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呢?”桑塞尔扭着身体,露出一个如同刚坠入爱河的小女孩儿般扭捏的笑容,“你要是想摸的话,我们可以去你房间里慢慢......嘶!”
亚文冷笑着死死掐住他小腿肚上的皮肉,从他的皮靴里抽出一把折叠小刀,“忘了说一句,在接下来这最后的几天里,也不许再露出这种恶心的表情,就算你把自己想象成姑娘,这里也不会有人把你当女士看待。”他摸摸小刀,和之前那把带鞘的刀放在了一起。
桑塞尔眼巴巴的看着亚文拿走自己最后的小刀,只好极不情愿地收回了脸上恶心做作的笑容,“不是女士也可以发生关系啊。”
“有过经验?”
“没有。”
“那就好。”亚文再次笑得眯起了眼睛,“别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你要是再这样破坏这艘船上的气氛,我不仅会让你领略一下各种不同人的味道,同时也完全不介意让野兽们也来尝尝鲜。”
“你果然凶得很,真对我胃口。”桑塞尔满意地看着他,有点像是正在注视着自己长大成人的儿子的那种目光。
亚文回望着那种奇怪的慈祥目光,实在是哭笑不得,“跟我来吧,别在这里影响别人休息。”
“去哪儿?仓库吗?”
“我的房间。”亚文回头说,“我不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去仓库——那样做的话,说不定你会像只老鼠一样把我们的货物都给啃出参差不齐的小洞。”
亚文的确把他带进了自己的房间,但却在进门的时候就用绳子绑住了他的双手,将他牢牢地拴在了墙边靠近书柜的椅子上——看起来牢牢的,但实际上并不坚固,因为那只是一条由各种粗糙植物做成的绳子而已,亚文认为作为一名海盗,桑塞尔绝对有能力挣脱那层不起什么作用的束缚。
桑塞尔将受伤的眼神牢牢地黏在亚文身上,他一言不发,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和委屈。
“我想一定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眼睛非常好看。”亚文由衷地说,“特别是当它们灵动地表达着你的情绪时。”
“你在称赞我?”桑塞尔诧异地问。
“没错,我在称赞你。”亚文点了点头,他一边坐在床上脱去自己的长靴,一边微微笑起来,“因为那是目前为止,我在你身上发现的唯一一个优点,我有让你知道的义务,好给你一些活下去的希望。”
“活下去?”桑塞尔扭了几下双臂,前倾身体,尽量往亚文那边靠近了一些,“我不会死的,亚文。”
“你在晚餐之前才刚刚告诉我你希望前往那个埋葬了你无数同胞的绞刑台。”
“只是去看看而已,并不代表我会死去。”桑塞尔咬着嘴皮子,笑得怪里怪气,“我不会死的。”他重复了一遍。
“安德烈真是个天才。”默默地盯着桑塞尔看了一会儿,亚文忽然无奈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就翻身掀开被褥,背对着他躺下了。
“喂,亚文,我晚上说不定会刺杀你哦。”
“欢迎你来浪费时间。”
第二天亚文清醒过来的时候,桑塞尔靠着椅子睡得正香,他的双手依旧被反绑在椅背上,没有被解开过的痕迹。
亚文就着半坐半躺的姿势套上外套,整理好自己后就直接走出了门,正好在走廊里碰见了凯瑟琳。
美丽的大副正抿着她那双线条优美的唇瓣,不怎么高兴的看着他,“你睡醒了吗?”
“我正站在你面前呢,凯瑟琳,”亚文指了指自己,“没有人会在酣睡时这样清醒的。”
“既然神志清醒,那你为什么会做出这种糊涂的事情?”
亚文很快就了解到这位女士在说些什么,他拍了拍凯瑟琳的肩膀,说:“我只是在执行船长的命令而已,他让我自己解决,那么我就一定得好好让这件事情告一段落。我们还有两天就要回到西班牙了,我保证不会让他添乱子——比起其他的海盗,他算是温和,至少没有满嘴脏话,也没有在讲话时唾沫横飞。”
“你要知道,我对他们这个‘种族’一直都没什么好印象。”凯瑟琳瞪了瞪眼睛,“你难道忘了几年前你和安德烈一起回到西班牙时,看上去是有多么的惨烈吗?”
“我当然记得。”亚文一边说一边搭住她的肩膀,一起往船舱外走去,“而且我还记得你就是在那时候要求一定要跟我们一起出海的,没错吧?真不可思议,你现在已经是我们英姿飒爽的大副了。”
“别岔开话题。”凯瑟琳皱起眉头,“你们当时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兵荒马乱的战场上回来一样,要不是你们都还年轻,我真要以为你们脸上的皱纹都要多起来了!”
“这可不是个适当的比喻。”亚文再次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向特兰迪亚号的另一侧,“先去享用你美好的早餐吧,我的小姐,我得先去看看天气,确认一下接下来的航向。”
亚文的工作还算是清闲,但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也十分忙碌。比如说他得时时刻刻揣着他那枚小小的指南针,还要频繁地提起笔记录下特兰迪亚号在什么时刻,什么地点转换了什么样的角度,他要将这些全部记在笔记里,方便下一次的航行更加顺畅,同时也能在发生意外时推算出原因,除了引领船队前往正确的方向之外,这些笔头上的琐事也都是他在船上的义务。
而在船员们的眼里,他的责任和安德烈一样重大。有时候这些憨厚的水手们在闲暇之余,脑子里也会产生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日复一日、毫无新意的工作会让他们的想法恍惚起来,比如在晚上熄掉灯火躺下之后,他们甚至会目光呆愣地回想着那位安德烈船长是不是真的还在船上,因为他很少和水手们碰面,甚至很少履行身为一名船长的职责,最多只是站在甲板上吹吹海风,也很快就进船舱里去了。这名睿智冷静的船长在更多意义上来讲,会比较像是一名精神领袖,而实际上的领导者却是他们的大副和领航员。
这些都是水手们在闲聊的时候告诉亚文的,他们所做的工作、所经历的生活都和亚文有极大差别,所以有很多想法也会更加憨直。亚文十分乐意听他们唠叨,也完全不介意水手们偶尔的逾矩,因为虽然船员们都对安德烈敬畏有加,但亚文却知道安德烈向来没什么脾气,他虽然看起来过于严肃认真,但性格不算太坏。
在这一点上,凯瑟琳完全不像是他的姐妹。在亚文聆听这些水手们交谈时,凯瑟琳往往都是他们的同伴,一边哈哈大笑着一边往喉咙眼里灌下火焰般的烈酒,她善良,果敢,无所畏惧,仿佛是一颗放射着耀眼光芒的太阳,更加爱恨分明,也更加容易冲动。她和安德烈拥有着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有时候给亚文的感觉就像是藏书馆里的书籍和森林里的豹子,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站在一旁观看水手们之间的讨论和领导者之间的争吵,是亚文平时枯燥无味的生活中最美妙的调味剂,也是使他愿意如此安分工作的最主要原因。
他们背井离乡,在海上奔波驰骋,无论是谁心中都会产生难以避免的孤独感,所以能够拥有这样一个充满了趣味的大家庭,也算是每个人心中一份温暖的慰藉。
“这成不了你成天偷懒的理由,亚文。”在听完他的叙述后,西纳毫不客气地嘲笑道,“你可真会说。”
亚文挑动了两下英挺的眉毛,“这的确不是理由,但你也没有办法反驳我,不是吗?”
“哦!是的,你没错,我的确也十分享受这样的生活。”西纳点头一笑,“不过这两天里,我们原本平静的日子不是被一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海盗给打破了吗?你看起来倒是完全不担心。”
“我当然不担心。”亚文耸了耸肩,“他除了在实在无聊的时候跑到甲板上转悠,之后就立马被凯瑟琳踢进船舱,也没对我们造成什么实质上的影响。”
“你说的对,兄弟,但我们在下午的时候就会到达赫雷斯,你赶紧去把他绑绑好吧,无论你是把他送给军官们消遣,还是直接放生大海都行,只是确实不能再留在我们船上,万一被一些多事的眼尖之人给看见,维尔肯商会的名声可就要受到极大影响了。”
“说是这么说,但这件事本身不应该让安德烈船长自己来解决么?”亚文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只感到一阵无奈,“净会丢下一些烂摊子,糟蹋我宝贵的时间。”
☆、Chapter 005
Chapter 005
无论在这个家伙身上下任何功夫都是在糟蹋时间——亚文认为自己这么说毫不过分,因为桑塞尔除了胡言乱语和行径诡异之外,的确没有再给船队带来任何麻烦。
“你该下去了。”他对正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的桑塞尔说,“我们还有十几分钟就会靠岸。”
桑塞尔依旧是几天前那副乱糟糟的模样,纠缠在一起的杂草般絮乱的头发错落地搭在脸上,将他的大半张脸都完全遮住,衣服和之前一样残破,裸·露在布料开口缝隙中的皮肤上结满了污垢,脸上诡谲的笑容也依旧一成不变。他对着搓了搓几乎失去了作用的两面鞋底,用粘糊糊的语气说:“你真的不能把我送去处刑台吗?”
“当然能,但我不乐意。”亚文手里握着怀表,时不时打量一下外面随着船身晃动而像是在海面漂流一般沉沉浮浮的景色,“我上岸之后就会开始忙碌,你要是真想去,就依靠自己的双脚行走过去吧,我可以在下船前画张路线图给你。”
桑塞尔抬起眼皮,半睁着眼睛扫视亚文波澜不惊的面孔。那是一副标准西部富贵家庭的俊朗长相,只有在极度优良舒适的环境里才能养出这样仪表堂堂的人。那些贫穷人家里的孩子,就算拥有俊美的资本,也会慢慢被残忍而不可改变的命运夺去应有的光辉。
亚文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合上了手里正在翻阅的航海笔记,他右手拿着书,将书的一角抵上桑塞尔的额头,迫使他整张脸都仰了起来,“好好瞧瞧你的样子吧。”
“我的样子?”桑塞尔吃力地向下斜着眼睛,努力想看清亚文的表情,“一团海藻?”
“记忆力不错。”亚文收回手上的力量,将本子放回桌上,“你从几天前来到我们船上开始,就一直是这副要命的德行,身上也臭得很,估计就算你去了绞刑台,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判官也不太愿意凑近你。”
“我之前一直都在船上,难道要跳进海里洗吗?”桑塞尔低着声音反驳他,“那看起来就像只满身皱纹的青蛙。”
“青蛙的存在有利于清除害虫,你现在这满脸胡茬的样子,就别去侮辱其他动物了。”亚文这几天几乎是刚跟他说上两句话就会语带嘲讽,他为这件事乐此不疲,几乎将这不请自来的客人当成了完美的消遣,“在你离开船之前,有件事我想问问:之前你上船的时候,你的那群海盗同伴为什么没有阻止你一个人来?”
“因为我是头儿,他们得听我的命令。”桑塞尔伸长脖子,仰着头看他,“我不许他们跟着,所以他们不能跟着。”
“也就是说,无论这艘船上的人是谁,你的目的都是一样的?”看到他点头,亚文勾起笑容,“多么执着的愿望。”
“生活是如此的无趣,如果再不找点乐子,总有一天我会拧断自己的喉咙。”桑塞尔边说边将双手放在脖子上,“就像这样,‘咔’的一声。”
“所以为了不落下一个自杀的懦弱罪名,你决定让别人替你拧断你的脖子?”亚文伸出手绕着自己的脖子划了两圈,“那根绳子的确要干脆多了。”
“我不会死的。”桑塞尔像是个孩子般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我已经说过三遍还是四遍了,亚文。”他撇下嘴,连眼角都瞬间濡湿起来,“你一点都不关注我说的话。”
“你这是怎么做到的?”亚文看着他瞬间变了模样的表情,有些好奇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是说你的眼泪,是怎么做到一瞬间就能溢出来的?”
“我是真的在难过。”桑塞尔抽泣着抹了抹眼角的眼泪,“所以才有眼泪。”
亚文忍着笑走过去,刚刚弯下腰,衣领就遭受到一股重力的拉扯,整个人都往前伏去,紧接着他就被这股怪力重重砸到了地上,喉咙处也被死死抵住,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亚文有些讶异地往身上看去,桑塞尔的发丝正散落着垂下来,磨蹭在脸皮上的感觉有些痒,他那双幽深的眼睛正半眯着看向自己,弯弯的眼角一看就知道他情绪高涨。托这个角度的福,亚文也总算看清了桑塞尔眉毛的形状,浓密而又挺拔的眉峰高耸在眉骨上,映衬着他一双明亮的眼睛,这样看上去,他的五官的确非常优美,俊气得仿佛那些精美油画上的皇家骑士。唯一的缺陷就是他身上所传来的一股恶臭,这股难闻的气味儿瞬间就刺破了这层完美的光晕,亚文几乎是难以抑制的皱起了眉头。
“真的很难闻吗?”桑塞尔压在他身上,抬起空闲的那只手闻了闻,然后侧过头吐了吐舌头,“好恶心。”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亚文同样侧着头,尽量避开那股扑面而来的臭气,然后伸出手打算推开他,“起来。”
“那可不行。”桑塞尔重新加大手里的力度,然后将自己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了亚文的胸膛上,两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起在地板上拥抱一样,他伸出手抽过之前一直挂在亚文腰上的属于自己的匕首,然后用下巴在他的衣领上蹭了几下,“反正都已经这么难闻了,那就再臭点儿怎么样?”
“你如果再不放开,后果可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虽然用这种难以捉摸的语气说着话,但亚文的脸上依旧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看起来温和无比,仿佛就算现在桑塞尔要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也毫不在意一般,他甚至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桑塞尔的后背,像是相识已久的老伙计一样亲昵。
但桑塞尔的反应很快,在听出亚文语调不对的时候,就猛地抽出了手上的匕首,躲过亚文骤然挥上来的拳头后,也同时在他领口下锁骨的位置上划了一刀,如同掠过水面的蜻蜓,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缓缓往外渗血的口子。
亚文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些,但他却停下动作,冷冷地注视着桑塞尔的动作。
趁着这个空隙,桑塞尔低下头,将嘴唇覆上那道伤口狠狠地吸吮了一下。
亚文忽然笑起来,他挑了挑眉,问:“味道怎么样?”
“棒极了。”桑塞尔抬起头舔了舔嘴唇,他的眼神不再乖张,而是一种深邃得不可思议的色彩,他从亚文身上爬起来,然后迅速往门外冲去。
亚文用双手手肘撑住地面,直起身体的同时伸出腿往桑塞尔的右脚踝关节上狠狠扫了一下。桑塞尔几乎是在瞬间就转过了身,险险躲过这一脚,但却没能来得及逃走,就被亚文以面朝下的方式按到了地上。
亚文比他刚才更加过分,将他的双手反扣在身后之后,直接抬起膝盖,往他的背脊上重重砸了下去。
桑塞尔猛吸了一口凉气,挣扎几下,疼得呲牙咧嘴,只能勉强抬了抬双腿,就不敢再继续做其他动作了。
“现在呢?”亚文俯下身凑在他耳边问,“滋味如何?”
“你好凶。”桑塞尔的嘴唇抽搐了两下,但却勾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嘿嘿笑着,“亚文,你好凶啊。”
“因为你看起来似乎特别偏爱这种痛苦的感觉。”亚文一手按着他被反扣的双臂,一手按着他的头,一边膝盖用力抵在他的脊骨上,另一条腿则撑在地面使力,“早就猜到你忍不了多久,没想到现在都快要靠岸了,你才露出点尾巴来。”
“我只是想给你点儿特别的告别礼。”桑塞尔努力在他的掌心控制下偏了偏脑袋,眼神再次变得委屈起来,“没别的意思。”
“所以说我还得感谢你了?”亚文看了一眼他依旧紧握着匕首的右手,“跑出门后,打算干什么?”
“你不送我去,又不许我跟下船,我当然得自己走了。”桑塞尔又扭了几下身体,“难道你待会儿不打算把我丢下船吗?亚文?”
“我丢你下去,和你逃脱后自己跳下去是两码事,”亚文又加大了一些膝盖上的力度,他收回按着桑塞尔脑袋的那只手,轻轻碰了碰自己锁骨上的伤口,“看来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啊。”
“哪些话?要把我丢到某个荒唐的镇子上,然后让一群人轮了我的那些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