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指尖点在她掌心,轻勾两下,带起细碎痒意,婵羽不耐痒的笑了,欢快的模样都被贺延川纳入眼底。
他也不问婵羽事情经过,好似对那些并不在意,只会轻轻的一步带过,说:“没有下次,”
婵羽连忙点头,模样太狗腿,逗得贺延川稍加用力的又挠她两下,婵羽冲他吐吐舌头。
贺延川摇摇头:“看来是没有明白。”
他屈指敲婵羽眉心,“我的意思是说——下次再遇到这种惹你不悦的人,回来告诉我或者管家都可以,不需要自己动手。”
他口吻温和,在说话的瞬间,眉宇间尽是不容置喙的威势,这种不由分说直接把看不顺眼的家伙们绑来揍一顿的行为,实在是太蛮狠霸道了!
若非婵羽内心早已成年,按贺延川这种宠法,必是会把她骄纵坏的。
婵羽依旧在扮演着小女孩的角色,她眨眨眼,喜形于色,嘴里却说:“我又不是那种爱惹事生非的坏孩子,才不要用到贺叔叔的人手呢。”
贺延川微微一笑,把婵羽从膝盖上放下,又问了些学习功课上的事,便差人送婵羽上楼学习了。
离开前,她还连连回头看了贺延川几眼,咬了咬唇,欲言欲止,后者只当她还在想方才的事,并未在意。
待夜幕降临,贺延川总算明白那多出的几眼,是何种意味了。
*
今日天空闷了一整天,积蓄多时,到夜间可算倾下雨来,还来势汹汹的雷雨交加。
贺延川房间的窗户恰好在背雨面,淋不到。
他正看着书,头也不抬,任凭室内空气流动,接着——
笃笃笃。
有人敲了敲房门,还没等他说进来,那人便径自开了门。
是婵羽。
十点多,已经是小女孩睡觉的时间。
可她却穿着浅蓝色的吊带睡裙,露出莲藕娃娃般白嫩四肢的同时,也把圆滑的肩头暴露,十二岁,年华正好,浑身上下都嫩得能掐出水来。
漆黑细软的长发放了下来,现在正披展在肩头,娇柔平和,稍许敛住些许肌肤的雪白,也映得她精致漂亮的小脸愈发苍白,眼底尽是恐慌,紧抿的唇惨白毫无血色。
小姑娘空洞洞的望过来,挣扎着抓住眼前唯一的稻草,本还有些故作镇定,见了贺延川,嘴巴一瘪,是真的要哭出来了,声音都氤氲着哭意。
“贺叔叔……啊!”
尾音伴着闪电撕裂天空的响彻,尖锐上扬。
贺延川立马起身,捂住婵羽的耳朵,还把她往房里带,先前的尖叫引来了下人,贺延川腿一伸把门捎上,跟外边吩咐了声“下去”,便再不理会。
贴得近了,贺延川发现小姑娘浑身抖得厉害,她不叫也不闹,只是低着头,咬紧了嘴唇,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像只被欺负了还不敢声张的兔子,马上要哭红眼睛了。
乖得可怜。
贺延川弯腰,温热的手一下下拍在婵羽背上,不停重复说:“我在,没事了,没事了……”他的嗓音低缓柔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婵羽怕极,意识仍未回归,听得这道熟悉的声音,手臂圈到那人的窄腰上,紧紧环住,不给他半点逃跑的机会,接着,把自己也贴上去,把眼泪都往贺延川衬衫上头蹭。
贺延川僵硬了下,又努力试着放松,拍了拍婵羽裸·露的手臂:“阿婵,我要去关窗户。”顺便把窗帘拉上,小姑娘那么怕打雷,不知怕不怕闪电。
“不准去!”
婵羽搂得更紧,霸道跟个土匪似的,“贺叔叔哪里都不准去。”
“阿婵……”贺延川低低唤了声。
婵羽在他胸口抬起头,露出一张哭到梨花带雨的小脸,颤抖着声音说:“我怕啊,你不要走,就在这里陪陪我,我很快就会好的,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抽泣得极惨,“不要扔下我一个人啊……不对,我只有一个人了……”
贺延川的心蓦地一软。
父母身亡以来,婵羽的表现一直很乖巧,会说会笑,与新朋友交流甚欢,似乎已经从悲痛里走了出来,但那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啊。
心底必定是时时刻刻会忆起双亲的,纵使贺延川给了她极佳的物质条件和适度的关心,却远不足以安抚她心底的惶恐。
怎么可能忘记呢?
有面对新环境的不安,有担心被这位叔叔厌倦乃至丢弃的种种……她总是让自己表现的乖点、再乖一点,小心卑微的讨这人的欢心,好让自己不那么浮萍无依。
可今天经他的表现还有打雷那么一吓,深藏心底的恐惧还是暴露了个遍。
“我会乖,我会乖……”婵羽还在呢喃个不停。
贺延川心觉,他还是对她照顾不够。
于是,男人屈膝,把哭个不停的小姑娘揽入怀里,手掌十足耐心的在她背后轻抚,一声声的“别怕”、“有我”、“没事”……努力唤回婵羽的意识。
好不容易让她哭得不那么厉害,又怕剩下的雷电吓到她,贺延川还是去关了窗、拉上窗帘,只是全程婵羽都黏在他身侧,小可怜的抱紧他一条手臂,怎么都不肯放。
贺延川把婵羽抱到床上,往被子里塞。
婵羽是赤脚跑来的,在她来时贺延川便留意到了,只是小脚踩在地毯上倒不至于着凉,那时安抚她恐慌的情绪,更为要紧。
现在那双白玉嫩足纳到男人掌心,肤色雪白,指甲圆润可爱,跟他的大手形成鲜明对比,连脚趾甲都泛出好看的颜色,男人用体温帮她暖了暖,再塞到被子里头去。
抬腿间,不经意瞥到小姑娘大腿内侧的皮肤。
比目前见到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白,宛若柔软甜美的棉花糖。
贺延川又把婵羽黏到脸颊的头发拨开,以拇指拭去泪痕,瞧着她兔子似的红眼睛,问:“好点了没有?”
婵羽木讷的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又摇摇头。
被吓到胆子都大了起来。
贺延川坐在婵羽身侧,手搭着她肩膀,随时能把她耳朵捂住:“又怎么了?”男人疏淡的眸色都亲近许多。
“贺叔叔……”
婵羽的嗓子哭得有些哑,“贺叔叔今天不对劲,你……吓人。”
贺延川脑子一转,马上想起她是说晚饭后那事。
他好言好语道:“阿婵,我没有要吓你。”
婵羽哆哆嗦嗦的小声抗议:“你有!反正那个时候,贺叔叔靠在我后面,哪怕看不到你,还是觉得……很吓人。”
真是被吓到,又仗着自己宠她,什么话都敢说了。
贺延川垂眸,轻轻扒着婵羽的发顶,漫不经心道:“好了,阿婵,我不问你发生了什么,是因为我什么都知道。”
小姑娘惊吓的瞪圆了眼睛。
贺延川顿觉好笑,指尖在她泛红的眼尾戳了戳:“对,我都知道。”
他既然养着这个小姑娘,必是要把她护得周周全全,养得白白胖胖的。
婵羽还惊到半张着嘴:“那贺叔叔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那么做?”贺延川笑笑,把她未说出口的话补完,“因为我知道,阿婵是个好孩子。”
被夸成“好孩子”的婵羽,脸微微红起。
贺延川黑眸深邃:“所以好孩子阿婵,不需要为这些话动气,更不用出手——”
婵羽急了:“可是他们真的很过分,他们不仅说爸爸,说妈妈,还说贺叔叔是……”
是个如何如何坏到烂透的混蛋。
贺延川掌心罩到她头顶:“说你父母的话我会处理,但说我的就不必了。”在小姑娘给予辩驳的视线里,男人矜持颔首。
“他们说的没错,我本来就是那样的人。”
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玩弄权势,冷血残酷,阴翳残暴,甚至是草·菅·人·命,有如此大的权力,又何必在意几个动动手指便能碾死的蝼蚁的想法呢?
只是这个小姑娘,一直天真单纯的把他当成好人,真不知该叫他说什么好。
说话时,贺延川凝视着婵羽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还好。
她坦率的表明了自己的惊讶与难以置信,倒没有露出半分失望、恐惧和厌恶的情绪来,或许是那些小朋友对他的描述还不够到位?
考验通过,贺延川没有急着在婵羽面前卸下伪装。
小姑娘吓傻似的呢喃:“贺叔叔,你真的是坏人啊。”
“嗯。”贺延川答。
婵羽拧着眉头:“看起来不像啊……”
贺延川低头凑近,让婵羽能清晰的与他双目平视:“阿婵觉得我应该像什么?”
婵羽想了想:“温温柔柔,脾气很好,很会照顾小孩子的……书生。”她忽然凑过去跟贺延川额头相贴,撒娇的蹭了蹭,索性耍赖道。
“我不管,别人要怎么想我也管不着,反正贺叔叔在我眼里就是好人。”
小姑娘还用大拇指比了比,“大大的好人。”
把孤苦无依的她从那个地方带出来,给了她富足的生活,连心理也一并照顾到,他简直是她的天、她的全部,这人纵使在外头再坏再不是,在她这里都是好人。
必须涌泉相报的好人。
小孩子纯粹简单的是非观叫贺延川莞尔,他拉下婵羽的手,握住:“那要助纣为虐吗,阿婵?”
这下,小姑娘纠结了,舌头打着结,答不上来。
索性贺延川也不是真要她点头,合上门窗,再不见闪电,雷声也小了不少,小姑娘先前哭累了,又有贺延川声线的安抚,再听说贺延川不是好人的消息太过震惊,小脑袋一下子塞不了那么多东西,倒是短暂的把打雷这事忘到一边。
贺延川本想等雷电结束送她回房,可今日这天不知怎么的,好久才劈下一道,断断续续停不下来,贺延川的床又软又舒服,婵羽给捂热了,赖着不想走了,说今晚要跟他一起睡。
贺延川不置可否,他沉敛着眼色,眉宇间浅薄的清和渐渐散退。
良久,才道。
“阿婵,我是你叔叔。”
叔叔,也是男人。
婵羽灿烂的笑起来:“是啊,你是我贺叔叔嘛~现在养着我的人,就跟我爸爸妈妈一样,所以一起睡,有什么不对?”
见男人不动,她还眨眨眼:“外面还在打雷——我怕啊。”
说着,小姑娘主动殷勤的掀起被子一角,扭着小屁股往里头挪了挪,空出捂热的那块地方给他:“贺叔叔,来——这块我躺过了,不冰,很暖和,快来。”
贺延川深邃的眸色,又与她僵持了片刻,终于合衣,半个身子躺了进去,剩下的腿都露在外头,男人衣服上的冷气让婵羽呲牙。
和预想的有些出入,但已经算不错了,要懂得见好就收。
因而,婵羽没再缠着贺延川把裤子衬衫脱了换睡衣,现在已经很晚了,她明天还要上学,小孩子的身体精神力很差,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让贺延川把灯熄了睡觉。
男人蛰伏许久,刚要抬手,婵羽用手推了推他,羞怯道:“贺叔叔,我要……”
“什么?”她的声音太轻,贺延川把耳朵凑过去。
婵羽抿了抿唇,咬得死紧。
贺延川又唤了声:“宝宝。”
小姑娘“哇”的一声叫出来:“我要尿尿!”
贺延川万万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于是这个经历过无数腥风血雨的男人就愣在那边,半天没反应过来,可婵羽已然被羞耻心逼到崩溃,破罐子破摔的抽泣着。
“我要尿尿,否则我晚上会睡不着,但是一个人……怕。”她扯着男人的衣袖,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贺叔叔——陪我。你在外面等我,就好了。”
婵羽眼泪不住的往下掉,哭得凄惨可怜。
贺延川也不知怎么的,眼睛合了又闭,放在旁边的手都不自觉收拢又放开,须臾,仍是睁眼,在婵羽哭到打嗝的背上拍了拍,轻声妥协道。
“走吧。”
婵羽哭红了眼睛看他。
贺延川冲她说:“我陪你去,就在外面,不走。”
婵羽可算高兴了,关门前还反复要贺延川保证不走远。
男人面容清贵,气质卓绝,厕所的门隔音效果不错,却仍能叫外头的人听到里头淅淅沥沥的流水声,更何况贺延川感官极佳,每一秒都是煎熬。
可他到底没有抬脚离开。
婵羽很快出来,见到贺延川没走,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贺延川见到,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眼底是化不开的黑烟。
“舒服了?”
“嗯!”婵羽现在欢快得不行,小姑娘也不懂什么叫察言观色,抱着男人的手臂,蹭到胸前,她的身体白嫩柔软,贺延川又想到方才那幕——
水声淅沥。
抿了下唇,再不言语。
婵羽把他拉回到被窝里,两人再次躺好。
贺延川总算将灯熄了。
光线骤暗,只余下一盏落地灯,照的男人清贵面容朦胧不清。
婵羽总算能睡觉了,她转身,往贺延川这边拱了拱,她睡觉喜欢把自己缩成一团,据说这是缺乏安全感的姿势,现因埋在男人胸膛里,显得不那么可怜。
“贺叔叔,晚安。”声音软糯困倦。
贺延川一动不动的在暗色里坐了许久,什么都不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终于等到身旁小女孩的呼吸渐趋平稳,外头的雷声亦销声匿迹了。他动作幅度极小的起身,把被角掖好,又拨了拨婵羽落到眼前的头发,幽深晦暗的视线在她脸上流连良久——
不回头的从自己房间走了出去。
第24章 贺延川(四)
贺延川(四)
小孩子蹿起来总是很快,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婵羽十四岁了。
她每年都会提前好几日做好准备,回h市祭拜父母,贺延川却从不陪同,往常婵羽撒撒娇,男人便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而唯独这件事,小姑娘怎么撒娇都没用。
他也不找借口,只说让她自己去,他会派人护她周全。
小姑娘依旧不开心,瘪瘪嘴,疑惑的瞧他:“贺叔叔不是妈妈的朋友么,为什么……”
贺延川并不解释,只是抬头,淡淡道:“阿婵乖。”
婵羽咬了咬唇,眼睛湿润润的,有些不甘,也有点委屈,却没再多问。
温家那头几年来都是毫无反应。
贺延川也曾带婵羽出去见过几次大世面,小宴会则不需理会。男人身份极高,自是不需跟他人寒暄,只留在婵羽身边照顾。
婵羽留意到不少人都是在看他们的,那目光忌惮多过好奇,见贺延川视若无睹,她亦不会在意,扮好小女孩的角色,偶尔尝到美味,拉贺延川弯下腰,把点心凑到他嘴边,眼睛笑成月牙形。
“贺叔叔,这个好吃,尝一口?”
贺延川基本不会拒绝,却也只是尝极小的一口,像在满足小姑娘的心意,又像是故意做给周围那些人看的。
婵羽的本家温家便上勾了。
在宴会上遣了个跟婵羽差不多大又心思活络的小辈过去,循序渐进的把话题带到贺延川身上,婵羽亦不蠢,不仅不松口,还笑着把事往贺延川头上推。
“这样啊……但贺叔叔会不高兴的。”
小的不行,换大的上。
婵羽都不想跟面前妆容精致的女人虚与委蛇,什么都装做不懂的勉强应付着,一抬头,恰好见到贺延川脱了困,朝这边走来。
婵羽眼睛一亮,女人也跟着回头,男人的气息被时间打磨的愈发温润内敛,像玉又像陈酒,威势之强大,清贵顶好的容貌都显得无关紧要。
沉醉不知归路。
“贺叔叔。”小姑娘脆生生的喊道。
贺延川径自略过滞愣的女子,停在婵羽身侧,以眼神询问。
婵羽唇角欢快扬起,困糯的说:“困了,想回家。”
“贺先生……”
贺延川稍许俯身,牵住婵羽的手:“那我们就回家。”
从来到走,自始至终,没有分给对方半寸视线,婵羽隐隐听到背后在说——
“让他得意!不过是个私生……”
“嘘——”
她都能听到,贺延川肯定是听到了,她侧首瞧他,男人面色是古井无波,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这些年他愈发沉敛,叫人窥不得半点心思,也……越发无趣。
连神情都是乏乏。
比如此刻,贺延川将婵羽抓了个正着,后者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却什么都不问。
回去的车上,婵羽叽叽喳喳的跟贺延川讲着刚才的事,模样颇为兴奋,贺延川原先半阖着眼养神,掀开眼皮,提醒她:“不是说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