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奕扬说:“迟恒状况很好,□□就可以,他现在就是有点……产前忧郁症,你多陪陪他,最好把工作直接辞了陪,一秒都不要离开他,你让他一个人待着,他就容易胡思乱想。”
迟恒本来不想跟陆铭衍讲这些琐细,但现在程医生给他一股脑全倒出来,还“产前忧郁症”,对于这种事情他无法做到像程奕扬那样,坦坦荡荡说出来,什么“一秒都不要离开”、“不能让他一个人”之类的,从不会如此苛刻地要求对方。
迟恒窘迫地冲程奕扬小幅度地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再说,可程奕扬好像还嫌不够。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每天都忙得很,好像少工作一天,就少挣一百万一样,可是迟恒是无价的,砸再多钱都值得,而且……”他刻意顿了顿,觉得有必要让陆铭衍时刻在心里有个警钟,“你让他受的苦,就算要你一辈子时间来赔,都不够,你说是吧……”
陆铭衍平静地接受,“我知道。”
他肯定不会让迟恒在这里久留,很快就寻了借口要回去,程奕扬送他们一家四口离开,迟恒临走时还一再道歉说添麻烦了。
程奕扬回到卧室,发现小陆栩揣过来的暖宝宝没带走,及时给迟恒打了电话让上来拿。
他知道陆铭衍肯定会让迟恒和孩子在车里等,便得以单独问他:“陆先生,柏宸最近怎么样?”
“刚从国外回来,具体的我不知道,也没心思去管。”
“那他有没有……”
陆铭衍打消他的疑虑,“柏宸这阵子一直在忙自己家族的事,根本没空掺和别的。”
“可我还是不放心,陆先生,你知道的,之前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自由,那个血样请你一定替我销毁掉,”怕陆铭衍不答应,他还抢着说,“你的秘密我会保守一辈子,我也希望迟恒一直幸福下去,所以……请你也帮帮我。”
程奕扬都没用问句,想来势在必得。
陆铭衍沉吟了一下,点点头。
“陆先生,我还要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给迟恒吃了什么药吗?就是可以维持那种状态的药。”
陆铭衍不太明白这话什么意思,“那种?”
程奕扬顿了顿,斟酌着言语,“迟恒身体很滑,怎么才能像他这样?我猜应该有药吧。”
陆铭衍倒有点尴尬,拧着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毕竟人家夫妻房事,外人的确不该多问。
程奕扬看对方脸色不悦,赶紧解释:“你可别误会,我不是刺探*,只是想求你帮个忙,我自己可能需要那种药。”
既然做回柏律,就得有被上的自觉——谢隽廷那天晚上放出来的话他可都记着呢。可那人在床上简直就是个暴.君,不想受罪那就得自己想法子。
“本来想问迟恒,但我估计他不知道,只有你才知道,对吧。”
听到这句话,陆铭衍已经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出来,这问题有点诡异,但他也不想细细追究,只道:“可以吃药……”他没有分享房事的癖好,自然把每晚的身心合一都略了去。
程奕扬问:“能把那种药给我一些吗?”
陆铭衍点头。他的琛琛已经用不着吃药来维持孕态,全给程奕扬都可以。
“之后给我电话吧,我派人送到你这。”
得到应允的程奕扬顿时松了口气,“谢谢陆先生。”
第六十一章 口蜜腹剑的小交锋
61
如果给程奕扬一个机会毫无顾虑地倾吐心声,他肯定会像几个月前在谢宅对哥哥倾诉的那样,肆无忌惮地喧排谢隽廷,能连着讲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在程奕扬看来,谢隽廷有很多缺点,冷硬、喜怒不形于色、软硬不吃、龟毛、洁癖、诡异的习惯……但不得不承认,在心底他不排斥跟谢隽廷打交道。倒不是因为有多少感情,仅仅是因为这种人,他知道用什么手段来对付。至少对方还跟以前一样,信守承诺。
程奕扬也就那天说过一次想再见见谭溪后来再也没提,但谢隽廷竟然把这件事情记着,在警局录完口供后,竟然就让他见到了还在那里拘留的女人。
出于自己的担忧程奕扬问了警察好多问题,诸如,我的罪名到底多严重、正常刑期是多久、怎么能减刑……谢隽廷全都没打断,冷冷淡淡毫不在意,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就连那些警察向他投去征求意见的目光,他都没有开口干涉。
就连程奕扬去牢房见女人的时候,他都没有在旁边看着或听着,而是让柏律自己进去——完全不限制。
谭溪这些日子似乎也并没有受什么苦,毕竟,警方手里没有实质的证据,不能对她怎么样,只是不断审问。谢隽廷能把真相查出来是因为有充分的资源、权势和庞大的人脉,所以能很快弄明白,但显然他并不会主动接手,就算最后警察找不出任何证据问不出任何证词,这案子又不了了之,也再与他无关。
女人坐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都可以端坐得像个教养良好的贵妇,腰背挺得直直的,双手放在膝盖上。
看到程奕扬进来,她朝他笑了笑,虽然幅度微小,“我说呢,现在会有谁来看我这个孤家寡人,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了。”
话语很苍凉,但她的语气却并不卑微,甚至有点开玩笑的意味,像是这样就能让自己不伤心难过。
程奕扬走到她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你想过,要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吗?对不起,我没想过,所以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想办法把你弄出去。”
“不用了,该做的都做了,我一件都不后悔。你也没办法把我弄出去。”
“我试着求求谢隽廷。”
“不用帮我求情,这是我应得的,就算你求,他也不会帮,”她神色安然,眉眼坦荡,“有了你这句话就够了,这群警察也未必能长久扣着我,没有确切的证据,最后还是会被释放。”
“杀了人的,”程奕扬的声音低了下来,“我不能再要这个身份了。”
“这样就怕了?”
“怕,而且怕得要死。”
“其实,你用这个身份再合适不过,至少能替他好好做人好好生活,”女人风轻云淡地说,“程奕扬以前让一个女孩子为他跳河,不也是一条人命么,把这个告诉你,你就能释怀了?”
他哽了哽,只觉胸口闷得紧,“或许,我还是想回去吧……这样也能够看到点点,不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过不了多久我也会难受。”
女人一听这话就绷不住了,端庄的面容突然变得狠厉,“你把孩子给谢家?!”
“你知道谢家要这个孩子,甚至超过了要你,你居然就这么把孩子轻易给他?柏律,这可是你的王牌!现在还没开局你就丢出去了!”
他沉默一下,“……孩子待在谢家会比较幸福。”
女人冷笑一声,“那你不选择报仇还会比较轻松呢,为什么必须报仇。”
程奕扬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没法什么手段都用,点点还小,我不想把他卷进来,不想让他知道我自私、卑劣,”他脸上慢慢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语气也低沉了下来,“像我这种人,是没法好好带孩子的,把他送回谢家,我心头还能少一道负担,只要时不时能看到他,看到他过得越来越好,这就够了……”
如果不是被铐着双手,她可能会给程奕扬一巴掌,把他扇醒,告诉他,你不需要这些多余的感情!你就是个利器,是工具!
“你好歹用孩子把你哥换回来!你怎么这么傻,白白地还回去!”
挥贸剔妊镎飧錾矸荩慊鼓芨墒裁矗换嵯胱龌匕芈砂桑俊?br /> 程奕扬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垂下眼眸。
女人质问:“谢隽廷和柏宸,你为什么非要选择前者?他根本没有感情,一点都不爱你!我以为你只是胆小,没想到还有愚蠢。”
哪怕是在这个令人胆寒的地方,她对他说的话也一如既往的锋利。
“谢隽廷根本在玩你,你以前不就知道吗,为什么现在还要犯同样的错误?以前我没被关着,还有本事救你,但现在我都这样了!”她突然把双手拿到桌上来,用力抖了抖自己的手铐,发出刺耳的响声。
“现在只能靠你自己,我不能救你第二次!看清楚了吗!”
“你把孩子都还给他,你自己现在还有什么筹码对付谢家?!”
程奕扬紧紧拧着眉头,“……可谢家本来就不欠我,我又能拿什么对付他?”被女人这么咄咄地逼问,他脑海的某根弦狠狠张紧,让他头疼难受。
“他不让你顺利离开!”
“他逼你怀孕!”
“这些你都忘了么?!”
女人咬牙切齿,每质问一句,程奕扬脑海的那根弦就张紧一分,简直快要直接断掉。
“可是我也利用他了,整个谢家的权力!”程奕扬突然吼道。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看他竟突然爆发,那么嚯地站起来,瞪着一双眼睛。
“你知道吗,当年我从谢家离开,心里除了要见我哥,就只剩下另外一个念头……”他的神情空洞,目光完全是涣散的,但眼眶却越来越红“以后他谢隽廷要怎么报复我,都是我应得的……报应……报应!”
女人只觉得他傻,轻轻叹气,“你没有伤他那么重,没到报应的程度。”
“说我懦弱也罢,说我下贱也罢,他把我弄痛的时候,我还会觉得心里好过些……至少我再也不用再欠他什么!这些报应还完我就可解脱!”程奕扬控制不住嗓音,有些哽咽扭曲,“孩子就是最后一笔债!现在还给他,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一切终于结束了……”
女人罕见地沉默下来,看着程奕扬痛苦矛盾、濒临崩溃的样子,她有些恍惚,仿佛看到很久以前的自己。
她也善良过,人在变得彻头彻尾自私冷漠之前,总要经历一个无比恶心的过程。
如果程奕扬能达到了谭沐那种程度的十分之一,就会觉得,对谢家的利用都是应该的,所有人都是工具罢了。可惜,他还差了一截。
他调过视线,眼里终于有了焦距,但声音也变得冰冷,“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摆脱身份自己报仇吗,我恨谢隽廷,但我更不想欠他什么!你一直问我,为什么不对柏宸下手,因为我一点都不想再欠第二个人!那时候我不说话,因为不想把这些情绪让任何人看到,但现在也无所谓了,已经被你知道,我本来就是一个懦弱的人,有些事情我就是怎么都做不到,我就是卑贱!”
恨至少是坦荡肆意的,可是欠债就会心有愧疚,一旦有愧,他就会懦弱、卑微、脆弱。他真的无比憎恶这些没用的情绪,只会让他变得踟蹰不决。
他仰起头,视线落在黑漆漆的天花板上,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就跟那些烂糟糟的木头一样,暗暗地腐朽溃烂,被虫子蛀掉里面的芯子。但偏偏他还没有烂得彻底,如果真把心蛀空了,能像谭沐那样不再能感知愧疚或悲哀,就是百毒不侵。
女人怜悯却又冰冷地看着他,“你现在就跟当初的我一样,不够狠心。”
她要他更加冷硬,更加寡情,这样才能好好地保护自己!终于有机会告诉他某些实情,这些实情会狠狠地伤到程奕扬,但是只有疼痛,才能让一个人迅速成长。
“你有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哥哥对吧?”
程奕扬一滞,不知为何提到这个,但依旧点头。
女人嗤笑一声,“谢隽廷没发现你是柏律的时候,就已经跟他上过床了。”
她说的那么轻飘飘,简直像一句玩笑话。可程奕扬愣住了,说不出话,慢慢皱起眉。
“他并不是喜欢你,非你不可,你没看出来吗,他只是喜欢好看的脸和身体,你死了,就有下一个替代品,而且这个替代品还复制得如此完美。”
“不可能。”程奕扬下意识地摇头。
遭到一口否决的谭沐很沉得住气,知道拿出具体时间和事件才更有说服力,“你哥哥在谢家那几天,记得吧,后来你哥就莫名消失了对不对,可是我的人看到,他是被谢隽廷安排了起来,单独一套宅子,还整天车进车出地接送,你告诉我,男人这么做,不是养情人还能是什么?”
“这件事谢隽廷没有告诉你吧?甚至绝口在不提是不是?柏律,我真的不想看到你跟我当初那样,被人玩得团团转还不自知,最后只能以悲痛欲绝收尾。本来那天把你叫来想说这个事的,但谢隽廷带警察过来,把你截胡了,你觉得这是巧合?还是,他就是不想让你知道。”
谭溪现在说的,的确跟谢隽廷那时候的行为吻合。对付桀骜不驯的柏律,他哥哥是多好的一张王牌,却从没见谢隽廷用过,在谢宅短暂的兄弟相见后,柏礼就消失了,甚至没有主动找自己。
牢房一片寂静,程奕扬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眸子垂下来,遮挡住视线,心底无边晦暗。
一时间没有任何言语,他呆滞着,指尖微微发麻。
如果谭溪说的是真的……
紧紧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后才睁开,有点晕眩,视线都模糊了。
为什么谢隽廷折磨他不够,还要去碰他哥哥,那可是他唯一珍视的人啊!
“怎么样,把你伤彻底了吧。”
“对着这种人,你还会心怀愧疚吗?”
“就是你的愧疚害了你!之前害你揣个种,现在又害了你哥哥,都是因为你心软!”
“这么些年你为什么一点长进都没有?你还在渴望什么希冀什么?有人能拯救你吗除了你自己!你必须变强,柏律!”
“你吃到的教训还不够,没有像我这样,被人害到家破人亡……等你也到了这个时候你就能狠下心。”
“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你对柏宸可以下手,说不定……”女人轻轻地笑了,眉宇间全是冷漠,“谭沐现在就已经死了,根本不用等这么久,等到现在!等到你还要做回柏律!没用的心软!愚蠢!”
“如果你能让柏宸相信,你的确喜欢他,他绝对会不顾一切,帮你扫清一切障碍,包括谭沐。”
“不……”程奕扬的声音已经有点飘忽,他现在根本不想听柏礼以外的任何消息,只想找到哥哥,跟他问清楚。
“你敢试吗?你连试都不敢,因为你觉得,柏宸比谢隽廷还要不可控,柏宸有疯子的潜质……”说着说着她声音低了下去,眼睛也跟着红了,“他就跟我一样……”
“跟我一样……”
程奕扬冷冷回道:“我已经说过了,不想再欠第二人!更不会碰柏宸那个疯子!”
女人竟然笑了,可一抬头脸上却有泪痕,“我知道他是疯子,但我就是想,你跟他在一起,带他来见我……”
程奕扬看着女人又笑又哭反应,脑海的思绪逐渐恢复,心中一惊。
但还没开口问,女人就道:“柏律,你回到谢家我不怪你了,想跟谢隽廷继续纠缠也是你的事,我不会再管,你自己想怎样就怎样吧,但我求你一件事。”
程奕扬沉默地等她继续说。
“我想见见柏宸,好多年没见他。”
“对不起,这个我不一定办得到,而且他未必会来。”
她失神地看着程奕扬,微张着唇,脸上终于强撑不住,一点点露出悲伤的原型。
“我觉得他不来的可能性很大,你最好不要抱这个期望。”
谭溪垂下头,额上的皱纹明显出来,那一刻她终于显得苍老和脆弱。
“你为什么这么想见柏宸?”程奕扬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想干脆问清楚。
可她还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程奕扬也没再开口,因为看到了对方滴落在手背上的眼泪,一颗一颗。
没有出声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警察在玻璃门外用力敲了敲发出沉重的声响,示意他们时间已经差不多。
谭溪那种反应,程奕扬其实已经猜到了真相,但他没有逼着谭溪一定把那些话说出来,毕竟有些残忍,他现在还做不到像谢隽廷那样,毫无感觉地听着这些事情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哭。
她才是柏宸的亲生母亲,谭沐从头到尾都没能怀孕,因为那个男人宁可死也不愿碰她。
这个柏家女主人的地位,真的完完全全是靠着心计和权谋一步步踏着别人走上来的——她抢了自己姐姐的孩子。
谭溪被算计到万丈深渊里才意识到,为什么在那时候谭沐待自己特别殷勤、特别好,隔天都要看她一次,姐妹俩差不多一起怀孕,还甜蜜地说要在同一天剖腹让孩子一起出生。那时候她甚至还担心谭沐为了看望她频繁地过来会耽误自己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