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升天录完本[灵异耽美]—— by:恺撒月

作者:恺撒月  录入:01-26

他嗓音清朗,在山洞中冲击石壁来回激荡,这隆隆响声中,却清清冷冷地插进来一个清澈如水、温文儒雅的中年男子嗓音,不疾不徐道:“陆抱阳,你又在喧哗。”

第98章 金屋错(十一)

陆升一听那嗓音,大惊失色,叫道:“先……水月先生?”
他加快步伐,绕过前方横突的岩壁,便见到满眼清幽水光,那洞中显出广袤湖泊,波光粼粼,清远幽雅。
靠近湖岸的水面上建了座黑瓦红柱的八角亭,亭中有石桌石凳,桌上有茶盏,一名穿着青色书生长衫的男子正坐在桌边,手持一卷古书,温润含笑,目光如清泉,柔和看着他,“不见其人,先闻其声,陆抱阳,你一点没变。”
此人竟当真是黄鹤一别、杳无音讯的水月先生。
陆升眼眶发热,使劲揉了揉,瞪大眼睛看他。
水月先生见陆升立在湖畔,满脸怔愣,不觉摇了摇头,叹道:“还是这般迟钝……罢了,过来。”他朝陆升招了招手。
陆升又惊又喜,一面迈步走上通往湖心亭的窄桥,一面颤声道:“先生……先生离开陈留郡,原来躲在这里?当真是巧遇!”
不料尚未跨上窄桥,就被人拽住腰带,猛力往后拽。
他一时不查,踉跄后仰,却正好靠在身后人怀中,仰头看时,谢瑢那形状姣好、白玉般的下颌便落入眼中。
陆升皱眉道:“阿瑢,放开。”
谢瑢却冷笑道:“看见谁不好,你竟偏生见到水月了。”
陆升听得刺耳,又唯恐水月生疑,急忙跨前一步自他怀里挣开,低声道:“先生面前,不可放肆!”
水月已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停在湖心亭边缘台阶旁,仍是不疾不徐问道:“抱阳,这是你什么人?”
陆升张了张口,竟心虚了起来,讪讪道:“是……是友、友人。”
水月却只含笑打量他,一双眼仿佛洞若观火,愈发令陆升心惊胆战,再度挣脱谢瑢的手,要往桥上走去。
不料谢瑢却在他身后冷冰冰开口道:“陆抱阳,你若再往前走一步,我这就当场奸了你。”
陆升委实不曾想到,谢瑢厚颜无耻起来,非常人所及,竟当着水月先生说这等下流言辞,一时间又怒又羞,不敢抬头看水月,却也当真不敢再向前迈半步,更是窘迫得满面通红,险些气得哭出来,他紧扣手指,咬牙道:“谢瑢,你——”
谢瑢却不紧不慢又道:“原来你心中最畏惧的事物,是水月先生。”
他一字一句,尾音冷酷,却好似带了些火气,陆升才要不假思索回一句“废话”,眼前却突然一花,景象扭曲变形,湖泊、窄桥、湖心亭,连同亭中含笑卓立、仙姿翩然的水月先生一道消失了踪迹。
原地便只留下了一个长宽各十余丈的巨型蜘蛛网,蛛丝粗逾成年男子手臂,晶莹剔透如水晶雕琢一般,蛛丝交错处点点光华闪动,华美璀璨,叫人目眩神迷——
陆升只觉满目珠光,直待谢瑢按住他肩头旋过身来时,才陡然回神,顿时察觉到后怕,后背冷汗涔涔而下,抓住谢瑢衣襟的手指也跟着微微颤抖,嗓音干涩问道:“那仍……仍是幻术?”
谢瑢不答,只神色肃穆,单手握着龟甲残片,残片的刻纹光华闪闪,竟同蛛网交相辉映,彼此明灭亮暗一阵,仿佛你来我往、彼此应和,随即蛛网上光芒渐渐黯淡,龟甲上光辉则愈加强烈刺目。
陆升悄声退到一旁为他警戒,屏息静气,不敢打扰,却见谢瑢额角渐渐汗湿,喘息亦是渐渐浊重,这公子哥儿平素里总端着风月闲散、淡泊俗世的架子,这副竭尽全力的姿态,陆升往常只在床榻间能见到,如今难免令他心猿意马起来。一面想入非非,一面却抑制不住担忧,叫他好不矛盾,无异于折磨一般。
好在谢瑢这姿势未曾持续良久,便突然抬起手,将那龟甲收了,仍是闲定道:“成了,你再看看。”
陆升便转过头去,那水晶蛛网光华全失,已经化作了寻常蛛丝的灰白色,又经历长年累月风化,处处破损断裂,这才有了几分真实的模样。更有甚者,蛛网上却黏着几具尸骨,有人有兽,骨架干干净净,一丝皮肉痕迹也不曾留下来,就连骨架上也留有侵蚀痕迹,许是被蜘蛛毒液腐蚀过重所致。
陆升顿时浑身僵硬,头皮发麻,缓缓转过头去看谢瑢,哭丧脸道:“若是我方才走过去了……”
谢瑢莞尔,道:“我救你一命,权且记下,待秋后算账,收八分利。”
陆升怒道:“桐花坊的恶霸放高利贷,也不过收六分利!阿瑢你讲不讲理?”
谢公子、如今却改叫安国侯了——谢侯爷何时同人讲过理?
谢瑢横他一眼,却连说也懒得说了,只转身看向山洞来处、数尺开外,李婴仍大汗淋漓跌坐地上,面色惨白、失魂落魄,直至此时才回过神,喃喃道:“那是、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谢瑢眉头微蹙,本不欲多做解释,陆升却也跟着问道:“阿瑢,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若是幻术,怎的李道长畏如蛇蝎,我却见到了水月先生?”
谢瑢只得道:“这是灭明蛛,单体不过指头大,聚族而居,不可胜数,倾巢而出时,如江河决堤,能吞虎狼,最是令人头疼不过。且一巢只合力结一巨网,无色无形,能与周遭景物同化,寻常猎物一个不慎就会撞上,惊动群蛛,自然十死无生。然而这处网上被人施了问心咒,能令人见到心中最畏惧的事物,若是望而生畏,就能全身而退。”
他又扫了李婴一眼,淡笑道:“李道长活了五百年有余,如今最畏惧的莫过一死,是以只怕是见到了能轻易置人于死地的妖魔。”
李婴目光躲闪,却不愿回答。
谢瑢也不将他放在心上,又望向陆升,嗤笑道:“却也有如你这等傻大胆,最畏惧之物也吓不住,非要迎上前去……就是这等结局。”
他指指蛛网下的累累白骨,陆升又缩缩头,心有余悸,反倒不敢同谢瑢犟嘴,索性讨好道:“还是阿瑢最厉害,一眼就看穿了骗局。”
谢瑢只一哂:“两个傻子立在眼前,一真一假,自然好分辨得很。”
陆升讪讪:“我、我也不是傻子……只是乍然见了先生……”他突然福至心田,面色古怪起来,“阿瑢,原来你最怕我?”
谢瑢自知失言,脸色阴沉地闭上嘴,陆升却两眼一亮,凑近他跟前笑嘻嘻又重复一次,却是拖腔拉调,尽是炫耀:“原来……原来,阿瑢,最——怕——我?”
谢瑢抬手便捏住他面颊,笑得白齿森森,“我最怕你夹紧我。”
陆升被捏得脸颊生疼,抽口气挣脱出来,一面揉搓,一面哼哼笑道:“行了,这是阿瑢害羞了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可不上当了。”
谢瑢暗自恼怒,他一时失察,竟被陆升拿住了把柄,只得盘算着往后如何补救,一面转过头不理他,只道:“李道长若是休息够了,就该上路了。”
李婴被冷落许久,终于得了机会,忙撑起身来,叹道:“……惭愧。”
陆升便跟着问道:“照阿瑢所说,这蛛网仍是碰不得的,要如何上路?”
谢瑢面无表情,只道:“走过去。”
那蛛网经年累月,如今右下角露出个一人高有余的破洞,想来因先前有咒文附着其上,是以灭明蛛无从察觉、也无从修补,倒是趁此良机,可以径直穿过去。
陆升也望见了,暗道自己糊涂,便点点头,对李婴抱拳道:“李道长请。”
李婴先前被吓得狠了,至今仍面无人色,走着路也摇摇晃晃,佝偻身躯,嗫嗫嚅嚅却是不敢上前,只道:“陆、陆公子先请。”
左右都是要走的,谁先谁后也是无妨,陆升便小心穿过了蜘蛛网,谢瑢也紧随在他身后,穿了过去。
李婴仍旧留在另一头,看着那二人背影,面上突然露出狰狞神色,捡起根骨头狠狠朝蛛网上砸去,闷闷一声低响,那震动霎时遍布四面八方,窸窸窣窣的虫爬声随之铺天盖地响起来。
陆升当即转身,厉声喝道:“李婴!”
却见青灰岩壁上,无数紫黑小点自各处?7 煜独镉肯殖隼矗煽炀奂奂镁徒潘洞蟮幕野字胪境闪俗虾谏钣ぴ诹硪煌房裥Σ恢梗骸袄戏蜓暗降纳裰荻Γ臼裁慈酶忝牵』谜蠹绕疲戏蛟傥匏肪澹鹈髦氤员ズ茸悖戏蛟俳慈《Γ ?br /> 他转身往洞外逃去,灭明蛛已经覆盖了整张蛛网,未曾寻到猎物,便朝着蛛网两边开始弥漫,仿佛阵阵波浪顺着石壁起伏奔涌,只是洞口好似有什么无形阻滞,蜘蛛群到了洞口便纷纷退避,最终尽数往谢瑢陆升二人汹涌追去。
陆升接连遭遇遽变,索性气也不气了,他同谢瑢视线交汇,便立即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二人便转身跑向往洞穴深处。
那山洞七弯八绕,仿佛不见尽头,谢瑢一面跑一面喝道:“毕方!”
火鹤应声而出,化作了寻常仙鹤大小,对着滔滔如海的蜘蛛群全力一扇翅膀,烈火咆哮而出,烧掉了大片蜘蛛形成的绒毯,却又有更多灭明蛛踏过同类焦黑躯壳,补上了空缺,继续朝二人追来。
火鹤再度扇火,灭明蛛烧焦、补上,反反复复、竟望不到尽头。毕方扇了几次,终究一缕残魂、后继无力,告了罪又缩回玉佩之中。
陆升拔出悬壶,不料灭明蛛却因个头太过渺小,反倒感受不到悬壶凶刃的威力,仍是气势汹汹、穷追不舍。
他只得收了剑,拔足狂奔,一面骇然叫道:“阿瑢!!我不想死在这里!”
谢瑢速度一点不逊于他,反倒好整以暇转头看他,笑道:“亲也亲了睡也睡了,抱阳还不愿同我殉情?”
陆升大怒:“危机当前,你还有闲心说笑!你要殉情,去找蜘蛛精!”
谢瑢见他当真发怒,便不再言语,安抚般拉着陆升手腕,顺着岩壁走势往左转,却见眼前岩石嶙峋,竟已跑到了洞底,再无处可退,身后紫黑蛛群层层如浪如潮,自山洞四面八方、上下左右,全面席卷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然后他们都被吃掉了。

第99章 金屋错(十二)

眼见得就要撞上岩壁,陆升下意识收势,谢瑢却反其道而行,反倒加快步伐,并将他猛力一拽,沉声道:“陆抱阳,你信不信我?”
陆升道:“信。”别的也就罢了,生死关头时,谢瑢却是他足以交托后背的人。
短短一句话间,已至洞底,岩壁迎面撞来,眨眼便模糊不见踪影,他竟轻易穿透岩壁,眼前陡然明亮,竟出了山洞,再度见了天日,然而再往前行,断崖就在眼前。他不禁怒道:“这机关竟跟你一样爱骗人。”
谢瑢只嘴角略勾,“我何尝骗过你?”
陆升气结,“你只不过瞒着我罢了。”
他有心再同谢瑢好生说道说道,然而危机尚未解除,蜘蛛群竟也无视那虚假岩壁屏障,一口气冲了出来,追着他二人直至断崖边缘。
崖下是广阔水面,深幽不见底,谢瑢足下未停,只道:“跳!”
二人到了崖边也未曾停留,毫不犹豫纵身跳下去,在半空化作两道弧线,随即激起湖面水花。
那蜘蛛群也不知死活冲下来,散落半空宛若一团遮天蔽日的紫黑乌云,被那二人溅起的水花冲得四散开来,纷纷扬扬,落满了广阔湖面。
灭明蛛终究细小,浮在水面沉不下去,却也将水面遮得密密实实,如绒毯覆盖在水上。
谢瑢陆升二人在水下潜游了许久,陆升渐渐觉得气闷,唇边涌出了成串的晶莹气泡,然而头顶水面仍然沉沉暗色,尚未脱离蜘蛛覆盖的范围。
谢瑢见状,作势要渡气给他,陆升却一掌将他推开,微微摇头,又做手势示意快游,他仓促间未曾憋足气下水,岂能因此而拖累谢瑢,即使此时他憋得头闷胸胀,太阳穴旁的血管也跟着疼得厉害。头顶始终有蛛群覆盖,不能呼吸便愈发令他痛苦不堪,如今竟只有被淹死亦或浮上去被蛛群咬死这唯二的下场。
水下行动不便,谢瑢纵使想要强行渡气,被陆升手足并用全力抗拒,竟也束手无策,他终究脸色微沉,拉住陆升后衣领朝着湖面浮上去。
葬身湖底亦或是葬身虫口,陆升如今也是满心昏沉绝望,不知要选哪个才好,只抬头看去,昏暗水域中隐约有一丝两缕光线自天而降,谢瑢一头黑发水藻般漂浮,竟恍惚好似飞在半空一般,又借着水中浮力,轻飘飘拖曳他一道上升,便令陆升想起了升天图中的种种场景,纵使此刻心肺憋气憋得疼痛欲裂,他却有心思想着,若当真不幸横死,有谢瑢作陪,倒也别无所求了。
隐约却察觉冰冷湖中有热度传来,随即一团烈火自谢瑢手里冲出水面,轰然炸裂开来,将覆盖湖面的毒虫毯烧出了一片圆形空隙。
二人趁势浮出水面,陆升大口喘气,就连阵阵焦臭也不顾,只是来不及开口,不死心的灭明蛛竟再度聚集而来,二人只得对视一眼,这次足足地憋够了气,方才再度沉入水下。
待得气息不继时,谢瑢再度轰开水面,借机换气。
如是往复十余回,头顶的水面才渐渐变得清澈敞亮,陆升在水中连蹬,冲出水面长长喘了口气,那铺天盖地的蛛群如今只剩远远一条黑线横桓湖面,却失去了他二人踪迹,不知往何处追击,是以茫然漂浮。
陆升游了许久,如今四肢沉重,冰寒入骨,连嘴唇也泛青,他今生第一次狼狈到这等地步,竟是被小小的蜘蛛追的,一时间恨恨不已,咬牙道:“小爷——迟早烧了它们!”
谢瑢却道:“不必了。”
陆升才要问,突然察觉水中波涛暗流的涌动加剧,却是自他来时的方向不断涌动,反倒成了一股推力,将他二人推着往岸边靠近。只是那阵阵浪涌不似潮汐,却像是有什么水中巨兽推开层层波浪,全速游来。
陆升一颗心顿时提得老高,也不待谢瑢催促,便转过身全力游向岸边。
身后浪涛一阵高过一阵,待二人上了岸,一个足有两人高的浪头猛烈扑来,险些将陆升扑倒在礁石上。谢瑢抓着他手臂稳住身形,脱离湖水,终于立在岸边干燥处。陆升从头到脚湿透,却连擦一擦也顾不上,就被湖面上的景象吸引了目光。
那不知蔓延了多少里的蜘蛛毯中,突然浮现出几座银光闪闪的小山,来回游曳,竟是些硕大无朋的巨鱼,时不时张大口,将蛛群与水一道吸入口中,甚至于彼此争抢,吃得不亦乐乎。
陆升原本就酸痛的四肢愈发僵硬,他吞了口唾沫,这才勉强扯了扯嘴角,哑声道:“也算是……命大。”
若那巨鱼同蛛群一道出现,只怕他二人就连唯一能逃走的机会也失去了。
湖岸边先是一片岩石沙滩,随即渐渐显出些灌木丛、柳树林,二人查看了一圈,便寻了个避风处,点起堆篝火,将头发衣衫烘烤干。
火焰温暖,哔哔啵啵的燃烧声听来令人格外安心,陆升这才察觉冰冷四肢渐渐回暖,青灰脸色也才有了些许活气,两人脱了外衣晾晒,各自打着赤膊,谢瑢长发蜿蜒,顺着精丽强壮的身躯披散,如诗如画,陆升却仍旧心有余悸,是以生不出半丝绮念,只摸了摸被风吹得冰凉的手臂,又往火堆边凑近了些,低声道:“阿瑢,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谢瑢见他冷得瑟缩,抬手将他揽进怀中,肌肤贴合滋味道不尽的旖旎,陆升调整坐姿,往后靠得更舒服些,这才听谢瑢在耳边回道:“灵葆山中。”
陆升:“……”
他正不知如何应对,谢瑢却突然低笑出声,在他耳廓轻轻咬了一口,“在山洞中奔波了许久,想来是穿过一处山脊,落入山谷之中。当务之急,仍是寻鼎。”
陆升微微吃痛,抬手将他的头推开一些,仍是皱眉道:“这……要从何着手?可曾有线……嗯索……阿瑢!”
谢瑢被推开后倒也不恼,转而在青年微凉的肩头绵密落吻,一面心不在焉听他说话,一面上下其手,方才就在他胸膛突起不轻不重拧了下。
酸痒酥麻炸开,陆升恼羞成怒,作势挣开,谢瑢却蓦地收紧手臂,将他紧紧压入怀中,低声道:“别走。”
陆升奔波大半日,行山路游深湖,尽在全速前行,饶是体力过人,如今也四肢虚软,更何况环境陌生,未知有多少危机潜伏,哪里又有那闲情逸致陪他胡天胡地,只皱眉道:“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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