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已经开始腐蚀他的护体灵气,云长川皱眉,空着的左手抬起将她的手包裹在其中,灵气随着他的运转一点点消磨着箭矢。
不是他不想快速地将它解决掉,而是蠢徒弟为了有足够的力量威胁他,将体内最精纯的魔气都拿来攻击了,若是强行破解掉,小徒弟估计也就活不久了。
为了她大师兄,真是拼了命来杀我啊。云长川这么想着,一双同样黑雾氤氲的眼睛里满是冰冷,看得白果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后怕地松了口气,她竟然不知不觉就被魔气给影响了,回想刚才那些让自己的灵魂都兴奋得忍不住颤栗的场景,再瞅瞅眼前面无表情气势冰冷的云长川……噫,虽然重口但还挺带感。
云长川依旧维持着一手捏下巴一手握住她的手的姿势,见她终于清醒过来,冷哼一声。
白果被这声吓了一跳,她勉强扯开唇角:“……师父?”
云长川沉着脸,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既然她已经清醒过来他就不必顾忌那么多了,没了主人的刻意控制,魔气很快四散开来重新回到白果体内。
两人站得极近,白果有些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身子,先前是情势所迫,现在两人看起来也没有要弄死对方的意思,这个距离就比较尴尬了。
察觉白果的动作,云长川眼眸更沉了几分,他语气不善:“你还知道叫我师父?”
“……”
不然叫什么?云长川?尊者?仙人?
不过既然他提到了这个,白果就想起了刚才把她吓得不轻的事,她估摸着两个人如今都算入了魔,应该算是同类,于是便试探着开口:“你当然是我师父,那你为什么要对大……喻寒下杀手?”
感觉到手上的力度蓦然加重,白果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她是不是应该等离开了这儿再说?
云长川冷冷瞥她一眼,“你无需知晓。”
哦。
“那,师父会杀我吗?”白果又问,像云长川这样的人,说杀就是杀,什么时候都逃不过;说不杀,那她就能捡回一条命来。
又看她一眼,云长川道:“不杀。”
那就好,白果还想再问点什么,云长川已经不耐烦在这里呆着了,实际上距她到这里并没有多长时间,但他还是感到难以抑制的烦躁,他转身:“走。”
还被他握着手的白果被扯得歪了一下,好几天不走路她都要忘了怎么迈步子。清楚自己绝对无法反抗云长川,她赶紧快走几步跟上,余光处看见地上斜插着的破损的易寒剑,她悄悄地将它收进乾坤袋里,换来云长川一个冷冰冰的眼神。
白果赶忙赔笑,内心嘀咕道,有不可说野望的是你,要杀掉他的也是你,自己不带走他的剑的是你,带走了还吓我的也是你,师父你这么牛,怎么不上天啊。
这么想着,突然一阵失重感袭来,等白果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天上吹着夜风了。
白果:……在长云峰走了这么久,都快忘了怎么飞。
两人进了云长川的屋子,她有些忐忑,很明显他也是入了魔的,怎么看起来和之前没多大区别呢?当然,除了要杀掉大师兄这件事。担心之余还有些庆幸,还好他不像自己那样被引起负面的情绪,要不然这长云峰分分钟要完。
然而未等她问问题,云长川的斥责就劈头而下:“你觉得入魔很好玩吗?强行入魔,要是有一点不对你就废了知道吗?”
白果看了他虽然已经堕入黑暗但依旧美得惊人的双眼,弱弱解释道:“师父不是也入了吗?……我还感觉到了很纯正的魔气。”
云长川冷笑一声:“你只知我入了魔,可知我为何入魔,入的什么魔?”
白果目瞪口呆:……原来入魔还分种类啊。
云长川声音淡淡:“我入的是心魔。”
不同于白果是直接炼化魔族魔引入魔,云长川是被自己的心魔拉入魔道的,至于那纯正的魔气……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白发魔族,云长川厌恶地皱了皱眉,被暗算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白果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那我俩不是一类了?”
“当然不是,”云长川微微眯起眼睛,“我可没有你入魔后那么重的杀气。”
那大师兄呢白果很想这样问,却由于他之前的一句话又被挡了回来,不情不愿地咽回肚子里,大概是和他的心魔有关吧。
的确是和心魔有关,云长川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她要问什么,心中对喻寒的不满又多了几分。如今他已入心魔,凡事都按着自己的喜好来,也自然也不必掩饰自己心情,不悦的具体表现,就是没有通知,袖子一卷直接将白果送到了软榻上。
白果:?
“你强行炼化魔引身体受损,若是不想以后落下暗伤,现在给我好好调息。”
“……是。”入魔后的云长川,好像变得越来越任性了呢。
“嗯。”云长川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转身出门,袍袖一挥就布下了一个化神期修士的最强结界,留下白果一个人待在小屋里。
……也变得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不知道云长川是准备去找喻寒斩草除根还是去做其他的事情,白果被困在小屋里也只能把心放在肚子里修炼。
出了白果的视线,云长川顺着手中一缕魔气的指引直直地奔向那个隐藏在群山之中的石室,魔气在掌心悬停不动,云长川翻手将它收回,右手执浮光剑狠狠地朝着脚下向阴的山峰劈过去。
这一剑当真威力无穷,即便是底下的人反应迅速激发了防御性的魔阵,也落得个地动山摇巨石崩裂的下场,那个石室也被迫暴露在他面前。
“出来。”云长川声音淡淡,手中的剑却是已经要继续挥下去。
魔阵受了一剑已经是摇摇欲坠,再来第二次肯定要完全崩溃,明铃咬咬牙,飞身出了石室,娇美妩媚的魔族在空中远远地和云长川对望:“长云尊者今天可真有兴致。”这句话被她从唇·舌之间辗转地念出来,不仅没了原本的客套,更是添了几分妖·娆风情。
云长川冷哼一声,脚步一迈就已经到了她面前,空间撕裂,一步千里。他冷眼看着明铃:“你给她种了什么引?”
明铃娇笑,这笑声里却有几分咬牙切齿:“种的什么引你还不知道吗?自然是对师尊的爱慕,恨不得杀掉你的爱慕啊。”
白果还是把入魔想得太简单了,纯种魔族之所以地位高,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实力强悍,更是因为所有的纯种魔族都拥有一个天赋技能,他们可以种下不同种类的魔引,而这个魔引将会成为入魔者最大的执念。
她不清楚,作为仙魔大战中底牌的云长川却是一清二楚,他眼眸低垂声音冰冷:“那我就杀掉你好了。”话音未落,浮光剑已经再次显形,直直地朝着明铃刺了过去。
明铃见势不好,逃跑无望,只能运起所有的法宝拼死抵抗,剑未到,她已经被那凌厉的剑气伤得吐出一口血,妩媚的表象已无力维持,她怒喝:“栖白,你非得让我死了吗?”
话音落下之时,浮光剑已经逼近了她的眉心,一只手却突然出现,将它逼停在距她眉心三寸的距离。
那只手苍白纤细骨节分明,它的主人隐藏在一身黑斗篷之中,唯有胸前散落的白发证明着他的身份——魔族预言者栖白。
栖白轻笑,细微的声音泯灭在剑气之中,也许根本到不了云长川的耳中,他侧头看向云长川,声音温和平淡:“长云尊者莫非忘了自己中的是什么引了吗?”
第三十九章 凶残的小师妹(十)
两日前,历练弟子在距清沧派百里的地方遭遇一处被隐藏起来的魔阵,在众人被魔阵吞噬的最后一刻,带队师兄向门派发出了求救信息,精于阵法的峰主前去探查后认为它是一处残损但威力尚存的古魔阵,掌门有要事在身,只得一道传音急召了他。掌门师兄有事拜托,云长川自然应下,没想到到了那里,却发现自己被暗算了。
那古魔阵似是有了自主意识,不断吞噬着周遭的生灵,其覆盖范围也不断扩大,这样的发展让云长川皱紧了眉头,这么多年来,这样奇怪的阵法莫说见了,连听都没听过,也难怪掌门非让他来看看。他俯瞰阵法,正要寻破阵的法子,就蓦地被拉入了另一个幻阵。他原以为这会是一个杀机凛然危机重重的杀阵,没想到眼前只有一片空茫,然后他远远地看见了自己身影朦胧的小徒弟。
即便是有白茫茫的迷雾笼罩在她身边,根本看不清面容,只能模糊地看出身形,他也很确定,那就是他的小徒弟。他冷眼看着那个身影,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幻阵中,而白果被他交给喻寒保护,没有什么危险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但他还是忍不住地想走过去看看。
于是他就过去了,索性在这空茫的空间中也没有其他的事物,破阵的关键大概也就在那里。随着他的靠近,迷雾逐渐散去,她的身形也愈发清晰,她安静地坐在浮椅上,微仰着头看向他,一身青色衣裙显得格外温顺乖巧,她道:“师父。”
“嗯。”云长川觉得,自己当初收下白果真的是很明智,要不然这样柔柔弱弱的小徒弟要是拜了个不负责任的师尊,不知道得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她问道:“师父,你厌恶我吗?”
“当然不。”
“那你喜欢我吗?”
“当然。”云长川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
白果依旧是仰着头,一双桃花眼中闪着喜悦的亮光,像是浮光斩碎冰晶之时的千万细碎光点都落在了那双清澈的眼睛中:“是什么样的喜欢呢?”
云长川不知不觉地认真起来,他抿唇,思忖片刻还是不知道怎样回答:“我有万年寿元,如今已过三千,我见过千百种喜欢,却只喜欢过这一次,所以我说不出来。“白果笑得很开心:“那我知道了。”她招手让云长川俯下·身,云长川便依着她微微弯腰,发丝从肩上滑落的瞬间,她蓦地抬起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将他带向自己,仰头便要吻上去。
她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我最喜欢师父了。”
云长川被她带得有些不稳,他伸手撑住浮椅的扶手,不解地眨眨眼,心跳却莫名加快了几分,然而在两人贴得极近的下一秒,白果的身影却蓦然溃散无踪。感觉到身前温热气息的瞬间消失,云长川竟然有些慌乱,他忘了还可以用神识搜寻,只四处张望着她的踪迹。
找到了!云长川正准备过去寻她,却发现她的身边已经多出了一个人。对话声传来,让他愣在原地。
“师兄,你厌恶我吗?”
“当然不。”
“那你喜欢我吗?”
“当然。”
“是什么样的喜欢呢?”
……
和刚才一模一样……云长川眉眼间满是杀气,眼看着喻寒将要笑着俯下·身去,他挥手间已经挥出一道剑气,将那个温润的白色身影斩得一干二净,白果似是受惊般转过身来看他:“师父?”
“不是说知道了吗?”情绪在看到她眼中的诧异时蓦然爆发了,他声音低沉,神情阴郁,平静无波的眼眸中此刻有黑色的雾气在翻涌,“不是说最喜欢我吗?”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不见?为什么可以和喻寒说一样的话?
她有些慌乱地解释:“可、可是我只是喜欢师兄啊。””你说谎。“
“我没有,而且师父是师父啊!”
“那又怎么样?”云长川对此毫不在意,“只这一份的喜欢不好吗?”
白果有些无措,看向他的目光中竟然带了些畏惧:“不行,我一定要走的……”
云长川步步紧逼:“你想去哪儿?逃走吗?和喻寒一起?”
“不是!”她懊恼地低下头,紧紧·咬住下唇,似是不知该如何辩解。而云长川则敏锐地发现她的身影正在逐渐地变为虚无。
“你怎么了?”他有些急切地问道,手中的法诀一个接一个地变化,灵力不要钱地冲刷着她的身体,却依旧聚不住她不断变得透明的身体。
她露出一丝终于得了解脱的神情,有些抱歉地看着他:“对不起,我还是要走的。”
云长川咬牙,眼中的黑雾翻涌得更加剧烈,性子里潜藏的霸道也表现了出来:“不准走,你若是走了,我便去杀了他。”
“这和他没关系……”她终究还是消失了,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独留云长川一人呆愣在一片空茫之中,再也寻不到那人的踪迹。内心里的声音告诉他这是幻阵,都是假的,可是他却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翻涌的愤怒、失落和不甘。
原来,他对白果,抱的竟然是这样的感情吗?
那就没什么了,云长川强行压下心中的酸涩,试图冷静下来寻找出阵的方法却始终没有头绪,烦躁之下,他顾不得强行破阵对自己的损伤,浮光出剑,空间一阵动荡,他便回到了之前所在的位置,而他的对面,正站着一个……纯种魔族。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很可能已经被种下了魔引,否则即使意识到自己潜藏的感情,也不应该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他冷冷看着栖白:“是针对我的?”要不然也不会把幻阵设置在只有化神期修士才敢涉足的空中,空间阵法交叠一个幻阵和杀阵,真是废了好大功夫。
栖白声音温和:“只是帮尊者看穿自己的心事罢了,至于魔引,尊者觉得轮回引怎么样?”
轮回引,魔族预言者独有的天赋能力,能让入魔者看到自己的前世轮回,心志不坚者则会在轮回与现世之间纠缠不清,更甚者直接迷失了自我,失去理智成为只剩下本能的野兽。
“真是好大的手笔,这么年轻的预言者都敢放出来。”云长川讽刺地笑道,“看来魔族已经青黄不接了。”
即使是魔族被嘲笑,栖白气息也没有丝毫的变化,藏在斗篷下的纤瘦手指隐秘地结了一个手印,他依旧是那种温温软软的样子:“尊者果然修为高深,连轮回引都奈何不了,希望下次见面可以完成吧。”
云长川眼神一利,瞬间撕裂空间扼住了他的脖子:“那就先杀你一次。”
“尊者果然心狠。”
剑气瞬间将栖白的身体拆解,然而下一刻他就化为了细沙从空中纷纷扬扬落下。云长川冷哼,若不是此时他备受心魔侵扰,必然直接取了他的性命。
栖白走了,下面的魔阵没人操控自然不成气候,云长川轻松地将那群弟子救出来送回门派,只是那群弟子没人能看到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黑色。
云长川是不在乎是否入魔的,他以轮回为引入了自己心魔,还让他发现了之前一直潜意识忽略的问题,即便那感情似乎来得有些突然,但直觉让他相信,这么一来,自己突然之间对小徒弟的上心也有了解释,那么现在关键的是,白果怎么想。
为了以防万一,云长川回了长云峰后没有去找白果或者喻寒,他待在静室中,推演着自己的前世,却始终不得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阻碍着他的行动,但是云长川已经到了化神的修为,对那什么天道的敬畏之心几近于无,他硬是咬着牙燃烧了自己千年寿元使用了禁术,终于看到了自己前世,却久久沉默下来。
数据?云长川简直想笑,原来自己就是个残缺的数据?没有前世没有来生只有靠着能量才能活下去、甚至经过空间动·乱还会导致能量削弱记忆残缺的数据?
他在这里等了她三千年,真是可怜。
云长川这么想着,传音让喻寒到后山来,既然白果只为了喻寒而来,那他就杀了喻寒,夺了他的能量,然后……把她留下来。
***
眼睑低垂,云长川在栖白出现的瞬间,脸上就浮现出极度厌恶的神情:“你果然没死。”
栖白轻笑,语气温柔,听在耳中让人觉得如春日柳絮般绵·软无害:“自然是不能死,尊者的轮回引还没完成呢。”
云长川皱眉,眼神凌厉,戒备之心高高提起,右手的浮光剑蠢·蠢·欲·动,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前世,轮回引对他不会有太大作用,要不是白果体内还有会让魔族操控的魔引,他早就灭了这两个魔族。
果然,在看到云长川没有什么反应的时候,栖白长叹一口气,他曾经算过云长川的前世,却遭到了规则的警告,看来他是用秘法看过了,他转身带着重伤的明铃遁走:“尊者真是好魄力,不过现在不回长云峰看看?你的小徒弟可不太好。”
云长川正要去追那两人,却被这句话拦住了脚步,浮光脱手而出,将两个魔族打落在群山之间,他冷冷道:“若她出事,我必屠族。”说罢便迅速返回长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