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陵城微微的动弹了手指。
她看着北陵城从昨天刺伤家主之后被打伤后一言不发的样子终于有了点动弹和起色,只欢喜的一副小女儿态,落下帕子欢喜的朝他伸手,想要摸摸他的额头:“陵城哥……哥……”
一道血珠划开了这夜里的杀戮开端。淑娘捂住鲜血喷溅的脖子,只拼命的想要从那已经断掉的喉咙再吸进一口空气,那句未说出口的话已经在胸腔里被截成了两半。
北陵城坐起身,下了床,脸上只露了一副可惜的神色。看着地上那个连惊叫都来不及发出便香消玉殒的女子,只摇头用锦被擦了擦手,丢掉了刚刚随手在床边扣下来的一块木屑:“这样的美人,你也狠得下心。如此暴遣天物,真是造孽啊,”
黑夜掩住了这一场无声无息的杀戮。
在那尸海血泊中,北陵城撑着剑,形销骨立的身体疲倦的撑着剑,站在那西北齐云府的府门前。
那身体摇晃了片刻,似乎终于是强弩之末,再也无法动弹半分。北陵城站在那尸体中,终于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无数血滴从他的眼睛流淌而出,染红了他的视线。有温热湿腻的液体从他的七窍流淌而出,腥甜苦涩的味道从他的口中扩散。
北泽顶着他的身子,只略带可惜的说道:“小兄弟,你的身体本来就被这齐云府的老匹夫给打断了经脉,还没有融愈经脉,又强行让吾附身杀人。所幸这府上有半数弟子离了府,不然哪里又坚持得到这里。如今你的身体已然灯尽油枯,纵使吾有生前巅峰之功力,倘无神器相辅,也是无力回天。”
北陵城透过那一片猩红的血色,看着面前倒在地上的数具俯倒在地的尸体,满目疮痍的灵魂悲凉如白纸,神思恍惚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灯火通明的西北齐云府上,空气中涌动着化不开的浓重血腥之气。北泽摇头,在他的身体里只叹息了一句:“若不是你怨念深重,吾这一魄未散之残魂还不至于从沉睡中惊醒。本以为你天资聪颖,灵气旺盛,但出身清白家境清贫,只想着你会清清静静过一生,哪知道引出来这么多跌宕起伏之遭遇。罢了,罢了。”
他只叹了一句,看那身后纸灯落在地上,在那房间木柱上燃烧起来。北陵城撑着剑,慢慢的坐下。
大火冲天而起,那紧闭的府门外,有无数邻居百姓和外出闻讯赶来的弟子们的惊慌呼喊,走水救急敲门环撞门之声连绵不绝。
他咳了一声,手里是一滩猩红的血。大火里,四处都是燃烧着的鲜血。眼看着紧闭的府门前,终于有人冲了进来,却迫于火势不敢向前,只在那里大声的喊着些什么话语。
火焰吞噬了他,火焰里有女子温柔而娇羞的面容,朝他伸出手来。
他此生唯一的救赎,他此生唯一的光明,他此生唯一的希望,和着他灯尽油枯的身体和千疮百孔的灵魂,全都埋葬在这片扭曲燃烧的火焰中。
烽烟燃起。
龙皎月晨起时,才刚拧了帕子准备擦脸,便看到山下跑来几个弟子。朱云云提着裙摆,跑的最快,只一溜烟的窜上那仙姝峰,气都没喘匀,便朝着龙皎月一顿捂着胸口急急慌慌道:“掌门,掌门,大事不好啦!”
看她那嚷的一股劲,龙皎月心说这能有啥事把你惊的这幅样子?这长流的天还没塌下来吧,再说就算天塌下来了,还有三位尊者顶着呢!
她慢悠悠的擦了脸,把帕子放在热水中洗了洗,想拧干挂在一旁。看到朱云云一脸尾巴着了火的焦急样,她只不咸不淡的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其他几个弟子也跟了上来,跟朱云云一般,都是满脸惊慌,连那个最冷淡的阿宁嘴角都挂了一丝忧愁和焦急,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朱云云站在她面前,只焦急的朝她说道:“掌门,今早上弟子们练剑时,听浣剑台下山猎妖兽的弟子们说,那天府城里的西北齐云府失了一场大火,说是府里的人死了百来十个,连他们西北齐云府的家主都未能幸免!”
龙皎月的帕子啪的一声跌入水中,只一脸骇然道:“什么?西北齐云府走了水,连家主都没能幸免?”
再一想起西北齐云府是白芷所归属的家府,她龙皎月也曾经去过那么一回的。她像是反应过来,心里觉得不可置信,如同听到一个笑话般,好笑的问道:“哪里来的笑话?这一方修仙道家的家主,就算不是神通广大,那该是道法出众,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火给烧死?再说这齐云府百来十人,总归是有一两个长眼灭水的吧,莫不是都在梦里被魇住了,全都躺在床上任那火烧?”
朱云云焦急道:“师傅也知道这事听来如同个笑话,可那水镜里传音来的事情,哪里是有假的?听说白掌门今晨一早便回了西北齐云府,沈世尊担心白掌门一时想不开,也跟着去了。此事连圣尊都惊动了。圣尊还告诫几位从外面猎魔回来的弟子,西北齐云府一朝灭门之事,此间必有内情,关系非比寻常,莫要声张,以免人心动摇。”
龙皎月一时哑然,真有这么大的事情?这修真道家里,西北齐云府虽比不上她们龙庭,但是也算是一方名派,哪里会说灭就灭了?她龙皎月来这仙侠世界里,头一次遇到这么轰动的事情。
走水会把一个门派给烧的一个活口都不留?假使是魔尊凌云霄,面对一整个西北齐云府倾巢而出,想要灭门那也是需要掂量掂量的吧?谁有这么大能力悄无声息的杀了一整个门派?事后竟然还能伪装成走水的样子?
其实说能力,根据本菊苣的所知,这仙侠之夏若花里面倒是真有那么一个人能做到如此巅峰之地步,可惜那个人没有走上他原本的狂傲吊炸天之路,自然就算不上了。
龙皎月想着那西北齐云府是白芷的家府,那些死去的人定然也是白芷的亲人。如今白芷突遭变故,心里肯定是难过愤恨。
龙皎月想着白芷肯定会伤心难过,她心里有些不好受,只想着等白芷回来,再想些话安慰她。
这想着想着,龙皎月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连忙朝朱云云问道:“那北陵城呢?那个西北齐云府里来的弟子北陵城,他又如何了?”
朱云云愣了愣,只摇头说道:“弟子不知,弟子们练剑时,也只是听到那些浣剑台的弟子们谈天时说漏了的那么几句。西北齐云府昨夜走水,具体的事情,肯定也是要世尊和白师伯他们回来了才知道。”
龙皎月只点了头,蹙眉焦急道:“那本尊也下山,去看看情况。”
朱云云见她如此说,也连忙点头。众人跟在她的身后,只恭恭敬敬的拥着龙皎月,朝那三司殿去了。
远看着,白玉操场上空无一人。诸位三司殿的弟子们要么去了三司殿,要么回了各自的门派别苑。这出了如此大事,哪里还有人有心思练剑。
龙皎月朝着那三司殿去了,门外早已恭敬的站了一排弟子,个个都是恭恭敬敬的低着头,连龙皎月迈进了那门都未曾抬一抬眼睛。
金殿里,以往沈望山最常坐的金座前跪着一个穿着红黑衣裳的西北齐云府弟子,圣尊胡须雪白,长发也是一片雪白,只坐在那金座上,沉着眉,神色十分严峻。
龙皎月这是为数不多的和圣尊见面,而且旁边还没有沈望山和其它亲近之人,那噬心魔蛊在她肚子里呆着,不自觉便有些害怕,只低着头,朝那圣尊恭敬的喊了一声圣尊。
圣尊一脸阴沉,只朝她抬了头,嗯了一声,再缓声道:“龙家丫头,你来的正好。这弟子嘴里有些事情,说是关于你那引荐到西北齐云府的故人北陵城的,你也一同来听听。”
龙皎月心里咯噔一下,北陵城?他们齐云府是发现了什么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本尊爱百合小天使的地雷,爱你萌,么么哒~
明天要考试,小九要早点睡啦~嗯,考试也会日更的~只是字数没那么多而已~晚安,么么哒~
第72章 伪大结局
龙皎月坐在了一旁。
那跪在金座前的齐云府弟子一身风尘仆仆,看样子是昨夜马不停蹄赶路来通知长流的使者。龙皎月刚坐在旁边,便不着痕迹的环视了一下四周。
很好,这偌大个三司殿里,除了门口站着那诸峰首席弟子,只有圣尊坐在那金殿之上。
整个金殿里都只有他们三个人。一个长流超然世外深不可测的圣尊,一个身怀噬心魔蛊而且跟北陵城有千丝万缕关系的龙皎月,还有这一个惨遭灭府的齐云府幸存小弟子。
龙皎月侧眼看了看台上稳如泰山不动声色的圣尊,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台下跪着的弟子穿着一身黑红色的衣裳,抬起头来朝龙皎月害怕的撇了一眼。他的神色有说不出的紧张和疲倦,眼睛下也是一圈青的。
看他这幅样子还真是赶了一晚的路。
圣尊只温声道:“天下道门玄羽皆是一家。齐云府突遭变故,出了如此大事,本尊心里也是焦急。这其中内情,你若是知晓,皆可报来。本尊虽是老了,但这点分辨是非的能力还是有的。”
言语间,圣尊那雪白的胡子抖了抖,不着痕迹的朝龙皎月望了一眼。
那弟子被圣尊的话壮了壮胆子,只跪伏在地,头磕在冰凉的金殿上,恳切而愤懑的说道:“圣尊明察,弟子刚刚所说之词字字属实。”
卧槽,哥们?你刚刚说了什么,本菊苣不知道啊?你能不能先重复一遍让本菊苣先知情一下?
龙皎月一脸懵逼,心里也是一顿紧张。圣尊倒是先发话了,只不咸不淡的问道:“若是照你所说,那北陵城经脉尽断,又怎么可能做出屠族一举?再说,北陵城在你们齐云府呆了快十年,怎么会一朝间和齐云府家主反目成仇,又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人神共愤的行为?”
北陵城?他屠族?开玩笑吧?
龙皎月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波涛汹涌。那晚见过他之后,他不是已经想通了,要和他的三小姐远离红尘潇潇洒洒做一对世外鸳鸯吗?
这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那弟子只愤恨不已的抬起头,义愤填膺道:“这个弟子不知。可昨晚我和几位师弟师兄都是亲眼看着北陵城那畜生提着剑站在火里。那满院子都是尸体,除了他……如果不是他杀的人,那难道是我们大伙都眼花了吗?”
这弟子刚还愤恨不已,一时忘了情绪,竟情不自禁的朝圣尊喊出了声。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时候,那弟子顿时脸色惨白,立刻将头磕在金殿上,惊恐万分道:“弟子失态!请圣尊责罚!”
圣尊只挥了挥手,叹道:“罢了,你们齐云府一时遭此大变,你心中悲痛抑郁难当,一时激动,也是难免。”
龙皎月在旁边听着,心中只觉得万般不可置信。北陵城灭族?开哪门子的玩笑?他北陵城有本事悄无声息的全灭他们西北齐云府,那天还会打不过她?北陵城要是有这能力,早就在那仙剑大会的擂台上吊打她龙皎月了。
再说他北陵城那天也是放下了怨恨,既然误会已解,往昔恩怨已消,他又哪里来的理由灭族?
龙皎月坐在旁边,只不咸不淡的开了口,冷冷问道:“你说那北陵城屠了你们西北齐云府,且不说证据,要说他平白无故杀人,总得是该有一个理由吧?”
那弟子只抬起头,一脸又怕又恨的盯着她龙皎月。看着她坐在那椅子上凉凉的问话,那弟子跪在地上只咬牙切齿道:“理由?龙小姐是北陵城的故人,也是龙小姐将北陵城托付到齐云府,如今出了大事,还来找我们这些弟子要理由?”
龙皎月只冷笑了一声,说道:“含血喷人!我只不过是托付他于你们西北齐云府上,望你们好生照顾他,这些年里又哪里过问一次?只不是上次仙剑大会指点了他一二,那次和他谈话时也是旁人在侧,本尊又哪里来的机会指使他如此行事?若你要说本尊托付他于你们西北齐云府时便存下了祸心,那可更是可笑!你们西北齐云府好大的脸,本小姐只需在龙庭说一句话,你们便毫无苟延残喘之力,又何必费那点心思对付你们?你们这样的家府,本小姐真是稀都不稀罕多看一眼!”
她自觉说的有点多了,想着毕竟是白芷的家府,还是留了些情面,只住了口,冷然道:“本尊托付北陵城于齐云府时,年纪不过尔尔,小小年纪怎会有如此通天密谋,你未免也太高看了本尊!”
那弟子一时语噎,只愤恨的望着她,半响才向圣尊转头道:“苍天可证!那北陵城自一来便性格古怪,不与弟子们多有往来,说不定是内含祸心也未可知!那日弟子们受任于家主吩咐,只去了王权世家迎接派来的王权二公子。在出发之前,便听了门下弟子有谈起,说北陵城像是发了疯,持剑伤了家主,被家主打断了筋骨逐出齐云府。只是也不知道他给府里的小姐下了什么迷药,那四小姐拼死拼活都要从那街头乞丐堆里把北陵城给拖回来。”
龙皎月听着那弟子说着的是四小姐,不禁有些疑惑,只凝眉厉声道:“四小姐?那你们府上的三小姐呢?!”
那弟子哑然,看向她,有些愤恨,还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三小姐早就死了。”
什么,什么玩意?三小姐早就死了?那北陵城口中那个充满温柔而不幸的三小姐是谁?
这段时间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龙皎月想起北陵城提起三小姐时那脸上的温柔和眷恋,还有眼里发着微微的光,不自觉的便冷了声音,只急急的问道:“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圣尊侧目,那弟子只含糊说道:“大概是半个月前吧?那时候我们西北齐云府的弟子在长流参加那仙剑大会,那三小姐听说北陵城受了伤,又思念他的紧,便苦苦的求家主让她上长流来照顾北陵城。家主不允,将她关在了柴房里。三小姐不死心,从那墙头爬出来,跌落后面的水塘,便死了。”
龙皎月一时呆住了,她记得那时候她还问过北陵城,要不要她动用龙庭的身份卖给北陵城一个人情,把那个三小姐给接上长流,让他们团聚,以解相思之苦。可北陵城却拒绝了,他说仙剑大会再过几天也就完了,到时候他就带三小姐走,带她远走高飞,日日夜夜琴瑟和鸣,永永远远不再分离。
如果那时候北陵城接受了龙皎月的这个提议,那三小姐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龙皎月坐在椅子里,心中纷乱如麻。这世上的事情,变化无常。她的心里涌上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伤心,又像是自责。只不过那么一句随口的话,只不过那么片刻间的心意动摇,如今就会让他们两生死相别天人永隔。
旁边的圣尊只诧异开口问道:“龙丫头,你认识那个三小姐?”
龙皎月心乱如麻,脑袋里又是悲伤又是无奈,说不清的情绪在她心口漫开。她只摇头道:“不怎么认识,只听说过她是北陵城的未婚妻,所以多留了个心眼,记了这个名字。”
圣尊点头,又朝那弟子说道:“那北陵城,现在又身在何处?”
那弟子听此一言,只摇头道:“不知。那时火势太大,我们也不敢贸然冲进去。可那火里遍地死尸,除了那站在尸体前的北陵城,没有一个活口。凶手不是北陵城,又会是谁?!”
龙皎月坐在座位里,很想认真的说一句,小弟子你真的太年轻,见风就是雨,说不定那北陵城是在救人呢?说不定他是最后一个没有被那个幕后黑手打败的人,所以才会站在尸骸堆里。
可她已经不想开口了。
圣尊听完那弟子的言语,只摇头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妄下定论。西北齐云府一事,说是走水,不大可能,说是人为,也需考证斟酌。事关一族,传出去必会让整个修真界动荡不已。你们都先下去吧。等到白掌门和望山回来了,有了消息,再做定夺。”
那弟子站起身,恭敬低头退下。龙皎月点头,只起身离了金殿。
龙皎月心里似乎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毒蛛女妖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她也总是呆在这个仙姝峰,每天的日程可以简略算作,看日出,练功,看白露,睡觉。
一路上回来,整个长流的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兴许是出了这么大事,弟子们聚在各自的门派峰院里,没有什么心思练功吧!
前几天沈望山下了通知,让每个门派派出十人,去每个道法世家通知上长流商议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