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的馅料在,想不生龙活虎都难。
算了,你愿意这么睡,就这么睡吧,反正,飞机上我还能眯一会儿。
李蔚然其实没真正睡着,他只是舒服得不愿意动弹。
脑子里浮现出赵医生漂亮的双手在自己后背轻轻拍打的画面,跟想象过无数次却根本无从体会的妈妈哄自己睡觉的感觉重叠在一起。
但是地板太硬,赵叔叔肯定躺得不舒服。
依依不舍从人身上爬起来,李蔚然一头栽进单人床,然后背贴着墙侧躺,仰面盯着也随后站起来的赵明澄。
明明熬得发红,大眼睛还是这么亮,连水分都一点儿没少,赤|裸|裸透着诱惑。
赵明澄喉头滚动,给自己做了好半天心理建设,才忍住扑上去的冲动,轻手轻脚脱了鞋,爬上床去,也侧躺着。
面对面。
小老虎忽然就笑了。
仿佛看见垂涎已久的猎物终于心甘情愿走进自己嘴里。
别说身体,赵明澄此刻连灵魂都已不受大脑控制。
他觉得从前应该多看看《聊斋志异》,或者没事儿多去武当山走走,不会点儿捉妖降魔的法术,根本没办法跟这种撩人不自知的小东西谈恋爱。
这边厢赵叔叔正在自我成长潜心修练力争向柳下惠同志学习,那边厢小东西忽然四肢并用,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脑袋照旧在脖颈间拱,找到个天|衣|无|缝的位置,才满意不动。
“小时候我爸老是不在家,我晚上不敢一个人睡,瑶瑶要把她的大布偶送给我,但是我爸不让,说男孩子不能这么胆小。”
赵明澄手手腿腿被另一双手手腿腿以奇怪的角度捆着绑着,分不清是树缠藤还是藤缠树。
于是只能用下巴在卷毛头顶摩挲:“以后我就是你的大布偶。”
隐约听见脖子那里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嗯”,然后就没了动静。
房间里静得连欲望蓬勃而起的声音似乎都能听到。
赵明澄反而渐渐冷却下来。
原来,只要你愿意,身体是可以为一个人变得柔软的。
起码在不能、不忍心硬的时候,想怎么软,就怎么软。
“我以前想过很多次,如果有一天能这样抱住瑶瑶,是什么感觉。”那个叫人软得跟懒蛋蛋一样的罪魁祸首像在唱催眠曲,天鹅绒一样的声音中流动着滚滚波纹,“但是如果现在躺着的是瑶瑶,我肯定不敢抱了。还好你是男人。”
躺的姿势一点儿算不上舒服的赵明澄哭笑不得。
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在抱着你现任男朋友的时候提你暗恋的女性发小儿,是想让我吃醋,还是想让我发怒?
你觉得我现在是该硬,还是该软?
命里的天魔星。
也许每个人都有,遇上了,算你倒霉。
也可以说是……幸运。
“赵叔叔,你要是有一天不喜欢我,不想做我的布偶了,一定要告诉我。我可以继续当你的好兄弟。其实比起做男朋友,我更擅长做兄弟……”天魔星的声音已经混沌,拖拖拉拉口齿不清。
但赵叔叔还是听清了。
他紧了紧手臂。
我也想能有那么一天。
可惜这辈子恐怕是等不到了。
你做孟瑶的兄弟就好,我是独生子,我不想有兄弟。
以后你的床上,没有什么布偶能占领我的位置。
门口有钥匙响动时,医生和警察都在瞬间惊醒。
全是拜24小时待命锻炼出的职业警觉。
李蔚然腾一下坐起来,因为手脚纠缠,带得赵明澄也在床上一个趔趄。
天色微明,小李警官清醒得很快:“我爸爸!”只有他有钥匙!
赵医生就算刚才没有清醒,听到这个词,也像兔子见到鹰一样打了个激灵。
这么快就见家长?!
我还没做好准备啊!
要说点什么?
叫叔叔还是叫伯伯?
李警官兔起鹘落,一个腾跃从床里翻到地上,稳稳站住。
赵医生只来得及半坐起身,低头查看一下衣衫是否凌乱到让人起疑的程度。
门,就开了。
李局长拎着豆浆油条,边走边说:“蔚然啊,案子破了你怎么也不回家好好睡一觉……”
“觉”字刚出口,就看见屋里有两个蔚然。
李局长身为一名老牌马克 思 主义战士、坚定的无神论者,仍然需要多年一线刑侦经验加持,才没把手里的食物扔到地上。
赵明澄慌乱得像真正第一次后被家长捉奸在床,花了五秒都没找到鞋在哪儿。
算破了大天也算不到,初次见老泰山(老公公?)竟然是这么一个情形。
事实再一次证明,遇到李蔚然后,赵明澄整个前半生积累起来的好形象和好运气,都一江春水向东流了。
“爸……你怎么来了?”李蔚然努力让声音不那么抖。
李局长盯着赵明澄找鞋,不说话。
“这是……我一个……朋友,赵明澄,海市的骨科医生,之前办案时认识的,他来出差,昨天晚上聊天聊晚了,就在这儿挤了一夜……”真的就是单纯地挤了一夜,李蔚然你又没骗人,方什么方!
赵医生此时终于顺利穿上了鞋,刨了刨头发,站起身来,想对着老泰山鞠一躬,又觉得礼可能行得大了点儿,半途刹车,改为欠着身问好:“李……伯伯好。”
自从被人叫了赵叔叔,我还真是不好意思叫别人叔叔了!
李局长像审犯人一样盯着两人左右看,脸上一丝笑纹也没有。
良久点点头:“小赵啊,来,坐下一起吃点早餐吧。”
“爸,我们还没洗脸……”李蔚然渐渐开始感觉到尴尬,似乎反应有点迟钝啊……
“那你先去洗,我跟小赵聊会儿天。”李局长出其不意,上来就将军。
两个小卒子当场阵亡。
李蔚然对赵明澄投去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转身走进厕所。
赵明澄见老泰山在桌前坐定,心想早晚要死,晚死不如早死,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就上吧!
挑了个离老泰山不远不近的位置坐好。
主要怕清早的口气熏着老人家。
当然我自认是天生丽质口气清新的,然而面对老泰山,小心谨慎不为过。
“小赵怎么跟我们家蔚然长得这么像?”老泰山不愧是公安局局长,小李警官他爸,上来就打直球,跟小李警官一模一样。
“大概是……巧合吧……”泰山大人你问我我问谁去啊?!这事儿难道不该是你跟我爸妈讨论的问题吗?我攻的是骨科,也没研究过遗传学……
“介不介意我问问你家里的情况?”李局长和蔼可亲。
“不介意不介意!”您都问这么直接了我还好意思说介意么?
“令尊令堂?”
“健在,都健在。我家就我一个,独子。我今年31,父母都是高级工程师,海市人,生下我没多久就去支援三线建设,现在退休了就在那边买房住着,不打算回来了。我一个人在海市。”小赵医生竹筒倒豆子,就差把自己家户口本掏出来给老泰山过目,说完想了想,又加一句,“自己在海市买了房,也没有什么还贷压力。”
老泰山眼神愣了愣,大约是没想到自己忽然变成了查户口的片儿警:“蔚然告诉你我是公安局局长你紧张了吧?别紧张,我们就是随便聊聊天儿。我对你跟蔚然长得像这事挺好奇的。”
赵明澄一怔。
原来您不是发现了我跟蔚然的奸|情,哦不,恋情,来拐弯抹角套我话的?
长得像有什么,天下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然而当然不敢这样回答老泰山。
“您是觉得……”赵医生点开脑袋里负责聪明运算的开关,CPU高速运转,风扇吹得呜呜响,“您不会怀疑我跟蔚然有什么血缘关系吧?!”
赵明澄张嘴想哈哈大笑,张到一半顿住。
李蔚然正从厕所走出来,卷毛上还挂着水珠,听见这话,一张脸刷地透白。
赵明澄心里咯噔一下,被李蔚然的脸色刺激得想立刻起身去把人抱住。
“李伯伯,不会的,我家祖上传下来有家谱,我绝对是我爸妈的亲儿子,我家绝对就我一根独苗,我跟蔚然肯定不会是兄弟!”
老泰山您是不是案子破多了脑洞有点堵不上?
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呢,又不是拍电视剧,怎么可能就忽然多出一个兄弟?
您不会是看出我跟蔚然的奸|情,哦不,恋情,想要编个理由拆散我俩吧?
“验个,DNA。”李蔚然忽然开口,声音涩涩的,“赵……医生,你不介意验个DNA,鉴定一下我们……吧?”
赵明澄眼光闪烁,忽然就怕了起来。
不是吧蔚然你也来?
你老家不湖北的么?我一地道海市人怎么可能跟你家扯上关系?
我父母一个O型血一个A型血生不出你个B型血啊!
你也跟老泰山一样喜欢看狗血电视剧?
改天我推荐你几部美剧成不成?
不对美剧在这种事上似乎更狗血……
李蔚然看过来的目光成功制止了赵医生的脑内吐槽。
那双大眼睛分明在说:不确定这件事我是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
赵医生一咬牙:“行啊,验就验呗。”说完伸手从自己脑袋上拽下一根头发,交给李蔚然。
“也没有什么专业工具,取不了口腔上皮细胞,头发应该可以,毛囊还在。”
清晨的候机大厅人不多,八月初的热空气被关在空调房外。
赵明澄站在李蔚然面前,想抱一抱,又有点儿不敢。
开车来的路上,小老虎一言不发。
明显担着心,又像生着气。
赵医生非常郁闷。
明明是比中国足球拿下世界杯冠军还没谱的事儿,你们两父子怎么就这么如临大敌?
我怎么就能是你哥哥呢?
都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还讲不讲点科学?
看到长得像的就说是自己亲戚?
你让那些撞脸的明星怎么办?娱乐圈一家亲?
退一万步说,我就算是你哥哥,那又怎么了?反正我们俩在一起也生不了孩子啊!
然而赵叔叔很清楚他的熏然宝贝儿接受不了这么惊悚的关系。
唉……如果能带你去火星上住,就好了。
像马特·达蒙一样种土豆,自给自足,逍遥快活。
我果然还是不适合住在地球。
几乎就要神游到太空的时候,赵明澄忽然发现自己被狠狠抱住了。
然后是一个深吻,极深极深的吻。
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两个男人,旁若无人地,吻。
“赵叔叔,你千万别是我哥哥,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分开的时候,李蔚然喘着气,眼里的血丝在一夜好睡后褪了不少,琥珀色的眼珠水晶一样闪着光。
赵明澄深呼吸调整自己,对这种谈个恋爱随时都得克制欲望的情况已经渐渐习惯起来。
他把手放在蔚然宝贝儿的后脖颈上轻轻揉捏,像安抚一只受惊的猫:“不会的,我只是你的赵叔叔,这辈子都是。”
☆、事不过3
“赵叔叔你猜我在哪儿?”
赵明澄门诊当班,忙得顾不上看手机。
蔚然宝贝儿大概是忧心太过,一星期不给联系,打电话发消息都一句话:等结果。
赵医生倒是完全不担心。
天方夜谭嘛,我俩要是亲兄弟,我直播吃键盘!
回程坐在机场大巴上还在调戏他的蔚然宝贝儿:“在机场热吻,我倒是无所谓,你就不怕被人拍到上热搜?你已经想好要跟老泰山出柜了?”
小老虎会生气倒是不意外,意外的是他的气点。
“赵明澄,你说谁是老泰山?”
赵叔叔反正在小老虎面前也不是第一次怂,认罪认得很快:“手误手误,老公公,老公公。”
可能是觉得“老公公”这个词实在也不怎么好听,蔚然宝贝儿不再纠缠。
“机场哪儿有监控我很清楚,你神游天外的时候已经被我拉到一个柱子旁边躲着了,清早人少,我可以肯定没人看见。”
赵明澄非常不爽。
李蔚然我以为你对我爱到浓时不管不顾,结果你是步步为营心机深沉啊!
枉我一直当你是小白兔!
小白兔还在给赵叔叔科普:“说起来你运气是不是一直都挺好?我们这儿是山区,飞机降落难度高,经常出现飞到了兜好几圈楞是降不下来只能又飞回始发地的事儿,后来机场就关停了,我从海市回家都是先坐飞机再转大巴。你第一次来渝市的不久前,新上的领导班子说要大力发展交通,打通经济命脉,这才又把机场开通。”
赵明澄还在气自己一腔柔情被小白兔玩弄于掌心,不想回话。
隔了机场到家那么久,小白兔也没再发消息来。
赵叔叔不用犹豫立刻就彷徨了。
“蔚然宝贝儿,我到家了~~~”
忐忑地守茶几旁,手机就是不亮。
为天下所有异地恋干一杯苦艾酒!
赵叔叔咽下一掊心酸泪,收拾心情投入到繁重的抬电钻清创口工作中。
一直到华灯初上,小白兔才传来一条让赵叔叔彻底崩颓的消息:“我们还是等结果出来再联系吧。”
这一等就是一个星期。
总体来说一周里赵叔叔的生活质量并没有下降,手术照上,饭照吃,书照看,游戏照玩,甚至还抽空去了一次酒吧。
不过在酒吧里看谁都不顺眼。
你们到这儿来撩人就不能先长得好看点儿?
影响我视力知道吗?
所以当看到手机里命名为蔚然宝贝儿的那个人发来一个招猫逗狗意图非常明显的问句时,赵医生差点儿顾不上锁门诊室的门就跪在地上给宝贝儿回电话。
考虑到工作时间通话也许不方便,最终还是忍着一颗跳得比兔子还快的心一个一个敲字:“宝贝儿你不会来海市看我了吧?”
对方正在输入……
对方正在输入……
对方正在输入……
宝贝儿你输什么要这么久?
能不能直接语音?
我心脏病要犯了你知道吗?
手机忽然开始狂跳,伴着肾六独有的单调铃音。
蔚然宝贝儿来电
赵明澄用打地鼠的速度按下了接听。
李警官的声音压得很低,四周是乱七八糟嘈杂的人语:“你就不能配合配合装个傻?给我点儿成就感很难吗?”
赵副主任瞬间就原谅了酒吧里所有的牛鬼蛇神。
“好的呀,侬在哪里呀,阿拉脑袋想得瓦他了也想不出来呀!”
听筒里小李警官扑哧一声轻笑很明显,清晰得能看见他眼角挤出笑纹的小模样。
一周算什么,一个月,一年,都不是问题!
“我在机场呢,那个骷髅头还记得吧?多亏它,你们海市这边儿才能破了一起贩卖毒品的大案。案子大到要开表彰大会,我嘛就作为参案的渝市公安局代表来参加一下。”
“李警官你还欠我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赵医生心情好得不得了,去食堂的路上脚步都有点儿飘。
“当然记得,不过你想听呀?那得看表现如何了。”仿佛有人在招呼上车,小李警官的声音忽远忽近,风筝一样。
赵明澄早就在漫长的异地恋过程中学会了被撩而岿然不动,比麻沸散更麻木,此情此景竟然没有选择回撩,而是放柔了声调问:“待几天?”
风筝察觉有人在收线,听话地回程:“三天。”
“住哪儿?”
“你想我住哪儿?”
赵副主任当天下午的手术做得稳准狠,老辣精到。
也不是说从前那些手术就不好,只是今天这一台,分外好。
80岁的左股骨上段骨折患者,先用牵引床进行骨骼复位,再完成远端锁定。
能一次成功的,在同行中少之又少。
左右护法跟了赵副主任三年,照样被惊为天人的发挥吓到。
“要是个个都按这个标准做,主任还好意思当主任吗?”
“不知道。你看清楚那个复位检查的手法了吗?学到没?”
“动作有点儿快啊~”
“你说请吃顿饭能把这手法学全么?”
“那得是法餐才行吧~~”
赵副主任已经在淡定而澎湃地脱白大褂了。
脑子里滚动的全是菜谱。
宝贝儿爱吃辣,晚上做个辣子鸡?
赵明澄你对自己厨艺真有信心!
然而烛光晚餐必须亲手做才有诚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