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依旧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从他身上掠过……那视线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西维尔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直到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西维尔才悻悻的回看了对方一眼。
他的侧脸还是那么完美无缺,魔族常见的银发银眼,放在他身上却显得很特殊——好像谁也没这混蛋好看一样。
明明是个纯血统的魔族,却当了神官。明明是个冷血大魔头,却被人奉做神明之子。明明没心没肺自私自利,却长的那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本正经……
啧。
西维尔又暗暗啐了一口。
远处的民众们开始骚乱,西维尔估摸着陛下也该到了,果然过了一会,豪华的仪仗队推着笨重的金座椅慢吞吞的走向神殿,而宽大到可以睡上两个人的座椅上,三界之王陛下正一脸温柔和蔼的向着周围的民众们挥手——这景象让西维尔倒进了胃口。
温柔和蔼——这表情无论如何,在菲尔德身上是绝对看不见的。
所以西维尔在这种时候,就算在心里,也称呼对方为——陛下。
第6章:仪式
总算开始了。
大神官在广场中央的高台上为这次三界之王甄选做着说明,西维尔边听边走神,时不时和身边的爱丽斯搭几句话。
这种场合的对白总是昂长无趣的,西维尔听着就头疼,渐渐的觉得无聊起来,连和爱丽斯搭话也没了兴趣,途中忽然想起自己身上似乎是附带什么养成系统,便在心里叫了一声系统,谁知眼前一下子跳出来数十个窗口,布满了西维尔的视线范围。
仔细一看,都是系统通知。
西维尔随手点开系统提示音,然后一个个仔细看过去,看一个叉一个,最后1 只留下了提示孩子生病的那个。
西维尔记得自己上次想看属性栏的时候,提示看见孩子之后自动录入,无法使用。现在已经录入了就代表,他应该已经见过孩子了。
他这两天,唯一看见过的小孩就只有那
个——大清早在偏僻花园里练剑的那个漂亮的神族小孩。
生病?
西维尔皱眉回忆了一番,觉得的确有可能,冬季一大清早,穿的那么单薄的跑去练剑,何况小孩看起来还挺瘦弱的。
想到这里,西维尔觉得坐不住了。
‘系统,能找到我儿子现在的位置吗?’
西维尔找到系统界面右下角的功能,点击之后,便跳出一张地图来,地图上闪着大大小小的圆点,颜色不一,但其中有两颗特殊的红色心形标示,尤为耀眼,西维尔伸手点了其中一颗红心,地图就忽然放大,变得详细起来,不再是之前一整个城市的地形图——而是个精致的城市模型,还可以调换观察视角,左右移动或者仰视俯视完全无障碍,他甚至能看见,代表自己的小人傻坐在阶梯的白椅子上,旁边还有两个小人的模型——一女一老。
‘这个代表我?’西维尔点点头上顶着红心的小人。
‘这功能还挺有用。’西维尔随便夸了一句,把地图缩小,点了另一个红心,便立刻看见了一个穿着精致衣袍的小人,小人的模型做的十分逼真,拇指大小的金发金眼的神族少年,表情很冷淡,站在台阶下放的神殿通道中,身边还有另外两个小人模型。‘能看见他们在干什么吗?要不能听见也成……’西维尔点了几下小人,也没发现有什么反应。
明明系统语音死板无起伏,西维尔却硬生生听出了鄙夷的味道。
‘……’西维尔只能闭嘴,频频扭头往神殿的方向看。
无论西维尔有多想去看他生病的儿子,也没办法在这么重要的场合离席而去。
只能找来侍者,低声嘱咐几句之后,看着侍者急匆匆的赶往神殿。
西维尔等了好一会,侍者终于又回来跟西维尔说了一下状况,大概就是神族候选人现在是低烧,没有大碍,已经喝了药,等仪式结束后休息一下就可以完全恢复之类。
西维尔松口气,抬头看向广场中央的高台。大神官已经结束了昂长的仪式,等着三界之王陛下宣布觐见三位候选人。
菲尔德显然明白民众急切的心情,没说太多,只一句话。
“请他们三位出来,与民众和他们的以后的导师见面吧。”
于是西维尔开始兴奋了,坐在座位上抱胸傻笑,还不时的扭头望向远处神殿的方向,他能看见,从那边方向,在侍者们的簇拥下,正向他们走来的三位少年。
“怎么,你很期待你的学徒?”
“不是学徒,”西维尔对爱丽斯的用词进行纠正:“是儿子。”
“你那么迫不及待想要个拖油瓶?”
“都说了,是儿子。”
“孩子不就是拖油瓶,”爱丽斯托着下巴,边冲底下的民众微笑,边对西维尔继续道:“难道哪里不一样吗?”
“一样,”西维尔点点头:“但我不想让人喊我的儿子为拖油瓶——爱丽斯老师你也不例外。”
爱丽斯的微笑凝固了一瞬间,随即笑的更加艳光四射:“很重视他嘛,可你们还没见过面吧,是否能相处的好还是个问题,何况,剑圣家的小孩相当难搞……”
“我们……见过一面……但他对我的第一印象,好像比较糟糕。”岂止是糟糕,他所能看见的数据系统里,好感度那一栏居然是-20……
西维尔自觉见面那天也没说什么太过不靠谱的话,顶多也就是眼馋小孩儿可爱,想让他叫两声叔叔,怎么忽然就负值了呢?
西维尔稍稍郁闷了一下,随即便打起精神:现在负值,也不代表永远负值是吧?小孩儿好像很崇拜他,看见他本人出现在他面前,而且还是见过一面的‘亲切’的叔叔,那好感度肯定噌噌往上窜啊!!
西维尔的如意算盘倒是打的十分顺遂,但事实却和他设想中完全相反。
三位少年总算被神殿的侍者带到了西维尔他们所在的阶梯下,远远的在阶梯上看过去,西维尔只能看见三个少年低着的头颅。
第一位身穿轻便正装红发人类少年首先登上台阶,昂首阔步,行动没有迟疑拖沓的停在了夏拉提的身前,单膝跪地行礼之后,介绍自己的姓名。
“尊敬的夏提拉导师,爱丽丝老师,西维尔老师,尼桑·夏多利像诸位问好。”
只有十一二岁的红发少年容貌平凡,但脸上的笑容却很开朗,像是可以把任何不快以及阴霾驱散一般,让人心
生好感和信任。
于是西维尔首先笑起来:“小家伙你好!”
爱丽斯挑起细眉,呵呵笑了一声,却没说话。
夏提拉则是笑的眯起眼睛:“尼桑……我们已经见过一面了……”
“是的,夏拉提导师。”
“你还是坚持不更换导师吗?”
“是的,我认为,只有学识渊博的您,能够带领我战胜一切艰难险阻。”
“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的话……孩子,我老了,”夏拉提说着自己老了,却声音洪亮的道:“我无法教给你强大的剑术以及魔法,但我会在我有限的时间里,教给你尽量多的人生道理,给你智慧和勇气。”
尼桑两眼发亮。但依然冷静的阐述着自己未来想要寻找的道路:“夏提拉导师,剑术以及魔法固然重要,但我更想变的有智慧,我想得到足可以改变这个国家的知识!所以,我想学习统治国家,以及让国家更加强盛的知识!”
夏提拉乐的摸了好几遍自己的山羊胡,最后吐出四个字:“尽我所能。”
民众们在底下面面相觑,最后爆发出欢呼,为此刻,也为未来。
第二个少年也缓步登上楼梯,黑发黑眼,皮肤却白皙的像是雪——这是魔族的特征。
他缓缓单膝跪在爱丽斯身前,介绍自己:“伊格·奥茨,爱丽斯大人,西维尔大人,夏提拉大人,请接受我对诸位的崇高敬意。”
爱丽斯这次好像很中意对方,不像人族少年打招呼时,十分敷衍的呵呵,而是提高了嗓音:“告诉我,你想从我这里学到些什么?”
“我早已经下了决心,”伊格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想要学习让民众更加幸福,让战争和纷争停息的方法!为此,我想要成为三界之王!”
西维尔觉得自己实在渺小——至少他从来就没有过这么伟大的梦想。
明明是十分伟大的理想,但爱丽斯却沉默了。
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可笑。”
一直沉默的民众立刻议论纷纷起来。
爱丽斯却没有管那些议论,而是继续道:“战争和纷争的源头,都是利益。只要这个世界还有利益以及剥削存在,那么战争和纷争就不会停息。既然战争和纷争不会停息,那么民众当然不会幸福。”
伊格深吸一口气:“……那么,那么我想要学习,让世界再没有剥削,让民众衣食无忧的方法……即便我无法改变大部分人利益至上的思想,但……我想要找出,远比利益,更重要的东西!”
爱丽斯眯起漂亮的眼眸,最终伸出手,让伊格亲吻她的柔嫩的手背,然后才道:“我会严厉教导你,绝不留情。”
民众们再次爆发出欢呼,而伊格在欢呼中,退下站到尼桑的身边。
西维尔两眼放光,等着最后一个缓缓登上阶梯的少年。
第7章:艾泽
少年的步伐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么规律整齐,大概是生病或者紧张,听起来有些乱。
不过西维尔不在乎,或者说他挺高兴自家儿子因为要见到自己而紧张——当然,这是西维尔个人的想法……或者说是妄想。
事实上少年的确很期待见到西维尔,不过,这是在西维尔真的是传说中那个完美无缺的勇士的情况下。
所以西维尔的妄想完全落空了,证据就是在少年抬起头看西维尔的一霎那,西维尔的耳边穿来了十分亲切的提示。
——一下子降到负五十。
西维尔原本兴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哎好像哪里不对!?
这种情景显然和西维尔料想的不一样。
他原本觉着,对方应该会兴奋又激动的唤他一声爸,然后扑进他怀里,于是他抱起对方转上几圈最后泪流满面的嚎啕大哭——小说和电影里都是这样的!
但现在……
他面前的少年黑着脸,单膝跪地:“……艾泽·安塞,向西维尔阁下,爱丽斯老师,夏提拉老师问好。”
那脸色,还有耳边的系统提示,怎么看,也绝不是友好的象征。
……是……是因为还是陌生人的缘故吧!一定是!嗯!
“咳,我们又见面了!”西维尔清清嗓子,打了个招呼:“还记得我吗,昨天早晨我们……”
……为什么!?
西维尔说了一半的话,又硬生生憋回肚子里。
“我记得阁下。”艾泽只简单说了一句之后,就不再出声。
“哈……”西维尔担心再说话好感度又要往下降,便不太敢继续说话,只得冲艾泽扯了扯嘴角,想用亲切的笑容给自己加点印象分。
……这不科学!怎么连笑一下都扣好感度啊!
西维尔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笑容也僵在脸上,不知道是该严肃起来,还是更加亲切点。
但继续让气
氛沉默下去显然很糟糕,这种重要场合,无论如何不能让气氛冷下来。
“……那天没对你说我的名字,很抱歉。”西维尔只能先开口:“因为那种情形下,我很难说出我就是西维尔,所以……抱歉。”
西维尔说完这句顿了顿,继而松了口气,因为他没再听见好感度下降的提示。
“不,”艾泽面无表情的道:“是我的错,竟没有认出阁下。”
“不,说到底错都在我……算了。”西维尔不想在这种事情上争辩:“先来说说导师的事情……我自己再清楚不过,空有一身蛮力,头脑也算不上好,要我当培养人还远远不够格……所以说,让这么废柴的我来教你没关系吗?”
“您有十分令人敬佩的高超剑术。”艾泽低声道:“我的目标是,成为强大的不输给任何人的剑士……这是我父亲的遗愿,无论如何我都要完成它,况且,您在政治上也十分有见地。”
“目标是成为不输于任何人的剑士……”西维尔直接忽略艾泽后面的那句,伸手想挠挠下巴上的胡渣,却发现光溜溜一片,便不太自在的放下手:“那梦想呢?”
“……我没仔细想过。”艾泽的语气有些迟疑,大概在不解西维尔的问题:“我认为目标和梦想没有什么不同……它很重要吗?”
“当然,有为梦想而奋斗的决心和毅力,你才是一个合格的剑士。当然,想要成为强大的剑士,是另一说。”
“……那么成为三界之王是我的梦想。”
“你提到三界之王的时候,眼里没有向往。”西维尔顿了顿:“那不算梦想,只能说是你现阶段,需要你去完成的事而已。”
西维尔的语气,平淡的仿佛把三界之王竞选当做了普通的待完成的小事,这种似乎并不重视的态度,让民众们面面相觑,低声私语。
但西维尔不在乎,手指有节奏的敲着腰间的细剑,过了会才催促道:“想好怎么回答我了吗?”
艾泽沉默了许久,才直视着西维尔回答:“没有——我没有梦想那种东西。”
“答的还挺干脆。”西维尔开始觉得面前的小孩子有些棘手。
但当西维尔看见眼前的小孩握紧了拳头,紧绷着等待自己的提问的模样,便忽然便有些心软了。
“你现在,在不知所措?”
短
短两个照面,西维尔就明白了眼前的艾泽一些优点和缺点。心性坚忍,但其实很迷茫。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并能够全力以赴。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而在原地徘徊。
艾泽听了西维尔唐突的问话,自然不太高兴,很想立即反驳回去,但终究顾及着场合身份,只能继续面无表情的道:“我并没有不知所措,阁下。”
“……好吧,回到正题,梦想的确立,一时半会的确不行,不过没关系,你还小,有无数可能性,等你再长大些——”
西维尔伸手在艾泽的头发上胡乱的摸了几把:“那时候,就由我来帮你达成目标找到梦想。不过我不想与你作为导师和学徒相处……”我们来当一对和睦的父子吧!
西维尔的话还没说完,手便僵硬的停在艾泽头上,过了会,才愤愤又使劲揉了几把,理所当然又听见好感度下降的提示,才有些不甘心的放下手。
当他示意自己的提问已经结束的时候,底下的民众并没有欢呼给与支持,这是当然的,这对话没头没尾,自然没人能明白,但西维尔已经不想再问下去了。
他觉得再继续这样好感度下降,说不定这孩子会跟他脱离亲子关系……明明才刚刚成为父子!到底是哪里不对?
培养人和候选人见完面,这场典礼就差不多要结束了,大神官再次登台。
大神官兰珀特在广场中的高台上说了大概五分钟的结束语,最后用一句话做了收尾。
“诚如我刚才所说,请各组培养人和候选人,利用六年时间,向我们证明各位候选人成为三界之王的素质。那么,期待各位的表现。”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下了高台。
这就算结束了,当然,退场也得有顺序,首先是陛下,其次是西维尔他们仨带着孩子的,再来是民众散去,最后神殿来收拾满地狼藉。
神殿总是充当这种角色,不管是什么样的群体活动或者典礼,总少不了他们的准备和善后。
当然,神殿的权利也相应的大,因为整个大陆的信仰,都是由神殿控制着。有时一群有信仰的普通人,比一群狂暴化的魔兽还要难对付。更何况法师和牧师这样的角色,总要有虔诚的信仰,才能发出魔法。
西维尔目送菲尔德陛下走远,才跟着走下阶梯进入了他们专用的通道,身后是
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的艾泽。
“小……艾泽,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西维尔回头看艾泽的脸色,开始觉得无奈。
倒不是对艾泽感到无奈,而是对自己居然不能和对方好好相处而感到无奈——他一直都觉着自己是个孩子王,深受小朋友们喜爱,没想到这次居然踢到块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