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南皱了下眉,一番思索过后,不耐地对他摆了摆手:“随你,你执意要死我也拦不住——百草屿就这么大,你到草药茂密的地方走走,指不定就见到了。”
“好。”白霜爽快地应着,大摇大摆地往草药深处走去。
此时此刻,他身披一件浅蓝色的长袍,是伽南的衣服。
他不喜欢穿衣服,但百草屿四面环海,对他而言是最不利的环境,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大胆无畏地走在草药最茂盛的地方,当百草屿上人的气息渐渐远去之时,一股邪恶的妖气迎面扑来。
白霜下意识地往妖气传来的方向望去,远远望见了一抹暗色的身影——上身赤|裸,古铜色的皮肤,身体看着很结实。下|身捆着一条黑色的毛皮,那是他全身上下唯一的遮挡物。
白霜怔怔地望了一会儿,对夜欢的第一印象只有两个字——野蛮。
然而,正所谓人不可貌相,即便觉得对方不太好惹,白霜还是硬着头皮凑了上去:“你就是夜欢?”
古铜色皮肤的男子正抱膝坐在地上发呆,闻言,蓦地抬眸,瞥了白霜一眼:“谁?”
他的眼睛是一种接近透明的金色,近了看,瞳孔呈一条竖线,充满了野兽般嗜血的气息。黑色的长发显然从未打理过,杂乱而随意地披在身上。
白霜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友好地一笑:“这座岛上就你一只妖怪,不觉得孤单?”
“关你何事?”夜欢嗤笑一声,从地上站起,毫不退缩地和他对视,“别以为自己身为妖怪就能来套近乎——身上的草药味那么重,你跟那些偷药草的人是一伙的吧?”
白霜挑了下眉,丝毫没有对他的话产生畏惧,倒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偷?怎么?这些药草都是你种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夜欢模棱两可地答着,转身背对白霜,“我数到三,你再不走,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满五万字了,明天断更,后天更_(:з」∠)_
☆、黑夜降临
夜欢言罢,真的从“一”开始数了起来,可身后的人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二。”他皱了下眉,张开五指,尖利的指甲瞬间伸长了两倍。
数到“三”的时候,他一个利落的转身,一爪挥向白霜的咽喉。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白霜非但没有躲闪,反而悠闲地笑了笑,甚至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把折扇,轻轻为自己打起了风。
指甲撕破咽喉的感觉是那么真实,可眼前的人,明明被攻击了要害,却依然悠闲地微笑着,没有发出惨叫,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让夜欢无法轻敌。
他几乎是本能地后撤与白霜拉开距离,用余光瞄了眼自己爪刃上的残血,隐约明白了什么:“幻术?”
“不错啊,觉察得很快嘛!”白霜微笑说着,颈上被夜欢用指甲划出的伤口以一个看得见的速度痊愈。忽然,他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在夜欢身后,一把扯下了他围在下|身的毛皮!
“啧!”夜欢转身挥爪,白霜拽着毛皮急速后退,险险避开。
后退数步后,白霜总算站稳了身子,视线落在夜欢两腿之间,饶有兴致地一笑:“哟,还挺大。”
夜欢危险地眯了下双眸:“狐妖除了善于迷惑,也只有骚贱淫|乱这一个本事了。”
“多谢夸奖。”白霜挑了下眉,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一怔——同样的话,风谣也说过,可风谣说的时候,他完全做不到像现在这样泰然处之……
夜欢见他分神,立刻一爪刺向他的脸!白霜慌忙避开,却还是被夜欢的爪子擦到了,在脸上留下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白霜看着指尖沾到的殷红,视线涣散了一瞬——幻术破了?什么时候?好像是……扯下对方毛皮的时候。
呵,狐性本淫,或许真没说错吧……白霜自嘲地一笑,翻掌燃起一团幽蓝色的火焰向夜欢扔去。
“又是幻术?”夜欢嗤笑一声,直接弯腰避过,纵身跃起扑向白霜,双爪准确地抓住他的肩膀,把他压倒在地!
后背和凹凸不平的地面相撞,身上的伤口受到冲击,剧烈的疼痛迫使白霜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弱。”夜欢不客气地评价着,爪子稍一用力,便刺进了白霜的肩膀。殷红的血液在白霜的衣服上晕染开,宛如一朵绽放的蔷薇。
“你自不量力,又心不在焉,不配与我一战。”夜欢冷冷说着,从白霜手里一把夺回自己的毛皮,“我诅咒你——下次睁眼,你将堕入无尽的黑暗!因为,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不该看到的东西……白霜下意识地将视线挪到夜欢的两腿之间,竟在他大腿内侧找到了一个血红的图腾,似乎是烙铁烫出来的痕迹。他微微皱眉——错觉么?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还看!”夜欢一巴掌甩在白霜脸上,“啪”的一声,把他打得侧过头去,然后起身把毛皮系回腰上。
白霜想要爬起来,可全身上下使不出半点力气,却不是因为受了重伤,而是——他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
正如夜欢所说——他太弱了……身为一只千年狐妖,竟连一只小小的猫妖都打不过。他这千年,都做了什么?除了幻术,他还会什么?
喜欢的人,抓不住,讨厌的人,打不过——自己真的好没用。
白霜闭上眼睛,全身放松,任由冰冷的风席卷着他的身体,将他的意识拖入黑暗的深渊,越沉越深……
当他再次睁眼时,四周的环境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夜欢身上那股邪恶的妖气离得很远,若有若无。
不,那不是妖气,是煞气!
杀过人的妖,身上会出现煞气,当煞气积累到一定程度,便会堕入魔道。魔有着妖无法企及的力量,这也是为什么夜欢会那么强大吧——他已经离堕魔不远了。
眼前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白霜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失明了。
不论他睁眼与否,整个世界都是黑的。
呵,没想到夜欢的诅咒真的会应验。
可是,不知为何,白霜一点也不害怕。非但不怕,反而觉得很安心——就这样吧,不需要再思考任何事情,就这么自生自灭,似乎也不错?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人的声音:“岛主!就是这只妖怪!我亲眼看到夜欢把他扔到了这里!”
随着这个声音,没过多久,一只温暖的手摸上白霜的脉搏——是伽南的手。
“没死,抬回去!”这个声音,果真是伽南。
“抬……抬回去?”刚才那人不敢相信地说,“岛主!他跟夜欢分明是一伙的啊!不然夜欢怎么可能留活口?!”
“我说抬回去!回去再说!”伽南皱了下眉,坚决道。
“岛主!三思啊!趁他现在昏迷着,我们想个法子杀了他吧!否则后患无穷!”
昏迷?呵……我现在可是清醒得很。
白霜在心里自嘲地一笑,全身放松,任由这些人摆布。他已经做好被折腾的准备了,偏偏伽南仍不死心:“你们一个个的都说他是妖怪,证据呢!”
要证据?好啊,我给你们——白霜使用幻术,让自己的脑袋上长出一对毛茸茸的狐耳。
“啊——”注意到这一变化的人惊恐地惨叫着,连退了好几步。伽南怔怔地看着这对雪白的耳朵,欲言而止——身为岛主,他不能包庇一只身份得到确认的妖怪。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脸上淡然的神情,伽南怎么也放心不下,便说了这么一段话:“既然他真是妖怪,那我没有救他的理由。只是……就这么杀了他,也太便宜他了,不如先把他捆起来,明日午时当众执以火刑!”
此话一出,再无人提出异议。于是,那个夜晚,白霜被人抬到了伽南屋外,牢牢地捆绑在一根木桩上。
夜深了,待岛上的人都入睡后,伽南披着单薄的睡衣走到白霜身前,看着闭目养神的他,叹了口气:“你这是何苦?”
他早就看出来了——白霜这是在求死!
在摸上他脉搏的时候,伽南就知道他醒着,为什么醒着还会露出妖怪的特征?答案只有一个——他是故意的!他在求死!
本以为白霜不会回答,然而,在伽南惊讶的视线中,白霜缓缓睁开了那双无神的眼睛:“这话,不该由我来问你?你身为这座岛的岛主,肩负着岛上所有住民的安危,何必冒险救一只妖怪?更不用说——我与你不过萍水相逢,你根本不了解我。”顿了顿,他轻笑一声,微微扬首,露出不屑的神情,“还有,你不会真以为——区区火焰就能烧死我吧?”
伽南皱了下眉,不确定白霜所言是真是假。沉默片刻后,他试探着问:“你果真一心求死?”
白霜沉默,过了好久才回了这么三个字:“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可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还在期盼些什么……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这座岛上,不知怎么来的,又怎知要怎么回?呵……就算真回得去又怎样?他……”念及风谣,白霜只觉自己的胸口一痛。他低下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走吧。”
伽南皱眉看了他一会儿,几番欲言而止后,终是叹了口气,转身回屋。
无声的黑夜令人恐惧,寒风侵袭着白霜的身体,冻得他瑟瑟发抖,无从入眠。他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回忆着与风谣在一起时的一幕幕,忽然苦笑出声。
自己究竟为什么要离开他……离开了他,才发现自己的生命完全失去了意义。早知如此,就以朋友的身份一直待在他身边,有何不可?
虽然自己的爱得不到回应会很痛苦,但,倘若能留在他身边,时刻守护他、服侍他,把他像稀世珍宝那样捧在手心里……白霜光是想想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时间流逝得很慢很慢,白霜思考了一夜,思考了很多,却依旧没能得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对于风谣,他究竟该如何是好?
感受着缓缓上升的气温,感受着阳光洒落在身上的暖意,白霜知道自己离行刑的时候不远了,内心原本就不抱希望的期待,变得更加虚无缥缈——风谣不可能来的,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这里。
“烧死他!烧死他!”
“为民除害!”
“去死吧!你这个妖怪!”
岛上住民的呼喊此起彼伏,乱七八糟的东西接二连三地砸上白霜的身体。白霜看不见,只能凭感觉侧头避闪。
终于,脚下的木材被点燃,发出独特的噼啪声。火焰犹如一条条来自炼狱的蛇,缠上白霜的脚腕,蜿蜒而上,所过之处是剧烈的灼痛。
白霜握紧双拳,强忍着不让自己叫喊出声。当火焰缠上他的小腿,他忽然全身放松,牵唇一笑,沙哑着嗓子开口:“风谣,我果然还是——喜欢你……”
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住手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其实这个颜文字的含义是跪求评论!)
☆、药王神女
随着那声呼喊,一个身材单薄的少年从天而降——风掀起了他的衣摆,发丝纷飞间,隐约可见一张绝美的脸庞。柔和的轮廓,美而不艳,清而不妖,宛如一朵飘落的白莲。
听到他的声音,白霜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眼:“风谣?”
来人正是风谣,他御风飞落到白霜身前,悬浮在灼热的火焰上方,挥手掀起一道狂风,卷起大量海水,从白霜头顶浇灌下去,将他脚下的灼热悉数浇灭!
咸涩的海水从白霜无神的眼睛上流过,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在脸侧。他的身体微微发颤,却不是因为冷,而是——他不敢相信,风谣居然真的来了!
风谣在他面前站稳身子,看着他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皱眉——此时此刻,白霜那张令他惊艳的俊美脸庞,半隐在湿乱的长发下,琥珀色的眼眸间没有一丝光泽。浅蓝色的长袍沾了水后,颜色变得有些灰暗,紧贴在身上。衣襟被水冲开,裸|露的胸膛苍白无力……
“你不是妖怪么!这个世上,哪有你这么弱的妖怪!”风谣咬牙说着,手忙脚乱地解开他身上的绳索,用瘦弱的身躯艰难地支撑起他的重量。
白霜蓦地握紧拳头,尖利的指甲刺入掌心,刻骨铭心的剧痛——所以,不是梦?
他努力凭着自己的力量站稳,试探着伸手抱住面前的人,手从风谣的头顶一直摸到光滑的脸颊:“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我来找你!”风谣任他摸着,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愠怒,“是不是我来晚一步,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白霜没有回答,周围的人也都处在极大的震惊中,一时间,鸦雀无声,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当风谣意识到旁人的存在,犹豫着是否要携着白霜逃离现场时,一个人毫无预兆地朝自己跪下,大声呼喊:“拜见药王神女!”
那个人是伽南——被他这么一喊,周围的人纷纷回神,争先恐后地朝风谣跪了下去:“拜见药王神女!”
“什……”风谣一脸迷茫——这些人都是瞎的么?认他为神也就罢了,居然把他认作神女?他明明是男的!
刚想反驳,便见伽南抬头使了个眼色,风谣微微一怔,欲言而止——那个人,是在帮他?为什么?
一段时间后,风谣出现在了伽南的屋子里,他看着床上陷入昏迷的白霜,忍不住皱眉:“现在该怎么办?”
门外挤了一堆人,相互推搡着,悉悉索索的声音接连不断。
房间里除了风谣和白霜,便只有伽南一人,他为风谣倒了杯茶,淡定道:“接受药王神女的身份,向众人解释救下妖怪的原因——要救他,这是最好的办法。”
风谣抿了下唇,不置可否——白霜现在这个样子,他确实无法立刻携他离开。何况,他独自一人飞来这座岛,已是九死一生,再多带个人的话……风谣无奈叹气——只能先想办法在这座岛上安顿下来了。
从伽南口中了解到,药王神女是百草屿住民信仰的神,象征智慧与生命,她总是一身雪白,能御风飞行,喜好音律,倒是真与风谣有那么几分相似——除了性别。
风谣一番思索过后,饮尽杯中的茶,放下茶杯从椅子上站起:“在下知道该怎么说了。”他说着,有些僵硬地朝门口走去,开门的那一刻,门外的人迅速退至两旁,为他让出道来。
风谣接受着众人的注目,双腿有些发软。他努力维持镇定,片刻之后,用充满威严的嗓音开口:“此妖身上不带半丝煞气,显然从未伤人,尔等怎可不分青红皂白,对他施以火刑?”
闻言,门外众人先是面面相觑,然后纷纷跪下,其中一人哆嗦着开口:“请……请药王神女恕罪!我见他与那猫妖夜欢接触,以为他们是一伙的……”
夜欢?谁?
风谣皱了下眉,略微思索了一下道:“此妖与那猫妖夜欢并无关系。即便是妖,也分好坏,此妖不算好,也不算坏,但毕竟是一条生命,尔等皆是精通药理之人,救死扶伤才是本职,怎可随意决定一条生命的去留?”
“神女说得是,我们知错……”
“对,是我们错了……还请神女恕罪。”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众生平等,切记切记。”风谣说完这句话后,不等众人回应,拂袖回房,一道狂风拂过,将门掩上。
听着门外众人的惊呼,风谣长长地松了口气,好半天才缓过来,回到茶几旁坐下。
没想到他不过是来孤岛接个人,竟莫名其妙地成了神……
入夜,白霜终于醒了,他试着睁开双眼——果然,世界还是一片黑暗。
觉察到身后的动静,坐在床沿的风谣立刻侧身看向白霜,有些兴奋道:“白霜,你醒了?”
“风谣……”白霜犹豫着唤出这个名字,心情复杂,不知该哭还是笑——果然不是梦,风谣真的来了,不仅来了,还救了他一命。只可惜,现在的他,双目失明,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也就不知道该用什么神情回应他……
见白霜明明睁着眼睛,却始终不看向自己,风谣蓦地意识到了什么,抬起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眼:“你的眼睛……”
“没什么。”白霜淡淡地打断他,从床上坐起,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又是怎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