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吐了吐气,将繁杂纷扰的思绪抛去,视线定定地看向刘钊:“若皇上想……福宝可以做好一个贤内助。”
刘钊打眼看去,她眼神澄静,像是一汪清澈的泉水。
她终于肯透露出她一点意思出来,而不是叫他去猜。
少年心想,这丫头……是不是稍微有些松动了呢?
想过,刘钊又觉得好笑,她本该是那个来讨好自己的人,如今倒是他反过来揣摩她,令她放松下来,尝试着能够接近自己,这种转念……之前的刘钊,怕是从来连想都没设想过这种场面。
真是……令人心酸,又有一种奇异的兴奋感。
刘钊冲宋福宝勾了勾唇,浅笑一声:“朕曾说,不会去勉强人做什么。就像现在,朕会和你这么说,也是想知道你内心真正的想法。福宝,朕从不是猛虎,你由心而来……朕不会责怪你。”
“现在谁都不在,皇上才同福宝这样讲。等到别个有人的地方了,皇上又会换一番说辞的。”她说着,口吻里似乎还藏了一丢丢小委屈。
像皇帝这种生物,才是说话不打草稿,能随心而来的人。
就算他反悔了,谁又敢置喙半分?
要她轻易信了他的话,那才是信了邪!
宋福宝可不傻,不会被勾两下就上当。她嘴上佯装着,显然刘钊那番话,她不受用。
刘钊仔细观察着她面上表情,心里忽而有点痒痒,才这么点大,装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可一丝撒娇意味裹在话语之间,少年的心轻轻软软,像是被一片羽毛瘙过。
不由地轻咳一声,正了正声道:“你很了解朕?”
“不……福宝不了解皇上。福宝只是觉得……帝王都是如此。”刘钊处在国家领导人的这个位置上,他的日常性格,其实没那么重要。
“帝王皆如此?”刘钊愣了一下,旋即带着几分错愕的表情,失笑了一声,“他们如此,朕就如此?你看待人或事,难道就凭着一份感觉不成?”
“有时候直觉……是很灵验的。就像福宝觉得皇上……”好似突然察觉到自己失言,谈话内容正朝着一种微妙的气氛进展,宋福宝赶忙止住话茬,低头咳嗽了一声,来掩饰自己滔滔不绝下察觉出的尴尬情绪,“福宝不该议论皇上,福宝不说了。”
“朕不需要你在朕面前装乖巧。”刘钊定定看住宋福宝。
“福宝……”
“不要说不敢。”刘钊截断她的话,仿佛知道她会说怎样的话来反驳自己。
宋福宝无语了,堂堂帝王……怎么忽然间,竟然给她一种小无赖的感觉来?
下意识的咬了咬下嘴唇,思量半晌,宋福宝才继续说道:“那……皇上想福宝怎么说?”
“凭你的直觉。”
顿时举一反三,把难题重新抛给她来。
刚才就不该一时失察,快嘴说出那种话,让刘钊抓住机会。
明明知道这小少年对她兴味盎然,研究着她的一言一行,被逮住小辫子就会纠缠不清。
果然,他好似找到趣味的点来,逼着她说些不该说的话。
不说,他不乐意,说了……他也不一定乐意。
真是两难之境啊。
“皇上在强人所难。”唇上被咬出凹陷的痕迹来,显出她内心的纠结情绪。
刘钊将她那为难的表情收入眼底,态度却轻松随意:“朕不是说过,朕不会吃了你。”
宋福宝抬了抬眼皮子,瞅了一眼刘钊,还不如把她洗干净煮了吃了了事,省得她满脑子都要琢磨着怎么回应他的步步紧逼。
她摇了一下头,目光颇深:“皇上的意思……是想看真性情?”
“对……在朕允许下,不会因此恼怒责罚你。所以……你尽管安心,不必拘谨。”
刘钊再三保证。
宋福宝心头微乱。
几回对话下来,她仿佛越来明白刘钊想要什么。
可她不确定,在得到他想要得到的那种模样后,会不会随之而改变?
人心善变,特别是在这深深高墙之下的皇宫之内,人心严密,难以捉摸,她不想应轻信而落得凄惨下场。
也许她这个思想,是有些危险而不讨喜的。
可谁又知道呢……这宫里危机四伏,说不准她就遭重了。
安生呆在宫里,也有人不停上门找茬,更别说主动出去,显露在外,言行举止更被人盯梢着,不得出错。
思及此,宋福宝忽脑中闪过一道光,好似豁然开朗。
她是如此……刘钊亦是如此了。
这少年心思,想来比她更复杂难懂,作为皇帝,何尝不比这宫中任意一人更要看人眼色,观察入微?他再三强调让她不必在他面前伪装,想来……他也是腻了这种虚与委蛇的面貌。
今次与他交谈,好似又重新对他有一种新的认知。
宋福宝深深吸气,她想,对刘钊……就像最开始的刘钊对她,是存了一定偏见的。
也许换一种思想,就会产生不一样的感觉了呢?
终归这少年是她未来夫君,那些她不愿设想的场景……在将来,终将会发生的。
那时候冷冷淡淡,岂不是更难受?
想过,宋福宝觉得一味抗拒,固守自封的思想似乎也不太好,不如尝试着去接受一下,改变思路,兴许会更好呢?
她眼底升起一簇光来。
刘钊看到了她眼底的光火,像是夜里忽然亮起的灯,清明亮彻。
心底悄然一动,他牵起唇角,一丝弧度上扬,流转着一抹温软气息。
刘钊留给她时间思考,而宋福宝终于想通,目光重新落在刘钊脸上,而不再是刚才迷茫低落,复杂难言的情绪了。
她想,她该给刘钊……还有自己,一个正式双方关系的机会。
宋福宝笑了笑,她笑起来有种糖糕般软糯的感觉,令人觉得十分舒服。
声音也好听,纤细柔软,又显得清澈干净:“皇上说……之前从第一面起看错了福宝,那现在……皇上了解了吗?”
了解了吗?
了解一个人,不是三言二语,也是几面就能够达到的。但愿意去认真的聆听对方说的话,这大概……就是很好的兆头了吧?
少年笑了一下:“你之前一会不敢面对朕,一会又敢在朕面前直言不讳,如今却问朕了不了解你?朕觉得……来日方长,不了解……那就慢慢了解。你说是不是呢?”
他应该还是有些了解她的,了解她面对他时那种无法倾吐的难受和怨气。
她从不把自己真正当他枕边人看待过,就像她对相亲那种模式,完全不感兴趣。
不是她自己找的,而是被人强迫塞来的,她怎么会心甘情愿呢?
从开始的相看两生厌,如今刘钊主动的开口,这样,也算一大进步了。
宋福宝弯眼一对圆眸盛满笑意:“也是,那如果……福宝往后有想说的话,真的可以在皇上面前说出来吗”
“你想的话,不是大逆不道的话,朕会听。”
“大逆不道的话……比方说?”
“比方说……谋逆,篡位……”
宋福宝吃惊的张了张嘴。
刘钊瞧着她那模样,顿时笑出了声:“朕说笑的。”
“……”
这少年……
他笑得很欢,几次见面,头次见他笑得这样畅快。
宋福宝的心轻微一软,她做的……应该是对的吧?
第35章 出事
本是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对刘钊敞开心怀的,当她做了那样的决定后,又见刘钊对她言笑晏晏,心想,两个人整日里见了面,互相脸色好点,好说话点,日子也不至于过得令人心塞。
想通后,心情似乎也变得好些了。
刘钊毕竟是大忙人,等候在外面的李德海在外头呼喊了一声,约莫是有事要禀奏。
宋福宝便笑了声,开口道:“皇上政务繁忙,先忙正事要紧。”
她是很知趣儿的,既然刘钊口头上已给了她允诺,在刘钊没毁约之前,她会变成刘钊想要看到的那个模样。更何况,轻松自在,能够畅所欲言的生活,本就是宋福宝想要的。
刘钊走后,没一会,之前消失的芸秋出现了。
宋福宝一瞧见芸秋,就叫了她一声,旋即芸秋加快了脚步走到宋福宝身边,面上表情却显出几分愧疚之色来。
她大概猜到芸秋为何会这般模样,又不想她觉得难过,便笑道:“芸秋,我等你好一会了。你看这时辰,我都饿了,你叫厨房里的人动起来吧。”
之前因为刘钊在这,尚且不确定他会不会留,后因李德海的禀报,刘钊约莫有急事,便离开了宣阳殿。而此刻临近正午,平素的话,芸秋在宫里都会提前安排小厨房里的人开始动起来,今次芸秋不知所踪,这会才回来,故此那边也暂且不敢妄动。
这会芸秋一回来就听小主子喊饿,不由地微微眼眸红了些。
“小主子……”
一见芸秋那般表情,宋福宝心头升起一丝怀疑,饶是芸秋被半路截胡,遏令在阎嬷嬷处,也不至于一见到她就委屈的红了眼吧?难不成,阎嬷嬷欺负了她?
看来,她得问清楚些。
“之前……我让你问的事情,可如何了?”
先前因为婚服的缘故才让芸秋去拜访阎嬷嬷,那就先从正事着手。
芸秋听到宋福宝的问话,眼睛似乎有些闪避。
“芸秋?”
宋福宝又叫了一声。
芸秋这才转过脸来,正对着宋福宝道:“半道上……奴婢撞上了汝嘉长公主。”
汝嘉?
宋福宝微微一惊,她原本的设想被全部推翻,而这一下,再看芸秋红眼的表情,忽地一眯眼,才仔细分辨出芸秋面孔上那留下的浅痕,隐约能够分辨出来……是一个巴掌印子。
顿时心火蹿起,眼底燃起一丝深怒,原来半路截胡的不是刘钊,而是汝嘉长公主,怪不得她适才问刘钊的时候,刘钊会那样反问她。
那么芸秋迟迟不归,也是因为被汝嘉给缠上了。
芸秋独自一人,又是低微奴婢身份,宋福宝忙不迭打量她两眼,着急忙地问道:“她……她可还伤你哪儿了?”
芸秋见她面色焦急,晓得小主子是担心她被汝嘉长公主给欺负了,觉得心头一暖,摇摇头道:“小主子,只是受了长公主一巴掌。也怪奴婢走路不小心,撞上了长公主……”
芸秋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明白小主子的性格,她这般谨言慎行之人,又怎么会无故撞上汝嘉长公主?况且加之她清楚汝嘉长公主对小主子的不满,更是避得远远的,可哪里想到……还是被汝嘉身边的春胭给眼尖瞧见,这才被拦下,被逼着硬生生受了一巴掌。
而芸秋心里又清楚,小主子与皇上大婚将至,若在这时候生出事端,不管对错,必然会引起太后不快。
芸秋这才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来。
宋福宝听到芸秋的话,却打心眼里得怒意腾生。
芸秋的话,她一万个不信。
芸秋那样的人,和她接触这段时间来,为人处事是怎样的,她心里还不清楚吗?
芸秋在她身边伺候着,这段时间也见过汝嘉几回了,该晓得她是怎样人,哪里该不长眼的去犯她?想必是被汝嘉给瞧见发觉了,强迫芸秋被冒犯,赏了芸秋一巴掌。
想到这,宋福宝手攥了攥,没事动她的人,真以为她好欺负么!
看来之前太后的警告,并没让汝嘉长记性。
宋福宝看了一眼芸秋,她这么久不回来,巴掌印褪去不少,想来是为了遮掩住掌印才晚归。
想到芸秋心意,宋福宝更是攥住拳头,她又看了一眼芸秋面上的掌印,眼底藏着一丝阴沉,声音却是柔软:“芸秋,那一巴掌……一定很疼吧?你去用热水敷一敷,然后再用点膏药把伤痕去了。不用着急伺候我,午膳我亲自去叫小厨房里的人。”
“这怎么可……”
“那不然,我可就要直接去找长公主了?”
“那更是不可了!”芸秋惊呼一声。
宋福宝看着她,目光幽幽。
“芸秋可是觉得,这个时候闹出事情来……会影响之后我同皇上的婚事?”
芸秋忽然沉默下来,低下头,似乎是默认了宋福宝的这个说法。
而宋福宝也没立刻开口,过了一会才口气漠然道:“关于汝嘉长公主无缘无故打了我的人,这件事,我不会善罢甘休。”
“小主子……”芸秋惊诧抬头。
宋福宝忽地眼底亮起一簇光,闪耀逼人:“当然了,不是现在。”
这种时候,得稳住。
等她和刘钊大婚之后,她顺理成章的得到皇后身份,那时候……
宋福宝眼睛慢慢眯起,仗着权势压人是吧?那她到时候……也会让汝嘉长公主好好尝一尝。
想罢,宋福宝便催促芸秋赶紧下去敷药,芸秋见她语气坚定,看来是反驳不了,只好无可奈何的答应下来,转身回房敷药。
之后宋福宝就前往小厨房内,而厨房里的人本在等待之中,瞧见宋福宝来了,不由地都受宠若惊。
“小主子怎的亲自前往?”
“芸秋受了点伤,我让你敷药去了,今儿我亲自来。”
“受伤了?”
“是,小伤,敷了药应当就没事了。”
宋福宝说罢,打量了一眼厨房内的情景。
说起来她还一直没来过这儿,之前她就想过来瞧瞧,说道在现代时,她对于做菜也是一把小能手。只可惜到了这皇宫之内,上下都有人伺候,根本不用她来动手,总觉着手艺荒废不少。
不过等同刘钊成婚后,下厨给他做几道菜,叫刘钊尝尝。
这般想着,宋福宝便继续朝他们看去。
几位庖厨瞧着宋福宝,表情都有点发愣,大抵是不晓得,该怎么当着这位小主子的面做事。
宋福宝见他们似乎有些许紧张,便笑了一声道:“你们不用管我,就尽管和往常一样即可。我就是在旁边看两眼。”顺便也当做是一门学问学习借鉴一下。
毕竟她对于古代的厨房用具还比较陌生,现代她多用电磁炉平底锅炒菜,微波炉炒饭,平常闲下来就会用烤箱做小饼干或者蛋糕来吃。
精致糕点甜心她喜欢,但她最爱是的大杂烩,特别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弄一些热腾腾的大白米饭,撒上各种酱料和切丝的蔬菜混合在一起,用大勺子一口一口尽情地吃,别提多爽快了。
只不过每次一顿过后,得去健身房努力消化掉。
到了这里后,她的体型摆在那里,很多事情想做也没法做。
也就看看饱饱眼福了。
做膳食的工序十分复杂繁琐,厨房里总统五六个人,有的负责切菜,有的负责炒菜,有的负责蒸煮,都需要一个人专门去盯着,省得出任何意外。每次给她做的膳食都会多出一点,剩余底下人就有份。加上太后总是会命人给她带补品,会定时检查一番,问起几位庖厨来,也不好偷摸藏下。
约莫过一个半个时辰,到底是做完了。
后续的工作,有专人做后勤的收拾。
其余人就端着盘子过来了。
宋福宝没一直在那看着,瞧了一刻钟就回去了。
毕竟一直站在门边上,盯着他们,他们似乎也有些不那么自在。
而大致上的做菜工序和过程,宋福宝基本还是瞧仔细了。
等着之后有机会就亲自下厨去,说道她这些日不下厨,也不知道做出来的东西能吃不。
想着,敷药过后的芸秋也返回殿内。
这会午膳还好没,看见殿内宋福宝正坐在椅子上,翻阅着一本书籍,不由地笑了一声:“小主子。”
宋福宝抬起头,看了一眼芸秋的脸,想是已经敷过凉膏,看上去痕迹几乎都要褪却。
若一般人,恐怕是得不到这上好膏药,而宋夫人怕她年纪小,在宫里受伤,特意给她捎上来用的,而宋福宝也就顺理成章的给芸秋用了。
反正好东西嘛,独乐了不如众乐乐。
宋福宝说:“看来很有效果啊。”
芸秋温柔笑道:“小主子的东西肯定是好用的。”
也算不得是她的东西,应该是丞相府的东西,或更准确的说,是皇上赏赐的。
这样一说来,反倒是沾了刘钊的光了。
撇撇唇,又和芸秋说了一小会话后,午膳终于端上来了。
蒸糯米饭,是她爱吃的,里面加了土豆,胡萝卜,玉米粒,还有少许鸡肉丁,洒了点切的很细的葱花,不过她不爱吃葱花,便把葱花挑拣出来。之前蒸饭没加过葱花,也不知这次谁掌厨,待会得让他们记着了。应该用香料蒸过,闻起来一股淡淡花香,和香喷喷蒸出来的米饭一结合,吃入嘴里,仿佛一下就融化了,软软糯糯,简单又好吃,糯米果然是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