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镇上开了新酱汁铺子,那酱汁味道着实好,别的铺子里没有。”
“在哪儿?”
苗青青沉吟了一会,说道:“东市街头先前不是有一间面铺么,那儿换了东家。
牛车停在院门外,苗文飞迅速的缷货,一群黑娃齐刷刷的涌了过来,苗青青只得守在牛车边,免得被小家伙把牛车上的东西捞走。
又看到了那个小身板成家宝,孩子仰起头,苗青青一个不小心就看到孩子脖子下的淤青,心下一惊,来到小家伙身前蹲下,为他理了理衣裳,顺势不动声色的扯开襟口,看到那肩下及胸的地方有好大一块淤青,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打的。
成家宝比前几日更脏了,脏得只能看到那一双骨露露的眼睛,润润的,如一潭清水。
苗青青莫名的有些心痛,这么小的孩子,他们也下得了手,成家到底是怎么带孩子的,家里孩子多就不要再生了啊,生下来又把孩子搓磨成这样,真是造孽。
苗青青一向去镇上采办都会买些肉包子,原本家里三人,一人两个的,这会儿瞧这孩子,苗青青毫不犹豫的拿起一个包子出来却没有立即递到孩子手中,着实是那双黑乎乎的小手令人作呕。
苗文飞从院子里出来搬完最后一趟,正好看到妹妹手中的包子,叹了口气,就知道妹妹对孩子心软,村里的孩子都只敢缠着她,难怪娘亲会说都要成亲的年纪了,还混在一堆孩子当中,像个孩子王似的。
板车上的东西搬进去了,苗青青拉着小家伙进了院子。
她往正屋瞧了一眼,苗文飞见了,无奈的说道:“瞧什么,怕娘亲说你呢,娘亲窜门子去了,不在。”
苗青青听到这话放了心。
她倒了一盆水,领着孩子把手洗净,家里没有去污更强的洗涤剂,只有苗青青摘的皂角,她拿来给孩子洗干净手和脸,才把包子递到他手中,说道:“你就站院里头吃了再出去。”
没有苗青青看着,这肉包子他落不进口,非被那群黑娃给抢走不可。
这孩子洗白了脸,细看下,五官还长得挺秀气的,漆黑的眉,圆圆的眼,一脸的天真无邪,又很乖很听话,苗青青说了便站在那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估计又是饿着肚子了,可惜苗青青没有什么立场向他们家人说什么,平时成家出来玩的几个小家伙,个个也不是这么个模样,明显有些偏心了,即便苗青青有心想找自家彪悍的娘亲去震一震也不行。
因为她娘还弄不赢成家宝的阿奶,那人嘴巴子太厉害,重点是完全不讲理的,平时跟她娘也不对付,所以成家人与他们一家从来不来往,成家的人也从来不来铺子里买东西,但成家的大人得知苗青青时不时会给村里的孩子们糖吃,就会支使家里的小孩跑这边来玩。
苗青青往院外一瞥,果然看到这群孩子没有离去。
苗青青想了想,向那些孩子招手,“你们进来,今个儿姐姐教你们洗手,把手洗白了,姐姐给你们吃瓜子。”
一听到有东西吃,那群黑娃呼啦啦的跑了进来。
反正家里采摘的皂角多的是,给这些孩子们用也没什么,大家伙跟着苗青青学,没多会,露出了白脸和白手,身上却还是黑的。
苗青青依言上小铺里抓了一把瓜子,一边抓一边觉得自己败家,见不得孩子们那亮闪闪渴望的眼睛,一看到就心软。
一人小把瓜子到手,苗青青交待道,“以后来姐姐这儿完,一定要记得洗脸和洗手,知道了么?”
小家伙们齐刷刷点头,有吃得个个都听话,乖了。
送走了孩子,苗青青就见她哥哥不知什么时候上前扛了一筐子草回来丢在屋后边的牛栏里。
苗青青不得不说她老哥太勤快,这么好的青年,将来不知会落谁手中,她哥那么老实,性格又好,谁嫁给他谁最有福气。
“哥,娘还没有回来呢,晚饭还做不做了?”苗青青往院外看了一眼。
苗文飞想了想说道:“我去做饭,你等着。”
苗青青拉住他,“行了,你一个大男人忙外面的重活就成了,我做饭。”
饭菜做好放在灶上温着,出门一看,就见她大哥在默不做声的编竹蔑,快要成型了,像是一个簸箕。
“哥,你呆家里,我上村里寻娘去。”
苗文飞点头,继续编竹蔑。
苗青青出了院门,往村头看了一眼,忽然福至心灵,往村头去了,果然走出村口往元家村的方向一里路的样子遇上刁氏。
刁氏背着一个竹筐,里面装了满筐的草,只是割一筐草要这么久么?
“娘。”苗青青喊了一声。
刁氏匆忙把目光从元家村的方向收回,回头看向苗青青,老脸一红,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东西都买齐了。”
“买齐了,天也不早了,娘,咱们先回去吃晚饭。”
刁氏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往回走。
苗青青往元家村的方向看了一眼,叹道:“爹爹也不知道吃得好住得暖不,姑母家的院子小,左右都是妯娌,虽是分了家,却还是牵牵扯扯的,爹爹一个外人呆在那儿这么久,多难受。”
刁氏听到这话,脚步一顿,接着又往前走,语气有些不好,“你操□□自己的心吧,刚才我看到有孩子吃瓜子,不会是你给出去的吧?”
苗青青被抓,吓了一跳,没想给把瓜子都被她娘发觉了。
“败家女儿,要你留在家里卖东西,非把家里的东西败完不可,你越是慷慨,那些小家伙就老来找你,家里的现钱就靠着那点儿了,你就不能懂事一点儿么。”
苗青青没有反驳,但凡跟刁氏对着干,她肯定落下风,嘴仗不行。
农忙来了,家家户户买了肉,打酱油的多了,果然如苗青青所说,这两种酱汁兑一起,味道不要太好,转眼就卖出几斤酱汁,而先前特意买来对比的那些普通酱汁却只卖出一点点,不过是左边邻居和右边邻居买了点去,他们两家舍不得加价。
苗青青寻到商机,立即让她老哥带着家里的酱汁去别的村里问问。
苗文飞早上出的门,傍晚才回来,一连跑了五六个村,每个村里做席面的都送了些样货过去,相信不久就会有人来订酱汁了。
傍晚是苗青青在村头等到他的人,苗文飞回来的时候脸颊红得奇怪,垂着头,一言不发,窘迫的很。
她老哥这种情况只有上次不小心看到村东边的寡妇苏氏洗澡,只一眼就刷的一下脸红透了,之后迅速跑开,没想脸红了大半日,简直是一个纯情的不能再纯情的少年。
莫非这次又遇上了上次那种事,不知这次看到的是哪个女人。
“你看到什么了?”苗青青试探的问。
苗文飞听到这话惊了一跳,脸色红得更厉害了,“没……没什么。”
“莫非又是苏氏?”
苗文飞听到苏氏两字,显然有了反应。
果真又看到了,她倒是奇了,那苏氏为什么喜欢天黑的时候去山脚那个凹里洗澡,不过听村里人说那处儿不吉利,平时没有人敢去,她老哥第一次不小心看见了也就算了,可是第二次还往那边走做什么,那儿村里人都不敢去的。
“哥,要不你这会儿陪我上山脚凹里瞧瞧去,那里到底有什么,再说这初夏的天还是冷的,苏氏就不怕着凉么。”苗青青疑惑的说道。
“我不去。”苗文飞走得飞快。
苗青青忍不住笑了起来,跟着他后头回了家。
这次她哥这么跑了一趟,之后几日陆续有其他村里的人过来买酱汁,没想有人还真的跑镇上去寻了那家酱铺子,那咸酱汁要四十五文一斤,还得走二十几里路,上苗家村买只要走几里路就到了,还比这咸酱汁便宜两文,重点时那咸甜口感更加合适。
苗青青这次购来的酱汁转眼卖出去大半,反倒村里的人买的还没有外村的人多。
村里人开始收麦子了,苗青青的爹还没有从元家村回来,她娘似乎没有把她爹接回来的意思。于是家里下地干活,苗青青也不能呆家里守着小商铺,直接锁了院门就去田里了。
麦地里,三人割麦子,苗青青割一会儿就起身,只觉得腰痛,两世加一起都没有这么累过,往年有她爹在,家里几亩麦田很快就能搞定,今年还是她第一次干满一整日的农活,果然是不习惯。
晌午三人匆匆吃了饭,也没有像村里人一样回家歇晌,而是直接在地里干起了活。
太阳正当空,虽不是炎炎的夏日,可这初夏的太阳这么直晃晃的烤下来也是很难受。
三人里就数她哥速度最快,很快就赶前头去了,刁氏在中间,苗青青落了后。
到傍晚的时候,苗青青已经累爬下了,没想前头“啊”的一声,苗青青分明听到骨头咔嚓的声音,觅声看去,自家娘亲歪着身子扶着腰,裂嘴喊痛。
☆、请帮工
苗青青和她大哥齐齐奔向她。
果然是闪了腰,这还得了,第一天干活,她娘亲就伤了身子,怕是得躺几日。
两人匆匆扶着她回去了,当夜要去请大夫,刁氏不准,家里有苗青青给她老爹和大哥泡的药酒,于是拿药酒揉她的腰,揉了好半晌,刁氏才缓过气来。
刁氏不准请大夫不是在乎家里的银子,看大夫的钱还是有的,她是怕去了元家村被苗兴知道。
苗青青也知道她这个娘顾虑什么,只好不请大夫了。
第二日苗青青在家照顾刁氏,由着苗文飞下地去,没想晌午不到,苗文飞被村里人抬了回来,不为别的,原来是她哥见麦地里有石头,凭着自己的力气,一个人就扛了起来,没想石头砸了脚。
还真是祸不单行,苗青青看了看她哥又看了看她娘,决定不管她娘怎么想,她今天一定要去趟元家村去。
给苗文飞止了血,包扎妥当,苗青青说要上山割草,转身就去了院口的小屋里抓了把瓜子和糖,又打了一斤酱汁,挎着个篮子出了院子,掩了院门,往元家村去了。
从苗家村上元家村,只不过是三四里路的样子,穿越到这个时代这么多年,走路还是不成问题的,脚程也还算快,三四里路,半个多时辰就到了。
进了村口,有不少元家村的村民在田地里干活,看到苗青青穿着一身干净不带补丁的衣裳,藕荷的颜色,衬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显得娇俏可人,这秀丽的长相,方圆几村的姑娘都没有几个。
忽然人群里有人认了出来,“那不是刁蛮蛮的女儿么。”
大家恍然大悟。
有人惋惜:“可惜,娘是个这么凶悍的,女儿倒是长得秀气,可是长得好又有什么用呢,她娘的名声坏了,没人敢娶。”
苗青青一路走来还是听到了风言风语,他们家的确没有媒人上门,特别是给她哥找对象,她哥也有十九了,这个年纪在这个时代都已经成亲了,她自己也有十六,在这时代正是适婚的好年纪。
所以也怪不得刁氏要为两孩子着急,没有媒人没关系,刁氏就对村里仅有的几个相处好的姐妹求她们帮着介绍,一圈下来,都被苗文飞和苗青青给拐弯抹角回绝了,最后连她爹都搭了进去。
如今怕是再没有资源给两兄妹了。
苗青青的姑母嫁在元家村的上游,不像她们家就在村口,所以从元家村村口走到上游还有一段好长的距离,忍耐着这些人的窃窃私语,终于来到姑母家的院门口。
院子很小,土坯墙很矮。苗青青往院中瞥了一眼,就看到她二表哥元贵正在院子里砍柴,才几个月不见,身子骨越发壮实了,虽是晌午,太阳正当空,但赤着膀子,露出一身鼓鼓的肌肉,不嫌冷么。
“二表哥。”苗青青喊了一声。
元贵手中动作停了停,回头一看,见到苗青青,像是受了惊吓似的,把斧头一扔,转身披起衣裳,又怕她久等,一边扣扣子一边上前来开门。
有什么害羞的,苗青青是个现代人,什么美男子、肌肉男没有见过。
门开了,元贵脸颊微微一红,喊了一声“表妹。”
苗青青往院子瞥了一眼,问道:“我爹呢?”
“下地干活去了。”元贵让开身,苗青青却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把篮子往前一送,说道:“这次上镇上买了新酱汁,味道非常好。”
元贵的脸更加的红了,却是不好意思收。
这时代的男人怎么个个都这么害羞,她哥更搞笑,看到寡妇苏氏洗澡,蹲在水里只露出半截白颈,她哥就能臊好几个月去,看到人家就躲。
她这个二表哥也是,每次看到她就脸红,有时四肢同手同脚的像没处摆放,明明比苗青青高了一个多头,人却笨拙的可爱。
见他不收,苗青青直接往厨房去了,家里果然是没人,只有她这个二表哥在砍柴。
“你带路,我找我爹去,家里出事儿了。”
元贵听到出事儿,当即问道:“出了什么事?要不要紧?”
苗青青叹了口气,说道:“我娘闪了腰,我哥砸伤了脚,问题倒是不大,伤也不是很重,就是地里的麦子没有人收,要荒着了。”
元贵摸了摸头,“表妹不嫌弃,呆会我同舅舅回去帮你们收拾麦子。”
苗青青忍不住想笑,侧头看她表哥,“你要是去了,姑母还不修理我,你家的田地更多吧,我家那几亩地,往年只要我爹和我哥就搞定。”
元贵想起他娘,觉得自己说的也是句废话,如非收拾完自家的再去帮忙,可是到那时舅舅家的早收拾完了,往年舅舅收拾完家里的还会跑过来帮他们家几天。
两人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在一片金灿灿的麦田里看到了身影。
苗兴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家闺女,脸上立即露出笑容,眼神却往她身后看,然而有些失望,除了女儿就是没有看到自家媳妇,心里不免有些失落,都这么多天了,他媳妇的气还没有消呢?
他媳妇不亲自来,他决计不会回去,这次着实是说得太过分了,他在家里不过是让着她,她还乘杆子上,要骑他头上去,家里再没有他的地位。
苗青青看到他爹明显是高兴的,可是过一会儿又自顾自的割麦子,不看她,她有些纳闷,这次是来真的了?
“爹。”苗青青喊了一声。
苗兴装作这会儿才发现,应了一声,直起身来。与此同时一起起身的还有她姑母苗凤,其他人也慢慢跟着直起身来往这边看。
苗凤看到苗青青,不待她说话,立即责备起来:“青青,你回去同你娘说,有本事自己来请,叫女儿出头是什么意思?敢做不敢当呢?你爹被你娘折磨成什么样了么?居然用肉身跪带刺的荆条,这不是泼妇、悍妇是什么?要是你娘来,看我不骂死她,我弟弟哪点对她不好,就说说这么多年嫁过来,有让她下个地么?有让她劳累过么?但凡重的、累的活不都是我弟抢着做了,只差没有伺候你娘,把她当小姐供着。”
苗凤的气不小,苗青青就这样成了她发泄的对象,苗青青抬眼望天,她这一世的这一对宝贝父母她也无语了。
苗凤还在说过不停,苗兴却看出了苗头,担忧的问道:“闺女,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她爹终于关心他们了,苗青青心里也有气,闹两天别扭就回来,这次闹得这么真,还真不把家里人挂心上了,所以没好气的说道:“娘下地干活闪了腰,哥伤了脚背,地里的麦子没有人收。”
苗青青的话才落下,苗兴就从地里出来,走到了田埂上,显然是要马上回家去。
苗凤见着,当即发了火,叫她丈夫元平喜把人给拉住。
苗兴无奈,“姐,我这得赶紧回了,她嘴巴是利了点,但心地是好的,如今家里成了这样,我得回去瞧瞧去。”
苗凤气急,指着她弟弟发怒:“你还有没有一点骨气,难怪刁氏要说你不是男人,一听到她不好你就没有底气了,你先前信誓旦旦的都喂狗了。”
这么说着苗凤回头问苗青青,“你娘和你哥伤势怎么样?”
不待苗青青答,元贵就接了话,“伤势不是很重,就是没有人收麦子——”元贵想借势说去舅舅家里帮着收麦子,没想被他娘冷笑一声打断。
“我就说为什么派你忽然来了,原来是这么着,我看受伤是假,叫我弟回去干活是真,闲的时候就欺负他,忙的时候就想起他的好来,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苗凤扫了苗青青一眼,回头看向苗兴,“弟弟,你能不能出息一点,这是刁氏使的诈,你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