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季师傅的意思,季沧海身边一直都没放近卫官,近卫官说白了就是随身伺候、大小事情全包,自立惯了的季沧海觉得有这么个人反倒累赘,他身边有洪修和玄夜,在公事上两个人办事都稳妥,有些杂七杂八的小事还有绯夜和白夜,用起来也顺手。叶悔之觉得自己这次是因祸得福了,真做了龙骧卫也是要搬去跟白夜他们十人一屋,反倒是做了近卫官岂不是可以混进季沧海的小院住着,早起能欣赏他们家将军练枪法,晚上还能去赖着下两盘棋打发时间,小日子越想越美。
没过几日就到了龙骧卫选拔的日子,头一天季师傅公布了没有资格参加考试的名单,还把每个人前犯过的规矩一条条列出来,脸上写满了秋后算账的四个大字。孙伏虎知道自己被淘汰闹了一场,但显然季师傅不吃那套,估计是也忍他很久终于不用忍了,直接叫人拖出去暴揍了一顿军棍了事,和孙伏虎一样被罗列了一堆罪状的叶悔之反倒没什么过激反应,还有空替季沧海操心,不知道季师傅这么打了孙伏虎会不会让自家将军在振威军那边难做人,毕竟连自己老子都说要给孙伏虎送张好弓,想必他爹在军中还是挺有面子的。
操完闲心叶悔之又躲季师傅帐子里去了,雷河几个知道他被取消了参考资格一个个惋惜的安慰他,他又不好意思说明白自己有着落,只好躲着些,反正将来他们进了龙骧卫每天都可以见得到,也不差这么一时半刻。
白夜奉命去接叶悔之的时候,叶悔之正和季师傅吵得不可开交,老头子耍赖要悔棋,叶悔之整个人扑在棋盘上就是不让,连藤条打都不肯动。见白夜来,季师傅的脸又拉了拉,吩咐叶悔之回去收拾包裹,待叶悔之走了,白夜规规矩矩的在季师傅面前站军姿,明显当年也被收拾的够呛,至今记忆犹新。季师傅瞧着白夜的样子挥挥手,让他滚出去等着,白夜赶紧解脱的转身跑了。
选训营里都是忠义军各处的精英,许多人都和白夜相熟,白夜随便挤在一堆人中间和他们扯淡,扯着扯着就说起了叶宗石来那天的事儿,听季沧海的意思,貌似叶悔之家里挺阔的,他哥哥还和季江军交情匪浅。白夜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儿,本来还不太相信,毕竟当初叶悔之被马撞昏了横着进的将军府他是亲眼所见,但所有人信誓旦旦的说是季沧海亲口说的,他也不得不信了,还有几个人忧国忧民自觉体贴的嘱咐白夜,“这事儿不能让季九知道,他不想别人知道咱们别拆穿他。”
白夜笑了,说这小子在这儿混的人缘不错啊,其中有个话多的深沉的点点头,“毕竟是把季师傅所有仇恨都拉走了的人,兄弟们心疼他。”
叶悔之和雷河、冯且安、小狗道别完直接拎着行李来找白夜,来的时候东西不多,回去的时候倒是多了两身军装,白夜一把搂过叶悔之肩膀同他往拴马的地方走,还满脸的幸灾乐祸,“你就这么被选训营撵出来了?”
纵然叶悔之脸皮后,这事儿也确实不光彩,叶悔之犹豫了一下,郑重的看向白夜,“我从来都没求过你什么事儿吧,这次求你帮我个忙。”
白夜一脸豪气,“什么求不求的,你说,我办。”
“别把我从训练营被赶出来的事儿说出去。”
白夜嘴角抽搐了一下,底气不足,“从现在开始,我保证一个字不说。”
没看见白夜表情的叶悔之就这么天真的信了,他不知道其实白夜出门的时候走一路打了一路的招呼,“季九在龙骧卫训练营被撵出来了,我去接他。”
后来叶悔之进了将军府,门房李叔看见他第一句就是,“呦,听说你被撵回来了?”
叶悔之深深的看了白夜一眼,白夜侧头望天。
两个人继续往里走,李婶远远瞧见扯着大嗓门喊,“季九,听说你被撵回来啦?”
叶悔之勉强点点头,加快了脚步,不料迎面遇见的管家、厨娘、龙骧卫个个一脸欢喜,“呦,季九,这么快就被撵回来了?”
叶悔之抬脚踹白夜,“你嘴巴到底是有多欠!”
季沧海吩咐过白夜,把叶悔之接回来就直接搬进他的院子住,小院里有一间房本来就是给近卫官配备的,只不过这么多年从未派上过用场。叶悔之进了自己的新卧房收拾东西,住了一阵子营帐,看见砖瓦屋子恨不得抱着门框先哭一场。屋子里摆设十分简洁,像是季沧海一贯的风格,不过他之前留下的望月弓和季沧海送的软剑都已经妥善摆放在了屋子里,连他常看的几本兵书并春宫图也规规矩矩的摆在书桌上,那场面十分不忍直视,叶悔之一脸蛋疼的抽走几本“闲书”,动作麻利的塞到了床下。
季沧海早朝未归,叶悔之先痛痛快快的洗了个热水澡。等到季沧海下朝,叶悔之早已经擦干了头发十分识时务的站在书房里和季沧海做检讨,季沧海本来也没想计较,只不过见叶悔之说选训营的事有些意趣,便听他多讲了一些。
同一时间将军府叶悔之从前常爬的大树上,白夜、绯夜和洪修坐了一整排,旁边还立着个面无表情的玄夜,洪修不解的扯着嗓子问,“白夜,你把咱们喊到这种地方来干嘛?”
绯夜也皱着眉搓搓手,“这么冷的天,你最好有正事。”
玄夜:……
白夜说我把你们都叫到这里,是为表郑重,这是密会,要隐秘。话音刚落,李婶站在树下朝上喊,“你们吃不吃粘豆包,新出锅的,许开说你们都在树上蹲着呢。”
白夜愉快答话,“婶子给我留两个大的,我一会儿就去吃。”
绯夜挑眉,“说好的隐秘呢?”
洪修急性子,问到底什么事儿,还非要爬到树上来。
白夜一脸郑重,“我这次去选训营接季九,听说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将军亲口承认,说他和季九的哥哥是知交,而且季九家世不错。”
白夜说完本以为其他人会巴巴的问几句真的假的,他再拿腔作势一番长长脸面,不料三个人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洪修,“这事儿用上树说?”
绯夜,“说完了么,说完我吃粘豆包去了。”
玄夜:……
白夜拽住绯夜,着急的说你别走啊,这事儿可以深挖啊,你们一个个,就是从来不带脑子,凡事需要细致观察,认真思考,你瞧瞧你们这幅蠢样,我都替你们羞愧。
绯夜,“所以?”
白夜继续给众人分析,“以咱们将军的性子,对谁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放眼全承安有几个能说得上是知交的,我想来想去,也就一个叶惊澜,叶惊澜啊,他爹是谁,一品镇国将军叶宗石,如果将军说的季九哥哥真的是叶惊澜,那季九岂不是……”
绯夜一脸不解,“你难道不知道?”
洪修震惊了,“你竟然不知道?”
玄夜:?
白夜愣了一下,差点没从树上跳起来,“你们都知道?”
绯夜说废话,那么明显,傻子看不出来。
白夜问怎么看出来的?
绯夜讥笑,“这人啊,出门还是得带着脑子,凡事要细致观察,认真思考,你瞧瞧你这幅蠢样子,我都替你羞愧。”
白夜不解,“怎么你们就知道了呢?”
洪修也不解,“怎么你就不知道呢?”
几个人争论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声猫叫打断了众人,循声望去,叶家养的那只太上老君正蹲在季府门口望天,门房李叔瞧瞧四下无人,走过去将猫抱起来直接扔进了季府院子里,还将猫又往里赶了赶,然后没事儿人似的回了府门口,对着叶家侧门中气十足的喊,“小叶将军,你家猫又跑我们院子里来了,你快来抓啊,我看方向是我们将军那院子,院子里有季九你只管去找他帮你抓猫!”
白夜一脸遭受重创的表情,茫然看向绯夜,“难道连李叔都知道?”
绯夜拍拍白夜的肩膀安慰,树上的人全散了。
要说这些人里只有玄夜最厚道,临走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叮嘱了一句,“多吃点核桃,也许还有救。”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俺心疼你!
☆、28
叶悔之慢悠悠的睁开眼睛,对着床顶发了会儿呆,又茫然的扭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出意料的发现自己果然又起晚了,一大早就起床跟在季沧海身边候着恭送他去上早朝什么的,果然照旧做不到啊。懒洋洋的爬起来收拾洗漱,去李婶那儿蹭完饭出来正遇上列队去训练场的龙骧卫,被白夜和绯夜一人一边架住跟着去训练,叶悔之觉得十分堵心。以前虽然他也是跟着练,但大家都觉得他早晚是要进龙骧卫的,并不另眼看待,逃课捣乱什么的简直风生水起理所当然。可是如今地位不一样了,他做了季沧海的近卫官,跟龙骧卫压根不是一个编制,所以他再想捣蛋,每个龙骧卫都是一脸嫌弃,你一个来蹭课听的,有什么脸面逃课,我们先逃一步,你好自为之要点脸。
叶悔之满心悲怆,老子心里苦啊。
素来不知要脸为何物的叶近卫官,趁着其他人不注意转身又溜了,从茅房出来一边提裤子一边哼小曲,抬头却瞧见叶惊澜正坐在不远处的墙头上朝他招手,如果手里再捏一块粉红色的丝帕,那才不负叶惊澜那一脸春情荡漾的表情。
叶悔之不紧不慢的溜达到叶惊澜面前,仰头看他,“你以为季府是什么地方,一天到晚进进出出的。”
叶惊澜捂脸,“你个臭流氓!”
叶悔之:……
叶悔之一直想问,你这么不要脸我嫂子知道么?
“之之,我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
叶悔之震惊了,“你管我叫什么?”
叶惊澜坐在墙头抬脚要踹叶悔之的脑袋被叶悔之躲开了,“二崽子,别以为我心情好就不揍你。”
叶悔之默默又退了两步,“你这不是心情好,你这是失心疯。”
叶惊澜笑眯眯,“你嫂子有了。”
叶悔之刚想问有什么了,却马上反应过来,有些惊喜的抬头,正对上叶惊澜满是笑意的双眼,叶悔之咧嘴笑了,却还嘲讽叶惊澜,“赶紧拿镜子照一照吧,你这表情活脱西市门口那个二傻子。”
叶惊澜也不在意,只是说了句趁早给你侄子备份大礼,说完也不等叶悔之答话,直接翻墙走人了,叶悔之对着墙头傻乐了一会儿,想到既然叶惊澜回来了,那估计季沧海也该下朝回府了,赶紧加紧脚步奔着季沧海的书房去了。
书房里季沧海还穿着朝服,同样穿着文官朝服的柳龙骧也在,显然两个人是下朝之后一起回来的,叶悔之见有客悄悄进去立在一边,季沧海看了他一眼并没多说什么,继续同柳龙骧讲话,“毕竟你我在当地人头不熟,只怕到时束手束脚,若能找个熟知当地情况的人同行最好。”
柳龙骧默想了一下才回答,“我生在皇城并未去过别处,同科好友也没有任职沙洲的,不过倒是有个做生意的朋友好像家里在那边有买卖,之前听他讲过要去那边,只是不知道他的身份与我们同行是否合适。”
“既是私访,有他同行掩护身份倒也方便,这人如何?”
“锦绣绸缎庄的少庄主郁弘,你该听说过。”
郁弘在皇城也算是一号风流人物,季沧海自然听说过,都说他这人为富却仁,颇有侠气,虽然是商贾出身却很受世家年轻一辈看重,许多俊杰都和他是莫逆之交,比如眼前这个文气的柳龙骧,又比如旁边立着那个一身痞气的叶某人。
叶某人站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又因为有客人在不好插话,并不知道季沧海和柳龙骧到底在讨论什么。这事儿其实还要从早朝时候的一本奏折说起,朝上有人揭发沙洲当地官匪勾结倒卖私盐为祸一方,请皇上派人查办。这类事情通常来讲可以派督敬司去查,反正用柳龙骧的话说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是督敬司管不着的事儿,先帝多疑,当时督敬司权利很大,许多官员私下言论都会上达天听,小时候他常被教育不要乱讲话,所以对督敬司是打从心底的讨厌,后来当今圣上继位这种情况渐渐好转,当今圣上性情豁达不拘小节,所以督敬司多有收敛,权利也不如从前那般大,只不过依然是最重要的情报系统。
就在众人对督敬司来查此案都没有异议的时候,素来和气生财的户部尚书却不干了,说起来官匪勾结倒卖私盐实在是给了户部一个大巴掌,这巴掌还让别人来打,还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老尚书自然不肯答应,要求由户部亲查此案,尚书大人理由也充分,盐铁均是国家管控,自来都是户部经办,要查此案谁能比户部更懂。皇上想想在理,允了户部尚书所请,可是老尚书一把年纪如何经得起舟车劳顿,于是这钦差一职自然落到了年轻有为的新晋户部侍郎柳龙骧头上。
柳龙骧领了圣旨倒没多想,但和柳尚书交好的朝臣们又开始提意见了,这柳龙骧可是比亲侄子还亲啊,文文弱弱如花似玉的,派到沙洲那地方去,那些人敢犯下这种滔天大罪定然是穷凶极恶,咱们小柳状元是国之栋梁啊,他的安全怎么保障。皇帝觉得很在理,说不然就让督敬司派些人手护着吧,本来一直安安静静的小柳状元炸毛了,他最讨厌督敬司了,让督敬司的人跟着他还有什么心情查案,柳龙骧请奏说自己同季沧海熟识好配合,能不能派季沧海同去。管着兵部的他爹都觉得这要求着实胡闹了,主动出列说三品将军岂是能随意调用陪你去查案的?皇上也有些纠结,派去吧怕委屈了季沧海,给个小侍郎护卫实在跌身份,不派吧他也担心柳龙骧和督敬司难配合,小柳状元讨厌督敬司也不是什么秘密,为此事皇帝还劝过督敬司主司不要太介意,谁料主司满面悲痛,“对着小柳状元那倾国倾城的小脸,臣恨不起来啊!”皇上想了想当年御前他瞧见小柳状元他爹当今的柳尚书那情景,十分赞同的点点头,“朕懂你。”
最后这事情还是慧王爷出面协调的,他一贯笑呵呵的十分和气,说最近边关安定并无战事,季江军这次不妨借机同柳侍郎一起走一趟,就当是去休个假散散心。本来龙骧卫选拔在即季沧海并不想离开皇城,但皇上觉得慧王爷所言在理应允了,他也确实有些放心不下柳龙骧独自去查案,于是领旨谢恩,再于是才有了两人在书房商讨如何前去这一幕。
见季沧海也觉得能拉上郁弘同行更方便些,柳龙骧起身告辞,等回府换过衣服就去找郁弘商议此事,如果郁弘答应了他会再派人来通知季沧海。季沧海也算看着柳龙骧长大当亲弟弟待的,并没同他多客套,由着他自己离开了。等人走了叶悔之满眼放光的盯着季沧8 海等他解释现下是个什么情况,怎么他睡了一觉起来他大哥就喜当爹了他家将军就要和人私奔了,这世道要不要变化这么快。
季沧海本来也打算带着叶悔之同行,一是想让他散散心长长见识,二是他武功高确实能帮的上忙,现下见叶悔之一脸求解释的表情,季沧海将情况大致同叶悔之讲了一下,顺便还征求了一下他的意见要不要同去,不出所料,叶悔之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然后乐颠颠的去收拾行李,季沧海想说没这么快走都来不及。
后来叶悔之还顺便去找叶惊澜邀了个功,说我去保护柳龙骧,就等于保住了大嫂不担心,保住了大嫂不担心,就保住了你的儿子,保住了你儿子,就是帮了你,既然我这趟出门是去帮你的,你看看路费上是不是该赞助一些?叶惊澜十分豪气的用银票把叶悔之砸出了门,“滚滚滚,赶紧跟着季沧海滚蛋!”
叶悔之蹲在门外点了点厚厚一摞银票,抽出一张直接奔着一家书铺去了,书店老板左春秋早同叶悔之混的十分熟稔,见他来了一脸神秘的招呼他,“有新货。”叶悔之将银票往左春秋手中一塞,“新货都要,再把有关沙洲的书都找出来,我全包了。”
左春秋说你等等,先进屋拿了所谓的新货包好,又十分有目的性的在一大堆书架中间走走停停,几乎毫不犹豫的将要找的书抽出来,最后大概找了十几本,一一摊开给叶悔之看,告诉他哪些可信度高,哪些只是略有涉及,哪些基本都是当地传说。
叶悔之疑惑的看左春秋,“这铺子里的书你不会都看过吧?”
左春秋点点头,“总觉得看完再卖给别人有种自己赚大了的感觉,于是就都看了。”
左春秋仰慕柳龙骧这种书呆子什么的,突然就能理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