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言抬起脸来看去,张门行冲他直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道,“我的小祖宗!拿出你的绝活来,快点治病,否则我等都要死!”
“你自己治不好,却跑来逞英雄,还连累我。”岑言小声回敬他。
就算系统内的针药能够治好一个人,储备也不足份。
这里死尸增加到七人,重死边缘的五人,刺史那里不知还有多少疾患者。
岑言并非是不救,而是他没有那么多储备药材,何况他还没配出药来。
只有大面积地用上药,才能救活所有人。
西药与中药不相同。
系统风的储备针药,是他星系用药与西药结合后的产物。而中药是什么东西,治哪方面的病,又是哪种药。
他只略知一二,但却不知全部。
他怎么救?
见到萧净正迈步走过来,岑言肩膀一缩,赶忙躲到张门行身侧。
身边的病患坚持不住“呕”地吐了口,全部都喷到了耳侧。
岑言面色未变,伸手为他拭去那些污秽之物,然后装作很在行地把脉。并偷眼朝四下一扫,见没人注意这里,他翻眼皮、撩衣服、听心跳、看舌苔……并看皮下出血否……
之后将系统内所记载的瘟疫疾况,翻了翻。
对比现在病患们的表现。感觉不太像是真正的瘟疫。倒好像是吃错了什么东西般。
“你好像十分怕我?”
萧净走过来,站到面目一团黑泥的岑言面前,若有所思,“抬起脸来,看着本世子。”
岑言锁紧眉头,感到好像有座山压过来,连呼吸都凝结了,他慢慢抬起脸来,对上那双寒澈的双眸,岑言趔趄了下,差点栽倒。
萧世子一把扶住他,温热的大掌捏了捏他瘦弱的手臂,像是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紧张,指着那即将咽气的病患道,声音状似有些温和,“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了你?”
岑言支撑着自己,倒退数步,不敢抬头。
又两名病患死去,萧净眉头大皱,直问,“张大夫你可以先施药,暂时令他们吊着口气,然后研究出方子。”
“张大夫,你可施了药?”
这话是连着说的,在空旷死寂的夜内,格外阴寒。
张门行支吾着,没说出什么来。
“很好,拖出去,斩。”
萧净话落,张门行大呼着跪地求饶,“世子啊,小人刚才说了,只能救活才染疾病者,其他的真的救不活啊。求世子饶命啊,世子要为其他染疾的病患着想啊!”
“把张大夫拖出去斩。小药童并非大夫,可饶一命。”
萧净说罢,转身离开。
两旁侍卫冲上架着张大夫就往外拖,大刀扬起就落下。
“呕——”
岑言眼圈发红,大吼一声冲上去救张门行。孰料,他竟一番白眼,呕出秽物,直接吐到了侍卫的脚下。
“回禀世子,张大夫吓得晕过去了……”
“都闪开!”
岑言见此突然大吼一声,猛地推开紧挨着张门行的那侍卫,又将冲过来的另一名侍卫推离开。他飞快挡在张门行前面。
夏善竖眉厉吼,“小药童,你敢违抗世子命令?给本侍卫让开!”
“现在不是惩罚张大夫的时候,你们都闪得远一些。愿意帮忙的都拿块布围住口鼻再过来。夏善,你难道没看出来吧,张大夫已经被感染了!”
岑言无比忧郁地大声喊道,令他没想到的是,张门行会发病!之前他吃了带瘟疫的干饼,到现在还健康无虞。岑言眉心忧郁,回头迅速擦干净张门行的污秽之物,便一个人吃力地将他拖回棚子。
夏善听后,一时惊了。转回神来,看向世子,“世子,现在该怎么办?”
谁知萧净却眸光深沉地盯着那消瘦的小药童,说出去意味深长的话来,“夏善,本世子没听错的话,这小药童刚才准确无误地叫出你的名字。”
他话刚落,那守在棚子近的一名侍卫也毫无预兆地跟着呕吐昏迷。
不一会儿,挨得棚子近的侍卫,也都倒下。
“这些病患的呼出的气息会传染,你们都不要靠近啊!”岑言忙活着把所有病了的人都集聚到一起,圈越小越好。
这野外太过通风,空气传播得很厉害,只要离得近了就会……
思绪未完,嘎然而止。
岑言怔怔地看着面前地上这抹高大鸦黑的身影,被火把的光拉长得光怪陆离。他回头,就看到萧净那张冷酷深沉的容颜,“刚才本世子也在这里,你说吸入病患的气息便会发病,那么下面会轮到本世子了?”
“这……”
岑言背心发寒,身体僵硬地保持着回头的姿势。他不知是怕还是害怕,这一刻他仿佛明白了什么。陈楼他们……这是一个局!
这场瘟疫是,不是阴谋,根本是个局。
是用来埋葬萧净的局!
只要萧净发病,就得面对死亡。
难道只要发病就没法救活吗?
从古至今,这颗星球所有拥有人类历史时每一场瘟疫中,可有过此例:只要发病,便再无救活的机会。
人类只能面临灭亡吗?
不对,不是。人类生命一直在传承,没有的事,没有什么能消灭人类。
这是人为的‘瘟疫’,一定能救。
是陈楼他们故意使的毒,必定如此。
“若是本世子吸入病患的气息,那么小药童你,是否吸入了更多呢?若是发病,也是你在我之前,是不是?”萧净又道,一寸寸欺近面前人。
☆、第34章
“世子!”夏善不敢走近,隔得远了叫喊。
萧净伸臂止住身后之人,面对岑言再度黑眸熠熠发光,“我知道有很多人都在期待着死亡,包括本世子的命。小药童,本世子用整个遥州百姓的性命下赌,你——能够治好这场瘟疫!”
岑言觉到自己的手被萧净大掌握住,这样冷风四肆的夜,他的手真暖和。
刚才他用抹布擦众多呕吐物的手,就这样被萧净大掌来回抚摸着,听到自己的心好像在赞同他的话,瘟疫可以治好的,可以的。随后萧净低魅的声音随风送来,“不要离开,站在本世子身边,战胜这场瘟疫。”
他冷酷无情的面部线条,迥异地柔和下来,在他那削薄的唇畔,泛起淡若轻风般的笑意。
从来,岑言都不觉得萧净是个美男子,只感到他深沉冷血,古怪多疑,有时候像个精神病患,狠起来能把人折磨死。
但是现在,他第一次笑,笑起来的样子居然并不难看。
他的笑容像是下了蛊毒般,会让人不由自主地答应他的要求。尤其被他靠得这么近,岑言感到晶体的余波更加震颤地烘烤着他,一股莫名的徜畅划遍全身。萧净的声音与晶体一同在向自己招手。
“好。”
萧净说罢后就命令人做事。
被他松开手,见他远离了,岑言清醒过来,仔细想想却觉得很古怪。
只时间紧张,容不得多想。
剩余的侍卫,蒙住口鼻,七手八脚跑来帮忙。
萧净吩咐夏善,夏善领命离开。
岑言不知他是去做什么,扭头看了眼俯下腰来做事的萧世子。他对病患十分认真耐心,给水喂药,都不像是平时架子十足的他。
而且这其间,他从来没有看过自己。
岑言不禁松口气,看来自己这张鬼画符的脸,没被他看破。
待会试试系统内的针药,如果能治好病人,再拿着这解药寻个高超的中医大夫,让他配解药出来。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得救。
夏善去而复返,很快朝着萧净禀报,“回世子,章大人那里,并没有病患传染其他人的症状。也没有气息被呼入,便病倒的先例。”
原来萧净是让他查这个去了。
岑言听了略放下心,看来只有棚子里面的这些人最特殊。
若这样的话,说不定系统内的针药完全够用。
他来到张大夫面前,打算先试验一下,就悄悄给他扎下一针。
“小药童,那边有个人倒下,你快过来看看!”突然一道侍卫的声音传来,接着看到一丈之外跑过来的人无端倒了下去。
“好。”
岑言二话不说朝着跑去,手腕被一只大掌蓦地攥住,萧净沉冷的声音告来,深沉的眸映冷澈的深沉之意,竟隐含着压抑似地关怀,“别去。夏善你去!”
“没事,夏善也忙着呢。我过去看看。”岑言觉得萧净的这双眼睛像是这夜空中流淌着的深黑幕布一样,无边无际,令人泥足沉陷。
他不敢多看,匆匆说了句,拔腿跑过去。
“陈楼?”
“小公子,你真的决定出手相救?!”
倒在地上的人,正是陈楼。
岑言听到他虚弱而竭力压抑的质问,心下全明白,自己所料不差!
“若是我们失败,你也活不了。”
见岑言不说话,陈楼大掌死死捉着他,生怕他会跑掉一样。
岑言无辜,默默看着陈楼。这场瘟疫,他是必须要医治了。原因无他,就算他不愿意,萧净的人守在这里,根本没有逃走的希望。
何况,死了这么多人,难道造成这一切者,半点内疚都没有么。
岑言一点点挣开陈楼,刚开始他只以为陈楼是薇儿的亲人,也许与薇儿一样,只是帮王妃做一些不伤大雅的事情。
可现在,瞧他们铺开一张多大的网,死了多少人。
就为了杀萧净。
“小公子,你果真不帮我们?属下最后问你一遍,若你敢点头,莫怪我无情!”陈楼压抑嘶声道。
岑言想了想,轻轻一扯嘴角:我为什么要杀萧净?
就因为他对我做了那事么?
可我不是个女人,完全没必要为了*之类的事而耿耿于怀,虽然这是侮辱,但也没有要到杀人的地步。
何况萧净也死过一次。
只是看到陈楼执著的目光,岑言想了想咬唇问,“你想怎样呢?”
“让世子死在这里!咱们全活!”
陈楼咬牙,嘴角隐约有着血色,阴毒地望着岑言,“小公子,我已经特意在萧世子接触的所有病患中,另外下了剧性□□。所有闻到病患身上气息的,都难逃一死!”
“若是小公子你肯袖手旁观的话,或许我会把解药给你!”陈楼最后诱哄地说道,眼中闪动着碎灭的暗光。
辅居只是个废物公子。他什么都不懂,只懂得玩。
但是当他在长信王府治好刘侧妃,并得到王妃娘娘的亲口证实之后,陈楼已得到消息,但为了计划能顺利实施,他还是事先抓辅居。因为整个遥州的暗人都察觉到一点,萧世子在暗中查找辅居。
辅居是最后的底牌。
到时候若萧净不肯上钩,还可以把辅居这个鱼饵送上去,保证萧净得来!
但令陈楼没想到的是,萧净这么在意世子之位,居然没用上辅居,他就留了下来。现在辅居反而成了棘手的碍眼物——因为他会医术。
他与四皇子的人布了这么多的局,可不是让辅居来破坏的,四皇子有令绝不可让辅居插手医人一事。
便是担心他会真的像救活刘侧妃那些,救活这些病患。
如今担忧变成现实,陈楼只有最后一招。
岑言伸手,染着血痂沾着秽物薰臭的指尖,落在陈楼的嘴角。
当看着落在指尖的那抹殷红到湛黑的血,岑转眸朝陈楼透察一笑,“其实你已经中毒将死了,不是吗?”
“如果真的有解药,你难道不会自己先吃了吗?”
☆、第35章
“辅居你……哈哈,你真不是从前那个废物公子了啊。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我先走一步,你……很快就会来呃……”
陈楼歪头呕出口鲜血,死前眼睛大睁。
岑言站起身来,沉默地望着陈楼的身体,心下古怪思量,为什么陈楼会死呢,还是死在这里?
然而不过思绪之间,从不远处的黑暗处走过来将近十人,岑言只看了一眼,迅速朝回跑,疾声冲萧净大呼,“快躲起来,捂住口鼻,他们身上都有毒,不要与他们接触!”
正吼着,背后一道巨大的声音袭来,紧跟着呯地声重物落地。岑言回头,只见一名黑衣人胸口插着寒刀,仰面栽在离自己一步之远的地上。
而萧净正俯身懒洋洋地捡起第二把刀玩*弄着,尔后刀扬起,瞬间擦着岑言的耳鬓扎进后面追上来的第二黑衣人颈间。
岑言早软了腿,呼吸不畅地坐栽于地上,思绪仿佛回到那个大殿之中。他要朝后门逃跑,可萧净举起沉重的楠木大座,冲着他的脑袋砸了过来。
若非他躲得及时,会被砸出脑浆来!
第三个人黑衣人来,接着其他的也相继行动迅疾地奔来。岑言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逃路的力量。
但见萧净及时纵身上前,扯着地上软成一团的岑言扔进怀中,精劲的手臂紧紧拥住住,魅声送来,“胆小,畏怯!”
那些黑衣人正好是要追杀萧净,见此顿时走了近路,冲着岑言就来砍了。
岑言扯着萧净衣袍,“别打,别打了!会加重感染的,快点跑,跑啊!”
“你跟我一齐走。”
夏善带人上来阻止,萧净紧紧抱住岑言,朝着深夜的黑处飞奔而去。
“别走有人的地方……别跑太远……注意方位,我们不能走太远。小心传染给别人……说不定我们已经被感染了……”岑言被他扛在肩上,喘息不过,只能断断续续地嘱咐。
那几名黑衣人身上都是染了毒的,目的便是感染对方。打斗力自然都不强。
不一会儿,便被夏善等人干掉。
这时坐在田地中的两人,远远地看着那灯火通明处的打斗越来越几乎于无,最后湮灭。
岑言松了口气,“太好了,都铲除了。我们快点回去,还有病人在等着……嗯!”
还没站起来,忽地身体被掀翻在碧绿柔软的田麦地之中。仰面看到星空满天,以及萧净那张沉冷的容颜,越靠越近!
“萧净你……世子!”岑言见他挨近,连忙拿手去阻,强自镇定,飞快改口,“世子身娇肉贵,还是快点治疗吧,别在这里耽误时间!”
“如果本世子染病而死,你会怎么办,你会高兴地回去向四皇子复命么。”萧净问。
岑言震住瞪大了眼,他、他他知道自己是辅居?他看出来了!
面对压迫力十足的眼前人,岑言本能地夹紧尾巴,一骨碌爬起来,飞快遁走。
“我问你话:若我死,你是否回去找四皇子?!”
岑言像只兔子般被重新拎回来,狠狠地压制住,被迫面对萧净凶暴的眉眼。
见他凶狠非常,岑言生怕他下一刻又要像大殿时那样,不禁放声大呼,“我不会!我再也不会找四皇子!我死都不会去找他了!”
岑言哭了:尼玛,快给精神病患折磨死了。明明他都不认识四皇子。为什么总提四皇子,好像他活着就为了给四皇子效命?现在好了,没有的事,也被这个精神病给折腾成有了。
尼玛,四皇子算个鸟啊!
“唔……”
岑言唇被堵住,前一刻还暴风骤雨的精神病,下一刻温柔的风花雪月,直接吻上了他。
岑言真的哭了,他究竟遇上了个精神病还是变态?
一脸狰狞恨不得杀了他的萧净,还有眼前这个又是凶猛又是温柔矛盾重重的萧世子,究竟哪个是真的?
是不是人格分裂成的两个人啊?
“唔唔唔唔!”
岑言哭不出来了,所有的力气都拿来被迫应舒萧净由温柔到炙烈的吻。
脑袋被箍得动不了,他不该双手去勒紧裤腰带,祈祷千万、千万不要有接下来的事情,千万不要再发生那档子事。
谁知下一刻萧净身子一歪,直接从他身上滑,摔到旁边,闭眼昏迷。
死了?
岑言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还没决定自己是要逃还是要逃时。夏善带着人及时赶过来,“世子昏迷了,快点去扶世子。小药童,你过来给世子瞧病,务必医治好!”
事实证明萧净病了,但并非染毒,而是太疲累了。据夏善所说,自辅居离开之后,世子未有好眠。连多年来侍候身边的媪儿也赶出房间。
岑言默默地看着躺着的男人,这是真的吗?
他为了辅居离去,而不眠不休么?
他真的没想过杀掉辅居,毁尸灭迹的打算吗?
那等长信王回来,又纳辅居为妾,发现辅居非完璧之身,他该怎么办?
他真的肯留辅居的性命,而冒着被长信王再次责罚的危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