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不但江寻意叹了口气,连云歇都有些动容:“承蒙卓前辈这样厚爱,我却一直一无所知,真是惭愧。你放心,此番我一定尽力助你,斩妖除魔原本就是我辈的责任,如何能让你一个人担着。”
卓正凡叹道:“好兄弟,多谢你们。不过已经没什么部署了——这二十年来前后共有十七名少年英侠来到了这里,现在……只剩下我了。”
江寻意道:“什么意思?”
卓正凡道:“你们来了这里,应该也看到了,焰极门分为外门和内门,像咱们这样的年纪才拜入的一般来说不会得到太多信任,来了以后都只能先在外门呆着,要一步步熬到上边,才能接触到机要。这个过程鼓励门下弟子相互厮杀,杀人无罪,赢了便可以得到奖励,这样一来,自然人人都要争先恐后。并且有的时候炼尸找不到合用的尸体了,也是从外门弟子中选人上去,兄弟们……唉,就这么着一个个地都殒身于此,实在令人心痛。而且这里的门主更是个绝顶神秘的人物,我九死一生熬到内门,可是到现在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
江寻意欲言又止,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嗯,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既然如此,那就徐徐图之罢。”
他远远听到附近似乎有喧哗之声,便又道:“正凡你跟我们说话说了这么久,要是还不出去,只怕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卓正凡一脸深以为然,点头道:“说的是。你们和我一起出去罢,也好回去早点歇着。”
江寻意一想那个臭气熏天的房间就头皮发麻,宁愿睡在外面喝风吃土,连忙道:“不不不,不必了。就当我和云歇被你惩戒了,先在这里躲一阵子吧。”
江寻意这个毛病老朋友都知道,卓正凡眼珠一转就明白过来,大笑着要去搭江寻意的肩膀:“你小子怎么还跟个姑娘家似的,想当初老哥我可是在这里足足住了十年!”
结果江寻意的肩膀没搭着,他的手半道被云歇截了过去。卓正凡一愣,云歇已一脸真挚地紧紧握着他的手道:“正凡,你快走罢!”
“……”卓正凡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被嫌弃了,眼睛在江寻意身上扫过,立刻“呸”了一声:“云歇,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还是这个死德性!”
他见云歇靠在江寻意身上贱兮兮冲着自己笑,十分想用“狗男男”三个大字糊他一脸,又碍于江寻意满脸无知不好荼毒,只好这么不疼不痒地骂了一句,带着一身单身狗的清香离开了。
云歇伸了个懒腰道:“正凡太聒噪了,吵得我耳朵疼。”
江寻意刚才念着卓正凡这么多年不容易,硬是把话忍回去了,这会见人走了才道:“正凡他们行事太过谨慎了,反倒错失良机。要我说还不如趁早把本事显出来,引起这焰极门门主的注意,说不准还能逮住机会,怎么着也比这样生生把人耗死的强。”
他埋怨两句,想起那么多人前赴后继的牺牲,心底也十分不忍。此时剧情已经被搅和的乱七八糟,在《云起天澜》里面根本就没有提起这里的事情,卓正凡也从失踪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场过,估摸着他的结局最后也只是功败垂成。江寻意这一路查下来,已经大致明白了系统所谓的的任务一定和魔族脱不开关系,眼下已经耽搁了不少功夫,他得加快速度才行,并且如果这一次能够顺带着让卓正凡全身而退,想必也会是个降低系统能量的契机。
他忍不住又喃喃低语道:“得想办法……进到内门才是啊。”
云歇听见这个祖宗要想办法就心惊肉跳,感觉从他嘴里听到的无一不是幺蛾子,立刻警告道:“咱们两个必须一个在内门一个在外门才能互相配合,因此不能一起行动。这回要去也是我去,你不要冒险。”
江寻意朗笑一声,身子拔地而起,凌空翻身,横躺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枕着胳膊道:“你最近真是喜欢瞎操心,谁去不是去?以为我手无缚鸡之力,非得躲在你身后吗?”
云歇一时无言,心里不踏实,又知道对方说的话没错,于是没有再继续劝说,将身子后仰,靠在了江寻意所躺的那棵大树粗壮的树干上。
江寻意躺的潇洒,一块白色的衣角从树上垂落下来,随着夜风不断轻扬,那被月亮投下来的影子便在云歇的袖口晃来晃去,像是一抓,就可以握在手里。
然而他下意识地抬手,指间又是一片虚无,什么都无法掌控。
初见两小无猜,再逢肝胆相照,这人与他本是刎颈之交兄弟之义,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抽了那一缕最深最重的相思绕在心头,越缠越紧,落地生根。担心他,想要他,却抵不过自己的心疼,生怕摧折了那一身傲骨,断了这如许深情。
良人如此,扈毒心肠。距离再近,思君不得就是咫尺天涯。
手中把玩的一根柳枝在云歇修长的指间一转,转眼被幻成一支长笛。他悠悠持起,送到唇边吹奏起来。
云歇素来风雅,他的笛音一向被称为是蜀都一绝,传说中可以引来飞鸟,羞落春花。只不过素日里他总喜欢吹些慷慨曲调,这一晚听来却是如诉如慕,婉转低徊,无数音符似乎带着银色的月光纷纷坠地,在寂寂降临的夜色中,分明便是断肠。
江寻意在这样的笛音中渐渐敛了笑意,睁开眼来微微侧头,静默不语地凝视着远方。
此时夜色深浓,秋风飒飒,一阵紧似一阵。远处山腰上的屋舍中传来辉煌灯火,这灯火掩映在婆娑而舞的树影后面,闪闪烁烁,就像是霓虹。
江寻意看着那些光亮,神色有些怔忡。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真正的霓虹灯了,那些过往的曾经,遥远的就像一个从未发生过的幻梦,反而他一直认为只是一个书中世界的现今,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自己的真实。
到底是现代社会的江寻意穿越到了一本书里,还是书里面的江寻意梦见自己曾经到过那样有着高科技的国度?
千年之前,一个死了妻子还要鼓盆而歌的疯癫哲学家曾经怀疑过自己其实是一只蝴蝶①,而如今,在这个寂静晚秋夜,江寻意的心里突然也感受到了这样的迷茫。
他和着笛音吟吟轻叹:“未得长无谓,竟须将、银河亲挽,普天一洗。磷阁才教留粉本,大笑拂衣归矣……两鬓飘萧容易白,错把韶华虚费……”②
如此一想,便又觉得索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了各位,学校忽然断电断网,电脑已死,手机还有一点点电,怕支撑不下去,就早点替换了……
①‘死了妻子还要鼓盆而歌的疯癫哲学家’指的是庄子哦~
②“未得长无谓,竟须将、银河亲挽,普天一洗。磷阁才教留粉本,大笑拂衣归矣……两鬓飘萧容易白,错把韶华虚费……”出自纳兰性德《金缕曲》
在这里,小江对两个世界的心态也在渐渐的变。
第58章 你,行不行
身边多出了些许光点,江寻意侧头随意地瞟了一眼,见是几只萤火虫,也没有在意,一手架在额前阖目欲睡。
忽然他又觉得不对,猛地睁开眼睛,云歇已经身形微晃,瞬间侧坐在了江寻意身边的树枝上,一手持着笛子不再吹奏,笑吟吟俯身道:“阿寻,你快看看,这些萤火虫像不像天上的星星?”
不用他多言,江寻意已经看见,身边的萤火虫原本是星星点点的几只,这时候却越来越多,云歇说完这句话后再次横在在唇边,悠远乐声传来,那一簇簇的萤光就在这漆漆暗夜中漫天飞舞,遥遥望去果真如同置身于星河之中,浩浩渺渺,绚丽难言。
仿佛只过了一息,又仿佛过了很久,江寻意霍然笑了起来,萤光与树影交替投在他的脸上,反倒衬得肤色更加洁白,有种别样的俊美。他一个翻身坐起来,摊开了手,立刻便有几只萤火虫飞过来,落在手心。那幽幽的荧光映着掌纹,倒好像人世间多少的抑抑落落,都握在掌中了。
“乱花迷眼,不伤明镜……我还以为是做梦,没想到竟然一切都是真的。”江寻意轻哂,抬指在云歇笛子尾端轻轻一弹:“云大哥,收声,睡觉。”
江寻意和云歇看似和谐,各自入睡,其实谁也没能说服谁,第二天一早听到附近响起弟子集合的铃声,立刻相互对视了一眼。
江寻意:“我怎么着也得想办法出出风头,赶紧调进内门才行。”
云歇:“我得把他看住了!”
他们话没出口,却各自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心怀鬼胎,立刻又同时移开视线。
他们回到了破烂小屋门口,只见外门弟子统一穿着的服装已经发了下来,换上后发现式样图案同内门弟子一模一样,只是颜色反了过来,变成了红底黑焰。
这红色的衣服男子穿起来最是挑人,特别是新来的外门弟子不是在仙门长大的,气质缺乏熏陶,看起来活脱脱一副庆丰收的乡土风,简直令人不忍直视。江寻意和云歇换完衣服最后赶到,两人一精致,一风雅,气度迥异,却均是卓然出群,容色灼灼,顿时吸引了大部分的目光。
江寻意到了外人面前就是满脸冰霜,谁都不看,径直走到队伍的最后面站定,云歇却依旧是一脸温和的笑意,看上去十分无害,刚闲闲跟着江寻意走了几步就被人拦住了。
他低下头看着比自己矮了不少的女子,和声道:“有什么事吗?”
那个姑娘也穿了件同款红外套,显然同样是外门弟子,凝目看着云歇俊俏的面庞,嗫嚅了半天才道:“这位、这位师兄,我能不能请问一下你的名字?”
这么一停顿,江寻意的一身红衣已经没入了众弟子的身影之中,云歇一面眺望,一面漫不经心地道:“姑娘你这是看上我了?”
姑娘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吓了一跳,脸顿时涨的通红,还没说话,云歇又道:“如果是那样就多谢了,不过我已有了意中人,你还是请回罢。”
江寻意虽然衣服穿得和别人一样,好在个头足够高挑,云歇扫了半天发现了他,连忙就要过去。
姑娘却有些不甘心,追着他顿足道:“师兄连正眼都没有看我,就知道我一定不如你那位意中人吗?”
云歇再次被她拦路,只好停住了脚步,他没有分毫不耐烦的表现,反而注视着对方温柔一笑,眸光醉人:“是啊,你没有他好看,没有他聪明,修为更是天差地别,完全没有一点比得上他的地方,这回可以了吗?”
他最喜欢笑眯眯地说狠话,这个回答实在让人心碎,立刻便得以脱身,丢下泫然欲泣的小姑娘,如愿以偿地走过去站到了江寻意身边。
在云歇站过来的一瞬间,江寻意又微妙地感到了那种系统能量的流逝,他一愣就反应过来,这是云歇又拒绝了一位主角专属后宫的种子选手。
还没有等自己出手,云歇就这样屡屡帮忙,实在是自觉过头了,再仔细想想,好像这么多年了就没见他对哪个女的青眼有加过,实在枉为堂堂男主。江寻意不由有些担心自己兄弟的身体健康,毕竟云歇出生入死帮他那么多回,种种情节都是原著里面没有写的,不会是在这个过程中……什么地方被打坏了罢。
于是云歇刚刚走来,便见他用一种十分诡异的眼神瞟了自己一眼,紧接着目光幽幽下移,面上微红,又很快地转开。
“……”云歇有些莫名地瘆得慌,道:“怎么了?”
江寻意顿了顿,问道:“刚才那姑娘是在向你示爱?你……拒绝她了?”
话题敏感,特别是江寻意还带着些忧愁的表情,把云歇吓得连玩笑都不会开了:“……啊,是啊。”
江寻意本来只是自己瞎想,结果看见云歇这样一脸心虚虚的样子,心头一惊,琢磨这难道这人真的有甚么问题?堂堂种马文的主角竟然有这种难以启齿的隐疾?不能吧……
他想直接问,又张不开嘴,两人就算是再亲密的兄弟,这种有伤尊严的话也还是不好直说的。再加上江寻意?9 幌蜃择妫纠淳兔挥性菩称ず瘢饷匆幌胍灿械戕限瘟耍淘チ税胩觳殴胀淠ń堑氐溃骸拔揖醯酶詹拍歉龉媚锊淮恚阄尾皇宰磐牛啻κ允阅兀俊?br /> 虽然早知道对方对于自己并没有男女之情,然而听见这句话从江寻意的口中说出来,却连自欺欺人都不能了,云歇脑袋一晕,瞬间感觉一种巨大的失落涌了上来,他转过头去盯住江寻意,眸光幽深,那张秀气温雅的脸上此刻竟是如覆冰霜。
江寻意头一次被他这样看着,莫名其妙地有些自责,就好像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一般。转念一想,以云歇的机警聪慧,估计已经猜出来他的意思,要是自己没猜错的话,这么一问可能真的有些伤人,顿时心生内疚。
“没、没什么,我……咳咳,就是好奇,你当我没问罢。”
云歇极力抑制住心里的难过,不冷不热地垂下眼睛:“你想让我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原因?”
江寻意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云歇忽然提音:“说啊,为什么?!”
啥为什么?这还有为什么?
云歇的嗓音隐隐有些发抖,显然对方才江寻意说的话十分在乎,江寻意眼看不说不行,也不想再吞吞吐吐的不像个爷们,只好把心一横,直统统地道:“那个,我就是想问问你,想问问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啊,还是不喜欢女人。咱们是好兄弟,我又不会看不起你,你就是有问题……也不用瞒我,说出来咱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啊……”
这他妈什么事啊。江寻意越想越扯,声音渐低,云歇却一下子听的愣住了。
江寻意低下头,摸鼻子。
忽然肩头一沉,江寻意猝不及防被搂个满怀——云歇竟是一下子扑过来,先是在他身上轻轻捣了一拳,而后终于破功,忍不住趴在江寻意肩头放声大笑起来,周围不明真相群众纷纷侧目。
纵使习惯了云歇一向行事放诞,江寻意也有些挂不住了,可能是目前的神经状态比较敏感,连他也觉得两个大男人这样一会嚷一会笑,一会搂搂又抱抱,简直是不正常,恼羞成怒道:“我这也是担心你!你笑什么?!”
云歇上气不接下气,笑的简直停不下来,这种心情要准确的描述,其实应该说是被深深地萌到了:“阿寻,你这人……哈哈哈哈哈,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就在江寻意即将翻脸将云歇甩开的时候,他倏然加重了拥抱的力度,把头埋在对方脖颈处,表情不得而知,声音中仍带着点笑意,低低问道:“阿寻,你这样问我,那万一是真的,你又怎么帮着我……一起想办法呢?”
说话间,他的唇仿若无意一般,在江寻意颈侧的肌肤上轻轻划过,那濡湿而温热的触感让江寻意浑身一震,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底油然而生。他触电一般猛然推开云歇,倒退半步。
江寻意惊疑不定,看着云歇的表情挺正常的,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我?我就是帮你求医问药……或者是找、找找是哪里出的问题……你、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个啥,看云歇这样也不像是有毛病,只恨不得穿回几分钟之前,给嘴欠的那个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尽管前来训示的内门弟子还没有前来,但他们两个这一番动静也惊动了不少人,感受到四面的目光,云歇脸上仍然带着笑容,不着痕迹地向周围扫视一圈,顿时让围观之人心中一悸,纷纷移开眼神,莫名地不敢与他对视。
云歇借着这样一下环顾已经平复了起伏的内心,他暗暗告诫自己,眼下身处险地,还不是时机,万般努力之下才维持住了那个故作轻松的笑容:“行了,看你吓得这样,胡思乱想什么呢。修仙之人就是要清心寡欲,你别撺掇我不学好啊。不过怪了,咱们之前……你不是应该知道我……咳咳,没事。”
江寻意盯了云歇一会,算是接受了这个答案,“哼”了一声,用手背蹭蹭仍旧有些发热的颊侧,撇开脸去。
他们两个这一番对话也说了有一会,却不知为什么,弟子集合的钟声分明已经敲响半天了,却连一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出来,江寻意自己默默尴尬了一会,偷偷看看云歇,觉得他似乎根本就没有在意,犹豫了一下刚想说话,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哀嚎。
作者有话要说: 小江,那声‘云大哥’,确定不是在撒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