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成蹊听得似懂非懂。然而大致还是明白了。
太和殿内,白眉道长坐于主位听他们说了半晌,才面色沉重地道:「钧和,此乃人生大事,你可是真的想好了?」
叶钧和跪下道:「徒儿已想得清楚明白。」
信成蹊连忙也跪下,道:「我也想得清楚明白。」
白眉道长捋了胡须长久不说话,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许久后,他才道:「既然你们已想得清楚,那为师,却也是没什么话,雌雄果并不是简单的东西,你们要小心,还有……钧和。」
「弟子在。」
白眉道长道:「三岛六城中,你所出身的揽月城,你三弟天生疾病难愈,皇上似有意找块暖玉助其痊愈,听闻已经得手,正放于鬼斧弟子手中雕刻,你将这个消息带回去,叶钦羡心情会好一些……另外,海外恐怕也将会有战事,届时三岛六城城主们上到中原,风振宫应当会研究出好一些的机关暗器,相助于他们……」
叶钧和道:「是!」
白眉道长神情颇有些古怪地看了信成蹊半晌,道:「你父,难道是当初的信原轩?」
信成蹊「啊?」了一声。
白眉道长咳嗽道:「没什么……没什么……」
叶钧和却是一愣,信原轩的名头,他是听过的,此人当年可是好好地闹过一次三岛六城,如果信成蹊是信原轩的儿子,那可不太美妙。
「怎么了?钧和,我看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一路上驾着马车直走到了码头,叶钧和也没说什么话,大多数时候不是打坐就是沉思。
「你父亲当真是信原轩?」
信成蹊道:「这我是真不知道,我自懂事起,也就知道我师父而已,见过的人不多,就连教中人也只有在过节时,才会在一处聚聚,并且总有那么几个人不到。」
叶钧和揽过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下巴搁在他脑袋上,一会儿才道:「如果你是信原轩的儿子,恐怕我们这趟会比之前要难上一些。」
信成蹊惊讶道:「为什么?」
叶钧和道:「三岛六城从前被一个人闹过,差点让雌雄果树被推倒,雌雄果树也算是圣树了,平常人摸上一模都要被骂,何况是妄图将它毁坏。」
信成蹊听得津津有味,「那他是为什么要将树给 毁了?」
叶钧和道:「我也不知。按照城里的人的话,就是一时兴起。而这个一时兴起的人,正好叫做信原轩。」
信成蹊道:「如果他真是我父亲的话,我是不相信他一时兴起的,千机教的人,从来很少一时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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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有一种人,光是看长相,就觉得天生适合被人宠着、爱着。
叶铭夕就是其中之绝,信成蹊到得三岛六城中的揽月城里时,见到叶铭夕不由愣神,如果说,身怀名器的人,是情不自禁吸引人的话,那么叶铭夕,虽然没有名器,但却让人情不自禁生怜,透到骨子里的怜惜之意,连他都忍不住有。
叶钧和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了叶氏这一任族长,也就是揽月城主,叶钦羡,叶钦羡倒没怎么怪他,只道雌雄果吃下,便可以了。兴许是因为叶钧和是他大哥,叶钦羡竟亲自去取雌雄果。
信成蹊却是忍不住看了又看叶铭夕,直将人看得不好意思。叶铭夕很主动地带他这个「大嫂」在揽月城外走着,揽月城气候适宜,蓝天白云,绿草丰茂,当真是十分好的环境。
「你为什么要一直看我?」叶铭夕长得颇有些粉雕玉琢的趋势,虽然年龄恐怕已至少有十七八岁,但仍然一张娃娃脸,而且黑黑亮亮又大又好看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还有小小的嘴唇,粉色,分明就像十五六的少年。长相偏柔美了些,而且气质也偏柔弱。好看得要人命。
信成蹊心道那柔弱气息可能是因为叶铭夕从小隐疾的缘故,倒对他情不自禁生出怜意。
叶铭夕抿唇笑道:「原来大哥出岛,我还以为他古板守礼,这辈子怎么着,就算找个另一半,恐怕也是个千金小姐,同他一样的守礼,想不到会是你这样开放的人。」
信成蹊道:「开放实际很有好处,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有什么趣味可言?」
叶铭夕笑道:「说的有理。」
信成蹊道:「你们岛上的人,出岛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吗?除了找寻伴侣后要做的事情外?」信成蹊总觉得,三岛六城中出岛的事不可能那么简单,如果真那么简单,按照三岛六城的规矩,古往今来,恐怕也有很多人都会想出岛,但距今为止,出岛的人却不多——也许是瞒的好?
但百晓生都不知道的话,肯定是不常出来的。
叶铭夕拉着他到那雌雄果树旁,这雌雄果树实际上在岛上的街边都有,但是街上的树是没有结果的,又或者,那树上的果子都已被摘掉。
叶铭夕指了指那树,道:「特殊的要求就是那雌雄果树上的果子,出岛的人,其实已经吃下过雄果了,雌雄果对人其实有好处,但吃了配对雌果的人……会受些苦,本来我想,大哥那样的人,恐怕宁愿一辈子不成亲吧……如果他找个女子,其实是不需要那女子吃雌果的。甚至两人都不用回岛,因为三岛六城规定,女子无法夺权。」
信成蹊面色忽然古怪,「如果是女子便不用吃……难道吃了这果子,还真会有孕不成?」
叶铭夕一愣,「噗」地一笑,道:「你想得可太多了,并不是吃了果子便会有孕……这种说法恐怕是古来的传说,传说可不能信,这果子别名叫做合卺果,有点类似红线,但也有点类似情蛊,只不过,是单向的,大哥已吃了雄果,要让他的另一半得到承认,必须让他另一半吃了配对雌果,这样……他体内的雄果药性,才不会因为过了三十岁而消失,如果消失了,他会受一次噬心之痛。至于吃了雌果的人,除却开始因为药性难受一段时间……可只要不背叛另一半,其实也是大大有好处的……」
信成蹊道:「有什么好处?」
叶铭夕道:「我只知道一样好处,是一个前辈告诉我的,就是能保存血气。」
信成蹊茫然道:「这算什么好处?」
叶铭夕道:「怎么会不算好处?这保存血气一事,可是到了老年,仍然是能保存血气的,一普通的人,吃了这雌雄果,只要同爱人情意不断,琴瑟和鸣,甚至能活到百二十岁,更别提习武之人了。」
信成蹊讶异道:「如果这东西如此好,为什么只有出岛的人才能吃?而且……而且你们岛内的人,应该也是不吃的吧?」
叶铭夕道:「这世上有谁轻易敢将自己性命交给别人?雌雄果难得,而且未免有人故意用这法子害人,只有三岛六城城主一脉的人才能食用,并且还是出岛的人食用……外人是不知道其中奥妙的。而且雌雄果若无特殊器皿保存,摘下不久便会流失药性……」
信成蹊忽然想到了什么,颇有些犹豫地道:「对了……你和,你二哥……叶城主……?」
叶铭夕神情恍惚了一下,道:「啊,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正好你是那前辈的后人,又算是我的大嫂,我告诉你也无妨。我和二哥的确是那种关系。」
信成蹊咳嗽了一声,道:「你们感情真好……」叶钦羡为他隐疾可是操碎了心,不过看见叶铭夕这个人时,信成蹊就觉得值得,当年那一见面,叶铭夕还尚且是个小孩,那时的他,就已经漂亮得如同神仙童子一般,他若是有这么一个弟弟,也绝对不愿意他因为天生隐疾出事的。若是除了弟弟外还是恋人,那便更加舍不得。信成蹊却是没为因他们的规矩生出鄙夷之情。
叶铭夕苦笑一声道:「也许吧。」
同叶铭夕聊了一会天,叶钧和便回来了。他手中正是给信成蹊准备的雌果,「铭夕,钦羡在找你。」
叶铭夕看见叶钧和时,忽然神色怔忪,然后眼眶一红,捂嘴流下泪来。他之前见叶钧和时,神情虽然有些激动,但是在叶钦羡在场时,却分毫不露。
信成蹊骇了一跳,道:「叶铭夕你没事吧……」
叶铭夕连连摇头,然而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下去,莫说是叶钧和了,连信成蹊看着都觉得揪心。
叶钧和微皱了眉头,道:「钦羡他不会……仍然是迫了你……?」
信成蹊的面色极度古怪,难道叶钦羡和叶铭夕还不是两情相悦的?
叶铭夕哭声全部哽在喉咙里,压抑了又压抑,身体几乎都颤抖了起来,低声道,「大哥,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出岛?」
叶钧和面色一肃,道:「出岛者要吃下雄果,你莫忘了,吃下雄果者在出现药性时,要忍受一次噬心之痛,没了药性时,还要再忍受一次噬心之痛,你身体不好,怎么吃得消?我当初若非身体不错,恐怕也吃不消。」
信成蹊倒不知道吃下雄果也要受一次苦痛,不由心? 鄣溃骸甘尚闹匆嗤窗。湍愕背醣悴荒芗僮俺粤耍导嗜恿寺穑俊?br /> 虽然此时气氛有些哀痛,但信成蹊此话一出,叶铭夕都忍不住一笑,笑了之后想到叶钦羡对自己的手段,又笑不出来,黯然道,「二哥他疯了……他已……已不再把我当弟弟了。」
叶钧和严肃道:「若他真的迫了你,大哥可以帮你请三岛六城所有主人来主持家法……」
叶铭夕面色有些苍白,道:「没用的,幺弟侍兄,本来就是揽月城传统,我就是不愿,有什么法子?除非我出了岛……」
信成蹊道:「难道他不能只出岛,不吃那雄果吗?」
叶钧和将雌果递给信成蹊,信成蹊顺从地接过吃了,身体内的确感觉血气涌动,有些不舒服,但也仅此而已,就好像受了风寒有一段时间想躺在被子里的感觉。并没有所谓噬心之痛。
叶铭夕摇头道:「不可能……岛规甚严……」咬了咬牙,他道,「实际,我还吃了雌果!他喂我……他喂我吃了雌果……」
叶钧和神色一变,道:「叶氏家训,除出岛者外,非两情相悦者,怎么能够吃雌雄果?」
叶铭夕立时跪下,哭道:「正是如此,大哥,你若是不能帮我出岛,也就只有另两个法子了。」
叶钧和将他扶起,不让他跪,信成蹊道:「还有什么法子,你一并说出来?」
叶铭夕道:「当初千机教,大嫂,你的父亲曾经想将雌雄果树推倒,但他没成功,却研究出如何解雌雄果的药性……雌雄果乃是三岛六城中的‘圣物’,解药配方怎么可能任由它流落在外?是以信前辈被困三岛六城中三十年,实际连你,恐怕也是在此地出生,信前辈托人将你带走……并且,最终是在揽月城里……去世的……六城虽然都对信前辈礼遇,但当真不放他离岛,信前辈也不知为了什么缘故,死活不肯放弃把解药带出去……」
白了白脸,他咬咬牙,续道,「我知道此话说出来可能不雅,但……信前辈他,他将解药,实际练入了你的血液中……我也没想到世上真有这般巧合的事情,大嫂,你从小练的功夫,是否是双修的功夫?」
信成蹊早就预感信原轩是他的父亲,倒没什么吃惊,只是干笑两声,额头上忽然渗出了密密的汗,「我是练了双修的功夫……只是……只是……这和现在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他可不愿意,忽然发觉自己成了别人的解药……
虽然并不会有很多人想找他解毒。
叶铭夕道:「雌果有两种解毒的方法,一种是用你的血,练药吃下……但恐怕这需要的并不是少量的血液,而且远水岂能解近渴,如今去哪里炼药?还有一种……就是……就是……」他话还未说,脸便已红了。
此时叶钧和已明白他想说什么,冷脸道,「不行。」
叶铭夕苦笑一声,道:「我也知道不行,大嫂都吃了雌果了,同我双修的话,恐怕他也要受惩罚,我总不能害他……」
信成蹊咳嗽一声,眼神飘忽。
叶铭夕道:「所以,我口中的所有可行法子,要么帮助我出岛,要么委屈大嫂,要么一剑将我杀了……大哥你向来不愿意将事担到别人头上,如果真的没办法帮我出岛的话,你便将我杀了。他威胁我,不允许我自尽,我自尽不了,求别人总是可以的……你是他大哥,他总不好计较你什么……本来以我的身体,活不活,都是天意。」
听他如此悲观言语,信成蹊脸色不太好看地道:「难道就只有这种方法?要不……去求求叶钦羡?我看他为人虽然不热情……但,但你总是他的弟弟……」
叶钧和道:「钦羡若是想要的人,哪怕死了也会攥在手里,想叫他放手,绝无可能。」
信成蹊道:「那可有方法将他送出岛去?」
叶钧和沉吟片刻,才摇头道:「若是没吃下雌果,尚还有争一争的机会,吃下了……就没办法了。」
信成蹊皱眉道:「我可不相信……」他转了转眼睛,道,「现在我可也算是三岛六城里的人了吧?能将揽月城里的规矩……尤其是城主一脉中人的规矩,全部教给我吗?」
叶铭夕仍然存了能逃脱的心思,听他之言,连忙点头,「好!我一定全部告诉你。」
第十章
「你们这城里的规矩……可真是……」信成蹊将大部分规矩都看了,不由憋了又憋。怪不得叶钧和宁愿忍受噬心之痛也要出岛。一般人哪吃得消?就算有两个当哥哥的,一个当弟弟的,那两个哥哥竟都可以让做弟弟的「伺候」……
叶铭夕道:「按照三岛的主要岛规,哥哥他要我,我是不能拒绝的,除非我能打得过他……可我,我打不过他,我是他血缘最近的弟弟,别说他是不管血缘亲疏而选择了我,就算我不是他直接的弟弟,我们的堂兄弟们……其实也都是预备着可以被他宠幸……只要我们不是父子关系,就连叔侄……甚至都可以。」
信成蹊已经彻底被他们的岛规打败了,细细的看了那些规矩一遍又一遍,待看见其中一条时,他眼睛眯了起来。
「这里写道,如果兄弟两个都要同一个人侍寝,按血缘亲疏来决定先后顺序,如果血缘亲疏是一样的,便按照辈分年龄……不可动手伤了和气。我有办法了!!」
叶钧和黑着脸道:「不行!!」
叶铭夕的面色也有些古怪。
信成蹊的所谓方法,便是让叶钧和找叶铭夕「侍寝」,叶钧和是长兄,找叶铭夕侍寝,叶钦羡当然不能把人抢过来了,而这方法,还能争取点寻找出岛的时间。
信成蹊道:「又不是让你们真的做,你们肯我还不肯呢!」说着他抱住叶钧和狠狠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叶钧和这才缓和下面色,然而叶铭夕面上却仍旧犹豫。
信成蹊道:「你好像很担心?」
叶铭夕道:「是,我怕他……我怕哥哥他不同意。」
信成蹊道:「他不同意也没法子,这是岛规,难道他身为城主,还能越过规矩了去?」他说着,不由笑了起来,「他利用这规矩欺负你,现在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反叫我们找到了方法。」
叶铭夕神情中却还有担忧。
城主府内,客厅大堂。
「你再说一遍。」
叶钦羡听闻叶钧和要找叶铭夕侍寝时,神色就已变了,变得十分难看,眼瞳暗深,浓得能滴出墨来,信成蹊看了不免有些心中打鼓。
叶钦羡和叶钧和有点像,从某方面来说,但叶钧和虽然为人严肃,却还是会笑的,叶钦羡可不同,一张脸冷得像谁欠了他十七八万两银子一般,而且信成蹊自上得岛来就没见到他除了「面无表情」外,还有什么表情过。当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是怎么过的。
叶钧和道:「我说,今次回来,实际还想让三弟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当然是岛里本有的规矩,让他和我过夜……三弟只怕已为你侍寝过不知多少次了吧?」
叶钦羡不答,看了叶钧和许久,才把视线移到信成蹊身上,「你同意?」
信成蹊立刻做出一副哀怨的模样,道:「他是我的夫,我的天,他想怎么做,我都不会阻止,就算要我的命,我也同意……何况,我知道他是爱我的,他心中有我的位置,所以让一小块位置给别人,我心甘情愿……」
叶钧和暗地里瞪了他一眼,信成蹊冲他眨眨眼睛。
叶钦羡坐于上位,冷脸看了他们许久,才道:「既然如此,也好。只是,小夕身体不好,还是过几日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