个人站在巨大的镜子面前突然有些恍惚。
闭上眼后努力的平复了心情后,再次睁开。
何酒看着镜子中线条美好的自己,干净利落该是平凡无奇的面庞,现在却变得如此阴柔妩媚。
脑袋一阵晕眩,何酒背靠着墙壁看到了镜中的自己眼底染上血红。
摇摇头,何酒紧张的咽下口水。
再一次理清思绪之后,看着自己的眼睛确定没有异样才顿时卸下了莫名的恐惧。
离开浴室换好衣装。
坐在偌大的餐厅里一个人用餐。
做了那个很多人不能理解的决定之后,何酒花费时间提升实力。
竟然是连学校都不怎么去了。
“夫人,有客人来看您。”
耳边响起女仆的通告,何酒愣了一下猜不出会是谁这时候来。
“告诉客人,请他在会客厅等我。”
不问来者姓名,何酒放下手中的筷子稍作整理去了会客厅。
宽大的沙发里坐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满头白发心情复杂的幻德尔加。
师徒两人四目相对无语了好一会儿。
“师父。”
何酒淡淡落下一句,幻德尔加恩了一声。
慢慢走到幻德尔加对面坐下。
空气里凝结着没法忽略的尴尬。
“我来……就是想问问你这几天怎么样了?”
“还好,离死还远。”
“……什么屁话,你才多大?”
短短两句对白,终归是熟稔惯了的师徒俩。
饶是幻德尔加这一次来并不想给何酒好脸色。
但是听到何酒的语义,知道何酒心境低落,幻德尔加也不忍心故意冷待何酒。
“师父,小家伙……在你那儿还好吗?”
何酒只从幻德尔加怒言中就知道直脾气的师父,一定是担心自己担心的都睡不好才会登门来访。
“那个小东西挺能吃的。胆子小,贪睡……不似传说中的父辈那样阴邪凶戾。”
“恩……小东西放在师父哪里一定是妥当的。”
何酒像是根本没想过要把小东西从幻德尔加出要回来一般。
幻德尔加也严肃的抿着嘴酝酿了半天情绪开口。
“你自己弄出来的,好歹是条小生命。就这么托管了,你舍得?……”
听到师父这么说,何酒一下笑了起来。
“师父,我忙着训练。小东西现在放在我身边只怕也得不到什么照顾。”
“那你的那些红黄蓝绿呢?……你也不管了?”
“当然是管的,不过也不必日日都管束它们。将来,我也不可能永远约束照拂它们的。”
“所以呢?……与其以后突然,不如现在让它们早点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