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谢琰道,“要走,我就带你一起走。”
“我不会出去的。”沧宁的声音和心一样冰冷,透着深深的绝望,“琰哥哥,我真的不想伤害别人了,我出去只会祸害人。你听说了吗?我其实从生下来开始,就不停给别人带来灾难。与其出去给他人带来灾难,不如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想那么多人因为我受到伤害。不然,我的良心会痛的,比现在还要痛苦一千倍一万倍。”
“阿宁,天道无情,却并非无理。”谢琰劝慰道,“你出去了也不会伤害任何人,真的。”
沧宁摇摇头:“琰哥哥,我知道你对我好,你不用安慰我了。”
“阿宁,出来好吗?就算天翻地覆,我也陪你摆平!”
沧宁默默低下头,没有回答。
谢琰决然举起手中的长剑。
“铿——”耳边传来一声金铁碰撞的轰鸣,沧宁身上地铁链被谢琰手中的剑气震碎成一段段,“哗啦”一声随涌动的海水四散流开。
少年的三千粲然银发随海水翩然飘散,宛若银河倾泻在幽深沉寂的海底。
“阿宁。”谢琰扑上前一把抱住沧宁,在他耳边轻轻道,“我说过,再也不会和你分开。”
“琰哥哥,你说我的那个魂魄在小蓝心里。取回我的魂魄,小蓝真的不会死吗?”
“不会。”
“琰哥哥,反正没有胎光顶多就是做不了龙了。”沧宁在云端拉住谢琰道,“我不要做龙了,那个魂魄给他吧,我不想伤害小蓝……”
“嘘。”谢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沧宁悄悄到了一个门口长满了野燕麦的山洞门前,蠕动着一群雪白雪白的小毛球兔叽,小嘴里都窸窸窣窣地啃着燕麦。
“大……白?”沧宁惊喜地望着这一群大白兔子的子孙们,抬头轻声问道,“琰哥哥,我们走以后,小蓝还一直住在这里吗?”
谢琰点点头,轻声道:“隐身。”
“唔?”沧宁点点头,“好。”
谢琰和沧宁拉着手走进山洞,洞中也是一群蹦蹦跳跳的小兔子,在提着画笔的蓝衣男子脚边蹦来蹦去,几个跳在画桌上的毛球还伸出爪子去蹭蹭他的画纸。
沧宁忍不住跑到桌旁去揉了揉蓝晨的兔子,还好对方专心画画,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兔子已经被人倒着摸成了一个大毛团。
“琰哥哥,它越摸越大啊,哈哈哈……”
“阿宁,过来。”谢琰把沧宁拉到身边,看看蓝晨笔下的画纸,“你看这是什么?”
沧宁往蓝晨灵动的笔尖下望去,那是一片沧宁大海,碧蓝的海浪翻腾中是一条银光熠熠的白龙!
蓝晨的笔触很细腻,细腻地能看清那白龙每一片闪闪发光的鳞片上精致的纹路!白龙张着修长的利爪,高傲地扬起美丽的脖颈仰天长吟,威震天地,真是这世上最美丽最强大的生物……
“原来小蓝说的是我。”沧宁惊讶地张大了双眼,蓝晨说过的话而耳边历历浮现。
……
“真的太美了,碧海蓝天,雪白得就像翻涌的海浪,又像天上的银河,银光闪闪,实在是太美了……”
“这么美妙的事物,我觉得能看到它是我的幸运,所以,从遇见它开始,把它画出来,我就当做了我一生的使命。它真的太美了……”
……
“小蓝已经做到了,他画的真的一模一样啊……”
蓝晨似察觉到什么一般,放下笔抬头向四周看了看,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画纸上的白龙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能从沧波浩渺的大海中冲出。只是,还缺少一双睥睨众生的双目。
世间万物,最传情的就是双目;画家下笔,最难画的就是双目,蓝晨再次提起画笔,对那副画上的白龙凝视良久。
成功很难,不能有一笔纰漏;失败却很容易,只需要点错一笔。
千钧一发。
谢琰在沧宁耳边轻声嘱咐了几句,沧宁微微一笑,使劲点点头。
蓝晨的笔尖触上那白龙眼眶的一刹。仿佛,他就是造物主。风云际会,乾坤浩荡,只在他一笔之间。
笔下惊风泣雨,一点龙神再世。蓝晨笔锋一转,腕间如行云流水般收笔。
一道金光破画而出直冲九天,漫天黑云如墨,雷霆万钧一齐炸响,无数银蛇在无边无际的天幕上嘶鸣游过,只是真龙眼中的梦幻泡影。
一条通体雪白的巨龙在世间万物的仰望中飞腾入墨色翻滚的重重黑云,吟哦九天,倾覆四海,睥睨*。
一时,天摇地陷,山崩水裂,人间沧海横流,一片汪洋恣肆。
白龙腾跃过电闪雷鸣几欲炸裂的天际,俯冲下狂风巨浪咆哮怒吼的东海。
一袭白衣翩然落在海边苍黑的巨石上,雪白的衣袂映着灿烂天光随风飘摇,一头长长的银发间镶嵌璀璨珊瑚的银冠半束,发丝在狂乱的海风中纷纷扬起。
龙神再世,万代千秋。神力无边,睥睨万物。
沧宁的额心赫然一道鲜红的神印,身披的大红披风随猎猎狂风扬起,立在高高的巨石上,俯看海天一色,风起云涌。
浑浊的大海如同倒悬于天,海水喷薄汹涌,转眼湮没良田千万顷;乌云密布的天空如同坍塌了一般,狂风不断,电闪雷鸣。
难道这就是那古老的传说之中——龙神再世之日,真正的天翻地覆之时?
“阿宁。”一袭沉稳的黑衣落在沧宁身边,转头望着他光华熠熠的双目,“不要乱了心神,这绝不是你造成的。”
沧宁点点头:“琰哥哥,我知道无论何时,你都会相信我。”
“你看,水虽然是海中漫出来的,其实却并不来自大海。”沧宁抬手一指,西方乌云密布的天空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光明破云而出,“琰哥哥,釜底抽薪方才治本,请你先帮我截住肆流的海水,我要去那里看看情况。”
☆、第47章 大结局(下)
雷霆万钧的云端, 浓密黑云的深处,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惊天秘密。
见到这个人令人震惊,却又在意料之中。
白衣大士扶正了手中倾斜的玉净瓶, 转过身微微一笑。
“多时不见。”观音倒先开了口,“贫僧早就说过,终有一日,你会为诽谤佛法付出代价。如今,你自己都看到了。”
“我看到了你们的阴谋和虚伪!”
沧宁出其不意地伸手去夺她手中的净瓶, 观音侧身一避, 沧宁一个旁腿便将她手中的净瓶踢飞,接在手中。
“贫僧见海水泛滥, 在此盛了半海之水,你却抢了贫僧的净瓶, 是何道理?”观音伸出手道,“请将贫僧的净瓶归还。”
“归还?”沧宁冷冷道, “待大水退去之时。”
钱塘江入海口是一个喇叭的形状, 往年江流入海时, 江水由窄窄的河道流出,平稳地流入东海。如今海水泛滥倒流,从宽阔的下游涌入狭窄的江道。
狭窄的河道容纳不下奔腾的海水,海水凶猛如脱缰的野马般狂乱地撞击在海岸上,掀起倒灌的江潮一浪高过一浪,浊浪遮天蔽日,吞没了良田万顷。
突然,一道金光过处,奔涌16 的海水竟然化作一道水柱,往天上冲去。海水逐渐退去,露出大片原本被海水吞没的陆地,海面不多时便风平浪静,安宁如初。
沧宁见海水已平,收住了净瓶,往内陆看去。
世间的水无生无灭,自有其准则,此处洪涝必定导致彼处干旱,此处的干旱也必因为彼处的洪涝。钱塘洪水刚刚平复,此时的内陆却是赤地千里,成片的土地因为缺水而干裂,良田颗粒无收。
沧宁又将净瓶中的水飞洒向内陆四方,一时甘霖普降,雨顺风调。
带着空空如也的净瓶回到东海,沧宁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想起那位观音说过的“净瓶能装一海之水”,不禁怀疑当初庐州那一场大旱,恐怕正是一个圈套。
水晶宫里,只见那美丽圣洁的白衣观音大士已经在东海多时,沧宁心中知道她早就已经把自己“十恶不赦”的罪行都告发了一遍,只是苦笑一笑,将她的净瓶还给了她。
“还不快谢过观音大士。”此时的东海龙王喜笑颜开,对沧宁的“恶行”不甚在意,“若非观音大士,你闯的那么多大祸还怎么摆得平?”
沧宁冷笑:“儿臣没有教养,不会谢人。”
东海龙王顿时蹙眉不悦道:“若非观音大士耗费了万年法力复活神变,我一定不会这么轻易饶恕于你!”
沧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旋即恢复了平静,笑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番父王不把我锁到炙寒渊。”
“狂妄无礼!”东海龙王指着沧宁怒道,“今日不教训于你,日后你还会危害众生!”
“父王!”龙王正欲动手,忽听一声呼喊,汩陵一手扯着神变,径自走上殿来,“且莫发怒,儿臣有话要说!”
“汩陵你干什么?”神变瞪眼横眉道,“还不快快与我放手!”
“汩陵你成何体统!”东海龙王呵斥道,“你伤势刚好一点就闹事!果然是近墨者黑!”
沧宁对这句话听得真切,面上虽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却不禁起了波澜。
“父王,今日确实该看清楚,何谓近墨者黑。”汩陵转头看着神变质问道,“我来问你,沧宁的整整三个魂魄,何以都在云梦泽你的宫中?”
“我这是为了帮他……”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汩陵道,“你是为了帮他,却收集他的魂魄来给自己修炼神功;你是为了帮他,却与人联手置他于死地;你是为了帮他,却派妖邪引我到云梦泽趁机要借刀杀人陷害他。”
“你真是一派胡言!”神变争辩道,“这都是你捏造出来的!你这般污蔑我是要和造孽同谋么!”
“当年庐州干旱,是你让我去庐州听听那位惠满高僧讲颂经文。那高僧一眼就能认出我的身份,且在砚台下刻了拘魂的禁咒,绝非凡人所能。”沧宁对神变道,“这些我本不想说,但我不想看陵哥哥被你反咬一口。”
“你……”听沧宁将那件事抖出来,神变顿时哑口无言。
“神变,这是真的吗?”东海龙王问道,“他离开东海去庐州,是你让他去的?”
“父王,我……”
“当然是他。”汩陵道,“沧宁一直什么都不怕,却最怕自己祸害他人,这么多年都没离开过东海,若不是神变让他去听听那高僧说法洗刷自身的罪孽,他怎么会去?”
“善哉。”恐怕再追究下去讨不到好处,观音顺水推舟道,“一切都因贫僧而起,怪贫僧当时在庐州看中惠满禅师讲经说法甚有神力,将此事告诉五太子本想造福众生,不想却酿成大祸。”
“你当年收的一海之水,导致了庐州大旱。”沧宁看着观音道,“如今又刻意制造灾难,好借此居功。凡人道暗处有神灵可见,不敢做亏心之事。而你身为神灵,无人能制,便无所畏惧,为所欲为,就不会感到惭愧吗?”
“阿弥陀佛,怎可口出狂言?”观音道,“你这些是何道理?”
“我今日言尽于此,至于是非对错的虚名不想和你们争辩。如今这些罪名你可以推给我,但是真相你们自己明白。”沧宁懒得与他们多说,说罢便转身离去。
后来沧宁听说,观音回到西天灵山时,她的神位被一个黑衣之人砸了个稀巴烂,还被警告了一番,从此她似乎就没再针对自己了。
琰哥哥说,其实“龙神再世之日,天翻地覆之时”并不是说的龙神再世会天翻地覆,而是天翻地覆之时会有龙神再世,那些灾难本来就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能听到这些,沧宁已经觉得十分满足。
之后的日子里,沧宁就一直与琰哥哥四处流浪,有时候去各地供奉自己的庙宇里弄些吃的顺便满足满足人们的心愿,有时候回去看看一起走过的地方。
琰哥哥辞掉了他在地府做了千年的好工作,带着沧宁最后去了一次地府,算是和青玄帝君辞职。
忘川河,三生石畔,沧宁拉着谢琰停下,拔出他背后挂的长剑,在石上刻下“琰哥哥”三个字。
谢琰一笑:“凡人有生死轮回,喝了孟婆汤后再无记忆,因为情爱执念在此刻字。我们千年万年都不会分开,刻这个作什么?”
“万一我哪天又什么都忘了呢。”沧宁洒然一笑。
谢琰心中一疼,摇摇头:“阿宁,不会了。”
“诶,琰哥哥,你刚才说那个什么汤,好喝吗?”沧宁大吃货眼前一亮,指了指附近一家汤铺,“那里就有一家卖汤的店,是不是那里?”
“是……”
“那我们快去吧!”沧宁拉着谢琰的手,往忘川边那家小小的汤铺跑去。
孟婆在忘川河畔开的汤铺里,两人说说笑笑地喝了一碗汤。
“好喝。”沧宁美滋滋地捧着汤碗,十分珍惜地喝光了最后一滴,突然抬起头,“啊,琰哥哥,你是谁?我想不起来了。”
谢琰笑着摇摇头:“我叫,夫君。”
“好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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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坑《千里江山》说的是一位少年宫廷画师与他的黄桑师父的师徒恋故事,受受会比较文艺清纯一点,欢迎大家捧场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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