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萧做好万全的打算,临行的那个晚上,坐在小院里喝茶。夜空星星点点,仿若沉寂诡暗的墓室。暗无天日,无始无终。
他泡着一盏茶,白烟袅袅,清香扑鼻。回忆起漫漫长生,他竟毫无知觉。因为没有值得纪念的事,所有的时光都淹没在历史的滚滚长河中。
死亡,于他而言,只是一种另类的解脱。
一夜过去,他坐在院子里,枯坐到天明。夜里露水深重,衣裳半湿。
许延宝揉着眼睛走到长廊里时,看到院子里男人的背影时吓了一跳,惊愕道:“周哥,你怎么起这么早?”
周生萧没有回应他,而是在翻阅着手里的古书。那册书泛黄陈旧,仅是封面能看得出几个模糊的字迹。
许延宝凑近一看,不禁道:“周哥你衣服都湿光了,该不会在这坐了一夜吧?”
“那又如何。”周生萧侧着头,衣袂随风飘动。他的眼底如一潭死水般沉寂,了无生机。
许延宝隐约感觉到了这种变化,却又无法言说。他张了张嘴,道:“今天,你们就要出发了?”
“是的。”
许延宝这次并没有要求同去,就算他再如何纨劣,也明白这次事态的严重性。听三爷说,周生萧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为何明知必死,却依旧要前去呢?
许延宝并不明白,相信世间大多数人也无法明白。有些人,有些事,命中注定要踽踽独行。
片刻过去,太阳升起。清晨的天空最为澄澈明朗,朵朵白云在不经意间缓缓飘动。暖橙色的光芒透过窗棂折射在地面上,正如那些花草般偏安一隅。
缪长风从的士上走下来,拉起行李箱,缓步穿过阴湿的小巷,朝浮笙铺走去。阳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又渐渐消散于虚无。
行李箱摩擦地面的声音,露水从屋檐滑落的声音。远处的山岭若隐若现,浮现起一层像是镀金的光辉。
那人在深巷的尽头等他。黑衣,金缎。身旁堆着些许行李,他的衣裾被风吹起,好像下一刻就会随风离去。
周生萧。缪长风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是不是无论他再如何努力,他们的心也不会靠近一点距离。
“你来了。”
倏然,缪长风有了流泪的冲动。他本不是这么感性的男人,可是有一种情绪徘徊在心底,等着如此的时刻汹涌而出。
周生萧提起那些行李,走向他。
阳光跳跃在他们之间,从树木缝隙中透出点点金色。缪长风微怔,蓦地笑了。就算相距再遥远又如何,总有一天,他们会相遇。
就像此刻一样,他站在他的对面。
“走吧,三爷在门口等我们。”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缪长风牵起了周生萧的衣角。他就这样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狭长的巷子。
外面的阳光,徜徉在一片蔚蓝里。
门口停着一辆越野车,三爷从车上下来,帮他们抬行李。后面堆着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缪长风瞄了一眼,都是铲子之类的,还有枪柄的一角。
“我们去哪?”尽管如此,缪长风并没有畏惧退缩。
周生萧望着前方的路:“焦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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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狂沙迷城(2)
一日后,周生萧、缪长风和三爷抵达湖南焦作。焦作市是历朝古都,具有千年历史,随着时光的沉淀,别有一番与众不同的气质。
焦作在旅游业方面并不出名,前几年盗墓贼猖獗,大部分古墓损毁得极其惨烈。即便如此,考古学家在这里仍是出土了大量文物,震惊世界。
至于被偷走的那些稀世珍宝如今大多流落异国。
缪长风虽然学的是经济学,但并非对于历史一窍不通。周生萧是考古系教授,私自携带大量考古器材来到焦作,只有一种可能性。像这种事情当今其实很多,有的是考古系出来的学生转行去当了盗墓贼。
可是堂堂一个考古系教授去盗墓,周生萧恐怕是不要命了。
枪支、机械的运送三爷自有窍门,他们住在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里,而携带的那些物资,早已悄然运送到了郊外。
早晨,周生萧和缪长风在酒店餐厅吃早餐。缪长风毕竟是一个大男人,面前摆了一大碗粥、几个包子和一袋豆浆。
可周生萧依旧雷打不动地喝着它那盏仿佛永远也不会喝完的茶,静静地翻看着报纸。
缪长风忍不住问道:“我都过来了,你总不能连真实目的都瞒着我吧?”
周生萧抬头望了他一眼,“既然你已经猜出来了,又何必再问我?”
“你们是去盗墓。”
缪长风肯定地说道。他的确挺聪明的男人在周生萧看来。可是有的时候会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今日我们都会呆在酒店,你大可放心。”
周生萧起身,端了他的茶盏便要离开。缪长风急忙喊住他:“那三爷呢?他去哪里了?”
周生萧的目光落在虚无的远处,良久,才传来他又低又凉的声音:“三爷出去一趟,很快会回来。”
一整日过去,缪长风一直依言待在酒店里。过了半夜他还没睡意,隐约觉察到了不对劲,匆忙之间敲响周生萧的房门。
无人应答。三爷的房间也一样。
他怔怔地靠在墙壁上,时针已经嘀嗒一声指向十二点整。他低低地笑了笑,总算明白自己被骗了。
十一点,焦作郊外忘古林。
三爷扛着一个大背包,一把几米长的大铲子比他的人还高。他难得没有穿以前那身唐装,换了一身轻便的黑色军旅服。高帮沙漠靴踩在泥土上是前所未有的坚硬感,他斜眼看着对面的男人,怎么都觉得人与人之间太不公平。
凭什么他三爷穿这身就活像一个工地搬砖的,而周生萧,却能穿出一股子玉树临风、像在拍电影似的帅气。
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三爷无奈地把大铲子拿下来,冲这小子喊道:“找没找着盗洞在哪啊!”
这种历史悠久、在史书上也有记载的古墓肯定已经被“先人”捷足先登了。只有傻子才会再也折腾一个盗墓,一般人,都会选择寻找以前挖过的盗洞,然后直接进入。
现今盗墓确实分为南北两派,彼此之间各有规矩,冗长复杂。至于这些规定,周生萧自然是不必遵守的。
就算遇到个千年粽子,以他的年龄,恐怕粽子还得跪地求饶喊他爷爷。
“找到了。”周生萧走到一块石子旁,一脚踢开它。指着石头挪开后底下的空地道:“就是这了,快点挖。”
三爷握紧铲子,左右手各吐了两口唾沫,趁着夜黑便掘起泥土来。这是他与周生萧之间的分工合作,但他并不后悔。应该说,从未后悔过。
夜深人静,繁茂诡异的树林之间,隐约传来倔土的声响和男人粗重的呼吸声。一轮明月高挂天穹,冷冷地俯视大地。
盗洞已经挖通了,看年代是清末左右的手艺。三爷不禁想要佩服这个男人,随意之间便寻得了最恰当的盗洞。关于这西周古墓,细数粗浅盗洞共计十来个。在这些盗洞之间,年代最久远的可追溯到三国,最近的是前几个月的。
古人挖的盗洞现今八成塌方了,而最近挖盗洞的人,基本没什么水平。毕竟盗墓这个行业讲究传承,新一代的盗墓人,就算是三爷也明白他们是扶不起的阿斗。
所以清末时代的盗洞,最为便捷。
望着那黑漆漆、深不见底的大洞,仿佛会吞噬一切。三爷有些发怵道:“周爷,我们真的现在进去?”
事先他们尚未来得及对这个古墓进行调查,如此贸然进去,即使有周生萧在,丢掉小命的可能性也很大。
“只是探陵而已。我进去,你且在外面守着。”
周生萧在腰间绑上专业的绳索,共计有几百米的长度,足够他“探陵”所为。三爷则在地面上守着,一有风吹草动,可以及时地通知他。
两人所用的是国外带回来的传呼器,这玩意只有二战时期才生产过,如今世面上几乎见不到。不受网络、磁场的限制,在几千米范围内能够自由通话,即使是地底下毫无信号的地方,也可以轻易接收道来着地面的短讯。
四周一片漆黑,仅有周生萧手中拿着的手电筒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三爷叹了一口气,只得看着他毫不犹豫地顺着盗洞消失在地面之上。
那张苍白的脸孔,在阴冷的黑夜中,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十分钟后,地底深处。
绳索下降的速度还是比较快的,但出于安全考虑周生萧现在才身处地底十几米以下的位置。空气质量似乎很差,但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古人盗墓往往会放一只鸟、活物之类的先进入盗洞,以此辨别地底的空气是否会致人于死地。现在科技有多种手段,自然不需要这么麻烦,只要一台空气质量检测仪就能解决问题。
可周生萧下墓一般都是单枪匹马,这些古墓里长年累积的毒气伤害不了他。长生,言之为永生。
千年过去,他还未曾寻到死亡之法。
洞穴里宛如地狱,那种陌生的下坠感足以让人感到恐惧。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接触到平稳的地面,拿起对讲机对三爷说道:“已经下来了。”
很快传来三爷的回复:“那你继续,现在没什么问题。”
这里过分安静,只有周生萧前行的脚步声,还有身后绳子拖着地面的声响。手电筒的强光只能照亮面前的几寸之地,再往前看,便陷入了未知的黑暗之中。
周生萧一直往前走。依旧伸手不见五指,但沿途可以看见前人留下的痕迹,譬如火把之类的残骸。
墙壁也截然不同,周生萧停下脚步,目光淡淡地望向上面的壁画。泥墙上刻着各式各样的图案,有鬼魅的,也有精致小巧的涂鸦。还有的刻画在讲述故事,大多有关于求仙问道之术。
火光一闪,他警觉地转头探寻。
只见不远处的石门缓缓打开,发出轰隆隆的声响,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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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狂沙迷城(3)
“周爷?周爷!你答应一声啊,下面怎么样了?”
一晃一个小时过去,传呼器却渺无音信。按理说周生萧不可能这么久都不联系他,三爷有些慌乱了。虽说他也知道周爷这一行是为了寻死,但打心底的,他并不希望这位离世。
枯等了一夜,天色亮起来后,三爷终于肯定了心中的猜想。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如若周生萧不是遭遇了危险,便是下定决心赴死。
他对于周生萧了解并不多,即便他们曾经共历生死。这个3 男人神秘、强大,仿佛超脱于世俗之外,而且永不老去。
三爷毕竟是盗墓人,不会百分百相信科学主义。关于周生萧身上那些奇怪的事情,他推之为“长生”。
也许只是因为活得太久,太寂寞。才会想要死去。
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三爷略一犹豫,便决定先回酒店找缪长风。他不知道周生萧这次为什么会带着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教授过来,但总而言之,应该与这个墓有所关系。
如果贸然下去找人,才是送死。自己有几斤几两,三爷清楚得很。他开始拉绳子,一点一点地往上拉,不出意料,已经断了。
他把两人随身带来的行囊放在附近的草丛中,再铺上些许枯草作遮掩。这里一般不会有人来,所以他只是稍稍作了些伪装,便赶回去。
天色微亮,街道上尚且冷冷清清。三爷开着他那辆二手越野车一路横冲直撞,抵达酒店门口时,额头上都是冷汗。大概是前些年的盗墓经历都太过顺风顺水,一下遭遇了这种情况,他简直想不出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走廊尽头,三爷抹了把脖子上的冷汗,走过去敲响了缪长风的房门。没一会,就有人出来开门了。
缪长风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只是衬衫有些皱巴巴。他看起来很憔悴,似乎一夜未眠,向来儒雅的风度也不见了,一把抓住三爷的衣服领口,几乎用吼的音量道:“你们去哪了?”
三爷踉跄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
缪长风眼尖地看见他脚上的登山靴,上面还沾着新鲜的泥土。他冷冷道:“你们是去盗墓了?那周生萧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三爷沉默不语。
“说啊!他为什么没回来?”
缪长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望着三爷,隐隐从对方的眼底看出一丝哀意。心里像是过山车往下坠一般,仿佛有一只手握紧了他的心脏。
好似下一秒,就会膨胀碎裂。
三爷张了张嘴,吃力地说:“周爷他,他还在墓里头,可能上不来了。我先过来找你,咱们再一起过去看看……”
“上不来?”
缪长风这一刻很冷静,简直前所未有的冷静。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像在做高难度数学题一样精密地计算着这一切。
他解开了衬衫的第一粒扣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要来焦作?还有盗墓,我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周生萧出了事情,你就这样置身事外?”
三爷气愤道:“我怎么置身事外了?”
“那凭什么周生萧在下面,而你活着出现在我面前?”
三爷垂下头,怔怔地说道:“那是因为,因为周爷他本来就是去求死的啊!”
缪长风蓦地睁大了眼睛,重复道:“求死?”
三爷怕说漏嘴,急忙拉过他的手臂,往外走去:“来不及了,快点去,万一周爷遇到什么事……”
缪长风跟着他往前走,“我们该不会要去墓里边吧?”
“你就不用下去了,你在上面守着,我下去找周爷。”
“不行。”缪长风:”我必须一起去。”
直到两人赶往焦作郊外,已经八点左右了。这片树林平日里人迹罕至,偏僻得很,倒是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三爷拉出藏在草丛中的行囊,对着对讲机又问了几句话,没有人应答。
他叹了一口气,收拾出一套绳索和工具,抬眼便望见缪长风正蹲在那个硕大无比的盗洞旁边,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
他走过去,道:“缪教授对吧?你真的不能下去啊,连周爷都会遭遇危险的墓,更别提我了,难不成我还要再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你?”
缪长风咬了咬唇,“不管如何,两个人总归会多些照应。如果我呆在上面,万一你也出不来了怎么办?我还不是得下去找你们。”
“你想死吗?”三爷严肃地说道。
缪长风摇了摇头,“但我不怕死。”
缪长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没错,他就是喜欢上了缪长风。那种喜欢毫无理由,仿佛身体本能般的决定,并且深入骨髓。
也许他上辈子就喜欢过周生萧?
缪长风只能这样想。他垂下头,脱下自己的皮鞋,从三爷带来的行囊中取出了一双登山靴穿上。他的衣服非常脏乱,对于强迫症来说简直无法忍受,但是出乎意料的,他竟然忍住了。
不洗澡不穿干净衣服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彻夜未眠,他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那么,我们就下去吧。”
三爷深吸一口气,他明白缪长风的决心,恐怕已经无法撼动。这次活动极为隐蔽,绝对不能被其他人知道,所以,注定只有他和缪长风两个人。
就算最后只有死路一条,他三爷也不枉此生了!
心中涌现起无限的豪情壮志,三爷绑定好绳索,和缪长风一点一点地消失在地面之上。
……
周围是一片沙色。放眼望去,如大海般没有边界。地面是柔软的沙子,似乎一踩下去,就能陷入到沼泽似的深渊中。
毫无疑问,这是一片荒漠。
而且是深入地底,没有天空的荒漠。
漫无边际的荒漠中央,有一方玉石台。四周幽暗无光,唯有玉石台四周燃起了诡绿色的光亮。同样照亮了这片土地,还有那硕大的玉台。
在这种光线下,玉的材质显露出一种丝质的银光色。远远望去,仿若圣光笼罩,像是来自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