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那东西做什么?”元络这家伙总把一切事情藏在心里头,每一回询问,都有不同的答案,她真正的目的,倒是被那虚虚实实给掩盖了。
“不是我要。”元络摇摇头,眸中掠过了一抹亮光,“这可是长眉真人心心念念的东西。”
福至心灵,我一下子便开了窍,感觉也变得敏锐起来。“长眉真人的手中有你想要的东西?或者说是羡门府有你想要的东西!”
元络点点头,她的目光中夹杂着几丝的赞许。
羡门府原本就是贵族弟子修仙之所,寻常人家只能瞻望之。元络出身皇族,进入羡门府修仙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到了那处,如有所欲,便极易获得,可是她却去了天衍宗。是因为天衍宗在这片修仙大陆的盛名呢?还是因为其中另有隐情,逼得她只能入天衍宗中?
我有许多问题想要询问,可是在元络的眼神中又逐渐地打消了那些念头。元络她将一些零碎的事情泄露给我,是因为她能拿捏到了我的弱点,还是出于那坚定不移的信任呢?若是后者,在此时的我看来,亦是有几分可笑的,我能不能在元络的手下安稳的度过百年光阴?这忽然变成了一件值得思考的事情。
☆、第022章
“元络,你——”
“嘘!”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呢,元络将手抵在了唇边,一把将我拉到了她的身后。平地上忽地起了一阵烟雾,随着风逐渐地飘远后,显露出了是几个人来。他们的衣饰都是纯黑色的,就连嘴唇也略略发黑。在他们前头,则是站着一个看着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一张娃娃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他右手握着判官笔,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在了左手的手心。
“慕华仙子这是亲自给我等送来天蛇铃了么?”那个男人笑着问道,随在他身后的魔修者也是桀桀的怪笑,身形快速地掠动,将我和元络包围在中间。看样子,那日与元络交手的人就是他了,那我二人今日又该如何逃脱?我正思忖着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可以用的宝物,元络那刻意压低的声音就传入了我的耳中。“这是魔界的左使江潇。”
魔神之下,有三魔祖与二使。千年之前,蚩羲陨落后,三魔祖亦是重伤而逃,至于二使一直呆在魔界中料理事务,没有同蚩羲一起出战。若是这般,这左使江潇怎么说也有上千年的修为,我与元络二人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你不必担心,魔界自从魔神陨落后,实力大损,与外界全然封闭的魔界,缺乏灵气,修为很难长进。魔界的人想来散漫,没有了魔神蚩羲,他们群龙无首,内斗不断,这个江潇,已经不是最先的那个魔界左使了。”元络她是不是对我使用了读心术,不然如何能够应答我还没问出的疑惑?不过她的这句话,倒是使我的心安放下来,看来对付这些人,也不是全没有胜算。
元络抽出长剑的时候,我只觉得晶莹射目,寒气逼人。她没有应对那江潇带着几分挑衅的话,就直接出招。而我手中则是握着从她衣角扯落的一块碎布发愣。直到那魔修者的森寒的刀戟朝我砍来时候,才猛地惊醒。腰一软,侧着身子从刀下堪堪避过。我是不用担忧魔修者身上的魔气对我产生的侵蚀,毕竟我体内的魔气也不算少。日后若有机会见到师父那糟老头,我一定要揪着他的衣襟问问,我这是什么体质,如此招魔?
据我所知,师父极少离开幽天山,除了对山中的一些凶恶妖兽下手,我就几乎没见他跟谁打斗过,这柄轩辕剑一直被他珍藏起来,毫无用武之地,直到落入我的手中,堂堂神器依然抵不过人家的破剑,发挥不到一成的威力。真是暴殄天物啊,该不该为它重新寻一个主人呢?省得它在我手中没落。
这些魔修者的修为都不算高,也只有那个与元络缠斗在一起的江潇,有点本事。若仅仅只有这么点能耐,元络不至于在他们手中重伤吧?是他们有后招,还是与左使一起出现的还有那魔界右使呢?魔修者的长剑划破了我的衣襟,将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在这等境况下还能够出神,我实在是佩服自己。晃了晃脑袋,左手掐着剑诀,右手的长剑如同长蛇出洞一般刺向挡在我前方的魔魔修者,脑后的风声响起,我纵身而起,在空中翻了个身,斜飞下来,刺向了那魔物的后背。轩辕剑上头的灵力鼓荡,刺啦一声,那人的后背就被拉出了一道大大的口子,灵力在其中流窜,只听到他口中的一声声惨呼。我正有些小得意,头上就被谁猛锤了一下,眼前顿时冒起了金星。
“小心坎位!”元络喊了一声。我下意识地朝着一侧闪避,一抬剑,刺向了那个猛扑过来的魔修者。浓重的血腥味引来了一群盘旋在了半空中的恶鸟。它们可不管是修仙还是修魔,只要带着血迹都能够引得它们狂性大发,鸟喙如弯钩,坚硬如铁。我偷着空朝着元络那处觑了一眼,她斜飞出去七八尺高下,满脸冷肃。那江潇也将面上的笑意敛尽,一双如同鹰隼一般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元络。他没有进攻了,反而将判官笔束在了腰间,笔直地挺立着。在他的周身忽地魔气弥漫,一阵阵魔音穿耳。
元络面色忽地一凛,她一闪身已经到了我的身侧,将靠我最近的那个魔修者踹到了几丈外。天空中阴云积聚,形成了一个个黑色的漩涡,那些魔修弟子也不再进攻了,反而向着江潇的方向冲去,最后消散在了那强劲的魔气中。“快走!”元络重重地呵斥了一声,拉着我就朝着反方向飞奔而去。什么东西这么可怕,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江潇也快速地追上来了,在他的手中持着一个呈三角形的幡旗,六道尾幡在风中摇动,那些魔修者已经自愿被收入了这幡中了。魔气与怨念冲天而起,这分明就是凶煞异宝之一的六魂幡!难怪元络要拉着我快速地奔跑了。
江潇的速度很快,那六魂幡上头的煞气已经逼近了,元络猛地刹住脚步,祭出了坤元鼎,轰地一声巨响,青黑两道色彩在半空中交织着。元络拉着我的手忽地收紧了,我能够感受到她忽地一震颤。那六魂幡还在空中转动着,激荡的魔气一阵强过一阵,而那坤元鼎上头的灵力则是一下子弱了很多。六魂幡转动刮起的罡风打在了我的面庞上生疼。那坤元鼎一点点地被逼退,最后落回到了元络的手中。
六道随风而动的幡尾上,贴满了阴煞的符咒,仿佛能够听到那些怨灵的哀戚之声,以及那卡擦卡擦碾碎骨头的脆响,难道我与元络会葬身于此?心思一动,我将元络拉到了身后,念了一个决,那口葬天棺就被祭了出来,我赶紧拉着元络跳了进去。轰地一声,是葬天棺砸到了地上引起的巨大动静。它与六魂幡一样,都是凶煞异宝,应该不会如此轻易地被摧毁了去。
“你之前是怎么从江潇手中逃脱的?”其实我更想问的是,魔界这么危险,我们两个为什么还像傻子一般闯入?这要命的龙潭虎穴,要命的元络啊!
葬天棺可大可小,可惜我并没领回其中的法门,因而它的大小只容得下一个人。如今我们两挤在一起,显得极为逼仄。元络压在了我的身上,紧贴着我的身躯,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胸腔的起起伏伏。温热的气息浮在了我的面庞上,惹得我心猿意马的,真是罪过,罪过。
“在白玉京江潇不敢如此光明正大的使用六魂幡,况且这凶物在白玉京里也不能够散发其无穷威力。”元络低低的声音响了起来。她似是有几分不适,不停地扭动着身躯,这可是真苦了我!偷偷地将手环上了她的腰,她没有推拒,我的心中免不了又起了几分窃喜来。心脏的跳动声几乎要融合到一块去了,我看不清元络的面庞,只能够在脑海中一笔一划的描摹她的模样。元络这厮要不要这么勾人的?别说我那老不休的师父,就连我都被她迷惑了。
“陵光?”
元络唤了我的名字,含在唇齿间似是有几分缱绻的意味。“嗯?”我轻轻地哼了一声,偏了偏头,唇却不小心擦过了元络的侧脸。心头一颤后,有一种灼热的感觉忽地贯穿了四肢百骸。面上微微有些发烫,可惜这儿太狭窄了,不然我定会用手掩唇干咳几声。元络不出声了,她是害羞了?我委实也不敢再乱动,只能够维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元络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一直往我鼻子里头钻,逐渐地我那混沌的脑海中,除了元络再也想不起其他东西,甚至忘记了自己所在之地。
这葬天棺除了逼仄之外,不知怎么地,忽地火热起来,硬是将我从那痴迷梦幻之境中拽了出来。我低了低头,正触碰到了元络的额头,能够感觉到她额上那细密的汗水也不断地沁出。“热,怎么会这么热?像是底下有火焰在灼烧一般。”我嘀咕了一声,催动体内那所剩不多的灵力在脉络间运行,才觉得稍微好过点。难道江潇将这葬天棺抬到了火上去烤了?我陵光要是这么被蒸熟了,可不是死的窝囊又是冤枉?师父那个老头儿指不定会如何笑我呢。哦不对,我恐怕没有往生之机,如何能见得到师父。
“生也同床过,死也同棺过,元络你说我们之间是不是很有缘分?”我也不知道这乱七八糟的思绪从哪里出来的,方才还在感慨自己的安危呢,现在就问出了这句话。可惜脱口的话收不回去了,元络那厮一定又给我甩了枚冷眼。
“陵光!”元络的话语都冷得像是冰渣子似的,直冷到心底。在这么热的环境下,我都忍不住打了个颤。
“怎么了?”我问道。
“这葬天棺有阴阳两面,你进的是阳面还是阴面?”
“……”我实在是记不清了,情急之下,我带着元络跳进来的,似乎是阴面来着?
☆、第023章
阳极则生,阴极则死。
这是蕴藏在葬天棺里头的三千大道法则,几乎没有人能够逃脱。
我终于明白了元络的语气会那么冷,是我一时不慎,害了我二人的性命。
葬天棺里的那无形之火,似是要将我烤焦了。陡然间,棺中又像是高山之巅冰冻千年而不化的积雪,寒冷刺骨。纵使有灵力在我脉络间流转,竭力地缓和那种冰凉的感觉,我也觉得自己有几分撑不住了。
忽地,元络的身躯贴近我,她的手环过了我的腰际,轻轻一抬,便与我紧贴在了一起。这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寒冰都被那暖日给消融了,冰冻的血液也瞬间的活络起来。元络的手隔着我那薄薄的衣襟,传来的是令我身心都发烫的温度。她的唇贴向了我的耳际,似是要落下浅浅的一吻。我瞧不见她的神情,在这如亘古之初的黑暗中,我依旧是顺从的闭上了双眼。
“蠢货!”
“……”我几乎怀疑我出现了幻觉,元络这厮贴近我就是为了说这么两个字?这俗不可耐的两个字实在是有损她元络的一身飘然仙气。纵然心中有些郁闷,可我依然无法反驳。枉我在幽天山时候,常常自诩为天下第一等不凡人,可是在元络的面前,我还真化成了一个愚蠢的废物,光会拖后腿。
“我不想死。”元络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废话!我也不想死!大道未成而身先陨落,我仙门幽天派岂不是在我手上绝了后?可是现在的情形我能有什么办法?瞬间被惆怅与忧伤淹没了:“元络,你说仙界之人能否看到我们这世界的一切东西?你说我师父会不会来救我?”
“不会。”元络那残忍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凌天梯绝了的不止是人间修士借助它登仙之道,同时也断了仙人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渡劫飞升而去之人,除了沿凌天梯折回人间,再也没有别的道路了。”
难道我们真的要葬身在这葬天棺之中了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低声道:“羡门府的人没能够进入魔界,那凌剑山的那两个上哪儿去了?会不会在这地上发现我们?”早知道就把羡门府的两个人带进来了,想要抢夺殒道丹的丹方就抢吧。哪里会像是现在,殒道丹的丹方在何处不知道,自己还被死死地困在了葬天棺之中,没有任何的出路。
“凌剑山的师徒两根本靠不住,他们来白玉京大约只是询问石玉璧的消息。”元络哼了一声,又道,“我之前将葬天棺交给你,你怎地不去悟一悟这葬天棺里头的三千大道法则?”
“你又没有同我说。”我嘟囔了一句,回复道。我还以为你元络只是将它寄存在我这处呢!况且以我如今的修为哪里能够驾驭这凶煞的葬天棺?没等它认主,我恐怕就被那股森然的煞气吞噬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等死,还能怎么办?”元络想来心中也是不平静,连带着这语气都变了。脱口的话语更是比往日里头恶劣十分。也是,人濒临死地,自当容易心性大变。不过这葬天棺,以我的修为不能够炼化,那么元络呢?她怎么说也是修到元婴的大能者。我正想开口说话呢,那原本出现在了我幻觉中的魔音又响了起来。我还没来得及叫唤元络的名字,便觉得头晕目眩,重新被一股力量拉扯到了那神秘的地方。
那位男子不再是背着葬天棺,而是将它坐到了身上,手中持着一支白玉笛子在吹奏那曲《沁园春》。他似是身心都沉浸在了那世界中,在他的脚下,累累白骨森然可怖,有几个头骨上被破了几个洞,长出了一种极为妖艳的花朵来。这是……白骨生花?
“似仙非仙,似鬼非鬼,似魔非魔……”
我瞧着黑帝此时的样貌,还真如他唱的曲子中所形容的那般,完全没有身为五方天帝时候叱咤风云的威风。这大约也是跟之前一样,只是存留在这的一道幻影吧。我拔出了轩辕剑,正想再次朝着他的胸口刺去,忽地被一道冷冰冰的目光凝视住,阴冷灰暗,仿佛是一条在吐着信子的毒蛇。他将手中的玉笛放下来,双腿亦是垂到了地面上,将那些枯骨踩得粉碎。他一步一步地朝着我走来,一直走到距离我三尺开外的地方,才停下了脚步。
“你从何来?欲往何处?”
“从死处来,往生处去。”打哑谜谁不会?好歹我是天幽子门下第一高徒。
“嗯。”那男人点了点头,越过我向前走去。我回头一瞧,后头空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有,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这黑帝的残影真奇怪,难道黑帝还没有完全的死绝么?我将离散的心思收拢回来,目光牢牢地落在了那葬天棺上头。
这里面的三千大道,若是我能够领悟,我与元络也就有了生机。
累累白骨,触到我衣角的时候,顿时化作了一阵青烟消散,那盛开的花朵亦是一瞬间枯萎。从葬天棺中涌出来的都是森然的魔气,里头躺着的人,不是我,也不是元络,而是黑帝的躯体,这一切与我最初见到葬天棺的时候,竟然没有什么不同。元络她曾挑去了黑帝额上的那枚灵石,长剑刺去,使得黑帝的躯体散若烟尘。此时我也学着她的样子,让这幻境中出现的躯体消散。
葬天棺底下,镂刻着密密麻麻的神秘符文,是我当初没有注意到的。我只是微微向下倾,那些神秘符文就朝着我涌来,撑得我脑袋似是要炸开了。什么五帝之魂石,凌天梯之密钥,什么五帝争位,魔神重现……一段段画面似是完整的,又像是残缺的。涌入我识海的一瞬间,便消散无迹,等到我最终平静下来时候,空空荡荡的,竟然什么符文也不记得了。
师父曾说过,所有的道都可以归结为一种剑意,所有的剑意都可以归结为一种道。
这葬天棺里头的道,又该归结为哪一种剑意?
我坐在了棺中冥想,在地面上则是落下了一道道的剑痕。
二气相交,化生万物。阳者,阴之极;阴者,阳之极。以生为生,以死为死;以生为死,以死为生;是生非生,是死非死。
“哈哈,好——”
这道声音是出现在了我的识海中,那虚无缥缈的形体似乎与那走过去的黑帝一样,又似是其他人在我识海中盘踞。“什么人?”我喝问道。
“难道你不知道?自然是葬天棺的主人呐。”那道声音笑应道。
“葬天棺的主人?如今最多不过是一道残魂罢了。”我冷哼一声应道。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你方才不是悟了这个道理?”声音忽地变诡异起来,那阴惨惨的样子,似是从炼狱中传来一般。识海中猛地一阵震颤,想来也是那道残魂在动手脚。“你会是生者,还是死者呢?”那慢悠悠的自得而轻快的语气,却让我察觉到了危机即将降临,葬天棺里头的这缕残魂,难道想要借着我的躯壳再生?我的灵力虽然不济,但是在识海中,却是封印着我毕生的修为,不是任何人都能够越过那道封印将我的意识彻底绞杀的。这只不过是一道失去了实力的残魂,又能耐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