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不提不提。”奶奶笑着安抚水落炎,转言道:“那跟奶奶说说,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水落炎看着奶奶默了一瞬,继而不疾不徐的端起茶杯吹了吹,轻轻抿了一口,再将茶杯放下,转眼看向放在身边的剑,道:“来取这把剑。”
花宴端坐一旁,安静的听着水落炎将她们来这里的来龙去脉讲与奶奶听。她听水落炎尽量讲得简明扼要,多数是她知晓的,还有她先前不知晓的一些,现在听水落炎跟奶奶讲述着,她也都清楚明了了。
听着水落炎之言,奶奶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而且变得有些凝重了。小炉子上的茶水又沸了冒着滚滚水汽,她将茶水拿下来放到炉边,转眼看着水落炎冒险取来的剑若有所思的沉默着。
“哎!”奶奶看着那剑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这一天终归还是要来了。”
什么要来了?花宴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盯着奶奶等下文。
水落炎未去细想奶奶之言,她心中还有很多疑惑未解,相信奶奶可以帮她,遂道:“我曾被禁困在这七玄峰中五百年,期间认识了灵狐,却不曾遇到奶奶。”
奶奶脸上藏不住心中的惊讶,她蹙眉看着水落炎,怔怔的,少顷后才内疚道:“是奶奶没照顾好你,愧对你父母亲啊。”
听奶奶提到父母亲水落炎心下有些动容,却仍沉着气,轻松道:“奶奶,我一直挺好的,不曾受苦。倒是奶奶又是怎地到了此地,在这深山中孤苦一人,我竟不曾想到要来寻你,实在太不孝。”她若知道奶奶还活着,定会寻遍这灵界的天与地。
奶奶浅笑着摇了摇头,缓缓道:“奶奶一直担心你去寻我,苦寻无果,徒增愁怨,现下听你说不曾寻过,奶奶着实欢心。”说罢端起茶杯呷了一小口。
水落炎静默无言,只期待的看着奶奶,等着她想要的答案。
奶奶放下茶杯,抬眸看见水落炎期待的眼神,默了一瞬,道:“这是奶奶应来之地,皆与他人无关。回了灵界,这里便是奶奶的归宿。”
“奶奶就能舍下我吗?”,水落炎的语气透着不满,却不是因为奶奶当初离开她,而是现在奶奶不愿告诉她实情,她不信奶奶会狠心的离开她自愿来到这荒山野岭的,她更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她的皇兄所为。
水落炎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缓了缓心绪,既然奶奶不想说,她也不想为难奶奶,不问便是,转而道:“奶奶先前提到我父母亲,我已知自身并非纯正的冰族皇室血脉,奶奶一手抚养我长大,定知晓其中缘由,望奶奶能如实相告,也让我能活得明白些。”
奶奶怔怔的看着水落炎,立马又避开了那深邃坚韧的目光,伸手去端才放下不久的茶杯。眼前的水落炎确是她一手养大的水落炎,却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那双好看的琥珀色双眼里不再是简单透亮的单纯,而是经历了许多之后的深邃坚韧。眼前的水落炎让她既欣慰又心疼,欣慰水落炎的成长,也心疼水落炎的成长。
她沉思了少时,想到如今山外的局势已不太平,若冰焰两族他日真的兵戎相见,水落炎这个公主身份定是不能独善其身的,与其一知半解的迷糊着做错事,不如早些清楚明白了好,她也希望水落炎的身世能让两族兵剑皆不会往她身上招呼。
“也罢,是应该知道了。”奶奶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又松开,“若有得选,奶奶是希望你永远不回灵界,永远都不知道这里的一切,定能活得快活些。”
水落炎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奶奶,只等着,不搭话。旁边的花宴更是大气都不敢出,视线时不时的在水落炎和奶奶身上游弋着,觉得气氛不对时就赶紧喝口茶。
“不知花宴是哪家的女儿?”奶奶没有直接说水落炎想听的,倒温和的看向花宴问道。
花宴不曾想到奶奶会突然问她话,微微怔了怔,缓了缓神才笑应道:“是安城将军之女。”
“哦~”奶奶作了然状,转而看向水落炎。
水落炎看出奶奶是对花宴有所顾虑了,毕竟她想知道之事可以说都是皇族秘史,不可外泄,但是花宴不是外人,无需回避,于是她很肯定的看着奶奶微微点了点头。这时她只需表个态,不用直接告诉奶奶不用避忌花宴,亦免使花宴尴尬。
奶奶又盯着花宴看了看,转而向水落炎笑道:“你母亲当初也是像花宴这般年纪时认识了你父亲。”
奶奶的视线渐渐飘远,回忆起往昔之事。
“那都是两千多年前的事了,那年焰族使臣带着大量珍奇之物来到寒云城,向往常一样以换取一次去灵兽岛狩猎的机会,当时正值先皇在位,接待了从烜城远道而来的焰族来使。如今的焰族女皇予熳当时还只是个年轻的皇女,她和皇妹予烟一起随使臣们来到寒云城……”
听到此,水落炎心中顿时明了了那两把短剑上的字是何意了,一把短剑上刻着“熳”字,另一把一模一样的短剑上刻着“烟”字,而母亲留给她的那把是“烟”字,如此想来,她的母亲便是叫作予烟?
“先皇亲率下臣陪焰族来使一起到灵兽岛狩猎,狩猎时,先皇年轻气盛,乐于炫技,恰遇到予熳予烟两姐妹亦是争强好胜的烈性子,自然不服,便与先皇比试起来,不想就在这一来二去的较量中,予烟和先皇竟互生情愫……”
“焰族不许异性婚配的规矩是世人都知的,所以予烟这个单纯的小姑娘将自己的心思告诉了她的皇姐予熳,希望皇姐能帮她在母皇那里说说情,成全她与先皇。却不料,她的皇姐闻言大怒,狠狠的训斥了她一顿,并率众连夜启程回烜城,予烟还没来得及与先皇道别,便被带离了寒云城。”
“后来呢?”花宴似乎比水落炎还好奇。
奶奶冲花宴笑笑,继续道:“后来,血气方刚的先皇前去烜城议亲,焰族女皇才知晓了这回事,不但直接拒绝了先皇,还责罚了予熳予烟两姐妹。只可惜,风雨难阻有情人,在先皇离开烜城之际,予烟带着她的贴身侍女私逃了,偷偷和先皇一道回了寒云城,进了圣宫,私定了终身。”
“焰族女皇得知此事气急败坏,却又羞于启齿,更不敢声张明着来寒云城要人,只暗地里派了予熳来寒云城欲接予烟回去,无奈予烟不肯回,他人便奈何不得……之后,焰族便再无来使,焰族和冰族间的正常来往亦越来越少。但是,住在深宫的予烟并不知晓这些,还单纯的以为她的母皇已经默认了此事,所以在圣宫的那些日子她过得很快活,第二年末,便生下一个女儿,先皇赐名水落炎,封浴和公主。”
奶奶双眼含笑的看着坐在对面的水落炎,当年抱在手中的小小人儿,现在已经出落得如此优秀,她打心底里高兴。
水落炎听懂了故事,却有一事不明,既是先皇亲自赐名封号,为什么这冰族上下都对她十分陌生,初回宫时,下臣们甚至惊讶于她的存在,遂疑问道:“既是先皇赐封,那浴和公主的存在却为何鲜有人知?”
作者有话要说:
123唱【听奶奶讲那过去的事情……
☆、第一7六章
“哎……”奶奶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言道:“因为虽入皇籍,却又因一些原因还未来得及颁布诏谕昭告天下。”
奶奶尽量说得含糊,她怕水落炎因此介怀。不过,先前听水落炎讲起外面的情形,再看她和花宴的关系,不难猜出如今这灵界众生皆已经知道且承认了她这个公主的存在。
水落炎目光淡淡的,她能想到这是为何,他们的结合本就不服礼法,未得两族族亲认同,想必当时能让她入皇籍已是不易了。遂又问道:“他们有行成婚之礼吗?”
奶奶看着水落炎怔了怔,继而摇了摇头,又默了一瞬才道:“在你出生前后,先皇确有意筹划成婚之礼,但是焰族女皇并未同意这门亲事,冰族上下也因此有反对之声,特别是先皇之兄,也就是你们的皇叔,当时也是坚决反对的,所以此事便一再被耽搁。而且,在你母亲予烟之前,先皇已经成婚,与先皇后育有凤极和惑天两位皇子,所以……”
所以予烟再好,先皇再爱,也只能是一宠妃,所以行不行成婚之礼也无伤大雅,再加上两族皇室皆反对,此时便只能耽搁了。水落炎已心如明镜,却并未因此影响情绪,她除了想知道真相外,真的只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些许、是因为父母亲一直不曾在她的记忆中出现过罢。
一旁的花宴却是怕水落炎因母亲曾被亏待而难过,所以立马插话,有意跳过此事,遂问道:“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后来发了一件让成婚之礼终成遗憾之事。”奶奶敛起了眉,脸上浮现出哀愁。“在你半岁大时,焰族女皇突然离世,皇女予熳继位,你母亲得知此事,便决定立马回烜。她欲去告知先皇,时值先皇正与下臣们在圣殿议事,她归心似箭,不耐等候,便在怡心殿的殿柱上留下‘烜城异变,静待归来’后独自离去。”
“先皇自然知晓烜城发生的异变,所以虽担心你母亲独自回烜城,却也没有理由阻止,只得在圣宫静待她归来,却不想,这一等便是两年,而且……”说到此,奶奶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以掩饰她波动的情绪。
见状,水落炎顺手拿起旁边的茶壶给奶奶的茶杯满上。
奶奶看着那茶杯默了默,稳了稳情绪,又继续言道:“你母亲在烜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我身在圣宫无从知晓,只知先皇见你母亲久等不归,终是忍不住去了烜城要人,派过使臣去,也亲自前去过,但是前前后后去了几次却连你母亲的面都未见到,冰焰两族的关系也因此日渐恶化。”
“想来定是那性子刚烈霸道的予熳扣下了你母亲,其实在众多皇室姐妹中,她们的感情是最好的,或许也正因如此,予熳对于你母亲不顾她们的反对执意和先皇私逃之事更加不能容忍。而冰族先皇又岂能容忍焰族的这种行为,他爱你母亲至深,久日不见已是心急如焚,既与焰族和谈无望,便直接率了军队前去烜城要人。”奶奶转而看向花宴,道:“那次随先皇前去的,正是你父亲安城将军带领的部下。”
“哦~”花宴面露惊讶,听着别人的故事还是一种很遥远很遥远的感觉,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也参与其中,看来也不是太久远的历史,毕竟父亲尚在啊。“那接回来了吗?”
水落炎垂下眼眸伸手去端茶杯,静待奶奶回应。
看着花宴期待的眼神,奶奶还是摇了摇头,蹙眉道:“没有。予熳宁愿出兵应战,伤及生灵,也不愿让他们见上一面。”
“那焰族女皇竟如此心狠!”花宴发现真是低估了那女皇,完全没有一点人情味。
水落炎放茶杯的手顿了一瞬,睫毛闪动,她已经猜到应是不好的结果。
奶奶继续道:“先皇遂下令攻城,誓要带回你母亲。在两军僵持了数日之后,你母亲终于出现在了焰兵阵前。之后却知,她能出来见先皇,完全是因为答应了予熳要与先皇绝别,永不再见。但是,谁也未料到,她会在那时做了傻事,以焚灭自己来与所有的人都彻底绝别了。”
花宴心下一惊,愣了愣,又立马端起茶来喝着。这种结局她是能理解的,毕竟这种生无可恋的感觉亦曾经牢牢的包裹着她,她曾和予烟一样,都做了同一种的选择。
水落炎却仍是一脸淡然,看不出情绪。
“你母亲在阵前自焚后,先皇和予熳都发了狂,他们皆迁怒于对方,恶战了几天几夜,直到两败俱伤后才不得已撤退回宫。回宫后的先皇却一蹶不振,心伤过度,身伤也久不见好,整个人完全变了样。”
“一日,他带着大皇子凤极来看你,将你抱在怀里默默的呆了许久,却一直不曾言语,直到离开时才同我说了一句‘若这宫中难留便带公主到凡界生存’。我当时并不是很明白先皇之意,却已有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他离开后便去了先皇后那里,同先皇后一起,冰封了自己。”
“之后,冰族皇室内乱,皇叔与你年少的皇兄争位,我怕他们任何一个继位,都不能善待于你,而烜城亦是万万去不得的,我便依了先皇之命,趁乱偷偷的将你带去了凡界。这灵界之事,至此以后我便不再知晓了,而凡界的,你都知道。”
静默少时,花宴想了想,道:“依现在看来,当初自然是圣皇争赢了,哦,也就是皇兄凤极。上次那个皇叔就是想谋逆闹腾了好一阵,没想到在那么早之前就已经谋逆过一次了啊。”有了第一次争位,圣皇居然还能容他,依旧尊为皇叔,她真没想到那个冷冰冰的圣皇竟有如此好的胸怀啊!
奶奶抬眸看了看花宴,对于她带水落炎去了凡界之事花宴居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吃惊,难道是之前已经知晓了这事,是炎炎早与她说起过?
水落炎却对这逆反之事没什么兴趣,只道:“若没猜错,奶奶是陪着母亲一起私逃的那位贴身侍女吧。”她听完故事,知道了自己一直想知道的事,却只想关心将她一手养大的奶奶。
奶奶看着水落炎会心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应道:“是。”
“所以我告诉你的也只是我知道的一些大概情况,具体细节,确是不知。”奶奶又补充道。
对于水落炎来说,知道这些已经足够了。而且她似乎有些明白奶奶为什么会独自生活在这里了,她的身份,确实不好出现在冰焰两族的任何一个宫中,别的不说,在这里或许可以更安全些。焰族女皇若知道她的存在,岂会轻饶,而她的两位哥哥,都瞒着她的身世,想来也是不希望奶奶跟在她身边,像个□□一样随时可能泄密。在凡界,奶奶自然可以做到绝口不提这灵界之事,但回到灵界后,就说不准了。所以她更加相信奶奶之所以在此地定是皇兄所为,只有皇兄不会伤害奶奶却也不允许奶奶与她再有接触。
水落炎默默思忖着,没再言语,而奶奶在瞥眼间,注意力已被花宴手上的无色指环吸引了。她看着那指环默了默,抬眼见花宴也正看着她,遂笑笑,道:“好漂亮的指环。”
花宴冲奶奶笑笑,顺势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指环。
“可否给奶奶看看?”奶奶边说着边向花宴伸出手去。
花宴不打算取下指环,遂直接将手伸了过去。
奶奶拉住花宴的手仔细看了看那无色指环,但是慢慢的,她的注意力从那指环上涣散了,双眼微怔的盯着花宴的手,脸色大变。
“奶奶可识得这指环?”水落炎见状问道,但是奶奶怔怔的没反应,她便又唤了声,“奶奶?”
奶奶这才回过神来,放开花宴,笑道:“当年你母亲有孕时,先皇曾找来圣医给你母亲诊视,我在那圣医手上倒是见过这模样的指环。”
水落炎闻言笑笑,奶奶果然是因这指环吃惊了,遂道:“这正是奶奶当年所见的那枚指环,而花宴,是如今的灵界圣医。”
“哦~~原来如此。”奶奶看着花宴颇为意外,“怪不得刚才见你一进屋就去给那姑娘诊视。”
“那姑娘叫长依,是我的贴身侍女,取剑出来时,她突然出事,我与花宴是专程寻她才到了此地,王兄惑天已经带着其他人先行离去了。”水落炎如是说道。
“是奶奶让灵狐把她给抓来的。”奶奶亦坦言道,“你们取剑闹的动静太大了,奶奶就想看看到底是何人来到这里做了何事,不曾想到竟得了一个大礼,把你们给引了来。”
奶奶嘴上如是说着,心中却直叹天意难违啊,转而又向花宴道:“劳圣医去看看那姑娘吧,她也是时候该醒了。”
花宴的眼珠在奶奶和水落炎之间转了转,随之应道:“好。”说罢便起身离开。
见花宴出去了,奶奶才向水落炎关心道:“你们成婚多久了?”
“刚成婚不久。”水落炎如是应道,她看出奶奶是心中有话,遂道:“奶奶想问什么,不妨直言。”
奶奶抿嘴一笑,遂直言问道:“你在凡界的经历,可有与她细说过?”
“说过,但不曾细说。”水落炎如是应道。
不曾细说?奶奶若有所思的默了默,继而看着水落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她心中已经有数了。
“怎么了?”水落炎有些疑惑了。
奶奶摇着头笑了笑,作势起身,边笑道:“看得出来,她是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