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的唇角抽搐了一下,不想说话。
“原来,我真是他主人,夜欢这个名字……真是我起的。”风谣说着,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我以为他不会变成妖怪……”
“哦。”
“我说真的……”
“我知道。”白霜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风谣的脑袋——他的头发,已经彻底变成了如雪的白,白得刺眼……
坐在白霜带来的棉被上啃着他摘的水果,风谣微微侧头,看了眼身侧的白霜,只见他正把玩着一片木屑:“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白霜漫不经心地答着,将手中的木片随手往地上一扔——这木片其中一面很光滑,似乎被人精心磨过,不知是用来干嘛的。
——黎魅到底来这里做了什么?
风谣好奇地拾起木片,仔细观察了一下:“是桐木。”
“啊?”白霜怔了怔,“你怎么知道?”
风谣没有回应,一段时间后,他放下木片,皱眉道:“这是……我的桐木古琴。夜欢从百草屿上带回来的,被人摔烂了……”
“是黎魅。”这个白霜可以确定,可……“你确定这是古琴的碎片?黎魅摔你的琴做什么?”
“不知道……”风谣发出一声叹息,“这琴是我亲手所制,陪了我很多年……可惜了。”
听到这句话,白霜眼中闪过一道光,隐约觉察到了什么:“锁妖链也是你亲手所制,锁妖链一碎,你便找回了身为道长时的记忆。这琴一砸,你便想起了夜欢……呵,我知道黎魅想做什么了。”
“他想替我找回记忆?!”风谣抢先一步,惊讶开口,却又很快露出了释然的笑,“我就知道他没有背叛我。”
看着他脸上的笑,白霜欲言又止——黎魅与其说是在替风谣找回记忆,不如说在替弑天教主找回记忆……
风谣是他的人,可弑天教主不一定。
白霜真的好怕——好怕突然有一天,一觉醒来,身边的风谣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变成了——“阴险狠毒”的弑天教主。
史书上的记载不一定都是真的,可一定有这么记载的理由。
就说黎魅,或许他真的是被几百人上了,而不是主动上了几百人,可他与几百人上过床却是事实。
后几日,风谣时醒时睡,几乎每次醒来,都会想起些什么,让白霜越来越不安……
终于有一天,他哭着从梦中惊醒,不由分说地将白霜按倒在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接着一颗砸落在白霜脸上。
“为什么……为什么每一世的我都不得善终?为什么所有我爱的人,最终都会离我远去?”
白霜怔怔地看着身上的风谣,试探着抬手抹去他眼角的泪:“我还在你身边。”
“白霜,你会离开我么?”
“不会。”白霜毫不犹豫地回答,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我信你……我信你。”三个字,风谣重复了两遍,比起回应白霜,更像在说服自己。忽然,他低头吻上白霜的唇,主动深入。
白霜想要叹气,却做不到,只能被动回应。
衣襟被风谣一把扯开,连同松松垮垮的腰带。雪色的长发垂在他裸|露的胸膛上,痒痒的。
好几次,白霜想要翻身把风谣压在身下,却都被风谣阻止了。
“你是我的人——独属于我。”风谣在白霜耳畔轻声说着,好听的嗓音里带着明显的强硬。
白霜闭上双眼,任由风谣摆布,双手却蓦地握成了拳——风谣,你变了……
风谣没有觉察到白霜的抗拒,他整个人趴在白霜身上,赤|裸的小腹紧贴着他,感受着他灼热的体温,悬着的心渐渐落下——嗯,白霜不会离开他,永远也不会。
又是一番缠绵,然而这一次,愉悦的,似乎只有风谣一人。
白霜看着身侧已经陷入熟睡的风谣——柔美的脸颊在雪发的衬托下,好似蒙着一层冰霜。
白霜缓缓披上衣袍,看着自己身上的咬痕,叹息了一声:“风谣,你知道么?和你在一起的这几天,是我这漫长的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却也是——最煎熬的日子。”说着,他从地上站起,为自己系上腰带。
整理完衣袍,刚打算转身离开,裤腿竟被风谣一把抓住:“去哪儿?”
白霜微微一怔:“你醒着?”顿了顿,无奈地转回身,“我就去如个厕,很快回来。”
被窝里的风谣定定地注视着白霜,那眼神——明显的不信任。
被这种眼神盯着,白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怎么?还怕我被野兽叼走不成?谁叼谁还不一定呢!”
“……”
“松手。”
听到这两个字,风谣的瞳孔一缩,原本已经稍稍放松的手蓦地收紧:“不……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陪你一起去!”
“陪我如厕?”白霜发出一声嗤笑,“我又不是三岁小儿,如个厕都需要人陪。”顿了顿,他换上认真的神情,“风谣,我说过不会离开你,就不会扔下你一走了之——松手。”
风谣摇了摇头,忽然拽着白霜的衣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棉被从他身上滑落,露出一丝|不挂的身躯。
“白霜,不要离开我。”
白霜皱了下眉。
其实,他不介意风谣陪他一起去如厕,可这件事,仅仅是如厕这么简单么?
——风谣不信任他。
呵,他舍命救过他,为他做了那么多事,甚至愿意被他压在身下任由他摆布……风谣,居然还是不信任他?!
白霜越想越气,一把推开身前的风谣:“我就是去如个厕,很快回来!”说着,他大步流星地朝洞外走去,心想——等我回来了,你便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可风谣不这么想——被推开的那个瞬间,他真的以为白霜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他焦急地追上他,一把拽住他的腰带:“不准走!给我站住!”
白霜“啧”了一声,解开自己的腰带,继续走。
“白霜!”风谣愤怒地喊了一声,忽然御风而起,飞到白霜身前,将手中的腰带缠上他的脖子!
“你做什么?!”白霜本能地抬手抓住腰带,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风谣将腰带打了个结,拽住一端用力一扯!
这力道来得太突然,白霜一个没站稳朝地上扑去。和地面相撞的那一刻,他差点失禁……
“风谣你……”他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刚想说风谣几句,却在瞥见他冰冷的眼神时,一阵不寒而栗……
“没有我的命令,你哪儿都不准去!”
☆、作茧自缚
白霜怔怔地看着风谣,看着他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想说的狠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忽然,他自嘲地一笑,轻声道:“风谣,你这是在命令我?”
风谣抿了下唇:“我只是……不希望你离开。”
“我说了不会离开,是真的不会离开——可你不信。”白霜一语道破。
风谣哑然。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谁都没再说过半句话,直到——风谣拽着腰带的一端,将白霜拖至棉被旁,简短地开口:“为我更衣。”
白霜无语地看着他:“……你自己没手?”
风谣举起那只拽着腰带的手,意思是——没手。
“……”
白霜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俯身从棉被上拾起风谣的衣袍,为他披上。
他的动作很轻柔,一如往常,心里的不安却在渐渐扩大——风谣今天只是想陪他一起如个厕,往后呢?
他一定会变本加厉……
为风谣整理完衣着,白霜还未来得及开口,风谣已拽着腰带的一端朝洞外走去。
“你还拽……松手!”
“外面没人。”
“所以呢?”
“不会被人看到。”
“所以呢?”白霜有些恼怒,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后,他尽力用平缓的语气开口,“风谣,我说过——我不是你的男宠。你不能这么对我。”
闻言,风谣的脚步一顿,沉默片刻后,头也不回道:“你不是。”
“哈……”白霜真的很想说——你说不是就不是?既然不是,你现在在做什么?
正在犹豫要不要把这段话说出口,风谣忽然叹了口气,用有些沙哑的嗓音继续道:“男宠,是需要我保护的……可我想要的,是个能保护我的人。”
白霜微微一怔,脸上的恼怒霎时去了大半。
“白霜,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只有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觉得安心。”
“……好。”白霜无奈地吐出这个字,从风谣身后抱住他,一字一顿地开口,“放心,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哪儿都不会去。”
说完这句话,白霜眼中闪过一抹自嘲——呵,又一次……作茧自缚。
如完厕回到洞中,好不容易把风谣哄睡着,白霜刚想解开脖子上的腰带,手腕上忽然多了一个温度,把他吓了一跳!
——是黎魅。
不知何时出现在白霜身侧的黎魅,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腕,轻声开口:“出来,有话跟你说。”
白霜皱了下眉:“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黎魅微微眯起双眸,下个瞬间,两人已离开洞穴,出现在洞口。
虽然早就猜到黎魅有空间转移的能力,可第一次亲身体验,还是让白霜惊讶了一把:“既然你有这种能力,为什么还会被道士抓住?”
黎魅双臂交叉耸了下肩:“我乐意。”
“……”
“跟道士在一起可好玩儿了~”
“……”
白霜蓦地转过身,朝洞内走去。
“欸……别别别。”黎魅连忙一把拽住他的衣袖,露出委屈的神情,“我真的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白霜甩袖挣脱他,转回身:“你表现得正常点,或许我还听得进你的话。”
“正常?”黎魅挑眉,“何为正常?”
“不要惺惺作态,把你真实的一面展露出来。”白霜冷冷开口。
黎魅沉默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双臂交叉,整个人斜倚在洞口,慵懒启唇:“这就是我最真实的一面,你爱信不信。”
白霜转身朝洞内走去。
“……”
“好了好了,我真实……我真实给你看!”黎魅简直想一口咬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辈——啧,若不是教主喜欢你,我早把你一巴掌拍到地下去了!
白霜的耐心一向不怎么好,尤其想到风谣随时会醒——他若醒来见不到他,指不定又会发什么疯。
再加上眼前这个人,是风谣最信任的人——即便三次差点置风谣于死地,风谣依然想要守他护他……啧,想想就碍眼。
黎魅看着白霜脸上明显的敌意,知道自己若不解释一下,两人根本无法沟通,只好叹了口气,无奈开口:“我之所以杀风谣,是因为——我知道他还会重生。你也看到冰柱里的人了吧?那才是真正的风遥。只有你的风谣死了,我的风遥才会真正地重生。可……风遥的记忆提前觉醒,力量也在渐渐复苏,我已经没理由杀他了……除此之外,我没做过任何伤害你们的事,倒是你,竟让那只阉猫诅咒我不举,真够狠的。”
听到“阉猫”这两个字,白霜挑了下眉。
“实话告诉你——我从未杀过人。从出生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杀过。”黎魅认真地说着,自嘲地一笑,“一是我没这个胆量,二是——若身上沾染了煞气,我便无法继续在宫中待下去了。”
“那你身上的煞气……”
“不是我的。”黎魅说,“空间转移的能力也不是我的。”顿了顿,他侧头看向洞外的蓝天碧草,轻声叹息,“前朝覆灭之时,月水湮联合众道士将我擒住,扒光捆绑于闹市,说要于次日午时将我阉割示众。我本以为自己在劫难逃,没想到……当天夜里,一只黑狐来到我面前,说他暗恋我暗恋了一千多年——他把自己的妖骨剔给了我。可笑的是,次日清晨,我便被风摇道长救下,没能用到这股力量……”
“妖骨……”白霜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眼——妖骨,是妖怪一切力量的来源。自我治愈的能力也好,各12 类妖术也罢,都是由妖骨的强弱所决定。
剔去妖骨,对妖怪而言,无异于割颈自杀……
“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有杀过人,身上却有煞气。明明有着如此浓重的煞气,却入不了魔……空间转移的能力,也是他给我的,而他——死了,就死在我面前。”黎魅说着,声音有些哽咽,“这个世上,有太多无情的人,却也不乏痴情的人……可惜,生命太脆弱,不经意间便会错过……”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风谣没跟你说过么——我是自毁妖骨入的宫,对妖怪而言,这行为不亚于自宫当太监。可我爱她——玟王帝姬,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白霜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难道,真的是他误会了黎魅?
“我之所以留在宫中不走,不仅仅是为了替她报仇,更是为了阻止类似的惨剧发生。”黎魅抬袖擦干眼角的泪,换上严肃的神情,“站得越高,便越容易纵情声色——因为无人敢管。可我在帝王身侧,便能提醒他们加以克制,而那些听不进劝的——抱歉,我不能把国家交到他们手中。”
“直到——月水湮取代了我的位置。虽然她差点毁了我,可她确实是个值得敬佩的女人。正好我也累了……”黎魅耸了下肩,“再加上我身上的煞气……我已经回不去了。”
“……”白霜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黎魅眼中闪过一抹欣喜——这下终于能愉快地聊天了?
他直奔主题:“你和风遥,不适合。”
“……”
“我早说过,让你不要多管闲事。现在可好?你过得不痛快,他也不痛快。”黎魅双臂交叉,用下巴指了指白霜脖子上的腰带,“喏,这就是勉强在一起的后果。”
白霜皱眉:“所以,你来,是想劝我离开风谣?”
“不,恰恰相反。”黎魅说着,牵唇一笑,莹绿色的眼眸间忽然闪烁起了狡黠的光,“我是来教你——怎么讨教主欢心。”
“哈?”
“换句话说——我能让你们在一起过得很愉快。不论是相处起来,还是——在床上~”
“……”
——黎魅告诉白霜,弑天教主的真名是风遥,逍遥的遥。
他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他遭受了太多的伤——被太多的人背叛过……所以,极度缺乏安全感。
他在渴望一个完全忠于自己的存在,永远都不会背叛他,永远都不会离他远去。他爱白霜,所以才会把这些愿望强加到他身上。
既然如此,要讨风遥的欢心,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那便是——完全顺从他,把他像女王一样守护在高处。
黎魅真的很了解风遥——白霜终于信了风谣的话,却有些疑惑:“既然你知道这么多,为何不去争取他?”
“争取他?”黎魅重复了一遍,轻笑,“哈,算了吧……我只是一介男宠,就连护法这个职称,都是自己给自己安上的,教主没有反对,不代表他接受了——在他眼里,我只能是他的下属,永远也站不到他那个高度。”顿了顿,“白霜,今天这些话,我从未对风遥说过,因为,就算我不说,他也都懂,可他永远都想不到——我……”他没再说下去,在原地沉默片刻后,转身离开,“不要解开腰带——等他的命令。”说罢,他一个闪身,彻底消失在白霜眼前。
白霜怔怔地立在原地,不知为何,竟能猜到他刚才想说什么。
他想说——
他永远都想不到——我爱他……
☆、断骨降魔
白霜回到洞中时,风谣恰好醒来,用那双浅灰色的眼眸漠然看着他,意思再明显不过——去哪儿了?
白霜戏谑一笑,缓步走到风谣面前单膝跪下,执起他的一只手,在他手背上轻轻一吻:“洞中太冷,我去洞口缓了缓。这不回来了嘛——看,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
那一吻就像一股电流,爬遍风谣全身,所过之处肌肤一阵酥麻。风谣的视线迷离了一瞬,余光瞥见白霜脖子上的腰带,瞬间安下心来,连带着语气也缓和不少:“白霜,刚才的事……对不起。”说罢,亲手为白霜解开腰带。
白霜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再怎么不愿,也不得不承认——黎魅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