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陈管家,在下是奉了师傅的命令前来,正要去拜会陈相。”聂风笑道。他的眼神看向站在管家身后的甄蔳,又很快地移开了。
“既是如此,聂公子快去吧,小人就不耽误您的事了。”管家忙说道,聂风笑着对二人点了点头,便转身飞快地离去了。
那管家也无意跟甄蔳介绍此人的身份,引着他到了一处偏院,嘱咐了一些府里的禁忌之后就径直离去。
第62章
偏院里的位置距离内院和大厅都比较偏远,但是里面的摆设却是寻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奢靡,汝窑的瓷器、唐三彩、历史上相当出名但是据说已经丢失了的名人字画,书架上更是摆着一些闻所未闻的孤珍善本,楠木雕刻的拔步床。
甄蔳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吃惊不已,以陈相一年的俸银根本无法买得起这里面的任何一件珍品,该说他嚣张跋扈到了不顾及人言,还是要说他根本就不把甄蔳等人放在眼里,兴许陈相打算等事情一了便将他们都杀了灭口也不一定。
“公子,奴婢花影、月姿乃是管家派来服侍您的。”两个十三四岁模样,梳着双环髻的小丫鬟怯生生地行了礼,二人的长相一模一样,行礼说话更是仿佛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免礼,在下平时都不需要人服侍,你们二人在门外候着便是了。”甄蔳扬了扬手,示意二人出去,花影和月姿对视了一眼,脆声应了声是,便起身走到门外。
甄蔳的眉心聚拢,似乎颇为苦恼地躺在了床上,仅仅不到一日的功夫,他打定主意想要借由陈相的势力搭上皇室的想法就有些动摇了,若是陈相是个清廉的好官,他自然下不了决心利用这人来实现自己的计划,但是陈相是个大奸臣,而且还是个有着滔天野心的奸臣,那么自己与他扯上干系似乎也不是好的现象。
甄蔳只想去弄明白到底为什么良妃,也就是现如今的皇太妃要让死要钱杀了自己,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纠结于此事,只是知道若是弄不明白,他的心肯定不安稳。
想到这里,甄蔳感到气息有些紊乱,眉头微蹙,果然那《北冥神功》虽好,却也是有副作用,这别人的内力再梳拢也不如自己修炼得来的内力来得稳妥。
甄蔳微微合上眼睛,按着心法调整好气息之后,才慢慢地长嘘出一口气。
不过,话说回来,甄蔳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玉罗刹当初要将这《北冥神功》以那样奇怪的方式给自己,时隔了这么多年,甄蔳依旧没想通这一点。
问题越来越多,一个个谜题都浮现在脑海中,甄蔳叹了口气,转过身子看向窗外开得正艳丽的桃花,点点桃花错落着在树上绽开,清风拂过,花瓣在风中飘旋,这般美景只可惜却无好的心情来欣赏。
不知不觉,瞧着窗外的桃花,甄蔳渐渐闭上了眼睛。
听得房间内传来的平稳的呼吸声,那两个怯生生的侍女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花影低声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那月姿微微颔首,脸上的神情肃穆得与其年岁格格不入,脚步轻盈地朝外走去。
房内忽然有了一声响动,花影竖起了耳朵,待听得一声喃喃梦语之后,才放下心来,心里暗道自己实在过于多心了,这神算走路轻而虚浮,分明就没有武功,看来这些日子自己真的是担忧太多了。
自从见了陈相一面之后,连着小半个月,那陈相似乎都忘记了有甄蔳这么个人,甄蔳面上故意露出了几分急躁的神情,那两个小丫鬟记在心里,心里头对甄蔳的警惕也渐渐地随着时间而降低了。
借着这机会,甄蔳小心翼翼地探究着这陈相府的构造,宰相府是个五进五出的宅子,一入门便可见得一道影壁,绕过影壁顺着游廊往左走,先是花厅,次是书楼,再次则是陈相日常处理事务的书房,往后便是几间厢房和一个小花园。整个府内看得最严的一处正是陈相的书房,除了管家之外没有仆人可以进出这里。只可惜上次进到书房的时候并没有好好观察。
一声唤声打断了甄蔳的回忆,花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公子,老爷派了管家来请你走一趟。”
这可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甄蔳整了整并不凌乱的衣裳,含糊地应了一声道:“好,我这就出来。”
依旧是那个鼻孔朝天的管家,态度也依旧是那般傲气,“这位公子,这边请吧。”
甄蔳朝管家点了点头,跟着在他身后,路上遇到了三拨巡逻的家仆才到了书房门口。
自书房内传来了熙熙攘攘的说话声,管家敲了敲门,弯着腰说道:“老爷,神算到了。”
他的声音一响起,里面的说话声一下子止住了,而后传来了一把老迈沧桑的声音,“进来。”
管家推开了门,让出了道,做了个请的手势,甄蔳朝他点了下头,便往内走去。
他敏锐地注意到房间内的人或好奇或鄙夷的视线,淡然自若地行了礼,陈相笑着指着甄蔳对房内的诸人说道:“诸位,这便是近日来名动京城的神算,你们别瞧着他年轻,本事一点儿也不逊色于诸位。”
他这话一出,那来自龙虎山的几位天师便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虽然并没有说出任何嘲讽的话,但是从几位的神情不难看出这些人内心的鄙夷。或许也正是如此,这些人才没有开口说出难听的话。
白马寺的几位高僧道了一声佛号。
可以说,在这里的众人,除了甄蔳以外,大多都是名扬天下的高僧天师,以他们的名望,普通官宦能够请到一个便是很不容易,更何况今日云集此处,彼此之间未必没有较量之心,待见到这年纪轻轻便是所谓名满京城的神算,心中对其不屑一顾也是理所当然。
陈相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底下人的小动作一般,笑着说道:“今日请诸位到本官府上来,乃是为了一件要事,事关重大,诸位需得住在本官府上,而且在此期间,不能随意走动,更不能与外界私通音信,当然,事成之后,无论功劳大小,本官都会奉上万两白银作为酬谢,此外还另有厚礼相赠。”
万两白银,这屋内加上甄蔳共有六个人,六个人的话就是六万两,宰相府果真是财大气粗,不过想来这笔数目对于陈相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毫罢了。
陈相的话说完了之后,在座的众人都没有人提出退出的意思,毕竟财帛动人心,而且众人会在这里未尝没有如同甄蔳一般的心思,想着借由陈相搭上皇室。
“几位看来是答应了,那好,本官便告知诸位邀请诸位前来究竟所谓何事。”陈相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屋子里的气氛一时之间也格外紧张,甄蔳分明听到了屋子外面传来了细碎有力的脚步声,看来陈相将要说的事怕是很不得了。
“本官想要将祖坟进行迁移,”陈相一字字地说道,眼神郑重地看着诸人,“所以需要诸位来选出有龙脉的地方。”
甄蔳此时倒是不怎么感到惊讶,该怎么说呢,就是有一种出乎意料但却合情合理的感觉,以陈相如今的势力——权倾朝野,已经是退无可退,若是不向前走一步,坐上那龙椅,那么等待陈相的只有刽子手的斩头刀了。
但是其余数人却是吓得面无血色,寻龙脉!这可是诛灭九族的罪名,且不说龙脉的隐蔽难寻,纵是天纵之才要寻到龙脉也得花上十来年时间才能找到,而且一旦被发现,别说自己就连同族之人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陈相的眼神一一扫过众人,待看到甄蔳沉着冷静的神情时,眯了眯眼睛,细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赏。
“这、陈相,我等怕是无法答应。”龙虎山的几个天师对视了一眼,颤抖着嗓音答道。
“哦,无妨,本官并不喜好勉强他人。”陈相笑道。
“陈相,贫僧也都无法答应此事,还请陈相另请高明。”白马寺的高僧们连忙接着说道。
“好,本官知晓了,”陈相说着看向了一言不发的甄蔳,“神算可要退出?”
甄蔳但笑不语,陈相满意地点了下头,拍了拍手掌,道:“进来。”
从门口走入一队穿着甲胄的家仆,这些家仆的步伐稳重,太阳穴都明显的鼓起,里面武功最低的以甄蔳看来都有二流高手的境界,竟然会在宰相府里屈就。
“几位既然不愿意,本官只好请诸位先到黄泉去一趟了。”陈相说这话的时候依然是笑着的,这一抹笑容此时在诸人看来说不出的可怖。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那末尾的家仆已经将门合上,原本摆在家仆身侧的弯刀都出了鞘,寒光一闪,五颗人头同时落地,而这些人头的眼神中仍是一片茫然。
鲜血溅了一地,甄蔳的衣裳上也是沾上了几滴血迹,陈相笑眯眯地说道:“让神算受惊了,
“哪里哪里!”甄蔳的眼神中适当地流露出几分惊吓与几分贪婪,陈相满意地颔首,一个贪慕金钱的人正是最好用的棋子。
“神算且下去休息吧,过几日本官会将你引荐于圣上,到时候你可要把握好机会,寻到龙脉,等本官如愿以偿之后,定然会好好厚赏你,莫说是豪宅万顷,便是佳人三千,也尽可赐予你。”陈相豪爽地说道。
甄蔳这才明白他所要寻得龙脉根本不是新的龙脉,而是打算直接找到本朝的龙脉。不得不说,这老狐狸打得真是一手好算盘,比起虚无缥缈耗费众多人力物力都可能无法找到的新龙脉,当然是早就被找到只是未知所在的龙脉来得更方便了。
第63章
晨鸡尚未鸣啼之时,早起的太阳便将阳光洒在了平整的青石板道路上,宽阔的街道上偶尔能够看见几个忙忙碌碌的小商贩的身影,调皮的晨风将滚烫的食物的香味传入了马车内。
甄蔳的肚子在闹着空城计,这一大早,不到三更,陈相便命人来催促他起行,而为了避免在早朝时出什么糗事,历来百官上朝前都是不进饮食,陈相如此,甄蔳不得不也客随主便。
马车的声音渐渐地密集起来,现在距离上朝还有小半个时辰的时间,通往紫禁城的道上,车辆越来越多,但是所有的马车、轿子却都默契地将路让给了宰相府的马车。仅由此看,便足以看出陈相在朝堂上的势力有多大,就连皇亲国戚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甄蔳借着帘子的缝隙朝外看去,马车已经驶过了午门,速度渐渐地放缓了下来,历朝历代以来,文武百官在午门前都得下马下轿步行入宫门,唯有陈相独得此份荣誉,只因老皇帝念及其年岁已高,故而特赦其府的马车可驶入宫内。
甄蔳的视线落在了左右两边巡逻而过的侍卫,眼睛眨了眨,这些侍卫比起宰相府所见到的那队家仆来,武功可逊色多了,这其中甚至有几个根本就没有武功底子,只是个银枪蜡烛头——瞧着神气罢了。
前头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甄蔳感觉身子晃了晃,马车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嗓子,刺耳难听,不必往外看也知道那说话的人的身份。
甄蔳默不作声,来之前陈相已经命人给他讲了这宫里的一些规矩,知道入了宫自己便能识趣地做个提线木偶,太监们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更不能随心所欲到处乱走。
在马车里呆了一会儿,甄蔳只觉得闷不过气来,此时虽然已经有了几分秋意了,但盛夏的尾巴还是在京城内横行无忌。
“您请下来吧。”马车外突地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声音,甄蔳知道这是在唤自己,掀了帘子利落地下了马车。
马车外站着几个年级尚小的小太监,其中一个在众人之中隐隐有些威势,眼神上下打量了一遍甄蔳的穿着,心里头便知道该以何等态度对待这人了。
“跟着咱家走吧。”小太监把脸一扬,态度转变之快简直让人瞠目结舌。其他的小太监也有模有样地学着他们的小头头做事,数人引着甄蔳进了一处偏殿之后,方才为首的那小太监指点着人去端茶端糕点。
“相爷嘱咐了,您啊,好生在这候着,等着传召,要喝茶吃东西尽管吩咐咱家,只是不可乱闯,这深宫内院,到处都有侍卫巡逻,若是闯了祸,相爷也保不住你。”小太监说话时的腔调阴阳怪气的,怎么听怎么都觉得别扭。
甄蔳没有忘记自己的定位,拱手道:“多谢公公提点。”
那小太监避也不避地受了这礼,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神情。
等了约莫两个时辰左右,甄蔳的脚坐得早已有些发麻,却故意不去运转内力,生怕被人瞧出端倪来,茶水已经喝了三盅了,糕点也是上了一波又一波,一动身子便能感到肚子里的水摇来晃去的。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说话声,甄蔳听得分明,脸上的肌肉一下子绷得紧紧的。
小太监迈着急促的步伐走了进来,对着甄蔳说了一声:“陛下传唤,你跟着咱家走。”
甄蔳面上适时地露出了几分紧张的神色,小太监催促道:“快起身,省得陛下等得不耐烦。”
甄蔳这才好像恍然大悟一般,站起了身,理了理衣襟,跟着小太监朝外走去。
小太监的步伐走得极快,好像后面有什么毒蛇猛兽一般,甄蔳不得不也跟着加快步伐。
待走到乾清宫的偏殿,小太监才放慢了步伐,甄蔳也跟着站住了脚,小太监扭过身子对着甄蔳说道:“咱家就送你到这儿,你啊,好好在陛下面前表现,日后若是发达了,可别忘了咱家的恩情。”
甄蔳连连应是,那小太监才满意地点了下头,接着,在另外两位太监的引领下,甄蔳步入了偏殿内。
用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坐在殿上身穿龙服的皇帝,甄蔳按着这几日所学的那般屈膝下跪,循规蹈矩地行了礼。
打量中带着些许寒意的视线落在了甄蔳的背上,不用多想,甄蔳也知道这视线的主人是谁。
“平身吧,你便是陈相赞不绝口的神算?”皇帝端坐在椅子上,俊美的脸上透着一股慵懒的神情,一双桃花眼不置可否地打量着站在阶下的甄蔳。
“草民不过是有些许本事罢了,当不得相爷的厚赞。”甄蔳不急不躁地说道。
陈相的眼中赞赏的神色更是浓了三分,这人虽说贪财,但是进退之间颇为得体,倒还不至于丢了他的面子。
皇帝的眼中自然是将陈相的神色纳入眼底,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阴霾,面容爽朗地笑道:“相爷一向不会推荐无能之辈,你不必过于谦虚了。朕本有意抬举你为国师,只可惜怕你年纪太轻,恐百官不服,正好现今钦天监监正一职空虚,朕意欲着你担任此职。”
钦天监监正乃是正五品的官职,将一介布衣猝然抬举到监正一职,这种事情可从来都是不曾发生,若非有陈相的权势,仅此一事也足够那些御史们骂上一个月了。
陈相拧起了眉头,拱手道:“陛下,国师之位已经空虚多年,自从十数年前,泥菩萨离去之后,便再也无人担任,臣觉得神算的本事丝毫不逊色于泥菩萨,现而今陛下初登朝堂,正是该招贤纳才的时刻,若是有了这一例,想来日后必将有更多能人志士前来协助陛下治理江山。”
国师之位虽无?6 芳叮窃诘匚簧先词墙龃斡诨实垡蝗耍渲霸鸨闶俏ご笃胪醭牧觯沟么笃胪醭芄磺Т虼猛持翁煜隆?br /> 皇帝微微挑起眉头,陈相近日来的大动作小动作是接连不断,到现在居然毫不畏惧地露出自己的野心!意图染指龙脉!
“陈相所言极是,只是国师之位至关重要,朕需得慎重考虑,不如这样,且让此人先任监正一职,若是立有重功,朕必将擢升其为国师。”皇帝故作迟疑了片刻之后才说道。
陈相皱紧了眉头,这并不能满足他的要求,他还想再说话,可皇帝已经露出了一脸疲倦的神色,扭了捏眉头,说道:“朕有些乏了,陈相与监正先退下吧。”
甄蔳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这手段虽然有些无赖,但却有效,看来这个皇帝也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平庸,至少还有点小心机。
陈相阴沉着脸走出了殿门,甄蔳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识趣地一言不发。
“明日你便去钦天监,找个机会立个大功,以本官看来,这监正一职却是委屈你了。”陈相硬邦邦地说道。
“不敢,草民能有此等造化都全靠相爷,监正一职已经是出乎草民意料了,草民定当竭尽全力,早日成为国师。”甄蔳沉稳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