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阮初秀精神劲头越来越好,前面睡的多身子骨都泛疼,眼下就起的早些,没事在山里乱转悠,远远的见着母亲,眉开眼笑的扬声喊。
阮永氏见着大闺女这鲜活样儿,打心眼里高兴,嘴里却碎碎念着。“山里清晨透着寒,你要出来走动,也得等太阳出来后,没得沾了露水雾气,这病才刚有好转呢,可得多多注意着。”
“没事,我心里知道的娘,这些天睡的有点多,睡不着,躺床上也怪难受,就出来活动活动身子骨。”阮初秀亲昵的挽住母亲的双手,依偎着她往山洞里走。
阮永氏心里暗叹。初秀生了场大病后,倒是越发的见活泼了些,这样好。怜爱着抚了抚她的发顶。“初秀啊,你喊我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件大喜事儿。”阮初秀一点都没有掩饰她的好心情,凑到了母亲的身边,欢喜的细细嘀咕起来。“娘,我这病没几天就能完全康复,我不想回阮家,我想住在山里头。”
阮永氏顿时就皱了眉。“初秀啊,你可不能住山里头,住在山里太危险了,小姑娘家的,不能住山里头。”
“娘。你听我说,别着急。”阮初秀抚摸着母亲的胳膊。“娘我也到年岁了,嫁人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你说依着奶奶的性子,还有个二婶在,我能嫁个什么好人家,再者我生了场大病,身子骨虚的紧,得好好养着才成,可我回了阮家,奶奶能允许我养身子?家里本来就劳力不足,我回了阮家别说歇十天半个月,就是一天都得不到歇,就得脚不沾地的忙起来,娘,说不定我没折在天花里,就得折在阮家被累死。”
这是实话,阮永氏听着心揪着团。“可是,闺女啊,你真不能住山里,你一个姑娘家,住在山里不安全。”
“我跟胡爷爷说起这事,胡爷爷见我铁了心不愿意回阮家,就跟我说了个事情。”打好了铺垫,阮初秀开始说正事。“娘你知不知道山里住了个猎户,胡爷爷跟他关系好,我这山洞周边就是请他在深山里寻了些大猫的粪便,才一直平平静静的没出事。昨儿由胡爷爷领着,我和那猎户见了面。娘,他虽说看着煞气重了点,却是个极好的人,昨儿上午见的面,中午他就拎了个小陶罐过来,里面是炖好的鸡汤,满满一小陶罐我都喝了个干净,下午他又拎了个油纸包送来,特意下山买的糕点给我解馋,还有喔,娘你看那小灶,是他重新堆砌的。”
山里住的猎户,阮永氏倒是知晓些,也曾远远的见过几回,长的高高壮壮,脸上有道大疤痕,面无表情看着挺吓人。没想到,心地这么好。
阮初秀还在继续说着,满脸的笑,双颊红晕,眼眸明亮,容光焕发的模样。“昨儿下午他过来时,我们说着话,我说往后要孝敬父母还要爱护弟弟,问他愿不愿意,他说可以。后来我又说,胡爷爷愿意的话,就接过来一道住罢,他说可以。娘,我觉的他是个好人,虽然年岁比我大,看着不好相处,其实是个细致妥当的,反正我也快到年岁,与其被奶奶指个人,还不如和阿阳哥成亲。”
“你,你想嫁给他啊?”阮永氏听女儿说着,也觉的这猎户不错,可她是个母亲,却觉的这样的女婿还是差了点。“他没田没地,就靠着打猎为生,要是哪天伤着了或出了事,你怎么办?上面没个父母照应着,等你们生了孩子,日子会艰难的,还有啊,没个兄弟姐妹帮衬,到底是单薄了些,他人好归好,可你得想清楚,女子嫁了人就是一辈子的事,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住在山里?对他的来历,咱们可都不清楚,就怕万一有个甚不妥当的,也说不定。”
阮初秀沉默了会,然后,仰头看着母亲。“娘,纵然他有百般不妥当,可我跟着他,能吃饱穿暖,用不着吃苦受累,能好好的养着身子,往后的事,我想,只要我俩努力经营着,都是可以解决地。我跟着阿阳哥,将来是看地见的,可我若是回了阮家,这被天花掏空的身子能撑多久,我不知道。”
阮永氏把闺女紧紧的搂在怀里,哭的泣不成声。初秀说的没错,山里的猎户再怎么不好,至少他是疼着护着初秀,可回了阮家,当爹娘的没出息,就是想疼着护着也办法,一个孝字压在头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忍着受着熬着。
☆、第7章
哭了会,阮永氏轻轻的抚着女儿的额发,目光柔和满满的全是慈爱。“你想的透彻,也看的明白,我和你爹也就放心了。”鬼门关走一遭,原本就懂事,现在已然像个大人般,都有了自个的主见,是好事,她却觉的心酸,闺女在生病的时候,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才成了现在这模样,她连想都不敢想,每每想着就撕心裂肺似地疼。
“娘。这事你跟爹通个气,然后呀,再告诉大伯和大伯娘。”阮初秀垂眼,细细的接着说。“我和阿阳哥说,不需要他准备什么,反正准备了也得落到奶奶的手里,不如留着我们自个用,不出聘礼,奶奶肯定会闹,让大伯出面压着罢,反正当初是奶奶自个说的,要麽就把我扔山里自生自灭,要麽? 妥菜涝诩颐趴冢馐撬党隼吹幕埃沂潜蝗罴叶摹!?br /> 阮永氏知道这样是好的,嘴里却道。“初秀这样太委屈你了,哪个姑娘家嫁人男方不出聘礼,往后你在村里可就没法抬头了。”
“这算什么,阿阳哥送了聘礼,奶奶会给我准备嫁妆?只怕连身体面的衣裳都没有。”阮初秀扁扁嘴。“最后还不是得爹娘自个想法子,给我寻摸衣裳和嫁妆,有二婶在,还落不着好呢,不知道得怎么嚼舌头,回头奶奶还得怨你们,本来这趟我生病,奶奶就没出钱,全靠着爹娘和大伯大伯娘,奶奶看在眼里,指定不痛快,憋着口气呢,只这会她理亏,底气不足没敢闹腾罢了。”
阮初秀越说越气。“脸面又不能当饭吃,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和阿阳哥住在山里,平素也不和村里来往,再说阿阳哥气势足着呢,只怕旁个也不敢当着面指指点点议论,娘,没事的,就一阵的事儿过去了也就没什么,就是不能便宜了奶奶,她都没把我当孙女。”
阮永氏听着闺女说的一套一套,忍不住笑出了声,点了下她的额头。“你这孩子病了场,这嘴皮子倒是越来越利落,也好,你怎么想就怎么着罢。”说着,沉默了会,认真的说了句。“待着分了家,日子就好过,你们时常过来走动,他那边没个帮衬,可你下头还有俩个兄弟呢,都是一样的。”想了想,又多添了句。“要是近三五年里能分家,你差不多就该有孩子了,我啊,也能来给你们俩口子张罗张罗。”
事情算是说定了,娘俩细细叨叨的说了番话,倒是愈发的亲昵着,阮永氏走时,阮初秀恋恋不舍的陪她走了好长一段路。
今个有点耽搁,阮永氏回去时,已经过了早食,厨房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连碗粥都没有留下,阮程氏就坐在正屋的屋檐下,阮永氏喊她时,她也没个反应,眼见三儿媳自厨房走出来,才刺了句。“还知道要吃早食啊?我道你不知道呢,大清早的就没了影儿,知道的是你在割猪草,不知道的你以为你在山里干什么,别人家的媳妇手脚利落,一早上都割好几趟,你倒好来回就一趟,还有脸想着吃早食。”
阮永氏装着没听见,默不作声的往东厢走。不料,阮程氏却没个罢休,大声喝道。“站住,上哪去?”
“娘我回屋里把衣裳洗出来,再去菜地里忙活。”阮永氏想着早晨在山里大闺女说的话,眼眶氤氲了层雾水。初秀还是别回家里的好,回来了,被天花掏空的身子骨说不定真得折在家里头,回头得好好的感谢胡大夫,庆幸有他在,还有结干亲这事,也得办实了才成。
阮程氏骂道。“指望着你一早上就打了一蒌猪草的干活劲,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去。”
“娘,菜地里的活要紧,得赶紧撒了种,过阵挑镇里买卖呢。”阮刘氏从屋后晾完衣服回来,温温柔柔的插了句。
“就没见过谁家的儿媳整日里往山里跑,还大清早的天都没亮透,也不怕起什么闲话来。”阮永氏满脸嘲弄,嘴脸十足的刻薄。三儿媳平素最是老实温顺,私下攒钱倒是攒的欢,还有大儿媳,瞅着温柔懂事,也是个表面货。
泼脏水似的话,阮永氏听着身体直打哆嗦,忍了又忍,咬紧牙关死死的忍。不能顶嘴,真顶了嘴,闹起来,婆婆再怎么不是,说的也是她这当儿媳的,再者婆婆不怕丢脸,她还要脸呢,传到外面多事的八婆嚼两下舌根,不知道得变成什么样。
阮于氏在屋里给小儿子喂奶,听到这里,忍不住拢好衣裳,抱着吃饱的儿子走了出来。“奶奶你都活了大辈子,说话能不能经点脑子?上下嘴皮子一碰说的轻巧,这话传到外面,有这么个没事给自家媳妇乱泼脏水的祖母在,阮家的子女还要不要嫁人娶媳妇?”二叔子业浩和小姑子如秀,一个十七一个十四,正是说人家的时候呢。
阮于氏底气足,是有原因的,她是隔壁上阳村于屠户家的幺女,上面足有六个哥哥,打小就被父母哥哥嫂子们宠着护着,所以才养成了个直脾气,受不得半点气,甭管你长不长辈,她有理她就大声呛回去。
“娘。业兴媳妇这话说的不错,咱们家好几个孙辈正在相看人家呢。”阮刘氏垂眼不紧不慢的说着,面上不显,就跟看见蛆似的犯恶心。婆婆近两年越老就越尖酸刻薄,尤其还有个二弟媳在旁边煽风点火,得好好的想法子分家才行,再这么着,日子没法过了,也是三弟媳忍性好,细究起来,比她可命苦多了,三弟一家子同样为阮家累死累活,文善好歹在阮家能说上话,婆婆待他们略有顾及,三弟一家子就只有挨骂忍受的份。
被大儿媳和孙媳妇呛着,阮程氏脸上挂不住,自知理亏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把火撒三儿媳身上。“我看你挺闲,一会我去趟镇上,多接点绣活回来,忙完了地里的活,你就赶紧给我做绣活,业浩如秀业山,眼看要嫁要娶,这一两年里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说着,视线落在大儿媳身上。“你也一样,业浩如秀可都是你的孩子,多上点心出点力,没得办事的时候到文善耳边乱嘀咕,嫌东嫌西道长说短。”
“奶奶,我二婶呢?”阮于氏很直接的问着。
阮业山是阮文和夫妻俩的大儿子,今年十五岁。
阮程氏瞪了眼孙媳妇,没好气的道。“自然也不会落下,就你事儿多,整日里没事东一嘴西一嘴,这么闲,你也帮着多做点绣活。”
“奶奶,我娘没教,我可不会。”阮于氏半点都不怕,扔下一句抱着小儿子进了屋。想压榨她,没门儿!要绣也是偷偷的绣,和婆婆悄悄的攒钱。
阮永氏进了东厢,坐在床边直抹泪。心想,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她是日也盼夜也盼,就盼着能早点分家,便是什么都不给也好过一家子住着。
“初秀她娘你别在意,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也知她就是这么个性子。”阮刘氏端着只碗走了进来,将碗放到她手里,轻声细语的安慰。“快吃罢,已经凉了,好在还软和。三弟说要给你留个馒头,他得下地干活呢,这可不成,我没让,业兴媳妇近来不太舒服,胃口欠了点,只吃了一个馒头。你别忧心她,她好着呢,昨儿亲家拎着篮子来看她,屋里有两样糕点,就是这才不爱吃干干的馒头。”
阮永氏死死的握着碗,眼睛盯着碗里的馒头,泪水落在上面,只听见她哑着嗓子轻轻的说了句。“大嫂,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分家?”
“我也不知道。”阮刘氏说的惆怅。“忍着罢,总有天会分家的,别多想,对身体也不好,快把馒头吃了罢,对了,初秀让你进山可是有什么事?有个甚事你别怕麻烦,可以跟我说的。”
阮永氏咬了口馒头,慢慢的嚼着,半响,才道。“是有件事,我正想和大嫂说说的。”说着,便轻声细语的将早上在山里和闺女说的话道了遍,末了添道。“大嫂你看家里现在这样,我也是真的不敢让初秀回来,大病初愈最是需要精细养养,这等好事哪会落在初秀身上。”
“这是好事,能成事的。”阮刘氏拍了拍妯娌的手。“初秀这孩子,遭了这坎,倒是见伶俐了些,可见福祸相兮这话是对的。晚上我和文善说说这事,得赶紧把这事张罗好,初秀身边有个男人顾着护着,咱们就踏实了。”
阮永氏拉着阮刘氏的手,真心真意的吐着心里话。“大嫂啊,幸好有你在。”要不是大嫂厚道,他们一家子在这个家只怕得更艰难。
“这说的什么话,真论起来啊,文善也多亏了有三弟这个兄弟在,帮着分担着家里的重担,莫哭了,快吃了这馒头,一会把衣裳洗了咱们一道去菜地,可不能再耽搁了,娘又得站屋檐下指桑骂槐。”
☆、第8章
送母亲出山,阮初秀往回返时,半道上遇到了曲阳。“嘿,阿阳哥!”眉开眼笑的打着招呼,语气分外的活泼。
曲阳没说话只点点头,站到她身边,和她并肩往山洞的方向走。
“野鸡混着蘑菇炖味道更香喔。”阮初秀眼睛偷偷的瞄啊瞄,瞄着男人左手拎着地一只野鸡,还挺肥,心里头美滋滋的。
曲阳停下脚步,静静的看着她。
阮初秀眨了眨眼睛,试探着开口。“咱们去寻蘑菇?”
曲阳不说话,眼睛望向山林,幽沉深邃的眼眸,似乎略略的明亮些,也不知是不是阳光的关系。
“走罢,我识得的蘑菇也不多,来回就那么几种。”阮初秀碎碎念的嘀咕,指着不远处树下的菌类。“像这种,我就不知道有毒没毒,能不能吃。”怎么办!突然觉的这男人好萌!真想扑倒挠挠他。
“不能。”
阮初秀亮晶晶的看着他。“你识得各种蘑菇啊?”
曲阳略略颔首。
“阿阳哥你好厉害!”阮初秀故意显出花痴状,就想看看男人的反应。
曲阳看了她一眼,飞快的移开了目光,嘴抿的有点紧。
阮初秀觉的自己不是错觉,她刚刚真的发现,男人原本就挺拔的身姿好像更显笔直,瞅着腿是腿腰是腰,哎玛,都要流口水了。“阿阳哥,我刚送我娘下山,我把咱俩的事跟我娘说了,她同意啦。”
“嗯。”过了会,曲阳又说了句。“我听见了。”
听见了?阮初秀愣了下,两三步跑到了男人的面前,抬头仰视着他。“阿阳哥,早上你不会就在山洞外面罢?”
曲阳大步越过她,继续往前走。
阮初秀在原地站了会,一个劲的笑着,透了些傻气,回神后,见他在前面等着,才小跑着追了上去。“走罢,咱们寻蘑菇。”
“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什么?”没头没尾的话,阮初秀侧头看着他,一头雾水的问了句。
曲阳却没有解释,走了几步,在不远处的树下采了几朵蘑菇,没地方放,他扫了眼周边,就地取材,利落的编了个小兜,将蘑菇扔里头。
正在琢磨着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的阮初秀,见着这场面,张嘴惊叹。“阿阳哥你是不是什么都会?”这一不小心,老天到底掉落了个多好的汉子给她?
寡言少语的曲阳自然不会回答她这问题。
采够了蘑菇,曲阳送着阮初秀回山洞,依旧没有说什么话,就默默的站着,认真的听她说话,待她说完话,才拎着野鸡和蘑菇离开。
阮初秀哪里矜持的住,颠颠儿的送了十几步,笑的眉眼弯弯,视线里没了人影,才乐陶陶的回山洞,回到山洞刚刚在床上坐下,她忽地就明白了!不会让她受委屈,说的是成亲的事情的麽?
明白了话里的含义,阮初秀一颗心顿时就暖的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般。好感动啊啊啊啊啊啊,这么好的男人让她遇到了,上辈子的善事没有白做啊!
在她的心里,在现代的人生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她本来就是死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灵魂会穿越到古代,又在这个身体里活了过来,难道是同名同姓的原因?现在想想,说不定就是她善事做的多,攒了福气,才让她死而复生,又掉了个这么好的汉子给她当丈夫,人生呀,不要太美满。
中午又喝到了鸡汤,比昨天的要香,加了蘑菇在里头啊,还是和阿阳一个一个亲手采摘的,阮初秀幸福的直冒泡,眼见地在曲阳面前是越来越傻,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住,说话声音轻快的透着股荡漾劲儿,比着外面的阳光还要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