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爻冷哼一声,咬了咬嘴唇,突然抽出匕首,在身边的一颗大树上深深一划,整个人借势冲下,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继续追踪。
那人见没有甩掉她,也不意外,只加快了步伐向前纵跃。
叶爻不是没考虑过大呼“有奸细”之类,只是她此刻莫名地被激起了好奇心,有种冲动,想看看那人究竟要做什么。
这时她忽然意识到,前方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超出了弟子居所范围,到了一个处烟稀少的建筑前。
时间匆忙,她根本来不及看那是一座什么样的建筑,只是仿佛被那其中的东西吸引一般,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
漆黑的夜色中,微风轻轻拂起前方那人几缕流水般的长发,他微微偏头,唇角轻勾,月光下隐约可见一抹精致优美的下颔,一闪身已经鬼魅般飘入了黑黢黢的大殿。
叶爻在他身影进入大殿的下一瞬紧跟了上来。
她的呼吸忽然屏住。
手心里突然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看着这院子里**肃穆的雕饰,那古铜的雕工精致的兽口、白玉质地泛着寒光的台阶,还有头顶,那牌匾上巍然的几个大字。
天机阁!
她竟然闯进了华云山庄的禁地之一天机阁!
她早有耳闻,天机阁内藏有华云山庄秘宝,多年来都派重要人物看守,只是这几年来华云山庄威名在外,一般的江湖宵小早已不敢擅自打这里的注意,大约也是因此,天机阁近期放松了守卫。
而今天偏偏凑巧,主管看守的大弟子燕洛廷被处罚面壁去了,那人是不是因此才钻了空子?
叶爻呼吸有些沉重。
她站在天机阁门口,犹豫了片刻。
要不要进去?会有什么后果?
就在此时,幽暗的大殿里一声沉闷的异响。
叶爻眉毛挑了起来,顿时不再考虑那么多,一闪身飘了进去!
她违反庄规事小,若是此刻那人得逞,有什么阴谋,连累的可是整个华云山庄!
顾不得许多,叶爻飘进大殿的一刹那,便见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的顺着刚刚开启又准备落下的铁门飘了进去。
叶爻飞速上前,突然觉得脚下有些滑。
那一刹那她低头,借着月光,看到地上几滴鲜红的液体。
再一抬头,面前铁门上一个古老的怪异图腾,似乎是个上古神兽,面容狰狞的兽头微微扬起,张开的大口中已充满了鲜红的液体。
空气中淡淡的甜腥气息。似乎还夹杂着隐隐熟悉的淡淡异香。
叶爻心头一动。
很显然这是个需要以鲜血为引才能打开的机关。
叶爻心里暗骂,华云山庄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连个机关都弄得跟鬼门关一样,她对此毫无好感。
容不得她犹豫,下一刻她已经顺着铁门飘了进去。
铁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
周围一片让人不安的漆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叶爻咬了咬牙,试探性地走了几步,确定脚下是光滑的平地后,微微松了口气。
但她还是不敢放松警惕,轻轻呼吸,同时紧张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她感觉不到有其他人的呼吸。
先前那人去了哪里?
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着。不确定这个地方有多大,她只能用脚试探。
其实叶爻也在心里打赌,赌这地上没有机关。
不幸的是她这次运气不是很好。
在她再次迈出一步后,左前方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处突然“砰!”地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地上弹了起来,那声音听起来特别像是经过了剧烈摇晃的汽水瓶子在内部气压极度膨胀下“嘭”地一声炸到天上去了。紧接着一阵破空之声袭来,她来不及反应,抬手,早就紧紧握在手中的短剑挥动格挡,将那只冷箭打落。
只是坏运气并没有因此结束。
四周地面突然同时发出“突突突”的响声,在寂静无声的大殿里格外刺耳,叶爻紧张地一转身,便觉得四面八方都有箭矢射来。
她咬咬牙,脚尖点地试图腾空而起!
突然不远处一个微微沙哑、显然经过了变音的声音焦急道:“不要跳起来!”一阵破空之声。
与此同时叶爻周身地面上以她为中心突然亮起一道圆环状的光柱,炫目光彩之间隐约可见无数缥缈零碎的古老符号,一刹那间四周青光大盛!
一个柔韧修长的身影冲她掠来,还没等叶爻判断出那人的方向,便已落入一个清凉如繁花落雪的怀抱里,她的脸颊擦过他身上冰凉的锦袍,那异香的气息越发浓郁,闻之欲醉。只是夹杂了一丝血腥气。
那人却没有丝毫停顿,揽住她的腰倒在地上,带着她向一旁平平地滑开数丈,身形敏捷,将她硬生生带出了光柱笼罩范围。
那些箭矢如雨般纷纷射向了他们刚才的地方,此刻密密麻麻插在地上,叶爻看着都觉得后怕。
她错愕地看着面前的人。
那人脸上居然戴着轻薄的银色面具,只露出精致的下颔,隐约可见薄薄的唇线,带了几分薄凉。
那淸郁气息浸满她鼻端,有一丝蛊惑的味道。
叶爻挣扎着站起身,低低道:“阁下是什么人?夜闯天机阁?”
那人却只是低笑一声。幽暗光线里,四周静谧无声,那低沉的笑声宛如醇酒,显得格外诱惑,仿佛东风乍起时吹落耳畔青丝几缕滑落肌肤,令人觉得心头微痒。
叶爻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她莫名地有些紧张:“你是……”
那人懒洋洋站起身,居然还漫不经心理了理衣裳,也不多理会她,转身向黑暗中走去,口中悠然道:“叫我玄影好了。”
叶爻愣了愣。居然是个陌生的名字……
她只听卓一谷提过,御龙阁有四大护法,各司其职,白曜阴冷霸道,青凤妖娆妩媚,血罹擅长暗杀,而最狠辣神秘的莫过于玄影,据说整个御龙阁只有他修习了异域秘术,而且身份神秘不可测,就连御龙阁都很少有人知道他真正的面孔……
脑海中某个念头强烈而清晰,她却不敢证实,下意识跟上那人的脚步,却又很快停住,皱眉道:“你不是山庄的人,来这里做什么?救我,不怕我现在揭发你吗?”
对方脚步一顿,突然回眸,轻笑道:“在下见姑娘方才遇险,不忍见香消玉殒才舍身相救,如今姑娘张口闭口揭发举报,莫不是恩将仇报、忘恩负义之辈?”
他用词颇有些毒舌,但语声低沉,嗓音带着点沙哑和磁性,再含了三分调笑、三分戏谑,丝毫没了质问之感,听起来倒更像是挑逗。
叶爻一窒,沉默了片刻,还是皱眉问道:“除非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刚才又为什么要救我?”
那人缓缓走到大殿中央,抬头静静注视着墙壁上巨大的流转着淡淡金光的浮雕,抱着胳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听了叶爻的问题漫不经心道:“姑娘是这个山庄上的人,但是论起对这个地方的了解,你只怕尚不足在下十分之一吧。”
叶爻自始至终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背影,那人身姿修长,宽肩细腰,一头乌发泼墨般垂泻,那背影,她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她一步步向他走去,慢慢地靠近那个背影,也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轻声道:“公子夜闯天机阁,必然是有要事。若是如此,公子明知我是山庄的人,却仍是毫不犹豫舍身相救,这难道不情理不合吗?”
那人似乎陷入了深思,完全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只是凝眸看那浮雕,目光闪烁。
她突然伸手,迅捷如鹰爪,探手抓向他脸上面具!
那人突然飘身后退,身形幽灵般荡到了她身侧,一声轻笑,眨眼间已抓起她手臂,调笑道:“姑娘做什么?你我萍水相逢,何必如此较真?给彼此留一些神秘感不好吗?”
叶爻挣扎着,他却不肯放开她手臂,那指节冰凉如玉,手心肌肤光滑如丝缎,腕骨精致。
她咬了咬唇,眸如霜雪,浸了寒意,冷冷注视他。
他却似乎不肯放弃,微一用力,将她身子往前一带。她的背紧紧靠住了冷硬的墙壁,他低笑着,一手控制着他,另一手懒洋洋撑着墙,两人之间的距离霎时间变得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得到。
他的语声柔和犹如春风,吐气如兰,低低笑道:“姑娘对在下如此感兴趣,莫不是想以身相许报方才救命之恩?”
第二十章 名剑七杀
静夜,无风,他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笑意在她耳畔低回,如春意撩人,竟比那月色还让人沉醉。
叶爻突然一抬腿,膝盖如一把利刃,对着面前男子某关键部位狠狠一抬!
她自然一击不中,对方似乎早料到她有这样的反应,唇角一勾,手臂用力,同时身形向旁一闪,再次将她拽开。
叶爻也没有干等着,那只尚有空闲的手已抽出腰间短剑,对准那人咽喉要害便刺!
那人叹息一声,喃喃道:“你还真是心狠,救命恩人也下得去手……”突然身形一展,玄黑的衣摆无风自扬,修长手指突然闪电般抬起,精准利落得夹住了叶爻的剑刃,突然轻轻道:“在下无意为难姑娘,还请姑娘莫要扰乱在下行事,你我就此收手如何?”
叶爻皱眉,冷冷道:“把面具摘下来,我就不给你捣乱。否则即便我修为不如你,也不会让你今天顺利出去。”
那人苦笑一声,唇角动了动,突然他身形一僵,猛然回头看向大殿入口方向!
此时叶爻也一皱眉,自然,她也听到了,外面又渐渐聚集的人声音。
她淡淡道:“公子若不想今晚留下半条命在这里,还是尽快离开为好。听着声音,似乎是风长老他们带人来了。”
那人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古怪,悠悠道:“留下半条命?他们也得有那个本事!”他突然倾身凑近她,柔顺长发拂落她肩头,低笑道:“不如姑娘陪在下留下,一同领略一下天机阁神秘风采!”
他身上异香幽幽,距离近时尤其浓郁,但叶爻闻起来却并不觉得难受。她心里微微一动,还不等她反应,他已勾唇一笑,拉着她,脚尖落地轻盈无声,迅速飘向大殿深处,那个更为幽暗所在。
叶爻咬着牙,努力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
两人的身形很快隐没于黑暗深处。
而此刻,天机阁厚重的铁门再次缓缓开启,从外面走进来的却只有两个行色匆匆的人,均是面色凝重,神情紧张。
为首的一人净面长须,一派尊者风范,面色不怒自威,正是庄主陆鸿涯。他身后站着眉头紧锁的风一兮。
陆鸿涯一挥袖,整个主殿瞬间升腾起一道青光耀眼的光晕,映亮了四周。
风一兮目光中精光闪烁,迅速地扫了周围一眼,皱眉道:“天柱峰罗盘上显示天机阁阵法启动,定是有人入侵,只是我没想到这个家伙的血居然能开启入口处的机关,那可是血饮法阵,多年来不曾有人成功使用过。”
陆鸿涯淡淡道:“近年来江湖上能人辈出,这也不足为奇。”
风一兮眼中忧色更重,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叹息一声,喃喃道:“看来不久之后将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了。”
他似乎回忆起什么往事,眼中一抹怅然,但又很快掩盖。
陆鸿涯目光忽然掠过那被引发机关而纷纷刺入地面的剑羽间,突然,他眼中冷光一闪,快步走到那散乱倒插的箭羽中间,蹲下身。
风一兮顺着他目光看去,那里,异地鲜红的液体,妖艳如花,静静绽放在冰冷的地面上。
陆鸿涯用手指轻轻掂起那滴鲜血 ,放到鼻端轻轻嗅了嗅。
一抹淡淡的、若有若无的优雅冷香。
他嘴角突然流露出一抹笑意,沉声道:“风师弟,那个闯入者,他恐怕还没有舍得离开呢。”
风一兮心中一震。
两条轻盈的人影悄无声息如幽灵般在天机阁穿梭。
叶爻面无表情地任玄影拉着自己的手臂施展他那顶级轻功,脚下如踏云追月,眼前景物匆匆滤过,充满了虚幻感。
到了此时,她反而不再挣扎——反正也是白费力气。
天机阁作为华云山庄藏宝重地,内藏密宗万卷、异宝千件,叶爻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看着眼前各种稀世奇珍、名家器物出现在眼前,没有惊讶,只是佩服。
就当是开拓开拓眼界了。
其实她也来不及看清楚,玄影的身法犹如鬼魅,速递极快,几个起落便是数十米远,她轻轻吸气,调整体内真气,这才记起白天似乎受了不轻的伤,她都好奇自己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玄影一直沉默着,一双眼眸目光凝练,可以看出他虽然身法漂亮步伐潇洒,可心神却是谨慎细致的,不肯放过一丝一毫可能设有机关的地点,这一路下来竟都巧妙的避过了。
他的脚步忽然停住了。定定地站在那里。
叶爻也随之落地,很快便看到,眼前是一座暗紫色诡异岩石做成的高台,奇异的是高台的地面下方,也许是因为石质特殊的缘故,竟有流波般的纹路静静地在下方不停变换,看上去犹如石在水上、水在石中。
叶爻抬头,石台上方是一团魅惑的暗紫光芒,在那光芒之内,一把雕刻繁复的古剑静静地漂浮着。
剑身长三尺有余,锋芒锐利灼人,剑锷处雕琢成龙头形状,龙头上一双巨眼似带威严。而剑刃之上光洁如镜,如秋水洪波,七颗看不出材质的宝石散发着暗淡柔和的光芒镶在剑刃上,散发一阵冰冷的寒气,她即使离得较远,也感受到了肌肤一层寒意。
玄影突然回头,墨眸中光芒闪烁,静静道:“这就是名剑七杀。”
叶爻心中一震。
名剑七杀。她师从卓一谷,对着等江湖名剑早有耳闻。
其实世人对这把剑均了解不多,只是知道,在江湖上混过的任何一人,但凡听到七杀这两个字,必然有所忌惮。有人猜测,数年前七杀剑初现江湖之时曾掀起一番令人胆寒的腥风血雨,但后来七杀剑消失了踪影,但却无人敢再提起那段旧事。因此,久而久之,有关七杀的一切在江湖上成了忌口。
叶爻看向玄影,沉声道:“听说这把剑煞气极重,已多年不现,没想到却在这华云山上,怎么,你要带走它?”
玄影却只是抱着胳膊悠悠一笑,“哪敢,在下这点功夫只怕还破不了贵庄的玄妙剑阵,今夜之行,不过只为打探而已。”
叶爻并不意外,冷笑:“现在已经打探完了,公子是不是已经尽兴了?那么,既然将我带到这里,”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慢慢道,“可以说你的用意了吧。”
气氛突然诡异的安静。
对面的人,目光漆黑暗沉,如墨般的眼眸一眨不眨地迎视着她的目光,唇角微掀,低笑道:“姑娘可有兴趣听个故事?”
叶爻一愣,“嗯?”
玄影似乎突然变得有些疲倦,微微慵懒地背靠着大殿墙壁,轻声道:“世人多知此剑威力无匹,雄霸天下,却不知剑身之中煞气极重,剑名七杀,正是应那凶煞孤星,七杀入世,乃是横扫天下血流漂杵之兆。一旦有谁持有此剑,便可称霸天下,世间无敌……”
叶爻皱了皱眉,“真有这么厉害吗?”
玄影轻笑一声,眼光中含着讽刺,“这种事情,传得越疯狂信的人越多,何况这世上怀揣野心的人数不胜数,他们都愿意赌上一把。”
叶爻默然。
他继续淡淡道:“直到有一天,这世上出了个绝世奇才,潜心钻研修行,自从听说了七杀剑的传说后,便决心寻找此剑。于是他不顾师门和兄弟们的劝阻,一意孤行,毅然踏上了不归之路。”
“他寻遍了千山万水,耗费七年时间,却始终一无所获。后来,他便遇到了一个女子,她告诉他,她知道七杀剑在哪里,她可以带他去找,而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以他绝顶的武功帮她复仇。”
“他梦寐以求的答案终于有了希望,他喜不自胜,想也不想就答应了那个女子,她果然信守承诺,带他去了那个有七杀剑的地方,然而,他却万万没想到……”
玄影轻飘飘的声音忽然诡异地一顿。
叶爻正听到要紧处,忙下意识问:“然后呢?”
玄影勾唇一笑,突然身形如鬼魅飘忽到她面前,抓起她手腕往角落阴影处掠去。那身法妖娆飘逸,竟不似一般的轻功身法,倒像是某种诡异的秘术。
叶爻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嘴唇已经被一只微凉的光滑手掌紧紧捂住,一霎间幽香浸满鼻端,叶爻把心一横,匆忙间反手伸向玄影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