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瑾哥哥,你今天,不对,你昨晚开始就有点怪,”苏岚盯着他,左看右看,“陪我下山,又陪我逛街,还想逛多久都可以?”
东方瑾失笑,轻轻摇了摇头:“昨日我没陪你,你的脸拉得多长?今日我陪你了,你还有这么多怪问题?”
忽然一个念头蹿到苏岚的脑海里,脱口而出:“瑾哥哥,你是不是要走了?”
东方瑾把玩茶盏的手指,停顿一下,又继续,没有回答。
“……”苏岚的心里有些失落,可是一想到他不仅是“瑾哥哥”,更多的时候他是睿王殿下,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做,只得打起精神。
“瑾哥哥,你什么时候走啊?”苏岚可怜兮兮地问。
东方瑾的手指又停顿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下个月。”
“这么快就走?”苏岚瞪大了眼睛,“不是说要休养三个月吗?”
“怎么?舍不得?”东方瑾打趣道,“不如跟我一起去永宁城?”
“不要,”苏岚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杏林书院学制三年,我只学了一年。”
“所以,你没有那么舍不得,”东方瑾继续打趣,暗暗转移话题,“说吧,你还有什么愿望,我都会为你实现的。”
☆、199.第199章 离愁别绪
“唔……让我想想,”苏岚单手托腮作苦思冥想状,“做什么好呢?”
东方瑾也陷入自己的思绪。
下个月离开,并不是东方瑾临时起意,而是骆河和卫诚两人巡视时,在杏林书院和心园的各处都发现了可疑身影。
白天有,晚上也有,那些身影,看起来并非同一个幕后主使。
起初,他们并未采取任何手段,仿佛是单纯的试探,或者说,想看看睿王殿下是否真的已经康复?
直到昨晚,骆河在厨房里,发现厨子准备炖汤的菌菇有些异样,便立刻向他汇报。
殷太医立时面如土色。
骆河与东方瑾在雅竹阁谈了许久,最终决定,尽快调理身体,七月初一就动身离开书院。以免给杏林书院带来不避要的麻烦和危险。
粗算一下,只有十日了。
东方瑾记得,当年一场毒宴,让他和苏岚一隔六年;这次一别,又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所以,他今日咬紧牙关,硬撑着下山。
只希望,能让岚儿的记忆里,多留下一些“瑾哥哥”的好。
“想好了吗?”东方瑾又喝一盏冰镇酸梅汤,晃着莹白的茶盏。
“想好啦,”苏岚笑意满满,“昨日,我已经逛过街了,天天逛也没什么意思。瑾哥哥,你就每天陪我下山上山锻炼身体吧。”
东方瑾一怔,他以为她会提很多稀奇古怪的要求,没想到只有锻炼身体这一个要求,“我以为你会要赏银,会让我陪你逛遍大小店铺……”
“瑾哥哥,你大病初愈,今日能陪我下山已是不易,”苏岚笑得眼睛弯弯,心里又酸又涩,“岚儿知道的。”
“为什么?”东方瑾有些不解,以前的岚儿,他能一眼看穿;今日的岚儿,却让他有些看不透。
“你这么急着回永宁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苏岚努力维持笑意,“那里不安全,所以我想……如果你能尽快恢复该有的体力……至少,不那么容易出状况……”
东方瑾先是一怔,只觉得心里涌出一股暖意,这个小妮子,直觉还是这么敏锐,他不愿意离愁别绪,打趣道:“怕我出状况以后,没有赏银,没有好吃好玩的?”
“切!”苏岚不屑地哼了一声,“银子我自己会赚,好吃好玩的,我自己可以买,可是瑾哥哥只有一个,银子买不到的。”
一时间,东方瑾的心头五味杂陈,他凝望着苏岚,她的眼神很清澈,没有半点做作和掩饰,于是他继续试探:“岚儿,我向父皇请辞睿王之位,好不好?”
苏岚一楞,以为东方瑾在寻她开心,不料,却看到他眼中的真实,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其实对我来说,你是不是睿王不重要,反正你都是我的瑾哥哥。可是,权势之路上的进退只怕由不得你。”
东方瑾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一句“反正你都是我的瑾哥哥”仿佛卸去了强加于他的重压,前所未有的轻松;但是“由不得你”,却让他重压加倍。
是啊,他将死之时,都不曾让他安适;更何况,现在他恢复了健康。
既然避无可避,除了迎战,别无他法。
而他自出生以来,就一直为了生存而战,除了中毒那一次,还未曾输过。现在他康复了,也该清一清这些年囤积的暗债了。
苏岚见东方瑾神色严肃起来,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急忙弥补:“瑾哥哥,我饿了……”
东方瑾立刻回神,吩咐道:“小二,去取些好克化的小点心来。”
很快,店小二端着托盘进来,将盘碟摆了一矮几,不忘介绍道:“两位客官,这是马蹄糕、桂花糕、绿豆糕、红豆糕、如意酥糖和粽子糖。”然后又退了出去。
苏岚挟了一块马蹄糕,两口吃完,味道真不错,说道:“瑾哥哥,你也尝尝吧。”
东方瑾随意吃了一点,又问:“你真的什么都不想要吗?”
苏岚又想了想:“瑾哥哥,我能有一只送信的文鸟吗?”
东方瑾点了点头:“回山上,我教你。还有呢?”
苏岚不假思索地回答:“瑾哥哥,你要好好的。”
一瞬间,东方瑾恨不得时间就此停住,停在这一刻,停在岚儿的关心和陪伴之中。
之后的十日里,东方瑾每天都陪苏岚爬山下山、逛药园、看麒麟木。
休息的时候,苏岚陪东方瑾对弈、抚琴。
苏岚学会了命令文鸟的哨声和手势,还学会了识别信鸟的方法,并且顺利得到了一只红嘴文鸟。
欢乐的时光总是飞逝而过。
八月初一的清晨,苏岚早早起身,去心园和东方瑾送别。
没想到,心园已经人去楼空,园门紧闭。
短暂的错愕之后,苏岚飞奔去了教师休息室,问了黎师才知道,原来东方瑾一行在七月三十晚上就离开了。
苏岚谢过黎师,失魂落魄地走回舍监,看到矮几上有一封信,写着“岚儿亲启”的字样。
她打开一看,是东方瑾预留的,她起床仓促没注意。
“岚儿,连夜启程实属无奈,珍重,常写信。我把灵儿留在你身边,独自在书院,多加小心。另外,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裴枫。瑾字。”
苏岚把信收好,琢磨着“瑾哥哥”的书信内容,连夜启程大概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这个容易理解;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裴枫,这是什么意思?
任何人,是指书院里的所有人吗?
不至于吧,书院的老师们都挺好的。
尤其是裴枫,几次三番救她,危险时刻护着她,为什么不能信任呢?
苏岚百思不得其解,在舍监里转着圈子。
一遍又一遍地琢磨,直到实在走不动,才躺架床榻上,仰面朝天地发呆。
瑾哥哥走了,她的心里空落落的。
白灵猫像知道书信内容似的,甩着尾巴蹲在苏岚的膝盖上,扬着翘翘的长胡须,用湛蓝的眼睛注视着她。
“小白,你为什么不跟着瑾哥哥走呢?”苏岚轻轻抚摸着白灵猫的圆脑袋,自言自语。
☆、200.第200章 病人来袭
苏岚戴着幕篱,站在书院的最高处,眺望到远处的泊船码头。
船来船往,却看不到“瑾哥哥”船队的影子。
她在心里琢磨,晚上起程,应该已经走远了吧?会安全到达永宁城吧?
一定会的。
裴枫和裴桦都不在,瑾哥哥也走了,实在闲着无聊。
苏岚每日清晨到食堂吃了早点,就开始“下山上山”健身法,晌午时分正好去食堂吃午饭,然后中午小憩片刻,在舍监里制作花样和树叶签、手工皂。
白灵猫仍然只在舍监喝水、睡觉,偶尔热得不行,会蹲在打扇子的苏岚身旁“蹭凉”;相形之下,它越发地自由自在,很有点主人不在家,它就是老大的意思。
暑假一开始,穆岭又从“严师”切换成“搞笑大叔”的状态。
苏岚心血来潮就去食堂,给吴师娘打下手,可是每次都被穆岭“先下手为强”。
大概是老天体谅“酷暑难耐”的苍生之苦,忽然就开始下大雨,一连下了好几日,下得岷江水位暴涨;药园的植物倒是“滋润”得郁郁葱葱。
苏岚由户外健身,改成室外健身了,“八段锦”“五禽戏”瑜珈和平板支撑,轮番上阵。
书院的众位老师,对半夏勤于调理身体,深感心慰;看着她日渐好转的脸色和精神状态,都暗暗替她高兴。
还是因为太闲,苏岚又开始啃第二学年的书本,不断地与自己的西医融合,偶尔也会向老师们请教。没想到他们的说法和穆岭很像,暑假就好好休息,看看就行了。
所以,苏岚折腾出了更多的炭笔,在舍监里画画玩儿。
望着外面绵绵雨丝,苏岚仰天长啸:“好无聊啊啊啊啊……”
顺便挨了白灵猫一个大白眼。
七月二十这天,天空放晴,苏岚立刻就想到再玩“上山下山”的健身游戏。
可是刚下了三分之一的阶梯,就看到半山腰的阶梯上一拨一拨地人群,在往上爬。
苏岚楞住了,杏林书院平日是不让百姓进入的,病人例外。
落霞山的百姓也知道,平素采药砍柴都不会上到一半的“白云阶梯”;而且落霞县城有医馆和药铺,不是危急之症或者疑难杂症,百姓们也不会冒然上山。
毕竟,杏林书院的名师们,诊金可是相当贵的。
难道他们都是病人?
什么病能一下子冒出这么病人来?
苏岚第一反应就是瘟疫,但是看他们爬山的体力还不错,又不像是瘟疫。
正在她琢磨的时候,又看到一拨人,还有更多的马车往山脚下进发。
感觉不太妙哇,苏岚立刻回转,径直奔向教师休息室。
休息室里,除了裴师,其他老师都在准备课卷。
苏岚敲了敲门,行礼,然后问:“黎师,今日落霞山上有什么活动吗?”
黎望想了想:“落霞山的活动都在山下进行,从不上山,怎么了?”
“很多人上山来了,一拨又一拨,还有马车,似乎更多的人会上来,我以为今儿有什么活动呢。”苏岚据实以告。
几位老师不约而同地皱了眉头,搁了手中的笔。
黎望吩咐道:“穆师,你和半夏下山问一下,究竟何事?”
穆岭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和半夏一起,到了白云阶梯的最上面。
两人站着观察,穆岭问道:“半夏,望闻问切,你望出了什么?”
苏岚回答:“他们很着急,我只是报个信的时间,第一拨人已经过了半山腰,上到三分之二了;如果是病人的话,他们的体力也太好了吧?还有,他们上阶梯的姿势有点怪,这里太远,看不太清楚。”
穆岭难得沉默,没有说话。
苏岚戳了戳穆岭的胳膊,好奇地问:“穆师,你怎么不说话?”
穆岭拉着苏岚就往回走,边走边吩咐:“半夏,你去男弟子舍监,把三个师兄叫来;然后再去帮食堂的帮工们召集起来,去仓库门口等我。”
“师兄们不是回家去了吗?”
“快去。”
“好。”苏岚一路小跑冲到了男弟子舍监门口,大声喊道:“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穆师找你们,快,快,快……好多病人来了……”
苏岚喊完一圈,三个师兄就出现了,然后又赶去食堂,把帮工们也喊了过去。
柳同辉望着额头冒汗的半夏,边走边问:“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好多病人?”
苏岚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好像有许多事情要准备,别问了。穆师让我们去仓库等他。”
他们赶到仓库门口时,发现老师们都已经穿上了治疗服,戴了手套,蒙了面纱。
“同辉,你带着他们全部穿戴好,到白云阶梯设下路障,每三十台阶一障;不能让他们全部上山。”穆岭吩咐道。
黎望又吩咐道:“食堂帮工的老林头儿,你带人取生石灰兑水,放到木桶里;桶越多越好。在书院大门外和阶梯之间,搭建棚子,不能让病人进入书院。”
老林头儿马上带着帮工们去准备了。
苏岚的心里咯噔一下,传染病吗?哇,她正闲得发慌,正好见识一下大魏的传染病。没想到,她刚想接过柳师兄手中的治疗服。
“半夏,你身体并未痊愈,不参加此次诊治。你和吴师娘在厨房准备午饭即可。”黎望出声阻止。
苏岚立刻出声:“黎师,我只在旁边看不行吗?”
“不行!”黎望难得这么坚决。
苏岚好无语,眼睁睁地看着柳师兄收走了治疗服。知道老师们出自关心,只得乖乖地往食堂走,边走边回头,她也想看看嘛,真是的。
半夏一步三回头的样子,逗乐了三位师兄,还逗乐了穆岭。
吴师娘闻讯赶到仓库,把半夏拽回食堂,边走边说:“食堂也很重要,他们诊病很辛苦,我们要准备热水和吃食,快走吧。”
“哦,”苏岚伐开心地嘟着嘴,脚步倒也不慢。
最先到达的病人们,已经在男弟子的按排下,等待书院名师们的诊治了。
此时此刻,白云阶梯上已经站满了病人。
☆、201.第201章 全县得病
白云阶梯上,所有病人被要求站到左侧,留出右侧空位让给下山的人们。
柳同辉站在上山第一障。
第一位病人是父女俩,中年壮汉,古铜色皮肤,穿着短裰,敞着胸怀,赤着脚板,不住浑身抓挠;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不过两三岁。小女孩一直在哭,一直伸手抓。
柳同辉上下一打量,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壮汉和小女孩,脸上、颈项、手背以及所有外露的皮肤上都长了针尖大小的水疱,因为两人不住地抓挠,皮肤红肿,挠破的地方淌着汁水。
“小大夫,快给我们瞧瞧吧,全身都有这样的水疱,痒得实在受不了了,晚上都睡不着。娃娃哭了一个晚上……”
柳同辉迅速记下,病一,庄稼汉父女,全身水疱,抓痒不止,昼夜不安……引导他们浸了石灰水,让他们往上去。
第二位病人落霞县的教书先生,面皮白净,衣饰整洁,却也是抓痒不止,面带羞涩地让柳同辉看自己的胸膛和后背,吱吱唔唔地说,全身都有,痒得不行。
柳同辉一看,不由地楞住,庄稼汉父女可能是在地里被虫蚁叮咬;教书先生却是不下地的,水疱却都一样……这个……有些蹊跷。
第三位病人是位绣娘,最是干净体面的行当,因为“男女有别”,只让柳同辉看了双手和脸上,一样的水疱,一样地奇痒难忍。说起初以为是被什么咬了,可是抹了花油,没任何作用。
柳同辉一样安排她上去,却听到下面纷乱嘈杂的声音,低头一看,是有人要插队,前面的人不同意,就这样吵起来。
片刻以后,又安静下来,上来一名中年男子,气度不凡,身后还跟着两位衙役。
中年男子见到柳同辉,双手一揖,声音温和道:“这位小大夫,我是落霞县新任知县,姓柳,名文俊。今日代替落霞百姓,向书院名医们求药求诊。还望通传一声。”
柳同辉一怔,他分明看到柳知县的手背上也有针尖大小的水疱,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带他去见黎师。
黎望看到新任知县上山求药,觉得很奇怪。
柳知县恭敬地向黎望行礼:“久闻杏林书院黎师大名,可是新官上任,公务繁忙,未曾上山问候。不曾想,两三日的时间,落霞县像遭了瘟神似的,全县百姓都生了怪病,全身水疱,奇痒难忍,连医馆大夫和药铺伙计都生了这怪病。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呀!”
饶是黎望见惯了疑难杂症,却也是第一次听说落霞县,上到知县,下到贩夫走卒,甚至连医馆大夫都一起长水疱的事情。
事不宜迟,黎望放下大棚的竹帘,要求检查柳知县全身情况。
其他五个大棚也是如此,让病人脱衣检查。
柳知县还没诊治完,就有了突发状况。
名师们都是男子,检查男子,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病人大半是妇嬬,“男女授受不亲”,纵使是秉持“医者父母心”的名师们,也不敢让少女妇女进大棚脱衣服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