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面容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眸中蓄满了冷意,就在某个瞬间,我又觉得她像极了元络。抚了抚手腕上的女娲环,我叹息了一声,东西已经拿到了,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走出迷情崖,在外头去等元络,至于这个人是真是假,我都不管了。我想无视这周遭的一切,可是身后的那个人却不愿意放过我,那抖动的剑光就像是一群游蛇,像是一道道闪电,强大的灵力蕴藏在了其中。这个与元络生得一模一样的人呐,她想要我的性命。
我仗着步伐灵巧,避过了她所有的杀招。我向着山下走去,而她的长剑紧追不舍。
“陵光,你来迷情崖取金色灵石就是为了我,为什么不肯将它交给我呢?咱们一路走来,我对你的好,你难道看不到么?我一直将你带在身边,你以为我是利用你么?一个修为封印没有任何本领的人,我能够得到什么呢?若不是为了保护你,我何必事事都与你一道?就算你被宗门驱逐,就算你被修仙界的人追杀,我也不会放弃你的,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么?快把灵石给我,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元络对我很好,我信元络。”我应道,转过身对着那张熟悉的面庞,我要如何的下手呢?浅浅地叹了一口气,又道,“可惜你不是元络。你走吧,不要缠着我,白帝魂石我不会给你的。”
“要是我一定要拿到它呢?”那个元络的声音忽然间冷了起来,她的唇角挂上了一抹讽刺的笑意。我心中像是被针刺了一般疼痛,不会的,她不会是真正的元络。她体内的灵力混乱冲撞,以至于她难以凝聚极为强大的力量,可还是能够看得出,她的修为远在元络之上。这是妄虚苦海中忽然出现的,用来迷惑我之物罢了。断妄念,断虚象!我遇到了另一个伪装的元络,那么元络她会不会也遇到另一个虚假的我呢?心中揪紧,我迫切地想要寻找到元络。
重重的迷雾将四方的景物掩藏,连这个虚假的元络面容也被掩盖了,只有一道冰冷刺骨的剑光在逼近。叮的一声响,我的长剑已经抵到了那剑尖,如同一根竹子从中间被劈开,那人手中的剑忽地化作了千万道的寒芒,朝着我涌来。周身的灵力暴涨,所有的寒芒一瞬间消失殆尽。我左手一翻,那翻天印就迎着迷雾深处砸去。我看不见那个人,但是我知道她被翻天印上的灵力给震上了,而那飞出去的轩辕剑,只要我心念一动,就可以割断那个人的喉咙。
可她是元络,就算仅仅是个幻象,她也是顶着元络的面容,我如何能够下得了手?召回了神兵,我不再看地上的人,沿着那青苔石径一步步向着山下走去。我走了很久,别离亭还是在我跟前,仿佛我从来没有动过。这迷情崖的幻境,不知道有多少个,出现在了我面前的元络,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她们一开口就是问我要白帝魂石。是不是只有诛杀了这个虚假的元络我才能够破除迷情崖的幻象?闭着眼,长剑刺穿了一个幻影的胸口,她化作了一堆轻烟消散了,可是幻境并没有消失,又是一个含情凝睇的元络幻象朝着我走来,她含着笑容,向我伸出了手。我不再说些什么,渐渐地变得麻木了,驭着长剑从犹豫到后来的干脆,我甚至不用等那些幻象开口,就刺穿了她们的胸膛。
我要怎么才能走出这个困境?翻天印在地上已经砸了无数的土坑,它也无法将幻境破除了。迷雾的深处,又走出了一个元络的幻象来,她的白衣上都是斑驳的血迹,她朝着我淡淡一笑,伸出了一只手。嘴唇喃动着,就算不听我也猜得到她想要说什么。目光一凛,我所有的烦躁都化作了愤怒,轩辕剑化作了一道凛冽强劲的流光,毫不留情。
鲜红的血瞬间剑尖淌落在了地上,我的眼前一片血雾凝聚。
别离亭,没有生离,只有死别。
我忽然间想起这句话来。
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我到底做了什么?
☆、第59章 059
在那片血雾中,青莲的叶子一瓣一瓣的凋零,它将一颗泛着淡白色光芒的珠子紧紧包裹,自己的根茎则是沉入到了一汪清澈的池水中。开天大劫是轰轰动动的,而混沌诸神的湮灭是无声无息。那青莲的叶上渗出来的是鲜红色的血,滴落在了池水中,如同氤氲的烟气。混沌珠的心窍是被血蒙住的……而今也需要用鲜血来洗去所有的蒙昧。
这只是迷情崖的一个幻境吧?绝对不是真的!我低低的呜咽着,心中大恸,是为千万年前,更是为了此时此刻,眼泪无声地流淌,我有千言万语,我有万种不甘,可最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苍白的面色上,溅着几滴鲜红的血,元络颤抖着唇在低喃。“该你等我回……回来……”她伸出手似是想要触摸我的脸庞,她迷蒙的目光到底在看谁?我才触碰到了她的指尖,她的手已经滑落到了身畔。女娲环上头发出了一层亮光,它从元络的腕上脱落,与我手上的合二为一。
不可能,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陵光,你要冷静。”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过来,是元络在说话。我就知道她不会有事的!一下子哭一下子笑,真是像个疯子一般,我抹了抹眼泪,心中舒了一口气。“元络,你在哪儿?快出来?”我没有看到元络的身影,她一定是掩藏在了重重的迷雾中。如果她死了,怎么可能会与我说话呢。
“我一直在你身边。”元络轻笑一声应道,“你先别着急,也别急着找我,听我把话说完。”
“好,你说,我在听。”我点点头笑应道。
“女娲环合在了一起,我收集的所有东西都在里头。”元络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在无双城时候找到的引魂灯么?将它拿出来,用灵力点亮了,等到引魂灯收敛了我的三魂七魄,你取出葬天棺,将我的身体放入。阳极则生,阴极则死,你这一次不要记错了。南溟天池,你还记得这个地方么?我当初说不知道其实是诓你的,你带着我的身体与魂魄去那里,等我回来。”
引魂灯,收敛三魂七魄?元络她还是死了?不!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周身的灵力鼓胀,我握紧了双拳,仰天狂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纾解我心中膨胀的情绪。“不,不会的,元络,你不会死的!修仙者怎么会这么脆弱?如果是这样,那修仙的意义又在何处?”
“陵光!”一声断喝响了起来。
“你是谁你是什么人?你在骗我对不对!你给我滚出来!”大喊声在山崖间回荡,久久不散。这些迷雾为什么还在这地方?为什么它要挡住我的视野?火光,是不是只有火光才能够将一切迷蒙给驱逐?我痛苦地按住了脑袋,沙石飞溅,灼热而滚荡的火焰忽然间在周身燃烧起来。
“陵光!不要堕魔!”元络的声音蓦地拔高,“你听我说,我没有死!我只是借此摆脱束缚与枷锁!你要按照我说的话去做,一定要等我回来!你去天池使我重生,也是取寻找你自己!”
“我不要!”我大喝了一声。
除了火焰,除了我自己的高呼,除了那一个紧闭着双眼无法醒转的人,这儿还剩下什么呢?迷雾在火光中一点点的退散了,引魂灯从女娲环中飞了出来,如同萤火一般的点点,是元络遗留在世间的魂么?一灯引魂,三魂七魄皆归来。茫然而不知所措,葬天棺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气,终究是魔界的阴煞之物,无论如何也会有魔息残存。
“慕华仙子!”
“师父!”
“陵光,你你做了什么?”
“逆徒弑师!天诛地灭!她是魔修者!”
“那是魔神的葬天棺!”
……
各种各样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一转头看见了那块山脚下的石碑,原来我们已经离开了迷情崖别离亭了吗?映入了眼帘中的面孔有魔声,也有熟悉的,除了偶尔关切与不解,更多的是愤恨与恼怒。很多种宝物齐齐地朝着我身上打来,强大的灵气直接将它们碾为齑粉。我抱着元络,亲了亲她的额头,阳极则生,经历过一回了,我自然不会记错。
我按照她的吩咐做好了这些事情,是不是很快就会回来了?
“你们是不是想杀我呢?”我转过头,看着那一步步退缩的修仙人轻轻一笑。
“魔修者人人得而诛之!”其中有人大喊了一句,那是谁呢?哦,我想起来了,是紫灵长老门下的一个徒儿嘛。
“呵?魔修者?既然你们这么想,那我就当魔修者好了。作为一个魔修者,我是不是在遇到修仙人时候要大开杀戒呢?”捋了捋额前的发丝,我轻笑一声,可是目光瞥到了手掌上的血迹,心中又是一恸。
“不,她不是魔修者,老伯伯说了,她是有缘人。”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孤山派的臭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懂什么?她的手中有葬天棺,那可是魔神的东西,还有之前她在我天衍宗杀了人!现在连自己的师尊都下手了,真是罪大恶极!她不是魔修者,那谁是?”义愤填膺的声音,若真想报仇,若真想杀我,怎么会一直退缩到了人群的后方去呢?
“陵光师妹,你——”
“我不是你师妹。”我轻笑一声,眯着眼看着空桑。这是为天衍宗来的,还是为帝国来的呢?“我与元络之间从来就没有师徒之情份在,就像元络与空桑殿下您一样。”我看见空桑的神情一下子变了,冷酷的面容被惊惶和羞愧替代。“你,师父她都……”
“是。”我冷笑一声,“你们欠元络的,我会帮元络一点点的讨回来!”
“要欠也是你欠她!师父她,她是死在你剑下!”空桑恼怒地喝了一声。
“你给我闭嘴!”我死死地瞪着空桑,真想一剑将她诛灭了。
什么是仙道,什么是魔道?我只想走我自己的道!我每前进一步,那些人就后退一步,惴惴不安满心惶惑,就这点本事也敢大言不惭的来说诛灭我?我的手上已经染了血,染了那永远也洗不去的鲜血!我恨引我们入妄虚苦海的白帝,我恨苍天,可我更恨我自己!走一步,就像有刀在心头猛刺了一下,喉头的血腥味上涌,唇角一丝丝的鲜血渗出来。
“你的灵力比心绪还乱,若不好好调息,灵力可能冲破你的脉络。”我的手腕被人大力扼住了,淡淡的声音响在了耳畔,我回头看,那一身红衣的人,眼中也布着几丝痛楚和怆然。
“石玉璧,你松开我。”我淡淡地应了一句。
我不需要任何人挡在我的面前,我要带着元络去南溟天池,可我又该怎么去呢?天池在长洲的南冥极地,那是个任何人都不能够靠近的地方。元络她是不是骗我的?她会不会永远也回不来了?
别离城忽然间下了一场大雪,将所有的热烈都掩藏在了冰霜之下。风吹到了脸上,一直冷到骨子里,空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这个提着酒壶醉醺醺的人。我从一开始就不该离开幽天山,那么之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而元络也不会遭遇这等劫难。这是所谓的缘分么?我分明就是元络此生的大劫。
别离亭,只有死别,元络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劫难?进入迷情崖前的凄然与悲凉皆是因别离而生?她要五帝魂石,可是人没了,有这些东西意义何在?我恨不得将这些魂石给碾碎了,可是我不能,我要等着元络回来。
茫茫大雪如同鹅毛一般,我躺在了地上,任由雪花将我覆盖。就此将一颗心冷冻了,没有痛苦,没有愧疚,没有哀伤,没有恨意……这样不是很好?我闭着眼,像是做了一个甬长的梦。我的梦境是真实?我所经历者皆是梦境?
混沌珠里走出来的人,我终于看的清清楚楚了,那是我自己,蒙上了哀戚与痛苦的自己,或许这个世间本不该有我存在的。我跟着那个自己在茫茫的迷雾中不停地行走着,是不是走到了尽头时候,我的梦就该醒了。我们在一个池子边停住了脚步,我一转身,她已经不见,只剩下我自己,还有池水中的映像。
池子中有一朵只剩下根茎枯萎凋零的青莲。
池水在微风下泛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青莲上蒙着一层淡淡的光芒,淡青色的花瓣一点点的生出,而在它的周边,田田的莲叶忽然间涨满了清池。有一道身影如光如电,她手中的长剑笼罩着一股极为恐怖的气息。她足尖轻点,在池水上行走。那些被她踩踏的莲叶忽然间沉入了水中,只剩下青莲周身的五片叶子。她轻轻地笑着,弯腰掬起了一捧水,淋到了青莲的身上,说道:“这样才对,莲叶五片,开花二十四瓣。青莲,你别躲着,你快出来。天地开辟之后,远离了黑暗与混沌,你难道不想出来享受这新世界么?”
“别闹,开天大劫还没有结束,混沌神祇都将在开天大劫中消亡,这是新的世界,有新的法则。诸神都在寻找着不灭之道,就你还四处玩闹!”轻轻地呵责声传出来,一道淡青色的雾气逐渐变幻出一个人影来。
“什么是新的法则?我手中只要有剑,我就是新法则。”
“那是命运,一种连诸神都无法抗拒的命运。”
“命运是什么?我不相信命运!”
“罢了。”
……
声音越来越轻,那两道人影也是越来越模糊。混沌青莲……低喃着这四个字,一阵阵的刺痛从心中向四肢百骸扩散开。脚步声,喧哗声,一点点的逼近后又逐渐地远去。我的身上覆着一层厚厚的冰雪,可那种冷完全不及我心中的寒意。
砰地一声响,雪花飞溅。
一柄红色流光的长剑插在了我的耳边。
我睁开眼睛,看着一道红色的身影走近我,将长剑拔起。
小亭子边,梅花横斜,我摸了摸酒坛子,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陵光!”石玉璧拧着眉,双手环在了胸前,她在生气,生谁的气?
“做甚么?你如今摆脱了空璧剑的束缚了么,还有这等闲心来找我,或者说空桑就在这附近?”我淡淡地应了一声,伸手遮住了双眸。雪停了,这阳光啊,倒是有几分的刺眼。
“我问你,元慕华真的死了?”石玉璧冷哼一声,问道。
“她怎么可能会死呢?”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像是在轻笑,也像是在哭泣。
“是的,她不会死。”石玉璧点了点头,满是坚定地说道,“陵光,你跟我过来,我有事情要告诉你。”大约是见我一动不动,她又说道,“是与元慕华有关的。”
我可以忽视世间所有的事情,唯独不能够忽略元络。
石玉璧那带着几分倦色的面容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些事情,都是从空桑的口中问出来的。你知道帝国的人手中有锁魂钉么?元慕华和空桑都是身不由己。世间的修仙人无法摆脱锁魂钉的控制,可是仙人呢?这或许就是元慕华苦苦寻找五帝魂石的原因。你应该也知道,摆脱锁魂钉还有另外一种法子,元慕华她一定交待了你一些事情,你按着她吩咐去做吧……别再荒唐度日。”
为了摆脱帝国加于身上的束缚?她忽然间明白了,她身上那难以察觉的伤就是锁魂钉造成的,青帝之坤元鼎只是助她减缓了那等痛苦,甚至是帮她掩饰住。葬天棺、引魂灯……直到走上迷情崖,这一切都像是在元络的算计中,可她为什么唯独漏算了我的感受?
☆、第60章 060
石玉璧来了又走,她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告知与我。元络啊元络,借我的手,借我的剑,这一切只会让我痛苦万分。她为什么都不肯明说呢?有些时候真想一死了之,可是我不能死,我还要按照元络的吩咐,去寻找一条新的生路。
我梦不到元络了,我的梦境开始被一重重的混沌迷雾所覆盖,拨开了浓雾只能够看到那一颗包裹在青莲叶中的混沌珠,它身上沾染了鲜血,低低的呜咽似是混沌珠在痛苦的哭泣。我是谁?我为何而生?我该往哪里去?这一个又一个的疑问,没有人能够给我答案。
幽幽的灯火指引着迷途之魂,引魂灯中收敛着元络的三魂七魄,像是萤火点点,在胡乱的飞动。魂魄没有逃散,肉身没有损毁,为什么不能够凝聚成形呢?就算能与我说上几句话也好,这样让我知道,元络她始终在我的身边。
杂乱的脚步声与粗重的喘息声夹杂在一起,客栈里的木门被拍得啪啪响。这又是哪一路的修仙人前来送死?我低低地笑了一声,将引魂灯收好,消去了周边的结界。门开了,闯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红衣的清俊少年,不就是那孤山派的决明么?她来这儿做甚么?我冷冷地盯着她,而她则是擦了擦额上凝聚的汗水,急声说道:“你快离开别离城吧,很多人都赶过来了。他们在孤山派里讨论,说要向整个修仙界下达追杀令,说你是魔修者,是弑师之徒,天衍宗的掌门也出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