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欣不知道去哪儿喝了一圈,回来后已经醉意很浓了,她坐在秦牧秋旁边一本正经的拍着对方的肩膀,道:“陈溪!你……不错……咱俩喝一个!”
秦牧秋见她拿着酒杯就要干,拿过她手里的酒杯,道:“你也不错,不过这酒就免了,酒大伤身。”
他拿着曲欣的杯子还没来得及放下,便觉手上一空,酒杯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人拿走了。秦牧秋回过头,毫无预兆地对上了于言染着醉意的目光。
果然,人喝醉了的时候和清醒的时候真的是天壤之别。
于言向来笑意欠奉的那张冷脸,如今依旧没有笑容,但是原本凌厉得近乎冰冷的眉眼,因为醉意而缀着几分微红,这样一来就莫名带上了几分风流之气。
秦牧秋心里一跳,虽滴酒未沾竟也产生了微醺的错觉。
“你是打算偷偷喝酒?”于言居高临下的看着微怔的秦牧秋问道。
“没有……”秦牧秋回答的很诚实。
曲欣扶着秦牧秋的肩膀站起来,伸手拿过于言手里的酒杯,笑嘻嘻的道:“导演,这是我的酒……”说罢拿着酒杯对秦牧秋晃了晃,然后朝着她要共饮的新目标去了。
于言坐到曲欣方才坐的地方,顺手拿起秦牧秋面前新续上的果汁一口气喝了半杯。秦牧秋来不及说什么,目瞪口呆的看着对方见剩下的半杯又放回了桌上。
“……”于言喝完之后皱着眉头,好像要……吐?
十分清醒的秦牧秋觉得有些尴尬,转头看着另外几桌上喝成一片的人,又收回目光看了看皱着眉头的于言,一时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帮我倒杯热水。”于言突然开口道。
秦牧秋闻言一怔,随即下意识的起身四处看了看,然后取了个干净的杯子去帮于言接了一杯热水。
“谢谢。”于言接过热水拿在手里,另一只手按在腹部,眉头紧拧,额头上渗出了细汗。
“你是不是胃疼?”秦牧秋问道。
于言点了点头,喝了一小口热水,“太久不参加这种场合了,今晚算是为贾兴两肋插刀了。”
秦牧秋闻言有些意外,此刻的于言不知道是因为醉了还是因为胃疼,整个人给他的感觉都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好像一个冰冷的躯体顿时填满了扰攘的烟火气。
认识对方这么久以来,秦牧秋都觉得于言像是一个没有血肉的符号,不是因为对方当真空洞乏味,而是因为他自知身份特殊,从未起过意要以自己的身份去和对方产生任何的纠葛,如此自然会抱着例行公事一般的相处和交集。
可是此刻,于言手里端着的热水,在满屋的酒气中蒸出一缕热气,然后裹挟着一抹醉意横冲直撞的钻进了秦牧秋的鼻腔,他突然把“我现在不是秦牧秋而是陈溪”的事实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们交个朋友吧!”秦牧秋借着那一缕并不存在的醉意脱口而出,脸上带着六七岁的小学生和陌生同学说第一句话时的那种生涩和期待。
于言看着秦牧秋,目光中带着一丝介于讶然和忍耐之间的情绪,眉头拧得越来越紧,好看的双唇吃力的抿着。秦牧秋看着于言的反应,脸上那种属于小学生的期待和生涩渐渐消失,继而自嘲地笑了笑。
成年后第一次试图和别人交朋友,失败!
果然,离开了大喧自己就要注孤生。秦牧秋带着一丝落寞,拿起桌上的半杯果汁仰头一饮而尽,愣是把果汁喝出了二锅头的质感,已然忘记了不久前于言刚用同一个杯子喝掉了另外半杯。
面前的于言看着他,然后倾身上前越凑越近,秦牧秋浑身一僵,便闻于言在他耳边低声道:“扶我出去,自然一点,别惊动其他人。”
秦牧秋闻言一愣,继而伸手搭在于言的胳膊上,这才感觉到对方紧绷的身体正因剧烈的疼痛而微微颤抖着。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
第12章 不要走啊~
秦牧秋毫不迟疑的顺势搂住于言的腰,起身带着人就往外走。好在众人都无暇他顾,倒也没注意离席的两人。
“哎,陈溪,你们这是要去哪儿?”两人眼看就出了大厅,身后突然传来了执行导演带着醉意的声音。
秦牧秋停住脚步,于言小声道:“别告诉他们……”
秦牧秋知道于言不想在这个时候因为自己的缘故扰了大家的兴致,毕竟一整个剧组忙活几个月,最高兴的就数杀青这一天。
“嘿嘿……”秦牧秋看着执行导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面上带着几分羞涩和欲言又止,“他喝多了……”
执行导演一愣,顿时清醒了大半。于言和陈溪的关系他早有耳闻,如今眼见为实,为了避免尴尬,他忙笑了笑,然后摇摇晃晃的转身走了。
秦牧秋一只手拉着于言环在他颈上的手,另一只手半抱着于言的腰,突然感觉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人,在脆弱的时候竟有一种难得的柔软,那几分慑人的凌厉一时间都罢工了一般,怎么寻也寻不到。
“我送你去医院……”秦牧秋带着人进了电梯,刚要按B1,却被于言抢先一步按了他房间所在的楼层。
于言半靠在他的身上,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回去吃点药就好了,不用小题大做。”
一开口就暴露了说一不二的本性,根本没有要商量的意思。秦牧秋挑了挑眉,感觉方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新印象瞬间又无影无踪了。
进屋之后,于言把自己关在洗手间吐了一会儿。吐完出来发觉房间里空无一人,送他进门的秦牧秋已经不知去向,他没来由有些失落,然后捂着拧成一团的胃窝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几分钟之后传来了开门声,于言吃力的抬头看去,秦牧秋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进来了。
“酒店房间里的烧水壶不干净,我去餐厅接的热水。”秦牧秋帮他倒了一杯热水递到他手里,又问:“你药放哪儿了?”
于言接过冒着热气的水,轻轻啜了一口,烫的舌头发麻,但随即拧成了一团的胃却慢慢开始舒展,他同样拧着的眉头也跟着变得平整了许多。
“没有药,喝点热水就好了。”于言的声音带着漫不经心,可身体却被手里端着的热水一点点渗透,好像冻了数尺常年不化的寒冰遭遇了暖冬一样。
秦牧秋刚想坐到他旁边,但是随即想起了什么,走到另一边拖了把椅子坐下。于言沉默着喝掉了一杯热水,大概是身体上的不适减轻了,于是那份挥之不去的距离感顿时又回来了。
沉默的气氛让秦牧秋有些不自在,他正起身打算要走,却见于言突然开口道:“你之前问了我一个问题?”
秦牧秋一愣,想起来那个小学生气十足的傻问题,尴尬的笑了笑,“没有吧,我忘了。”
于言没有继续追问,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有些慵懒的斜倚在沙发上,“你之后是怎么打算的?”
“没什么打算,工作上公司应该会安排吧。”秦牧秋和陈溪同属一家经纪公司,但是他并不知道陈溪的工作安排。
见于言不说话,秦牧秋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于是起身道:“你早点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秦牧秋本想说一些显得不那么疏远的话,可是又怕一不小心自作多情了,所以干脆什么都没说。于言看着他起身离开,好几次欲言又止,一直到秦牧秋离开并帮他带上了房门,他也没把那句话说出来。
他想说,自己有个朋友是位不错的心理医生,如果秦牧秋需要可以介绍给他。可是这话多少有些冒犯的嫌疑,尤其对于敏感细腻的人。
秦牧秋回房之后简单的收拾了行李,便呆坐在床上。他之前说过让大喧杀青的那天来接他,顺便把自己和陈溪的事儿跟大喧说清楚,否则今后他一个人连基本的生活能力都没有。
可是大喧现在还没来,不知道是忘了还是在忙别的事儿。
犹豫再三,秦牧秋决定还是借手机给大喧打个电话。
组里其他的人都还没散,只能找于言借手机。秦牧秋是直接拖着行李箱去的,他已经想好了,如果大喧有事儿不能来,他就打个车去找大喧,总之这件事必须尽早说清楚,不能继续拖着了。
因为接下来会涉及到新的工作,他不可能一直顶着陈溪的身份,更不可能替陈溪做什么决定,否则有朝一日两人的身体换回来,他该没法交待了。
“你……今晚就要要走?”于言开门后,便看到拖着行李箱且穿戴整齐的秦牧秋,不由有些惊讶。
秦牧秋点了点头,“我还想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我的助理说好来接我的,我想问问他到哪儿了。”
“进来说吧,别在门口戳着了。”于言道。
“我就在这儿等着吧,要不然回头给人看见我从你房里拖着箱子出来,指不定又给传成什么样呢。”秦牧秋道。
于言没坚持,回屋拿了手机递给秦牧秋。秦牧秋接过手机直接拨通了大喧的号,响了两声之后大喧就接了。
“陈哥,对不起,今天的事儿我没忘,可是我这边的确是走不开,要不然我明天去接你成吗?你在多待一宿。”大喧未等他开口变先解释道。
秦牧秋道:“出什么事儿了?”
“秋哥的父母从国外回来了,要带秋哥去美国治疗。”大喧道:“因为秋哥还昏迷着,所以很多事儿比较麻烦,我这边今天肯定是走不开了。”
还真是出事儿了!
秦牧秋闻言整个人都慌了,受伤之后他想过各种问题,但是独独把父母的事儿给忽略了。要说也怪不得他,秦牧秋自十几岁出道就和父母分开了,二老在国外生活,和他仅有的交集大概就是每年抽空见个面,有的时候抽不出空就连见面也省了。
一家人的关系倒不至于形同陌路,但是却疏离的很。可再怎么疏离,到底是血浓于水,自己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老两口肯定是坐不住的。
可是身体如果被带到了国外,那隔着宽阔的太平洋,灵魂还能换回来吗?秦牧秋一想都觉得头疼,所以必须得想法子阻止这件事。
“大喧,他们什么时候走?”秦牧秋问道。
“正在办手续,本来打算明天再走,可是航班临时改在了今晚。”大喧道。
秦牧秋闻言心中着急,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于言见状眉头一紧,下意识的伸手按住了秦牧秋的肩膀。
“不能让他们带走……”秦牧秋语气已经变得有些激动了,“大喧,你把电话给我……给秦教授,让我和他说。”
电话那头的大喧愣了一下,没想到陈溪连秦牧秋的父亲是个教授都知道,但是他显然不打算按照秦牧秋的意思办,而是有些不耐烦的道:“陈哥,这件事你我说了都不算,况且到了国外治疗说不定效果会更好一些。”
“不行!”秦牧秋几乎吼了出来,随即意识? 阶约禾耍θ米约壕×坷渚驳牡溃骸按笮闾宜担惆训缁案亟淌冢梦液退低ā?br /> “对不起陈哥,我先挂了。”大喧挂断电话直接关机了。
秦牧秋被强行挂了电话,气得差点摔手机,但是好在及时意识到了这是于言的手机,于是把手机还给对方潦草的说了句谢谢,然后就拖着行李箱朝电梯间走去。
走到电梯间他又退了回来,于言还在房门口站着没动。
“能不能借我两百块钱?我会尽快还你。”秦牧秋道。
“你没事吧?”于言道。
秦牧秋摇了摇头,面色依旧很难看。于言回屋拿出钱包,把里头的现金整票都抽了出来递给秦牧秋,秦牧秋只从中抽了两张,剩下的没要。
拿到钱之后秦牧秋就拖着行李箱下楼了,好在今晚天气不错,他让酒店大堂的工作人员帮忙叫了出租车,几乎没怎么等,车子就到了。
于言回房之后整个人都有点心不在焉,他站在窗前连着抽了三支烟,然后取出手机给贾兴去了个电话。在电话里他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下医院的情况,知道了秦牧秋的父母要将昏迷不醒的儿子带去国外治疗的消息。
秦牧秋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他叫到的出租车中途走错了路,被困在了一条因为交通意外而发生拥堵的路上。
于是,等他到了医院之后,重症监护室里的秦牧秋的身体已经被他的父母带走了,大喧跟着送去了机场,所以也不在医院。
秦牧秋坐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旁边搁着陈溪的行李箱。
这可能真的是天意,秦牧秋心想。为什么那晚自己被砸中脑袋,而陈溪刚好就心脏病发了呢?为什么路上有那么多出租车都走不了错路,偏偏他这一辆就义无反顾的扎进了死胡同?
秦牧秋一直心存的那一丝侥幸,这一刻几乎彻底的熄灭了。他的灵魂寄居在陈溪的身体里,而他的身体即将漂洋过海,到地球的另一端。
“离飞机起飞还有好几个小时,要我送你去机场吗?”一个略带冷淡的声音突然响起。秦牧秋抬头看去,正好撞上了于言带着温度的眼神,他尚未开口,便闻对方又此地无银的解释道:“我胃又疼了,顺便来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づ ̄ 3 ̄)づ
第13章 原来是你~~
地下停车场的灯光很暗,于言就着昏暗的光线取了两片胃药,然后就着车里剩下的半瓶矿泉水把药吞下。
或许是车内恰到好处的暖气所致,秦牧秋此时已经略微平静了一些,理智和意识渐渐从九霄云外依次回归他的大脑。于言发动车子之后,秦牧秋突然按住了对方握在方向盘上的右手。
“你酒驾了?”秦牧秋开口道。
于言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不禁莞尔道:“我很惜命,来的时候还有点醉意,所以叫的代驾。不过这会儿酒劲儿已经过去了,不算是酒驾。”
“理论上,天亮之前你都不该开车。”秦牧秋道:“你不介意的话,我来吧。”
于言没有坚持,和秦牧秋换了位置。
秦牧秋拿到驾照后鲜少有开车的机会,所以坐到驾驶座之后他就有些后悔了。果然,车子还没开出停车场,于言就忍不住侧头看了他好几眼。
“要不我还是叫个代驾吧?”于言道。
“让我试试吧,我……我会小心。”秦牧秋道。
于言见状没再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抬腕看了一眼时间。车子驶出医院之后速度一直很慢,这会儿晚高峰已经接近尾声了,路上来往的车辆并不密集。
原本晴好的天气不知何时飘起了雪,初时还稀稀疏疏下得颇不经意,慢慢的竟然越下越大,路上的能见度也随之降低。这倒是阴差阳错的配合了秦牧秋的车速。
车子一路平平稳稳的行驶,在上机场高速之前,秦牧秋突然将车子拐到辅路上停了下来。
于言不知道他此举为何,于是开口道:“这么大的雪,应该飞不了吧?”
秦牧秋握着方向盘沉默了片刻,看着外头纷纷扬扬的雪道:“大喧对我说谎了,他们根本没打算带我……带人去美国治疗,至少现在不是。”
秦牧秋的美国签证年初就到期了,一直拖着没有申请续签。他之前太着急了,所以没能想到这一点,方才冷不丁就想起来了。他依稀记得自己的父亲出国前有位非常亲密的故交,似乎是国内医学界颇有地位的人物,只是对方是不是脑科他不太确定。
以自己那副身体目前的状况而言,就地找到脑外科比较权威的医院治疗,要比千里迢迢弄到国外更明智一些。毕竟他受伤的时间还不太久,一切都未成定局,来回折腾说不定会弄巧成拙死在半道上。
这么一想,秦牧秋觉得父母应该只是给他转了医院,至于大喧为什么要骗他……估计是父母授意的,为了防止不相干的外人知道此事。
“你这么肯定?”于言问道。
秦牧秋点了点头,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
“谢谢你,我就在这里下车吧,你喝了酒还未满六个小时,回去开慢点。”秦牧秋说罢打开车门下车,然后走到后头打开后备箱把陈溪的箱子拎了下来。
于言一直坐在副驾驶上没动,从后视镜里看着秦牧秋拖着箱子沿着路边朝相反的方向走去。雪依旧没心没肺的下着,很快便落在箱子留下的两道轨迹中,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盖上了薄薄的一层。
秦牧秋漫无目的的沿着路边逆行,到了路口顺势左拐接着逆行。
因为突然下雪的缘故,整条街上都没什么人,大片刚刚落了雪的地面都还没来得及被人落下脚印,路灯的光照在雪地上,显得格外明亮同时也格外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