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是谁?自从那一日擂台上你使出‘夜落星河剑’击败弓天影,慧儿就再没正眼瞧过别的男人。”彭七怒目圆瞪,犹如一直暴怒的雄狮,“一切的一切都怪你,为什么你不要论剑第一,为什么你不干脆娶了已经对倾心的慧儿,到现在,所有的事都要我来承受!”
“瞧你那副熊样子,你还是当初哪个簪花骑马腰佩七刀闯洛阳的彭七吗?歌舒慧不喜欢你就对了!郑爷我若是歌舒慧也瞧不上你!青州彭门豪迈传家,哪辈出过你这么个窝囊废!”郑东霆豁出一切,破口骂道。
他的话宛若钢刀一般直剜入彭七的心中,他拿刀的一阵发颤,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噎了起来,满嘴钢牙狠狠咬在下嘴唇上,鲜血溅出,整个人仿佛中了邪一般怔住了。
“不错,口才有进步。”顾念风好整以暇道。
郑东霆无奈道:“和你学的。”
彭七长长出了一口气,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用手撑住地面,无力地说:“郑兄教训得是。我……我只是……”他说到这里,用手按住额头,一张脸涨得通红,浑身瑟瑟发抖,仿佛有一根钢针在刺着他的脑髓,“我只是嫉妒。嫉妒得发了疯、发了痴、迷了心性,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没事,没事……”看到他痛苦的样子,郑东霆也是一阵同情,他一把按住彭七肩膀,用力晃了晃。
“我……我娶她的时候,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候。我发誓一生一世对她好,和她欢欢喜喜快快乐乐过一辈子。我尽心尽力伺候她,费尽千辛万苦讨她欢心,但是她……她就连做梦都在叫着你的名字……呜……”说到这里,彭七仿佛崩溃了一般缩作一团,蜷在地上,头抵着地,号啕大哭。
“……”郑东霆握住他的衣袖,“彭兄,我看你是个专心一意的人。如果你真的爱歌舒郡主就不要轻易放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相信你和嫂夫人终会在一起幸福过日子。”
此刻的彭七似乎已经不想再提此事,他用力摇了摇头,散去颓丧之念,勉强振奋精神问道:“顾兄、郑兄,我从洛秋年那里知道关中刑堂遇到太行山的围困,就和他一起到长安来了。看你们这样似乎是从刑堂冲出来的?”
“正是!”郑东霆连忙问道,“你们可是要去救人?其他人呢?”
听到他的话,彭七脸色一红,将头摆到一旁,一副惭愧的神色:“哼,‘天下无头’柯偃月的名头太过响亮,虽然洛家召集了不少人,但是没人敢率领他们去解围。洛家小少爷洛秋年死活要找我大伯出头,一时又不知道哪里找。我气闷之余到安乐坊饮花酒,多灌了几杯黄汤,就跑出来撒野,让两位见笑了。”
“你的大伯可是彭求醉大侠?”顾念风问道。
“正是。”
“我们正是突围出来寻找彭大侠的!”郑东霆惊喜地说,“听人说长安萧家和彭大侠关系甚好,所以我们第一站就是去长安找他。”
“嗯,既然这样,我陪你进城去找老萧。兄弟们,跟我走!”彭七转身将那匹黑鬃马拉到身边,神气十足地飞身上马,一勒马缰。
第29章 求醉人间陷困局
到了萧家,也没得到他们想要的消息。
萧家的萧重威表示:“家父不在,其实你们找到家父也没用,彭大侠和我们萧家失去联络已经二十年了,家父也到处找他呢。难道青州彭门也不知道他的下落?”萧重威转头望向一旁的彭七。
“我要是知道还用来找你吗?”彭七双手一摊,摇了摇头,“我爷爷和大伯公已经有二十年没看见他了。二十年前他因为无意中泄露了彭门五虎断刀门的刀谱而心存愧疚,在青州祭佰祖先之后,破门而出,从此在江湖中失去了踪迹。没有人在看见过他。大伯公病逝的时候他都没有回来拜祭。”
“这可如何是好?太行山之围只能靠彭大侠来解啊。”郑东霆喃喃说。
“哎,我有个想法,你们想不想听听?”彭七抬头说道。
“说吧。”顾念风其实对这事不太上心。
“牧天侯在哪里,我大伯就在哪里。”彭七神秘的微微一笑,轻声道,“你们想啊,谁有本事从我大伯口中骗出五虎断刀门刀谱,不就是牧天侯吗?你说大伯何等英雄,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怎会不从牧天侯身上找回场子?”
“这么说,彭大侠在益洲?”郑东霆一愣。益州距青州足有上千里,等他们到了益洲,太行山早就把关中刑堂趟平了。
“这二十年来我们萧家上上下下一直在寻找彭大伯的下落,大唐几百个州都差点被我们翻个底朝天。谁知道他在哪里?”萧重威苦恼地回答。
顾念风抬眸看了看萧家门外,喃喃道:“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才是最安全的。”
“你是说……彭大侠在就长安!”郑东霆惊喜地问。
“灯下黑!”彭七一拍手,“走吧。我们这就去找他。”
“慢!”萧重威见到他三人马上就要起行,急忙道,“我家里有家父当年寻找彭大侠的图像,我拿给你们,这样我们找起来就会事半功倍。”
晌午时分的京城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市井之中不但充塞着大唐本朝的普通百姓,而且夹杂着波斯、大食、突厥、回鹘、吐蕃等各国居民,充满了多姿多彩的异域风情。
“我们应该从哪里找起?长安城这么大,如果我们一坊坊地找肯定是来不及的。”郑东霆皱眉道。
“去东西市的酒坊去找,大伯是个好酒如命的人,酒馆里一定能找到他。”彭七灵机一动,开口道,“如果他在长安的话。”
顾念风摇了摇头,笑道:“东西市酒坊不多,就算有几个,都是给皇亲国戚开的,彭大侠他是不会去东西市的。”
“那就在其他坊里找一找。”郑东霆道。
“长安百余个坊里,八成都有酒肆,每坊一个到十余个不等,要找起来,恐怕一个月都未必能够找全。”顾念风漫不经心道。
“那……该怎么办?”郑东霆面露难色。
“我们只能凭运气先找着,说不定天可怜见,第一间酒坊就让我们寻到大伯。”彭七无奈地说。
郑东霆摇摇头,看向顾念风,说道:“还是你给个主意吧。”
“彭大侠既然是好酒如命之人,这长安酒钱应该不便宜吧?“顾念风慢条斯理道。
未待郑东霆说话,彭七已经感慨了一声:”长安城里别说是酒,就算是米钱都比别的地方贵上好几倍。“”彭大侠可会做生意?“顾念风轻笑一声,问道。”他可不是做生意的料。“彭七大摇其头,”大伯一辈书没有做过生意、走过镖。“”那他如果想要筹酒钱,只能去一个地方。”顾念风挑眉到。
郑东霆喜道:“你想要查当铺?不错,彭大侠到哪里喝酒,酒店的伙计未必记得,就算记得也未必和我们说。他今天去这间明日去那间,毫无踪迹可遁,如此追查只是浪费时间。如果追查当铺典当的物品,有根有据。清楚明白”
三人兵分两路,郑东霆和顾念风从城西开始查起,而彭七则去了城东。
在翻查过程中,最兴奋激动的要数郑东霆。他自从行走江湖以来,一直都是在当铺典当物品,从来没有在当铺的货库里赎回过什么东西。如今他能够亲自钻到当铺的货库里东挑西捡,这简直就像一直梦想有一个小糖人儿的孩子突然掉进了糖窟窿里。
“哈哈,当田当地当房产我都见过,这位居然连锅都当了。”郑东霆举起一口大铁锅笑道。
“你看这个。”顾念风忽然打断他。
郑东霆将铁锅随手丢到一边,顾念风将手中一把精钢锻造的长刀递到郑东霆面前。
郑东霆接过长刀凑到眼前细看,方才看到刀柄的正下方刻了一个小小的彭字。
郑东霆拿起刀迎风一抖,发出扑棱棱的声音:“不错,这应该是彭大侠自己打造的长刀。够轻,够韧,折起来也方便,好刀。”
“这是我们发现的第四把刀了。”郑东霆从怀中拿起当铺方位地图,将所在当铺的位置标示在图上,“如今我们在永达,丰安,昌明,光行四坊当铺都找到了彭大侠的佩刀。”
顾念风点了下头:“彭大侠喜欢揣着七把刀上路,当年他失踪的时候估计腰佩七刀。现在我们找到了其中四把,如果彭七把剩下的三把刀找齐,根据这七个当铺的地点,我们可以基本上确定彭大侠的活动范围,这样就可以从这几个地点所圈出的地域开始找起。”
“但是都二十年了,他还会不会在这儿?”郑东霆为难地问道。
“他应该不会离开。”顾念风伸手一弹郑东霆手中的单刀,“他每次进当铺都只当一把佩刀,说明他十分爱惜自己随身佩戴的兵刃,不忍心一次当空,也许他希望有一天他仍然能够把刀赎回来。每次典当的时间都相差数月到一两年,说明他很可能在长安城内找了些活干,但是仍不足以支付他的酒钱,令他不得不典当成名兵刃,换些酒钱。”
“这哪里还是天下第一侠,简直成了普通老百姓。”郑东霆摇头叹息道。
和彭七在约定的时间会合后,彭七的身上果然多了三把精光闪烁的长刀。
“看来你们也大有斩获!”彭七看到郑东霆腰间的四把长刀,也兴奋地叫了起来“我是在安善,大业,保宁三坊找到的。”
顾念风随手将三坊方位标画在手中的地图上,接着将七个坊区连接在一起。
“这下容易多了,除了这七个坊区,我们只要去道德、开明和兰陵坊就可以了。”郑东霆看着这几个坊区所圈出的范围兴奋地说。
“开明坊、兰陵坊人迹罕至,是阡陌废墟,不会有人在那里开酒楼。我们只需从道德坊开始查起。”顾念风直接定下目标。
道德坊东西两门各有数家酒肆。时值午后,三百声街鼓响过,所有铺早已开门营业,各个酒肆人满为患。
郑东霆拿着彭求醉的画像在人流之中,向忙得焦头烂额的酒肆伙计探听消息,却一无所获。
“彭大侠可能会歇宿改扮也未可知。毕竟他是退隐江湖,并不想和江湖同道见面。”在白忙了半天之后,郑东霆忽然道。
“歇宿改扮可不是省钱的活计,他有那么多钱吗?”彭七反问道。
“嗯……确实。”郑东霆缓缓点头,他随意一瞥,忽然一惊,“彭……彭大侠!“他抬起手来,朝着酒楼一角的雅座上一指。
只见在酒楼靠窗的座位上,一个浑身黑衣的大汉正面朝众人而坐,此人浓眉大眼,宽脸虬髯,鼻直口阔,满脸刀疤,浑身煞气,活脱脱就是从彭门画像中跳出来的彭求醉。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锦绣衣衫,满脸涂着白粉的宝贵少年在几个的簇拥下一摇三摆地来到这位黑衣大汉面前,傲然一站朝着大汉向前桌上摆放的一把破长刀一指:”就是你要卖刀给我吗?“这大汉嘿嘿一笑,低声道:”不错。“
富贵少年一阵冷笑,从桌上捡起这把长刀,左右看了看:”这把刀已经生锈了,你说它削铁如泥,岂不是痴人说梦?“这个时候,彭七和郑东霆想要冲过去拜见彭求醉,却被顾念风拦住。
“他不是。”顾念风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大汉,判断地很是果决,不由质疑。
郑东霆不说话,停下了脚步。
彭七却急道:“怎么会不是,明明一样!”
“看下去。”
顾念风的话,彭七也不好反驳只能应了。
只见那大汉拿起桌上那把生锈了的长刀,冷笑道:“真正的神兵利刃往往晦暗难明,所谓“大巧不工”,就是这个道理。”
“哼,如果这真是一把好刀,就和我这把缅钢打造的海南青锋比一比刀口。”话音刚落,这位富家公子从腰畔抽出一把闪烁着青蓝光芒的长剑,夺地一声插在彭求醉面前的桌上,“如果你这把刀砍不断这剑,别想我轻饶了你。”
大汉微微一笑,从桌上拿起那把生锈的长刀,轻描淡写地横空一斩,发出一记轻盈的风声,那把百炼精钢制成的长剑顿时应声而断。
富贵公子将一大袋上等的南珠恭恭敬敬地摆到桌上,兴高采烈地拿起桌上的烂铁刀,带着几个仆人一路载酒高歌而去。
大汉冷笑一声,将桌上的珍珠揣入怀中,继续凭窗饮酒,就仿佛刚才的买卖只不过是一场不值一提的闹剧。
另外一位浑身华服的少年公子三步两步冲到大汉的面前,一掸衣衫,单膝跪下,双手抱拳过顶,沉声道:“晚生江南仁义庄少主洛秋年,拜见彭大侠。”
大汉抬手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条斯理地问道:“最近有人在长安城东西两市悬赏万金来找我,便是你吗?”
“正是晚辈!我洛家收到消息,彭大侠二十年前在关中失去踪迹,现在可能归隐长安,所以我日夜兼程,率众来到长安,发动长安城内洛家各个店铺的伙计四处打探,可天怜见,终于让我找到您老人家了。”说到这里,洛秋年激动的流泪满面,语声哽咽,“彭大侠,我洛家历年来都有细作在大行山寨潜伏,最近我洛家收到飞鸽传书:太行上三十六刀堂全部出动合围关中刑堂,各大派首脑危在旦夕,家姐洛秋彤也处于危境。我洛家和太行山家丑不共戴天,就不能袖手旁观。家父现已动员了各个分庄共计一千庄丁、数十洛家高手集结于渭水畔,整装待发。但是太行山贼势强大,我洛家一隅之力实无力抗衡,望彭大侠能够重出江湖,率领我洛家和太行山决一死战,解救武林危难,扫平太寒贼焰,为我北国百姓造福。”
“事关武林公益,我彭求醉岂会坐视不理。”大汉听到这里微微点了点头,沉声道,“可惜,我在长安城还有一些未了之事,待一切了结之后,我自会随你等前去。”
“彭大侠,救人如救火,七派八家五大帮危在旦夕,每一刻的耽搁就是一条人命的消亡,晚辈斗胆请问彭大侠有何事未了,我洛家愿效犬马之劳。”洛秋年沉声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些赌债未清,本来我可以处理完太行山之后再来担心赌债,不过‘天下无头’柯偃月和我的武功半斤八两,咱们谁活得下来都难说,所以还是提前清一清较好。”
“敢问彭大侠还差多少才能偿清赌债?”洛秋年连忙问道。
“不多,也就七万两白银。”大汉淡淡地说。
洛秋年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把厚厚的飞钱,恭恭敬敬地摆到面前:“这里是十万两白银的飞钱,连本带利足够偿还债务,请彭大侠笑纳。”
大汉拿起飞钱看了看,微微一笑:“罢了,待我还债之后,和你在明德门南的观音台相见。”说着伸手便要将这叠飞钱揣入怀中。
“这……真的是假的?”彭七不相信。
“那画里彭大侠的左耳耳垂缺了一小块肉,你们再看这个黑衣大汉的左耳。”
彭七抬眼看去,只见那位“彭大侠”的左耳耳垂果然圆润饱满,毫无损伤。
这个时候。“彭大侠”已经站起身来,和洛秋年告别,准备离席而去。突然间一阵喧哗声从楼上传来,只见几个酒楼的伙计一人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正追在一个肥头大耳的老叫花子身后穷追猛打。
“该死的老乞儿!居然敢到我们金玉楼来骗酒喝,给我狠狠地打!”酒楼的掌柜从二楼大步走下楼梯,一边走一边恼怒地大声号令着。
这个满脸横肉的老叫花子一边抱头大呼饶命,一边跑到了“彭大侠”和洛秋年之间,慌不择路地一头撞到了“彭大侠”的怀里。
这“彭大侠”没有料到胖乞丐居然出其不意地和自己撞个满怀,身子嗖的一声硬被撞了出去,一下字压在身前的桌子上,将桌面压得四分五裂。刚才收入怀中的那袋南珠飞了出去,倒扣在地上,顿时白花花的珠子散落一地洛秋年伏下身,从地上捡起一枚珠子对着阳光一看,一张俊脸立时气得红中透紫。
他一把将”彭大侠”从地上硬生生抓起来,厉声道:“这些是鸟骨做的珠子!你到底是谁”
“彭大侠”连忙道:”我真的是彭求醉,刚才那个富家公子骗了我,那一袋珠子……”
他的话还没还没说完,洛秋年已经一把抓到他的脸上,只听见嚓的一声,一张做工精美的人皮面具顿时从这”彭大侠”的脸上撕了下来,露出了这个骗子的本来面目:一个獐头鼠目的瘦脸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