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重华宫的一处行宫。偌大的宫殿修建在天上悬浮着的都城,十来座岛屿浮在云层之中,看上去真和长流的浮云阁有那么一两分相似。
龙皎月刚来的时候,几个同被选做婢女的少女个个拘谨的跟猎人关在笼子里的鹌鹑似得,夹着翅膀做人。
龙皎月为了不吸引人注意,也学做乖巧状,也夹着翅膀做人,等到那看管的人一过去,就朝她们几个人搭讪,问些她们觉得很没有营养的八卦问题。
那几个少女个个都是十六七岁的模样,模子都生的清秀,身家清白,不然也不会被强征来做这重华宫的侍女。
但少女们的背景有些非常强大,甚至于是某些虽然不是显赫但是也是名动一方的家府嫡女。龙皎月和少女们厮混在一块的事情里,甚至还知道其中有一个圆脸少女的父亲,是当初千刃峰会审行刑时在场的一位长老。
龙皎月从这位少女嘴中绘声绘色的描述里,重温了一遍她当初那恬不知耻轰动一时的壮举,当着整个修真界,当着整个长流上上下下的面,不知悔改的朝白露说出我这颗心里全都是你这样超级不要脸的话。
龙皎月听到那个少女又是叹息又是不解的再三唏嘘描述,终于发觉自己当初挨下那些痛苦的事情还是挺值得的。
那圆脸少女捧着心口,朝旁边一个少女说道:“若是世上有这么一个男子,能为了我成仙入魔,为我叛尽天下,为我至死不渝,我就是死也跟他走!”
旁边那个少女也睁着星星眼,牵着她的手,两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十指交叉,那个少女朝那个圆脸少女激动回应道:“我也愿意,别说她是女人,她就算不是人我也跟她走!”
龙皎月在旁边看着她们自娱自乐,很想找把板凳找点瓜子边嗑边看。
这种十七八岁的少女,正是少女心泛滥的年纪。龙皎月看着她们,真觉得她们活泼的跟昨天那些个受了责骂就泪眼汪汪寻死觅活的婢女们真不是同一个人。一扯八卦个个生龙活虎,一干活个个腰酸背痛。
她们这群人,现在的职责就是在重华宫里扫扫地,侍弄侍弄花草。这样的粗活,连稍微上层点的小喽啰的面都见不着,还说要和身为重华魔女的白露重逢想见,简直是天方夜谭。
龙皎月心里也发愁,可是光发愁也没有什么办法。她昨个乘着给重华宫花草浇水的时候,抽空问了权利稍微大些的大掌侍,只得了大掌侍的一个白眼。
龙皎月现在心里很发愁。
早在刚来的几天里,她已经听说过,见识过世人口中无所不能的重华魔女的威力。那一日风和日丽,刚来重华魔宫的龙皎月还在一头给花草浇水,旁里的云层里,一头烟雾缭缭里,里便有层层叠叠的守卫从那边飞过。
龙皎月还以为是白露要露面了,激动的拿着扫把就慢慢往那边走。才走了几步,那远处的云层中露了个黑点,远远看去,却是一头巨大的御兽。
龙皎月左右看那个小黑点,旁里的那个同为侍弄花草的侍女也凑过来,只对她说道:“看,咱们尊殿猎杀魔物回来了。”
龙皎月心说尊殿这个名字太难听了,真不知道是谁取得。远远看去,那黑色的御兽的身子在云中隐着,实在是看不清到底有多长多大,更看不清是个什么面目。旁边一个侍女也凑过来,只说道:“听说这次猎得地方,尊殿挑的是龙庭看管的西峰潭。”
龙皎月心一凛,仿佛斗大的心顿时就沉入了水底,说不出是震惊还是恐惧。
不用说也知道了,这个漆黑一团的东西,应该就是死掉的鲲兽,不然它也不会一团漆黑的出现在这里了。
白露竟然去猎鲲……那个传说中可以吞噬天地,将一切都吞入腹中的绝世妖兽。这个白痴,她要是被鲲给吃了又该怎么办?她是出了点意外又该怎么办?
龙皎月越想越后怕,差点扔下扫帚就往那边跑。
连圣尊都没有把握可以一击致命全身而退的鲲兽,她个小混蛋,竟然这么不要命,真把自己当做了走向人生巅峰的北陵城了吗?她要是出了事该怎么办?!
想来有人比她跑的更快。
那一列从云中迎接的侍卫浮在云中,有人朝那边冒冒失失的跑去,也不知道是想见一见这传说中重华魔女绝世的美貌,还是想刺杀这个祸害四方占地为王的妖女。
龙皎月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在半空中砰然炸裂成了一团血雾。
一个初来乍到的侍女尖叫一声,当场晕了。旁边有时间待得久的侍女见怪不怪,只压低声音道:“不要见怪。这重华尊殿就是这样,但凡是没有得到她允许靠近她三十丈内的人,都会被她的内力撕碎——我都已经见过很多了,没有一个人擅作主张的人能有好下场。”
龙皎月当场石化。
旁边那个晕厥过去的侍女被人扶着走了,她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九天重莲上飞着的轿子在众星拱月里飞进了重华魔宫的最深处。
三十丈,也就是一百米。
难怪在那个九天重莲华轿旁边,百米之内,都没有任何人靠近。所有的人,就连那个衣着华丽的银色面具的男子,都只站在远远的地方,眼看着那顶镶嵌着金玉的轿子,飞进了重华深宫中。
等等,银色面具,那不是原重阳吗?
龙皎月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自己的老情敌男二号,只心里啼笑皆非,转身提着扫帚,往一边走了。
龙皎月觉得,那轿子里一定很冷。
从那一天起,龙皎月就已经确信无疑,那重华宫的魔女,如何横扫六合席卷八荒的不世魔尊,就该是白露了。
虽然不知道白露如今到底是怎么个模样,但是至少她是活着的,这点对龙皎月来说,就足够了。
不管她是人是魔,不管她是善是邪,她是白露,是活着的白露,那就够了。
龙皎月扛着扫帚转身就出了重华宫的花园。这浮在云霄上的城堡如玉石点缀白雪之中,看上去真如云霄仙境一般。
几个侍女又在旁边叽叽喳喳说起那个从未见过的传闻中绝色倾城心狠手辣的重华魔女,龙皎月在旁边心不在焉的扫两下,看一人挡在前面,脑袋里想着事情,只将扫帚从他的鞋面上扫了过去。
那个人顿时呆住。
龙皎月这时候才发觉自己扫错地方了,心不在焉毫无诚意道:“啊,不好意思啊,麻烦挪挪脚。”
那个人却站直了脚,一板一眼的站在那里。龙皎月抬起头,死鱼眼一样朝他翻了个白眼,只没好气道:“麻烦让让……”
话说到一半,龙皎月却渐渐停了下来。
面前这个人的面容,实在是让她觉得在哪里见过。很眼熟,但看上去又不是非常熟悉的人的样子。
她龙皎月混进来也是费了一番周折的,不可能说长流或者是龙庭有哪个人,能明目张胆的躲过重华宫的一番守卫,随随便便就进来了吧?
龙皎月杵着扫帚,半天没想起面前这个俊秀青衫青年人是谁。
那个青年看上去很欢快,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只朝她轻佻的眨了眨眼睛,毫无身处重华魔宫魔窟的自觉,笑道:“好久不见呐,龙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不用说了,这是BE版的大结局~
不行了,小九实在扛不住了!今天码了一万五千字,将近八个小时,到现在已经扛不住了!前方高能,非战斗人员请迅速撤离,前方核能,请科技人员也尽快撤离!
我先睡了……我是真的不行了……非常抱歉了,明天会尽快补上今天的防盗绿丁丁的~
晚安,逐烁小天使,生日快乐!
第94章 BE大结局(下)
这厮是哪个逗比?
龙皎月站在那里,兀自拿着扫帚,这语调似乎是她龙皎月的熟人,可是她却真的想不起来这个青色衣衫的俊美青年是谁。
那个青年向前走了一步,朝她局促的挑挑眉峰,说道:“龙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不久前还在仙剑大会上向本道问名讳尊行,如今来了重华宫,就翻脸不认人啦?这可真叫人伤心!”
龙皎月顿时愕然,半响浑身鸡皮疙瘩的指着他说道:“你能好好说话吗?说得我跟你有什么不同的关系一般。”
这云鲛道人北泽,还真是一个真正的自来熟,见谁都是这么一副轻佻的样子,也不知道沈望山这样温和敦厚的人,怎么会和他这种花花公子性子的人一见如故。
北泽身穿一身青袍,站在她面前,看了看那浮在云端的重华深宫,只说道:“上一次看见你,龙小姐还是五花大绑的被架在那白玉石柱上受刑,没想到今日再见,竟然又是在这重华魔宫当扫地的侍女,唉,机遇难求,人生多折啊!”
龙皎月才没心思听他这一番牢骚,只扛了扫帚又要转身走。走着走着,她又回过头来好奇问道:“对了,你怎么在这?这可是重华魔宫,你这么光明正大的来这里,不怕被杀?”
北泽毫不在意的笑笑,只故作诧异的说道:“龙小姐也会担心本道啊?不过此事便是大不可担心了。”
龙皎月暗骂一声谁要担心你这假道士,北泽又接着说道:“本道也不想来这里的,只是受人之托,不得不来这里接应你。”
龙皎月要走的脚步再也迈不出去了。她果断倒了回来,问道:“让你来接应我,是望山兄的意思吗?接应我什么?你能让我见到白露?”
想也不想,这北泽道人唯一有些亲近的人便是沈望山,知道她龙皎月的人也是在这里,除了沈望山之外,还能有谁?
她一连串问了三个问题,北泽朝她笑笑,只说道:“首先,这就是沈望山的意思,其次,接应你,肯定是怕你做傻事,最后,我不知道能不能让你见到白露,但是至少可以护你的魂魄不被那重华魔女的魔气所伤。”
龙皎月紧紧的盯着他,心里一顿欢喜。北泽道人拿出两张白纸,上面点着一点朱砂,只朝她说道:“贴身收好了。每到月圆之夜,重华魔女便要在重华宫天之宫沐浴。那一晚,重华魔女的魔气最弱,你只需要靠近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她迷途知返,希望她回头是岸,你是她师傅,你也是她最亲近信赖之人,她应该是会听你的。在那之后,这一切,都只看你自己的心愿了。”
龙皎月攥紧了那两张符纸,只朝他低声道:“好,好!定当不辱使命!我一定会把白露带走,带她远走高飞,我们一起去浪迹天涯,也不给这修真界添堵了。”
北泽看着她,欣慰的点点头。想起一事,他又轻声呀了一声,对她说道:“你可要小心,不要激怒了她,那重华魔女妖力滔天,你若是和她对战,很容易就死掉的。你若是死了,这任务可就没人来完成了。到时候修真界只能纠结所有修真世家打上门来。你也不希望看见修真界血流成河吧?”
龙皎月觉得他的话有点不妥,不应该是问自己不希望看见白露受伤和修真界血流成河吗?可是为什么这个北泽却只说是不希望修真界血流成河呢?
可北泽说的又快又急,一副下一秒要是被发现就得跑掉的模样。龙皎月只有不停的点头,只想着等找到白露,带她远走高飞,带她离开这里,从此两人逍遥快活缠缠绵绵,再也不要回来。
北泽再三嘱咐完,又加了一句道:“沈望山还等着我回去为你报平安呢。对了,龙宗主已经说了,在龙庭,你还是嫡亲小姐,要是有谁敢不服,包管教训到他服为止。”
龙皎月本来还对这个北泽有些疑心,一听到这里,完全相信了,只不住点头,一副誓死完成任务的坚定模样。
北泽满意的点点头,一阵青烟掠过,终于化作了一张小纸片。
化目傀儡术!
龙皎月看着这沈望山的拿手绝活,不由得吃了一惊。她还以为来这里的北泽是个大活人,没想到其实是个化目傀儡术。
可是在北泽道人的眉心,也没看到朱砂痣啊?难道现在沈望山已经修炼到不需要使用朱砂痣就可以使用化目傀儡术的地步了?
龙皎月满腹疑问,只得将那小纸片贴身收起来,放在袖子里,怀揣着,扛着扫帚继续扫地。
在那重华魔宫的最深处,有世上最美丽的女子,对着镜子,慵慵的描着红妆。
她侧躺于地,半支着脑袋,一只手上拿着只眉笔,在纤细合度的柳眉上,有一笔没一笔的轻扫着。
偌大的宫殿,一个水池,一个满是琉璃碎盏的妆台,再无其他。飘扬的红纱里,随风而舞的花瓣,从那重华天之宫外的通天神木上飘扬落下。
那水池冒着缭缭的雾气,蒸腾涌动,将一个房间内四处装满雾气,仿若仙境。白露半躺在地上,像是化的无趣了,只把那眉笔放在嘴里,横着咬住。
那晶莹如花瓣,嫣红欲滴的红唇被那坚硬的眉笔挤得变形了,只堪堪露出一抹唇齿的雪白。猩红交映着雪白,是世上最让人挪不开眼睛的瑰丽妖冶。
银色面具踏着白雾而来。
那白雾突然间又变了一个颜色,浓郁的像是要滴出血来的猩红,郁郁的将原重阳围起来,原重阳一动不动,只僵硬的站在那里。
红雾轻轻的扫过原重阳的银面具,像是一个试探着他的手,在他的面具上宛若情人般缠绵缱绻,半响像是无趣似得,一拥而散,化作了白雾。
白露躺在那金玉的地上,咬着那只眉笔,天真无邪的看着他,只无趣的看他一眼,说道:“何事。”
声音既是慵懒又是无聊。
原重阳站在那白雾中,看着白雾顺着她的心意变化莫测,一会儿如惊涛骇浪,一会儿又平和如湖,悠悠的流淌着,幻化作各种各样的颜色。
他开口道:“尊殿,您受伤了。”
白露看了看自己的领口,顺着嫣红大衣的领口望下去,上面一道被鲲兽撕裂的,从精致而纤长的锁骨处,到小腹处,全部都是黑线一般灼烧痕迹的伤口,还有些细细碎碎的旧伤,全部都是往日里和那些修真世家打斗所留下的伤疤。
她无事的笑笑,眼波流转看他一眼:“无妨。”
反正也会长好的,不是吗?
原重阳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回答,停顿了半响,才说道:“龙皎月来了。”
白露没有动静。
她咬着那只眉笔,翻了个身,趴在地上,赤着玉足,像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一样,雪白的玉□□缠在一起,只把玩着那只眉笔,毫不在意的说道:“哦?她来干什么?给我做我的禁|脔,还是来杀我?”
如今她已经是重华魔女,危害六界祸害苍生,会有个把修真界的人混进来也算是正常。
听到那个禁|脔,原重阳忍不住脸皮抽了抽,只说道:“我怕她是来清理门户的。”
白露慵懒的甩了手,只说道:“清理门户——清理哪门子的门户,我们都不再是长流的人,她犯不着为了长流来找本尊。”
在龙皎月千刃峰行刑之后,白露就叛出了长流仙籍,主动要求长流将自己除名。她已经不再是长流的弟子了。
就跟龙皎月一样。
原重阳开口问道:“那要怎么处置她呢?”
半天没有回答。
久久的,久久的沉默里,白露没有回答。
原重阳深吸了口气,刚想说话,却发现周身的白雾突然起了变化。
他站在那白雾中,眼睁睁的看着那白雾毫无征兆的,一点点的,变得无比猩红。他仿佛置身一片血海之中,身处其中,恍若修罗场。
那血海越来越深,越来越浓,甚至可以听见里面阴风哭号万鬼凄厉,古修罗战场上万马奔腾千军咆哮的巨大声响,他甚至嗅到鼻尖出现了一丝鲜血的气息。
不过是眨眼间,那红雾瞬间变成了一片惨白颓唐之色,退回了那池水里。缭缭的白雾在水面上翻腾,却始终不再蔓延上金玉石台。
白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回了金台。
端端正正,高高在上的一把金台宝座,就在那遥不可及的高处。白露俯下身,手中的眉笔顷刻化作粉末,四散飞溅。
她支起手,将手肘靠在宝座上的一边,将两条腿放在宝座的另一边,摇摇晃晃的翘着腿,只朝他慵懒的微笑道:“既然是送到嘴边的猎物,哪里有不吃的道理?”
月圆之夜很快来临。
龙皎月对月圆之夜这个词很敏感,毕竟当初在魔尊手下,身体里装着噬心魔蛊的时候,每次到了月圆之夜,就是噬心魔蛊发作的时候。如今这个身体被白露换了五脏六腑之后,不再有噬心魔蛊的效果,重归了自由。但对于月圆之夜这个词,龙皎月的脑袋里已经留下了深深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