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黑衣少年人就是飞鹰堡的少主郭举。
沈胜衣皱着眉盯着那只脏乎乎的手,他温声问道:“郭兄弟有何高见?”
“高见嘛,那是没有的。”郭举笑嘻嘻地端起了案上的酒饮了一口,惬意地咂咂嘴,“其实玉观音在不在威扬镖局的手中,跟咱们有什么关系?那是傅大小姐该烦恼的事情,毕竟走失的是大小姐的东西。”
杨无功开口道:“这事关威扬镖局的声誉,还有白道联盟之间的关系。”
郭举摆了摆手,冷哼一声:“你们威扬镖局还有声誉吗?风流老子风流儿子?这一年来,白道联盟的商铺,从你威扬镖局手中丢掉的有多少?怪不得杨逸飞那老儿不敢跟傅晖争抢盟主之位。也别跟我说什么白道联盟了,我爹爹说了,这联盟迟早撑不下去!”
沈胜衣一拍桌案,大喝一声:“郭举,你太放肆了!”
郭举裂开嘴露出了齐整的白牙,他应道:“本少爷一直很放肆,可不像你沈胜衣为了维护江湖上的名声什么都要端着。”
三公子悠悠一笑,问道:“这就是齐心戮力诛灭魔教的白道联盟么?”
郭举转身看到了三公子,眼前一亮,他一闪身就凑到了三公子跟前,笑嘻嘻地说道:“什么狗屁联盟,一个两个都会拖后腿,只知道碧水教,都不将视线转到近来兴起的无极宫上头吧?一群蠢货哪有本少爷聪明,要是白道联盟还能够撑下去的话,该轮到本少爷当盟主了,当初的傅晖也是年纪轻轻坐上这把交椅的吧?对了,漂亮姐姐,你要当我的盟主夫人吗?”
三公子轻哼一声,目光在钟氏兄弟身上扫动。
郭举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动,他笑道:“漂亮姐姐你别看这两个窝囊废了,他们还得守孝呢,不可能娶你的。”
三公子点点头,笑道:“有理。”
钟石秀铁青着脸一掌朝着郭举的胸前拍去,郭举惊叫一声,就像是一片枯叶般向后飞了出去,在人以为他会狠狠摔一跤的时候,他一扭身子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怪叫道,“傅大小姐,钟石秀动手了,你难道不帮帮你的郭小兄弟么?”
钟石秀怒喝道:“郭举!”手按上了刀柄就要冲上去。忽地一只纤纤素手横在了他的跟前,他一下子就痴住了。歪着头笑着想摸一把,啪的一声响,脸上被人甩了一巴掌,他也不恼怒。
“傅姐姐,你身边这位姐姐真好看,可以给我当盟主夫人吗?”郭举迷蒙着一双眼,凑到了傅晚晴跟前,笑问道。
傅晚晴摇了摇头,笑道:“不行。”
郭举捂住了心口,夸张地喊道:“傅姐姐,你听到了你郭小兄弟心碎的声音么?”
“我们不是来看闹剧的!”座下的江湖侠士中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大声地喊道。一时间,多道应和声响了起来,“你们爱娶谁娶谁,洒家就想知道,玉观音是不是在威扬镖局的手中?藏宝图是不是被杨总镖头独占了?”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杨无敏实在是恼怒地很,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她心中有些发虚,可还是要强撑着说道,“要是在我们威扬镖局的手里,你们敢来抢夺么?”
沈胜衣叹了一声,他说道:“无敏,这话可不能乱说,玉观音真的在你们威扬镖局的手里?”
泪水盈满了杨无敏的眼眶,她颤声道:“当然不是,难道沈师兄你也不信我们么?”
沈胜衣摇摇头,低着眉眼应道:“我也希望不是,大敌当前,我们白道联盟内部,可不能够出什么事端来。”
“得了得了,瞧你们那副模样,还是让本少爷告诉你们打探来的消息吧。”郭举那怪异的叫声又响了起来,他将手背在了身后,在厅中来回踱步,“这事情啊,还得从一年前说起,巧手鲁七他一直是侠义山庄的人,奉命替大小姐造一尊精美绝伦的玉观音塑像,这玩意儿虽然价值连城,可远远比不上那副藏在其中的宝图。你们听说过烟霞岛吧?烟霞岛上藏有很有宝贝,当然,最宝贝的还是烟霞岛岛主的掌上明珠了。那两位侠少选择了掌上明珠,可是吧,宝图他们也想要,两个人都是偷偷进行的,还是我们盟主手段了得,捷足先登了。为了掩饰这个秘密,他就假借‘玉观音’的名头,让鲁七把宝图藏在里面。杨逸飞呢,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货色,他早就发觉了——”
“郭举你乱讲!”杨无敏怪叫道。
郭举手指一弹,直接封住了杨无敏的哑穴,冷哼一声道:“本少爷还没说完呢,你喊什么喊?你知道什么东西?”
“敢问郭少堡主是怎么知道这事情的?”
“我嘛?”郭举指了指自己的鼻头,笑道,“当然是我爹爹告诉我的了。傅晖和杨逸飞还以为他们隐瞒的很好,可是世上哪有什么不透风的墙?”
“这么说,宝图是在威扬镖局的手中咯?”
“非也非也,宝图现在——”郭举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一把旋转的血红飞刀飚了进来,削断了他的一缕发丝。
第19章 019
“郭少堡主怎么不继续了?老夫还想继续听故事呢?”桀桀的怪笑在堂中回荡,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进来。
一个穿着红色□□的瘦小老头走了进来,一双贼眼四处乱瞄。
大厅里一瞬间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因为他们已经认出来了,这个小老头是西域血魔刀张宗易。他是一个邪魔歪道,不属于魔教独来独往的邪魔歪道,他比魔教中的恶人坏上十倍,甚至是百倍。他高兴了杀人,不高兴了也杀人。他是和尚,他不喝酒,可是喝人血,他不吃素,而是吃人肉。
张宗易眯着眼,阴邪的笑道:“当初烟霞岛上招婿,我也去凑一把热闹,没想到被两个年轻的小子给抢先了,那对姐妹花可真是世间少见的美人儿。烟霞岛主人的宝库,秘籍,这可都是江湖上的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人要了,宝物也要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郭少堡主,你说是么?”
郭举僵着一张脸,点点头应道:“有道理。”
张宗易阴测测地笑了:“当初那两小子各打了我一掌,如今我神功大成,前来报仇,听说是白道联盟召开的盛会,没想到只有一群小子!”舔了舔干瘪的唇,张宗易又说道,“不过这样也不错,年轻人的滋味嘛,总比一把老骨头要好!”张宗易的神情陡然一变,他伸出了那枯瘦的手掌,一把将杨无敏给吸了过去。
一股陌生的味道涌来,杨无敏的脖颈被人掐着,眸中泪光点点。她极其费力地说道:“傅晚晴比她的娘亲更美!”
早在张宗易进门前,傅晚晴就提高了警惕,她的手已经按在了剑上。听到了杨无敏的话语时候,她的眉眼冷了下来,挡住了玉生烟的面容,噌地一声青光激射,她缓缓地说道:“西域血魔刀?就让我来领教前辈高招吧。”
傅晚晴根本不想救杨无敏,甚至想要出剑杀死她,只可惜那血魔刀张宗易的淫邪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了。血魔刀必将见血而返,傅晚晴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在沸腾。这个瘦弱的男人,是一个高手,来自西域的高手。江湖上各门派的弟子皆有诡变之招式,然而终究抵不上西域人。
男人还是女人,年轻人还是老者,俊秀或是丑陋,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落到了傅晚晴眼中的只是一柄刀,一柄很薄很快的刀,而她自己则是一柄剑,一柄更轻更快的剑。一呼一吸间,她人已经化作了一道剑光,与张宗易缠斗在了一起。
胆子小的功夫低早已经偷偷溜走了。
杨无敏跌在了地上抚着自己的脖颈大声地喘气。
杨无功倚靠着桌案蓄势待发。
沈胜衣悠然地端起了杯盏,饮了一口热酒。
钟氏兄弟痴迷地望着三公子,而三公子拂了拂袖子,目光与春风笑周边的两位粉衣人相胶,担忧之情一闪而逝。
郭举很紧张,硬生生在桌案上留下一双掌印。他凝视着那满脸闲淡的玉生烟,眸光中带上了几丝恳求。
红色的刀光与青色的剑影相交又分离,在那重重影像中飚出来一道身影。
傅晚晴捂着唇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而张宗易则是仰着头对天狂笑。长剑一震,傅晚晴又化作了一道剑光向着张宗易袭去,而张宗易那灰败的如同枯木一般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红润。周边的桌案被震碎了,残留的木屑似是被飓风卷起,在厅中成了一个小漩涡。这一回摔出去的人是张宗易,只是傅晚晴也不见得有多少好过。
杨无敏死死地盯着那护体真气被打散的傅晚晴,右手一抹,一蓬星光朝着傅晚晴激射去。玉生烟的眸子一下子凌厉起来,只见一道白影闪过,砰砰砰几声响,那些夺命镖都被打了回去,擦破了杨无敏的肌肤,钉在了她的周身。玉生烟冷冷地瞪了杨无敏一眼,回身捞起了虚弱的傅晚晴。
张宗易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大笑道:“很好!很好!”
他的刀上泛着一层妖艳血腥的红光。
傅晚晴娇斥了一声,道:“玉生烟,出剑!”
玉生烟没有理会这道喊声,徒手去接张宗易的血魔刀。长发因为周身的劲气张扬飞舞,玉生烟的气势大变。傅晚晴已经被她推向了一旁愣神的郭举,身影掠动,她似乎算准了张宗易的每一招每一式,直逼得张宗易步步退去。
郭举看的目瞪口呆,可是傅晚晴却是心惊肉跳的。
“如果沈胜衣动手了,你拦住他。”傅晚晴在郭举的耳边轻轻地吩咐了一句。双手一推,她已经借着这股巧劲掠向了那缠斗的两人。她与张宗易斗过,知道了血魔刀一共有八式,一招比一招凌厉,现在已经是第八式了。
傅晚晴紧盯着那两人,她见到了张宗易嘴角浮现了一丝阴笑,心蓦地一沉。
第八式之后,刀势还没有任何减缓,玉生烟的几乎贴着地面了,如果她再不出剑就会被那隐藏的一刀劈成两半!傅晚晴深呼吸了一口,她冲着玉生烟斜飞去,长剑往上一挑,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真气。
血魔刀法没有第九式,只有第八式的刀中刀!
玉生烟忽然间了悟了,她正打算闪过这一刀,傅晚晴横插了进来,硬接了一招。
长剑被寸寸震断,鲜红的血顺着那妖异的红刀淌落。
玉生烟的眉头皱了皱,接住了傅晚晴掠到了几丈外。
张宗易的口中都是狂涌的血,他抹了抹嘴,不可思议地看着几乎插入心间的剑尖,一个纵身就消失了。
“你冲过来做甚么?”玉生烟冷淡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拥着傅晚晴的手也在抖。
“玉姐姐你好厉害!”郭举一个翻身落到了傅晚晴的跟前,只是扫了眼她肩上的刀上,神情立马就变了,伸出手封住了傅晚晴的大穴,他惊恐地喊了一声,“血魔刀上有毒!”
玉生烟神情变了。
“玉姑娘,楼上有空屋子,您快带她上去!”三公子也掠了过来,急声道,“柳红你快去请——”
“不用了!”玉生烟打断了三公子的话,她抱起了傅晚晴几个纵身就跃上二楼的阑干。
“玉生烟!魔教教主玉生烟!”杨无敏大声叫着,那眼神像是要将人拆骨入腹。
“闭嘴吧!什么样的女人生出什么样的女儿来!”郭举暴喝一声,拳头紧握起,恨不得一巴掌甩到杨无敏的脸上。
房门紧紧闭着,玉生烟的面容冷得像是冰霜一般。
傅晚晴倚靠在了榻上,眯着眼在笑。
刀伤在右肩,上半身衣衫已经被玉生烟无情地剥落了。
玉生烟在她那起伏的胸脯上扫了一眼,眸光聚集在了她的伤口上。
“你要用掌力帮我吸出毒吗?这样还有余毒残存怎么办呢?”傅晚晴含着自己的指尖,朝玉生烟媚笑着问道。
玉生烟扫了她一眼,淡声问道:“那要怎么样?”
傅晚晴没有回答,她只是撑着床榻微微坐起,伸手揽住了玉生烟的脖颈,稍稍一用劲,只不过挣到了伤口,惹得傅晚晴闷哼了一声。
玉生烟跪坐在了傅晚晴的身侧,她的手撑在了两边,扫过了衣衫凌乱的傅晚晴,脑中忽地响起当初傅晚晴哄骗她看的春宫图册来,眼神一瞬间迷蒙起来。她撩了撩下落的发丝,逐渐地靠近傅晚晴肩上的那道刀伤,唇轻轻地点在了她裸-露的肌肤上,一口一口的吸吮毒血。
傅晚晴的头后仰着,将自己的肩膀凑到了玉生烟唇边,或是轻笑,或是闷哼。眸光流眄,媚态百生。
玉生烟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并没有从傅晚晴的身上离开,她轻轻地问道:“是这样么?”
玉生烟的迷蒙的眸子,似初冬时候的江雾,似春来时候迷离的烟雨。
她俯下身,吻在了傅晚晴精致的锁骨处,或是吸吮,或是轻咬。
傅晚晴只觉得自己的魂要被玉生烟勾出来了,她拥着玉生烟,笑容明艳而张扬。
玉生烟的手探入了傅晚晴的衣襟,从她那如同锦缎一般的肌肤上划过。五指跃动,似是撩拨琴弦。傅晚晴在笑,她的眸中闪出了点点泪意。“玉生烟,玉生烟……”她低低地呼唤着玉生烟的名字。
玉生烟浅叹了一声,她收回了作怪的手,将傅晚晴的衣襟给笼了起来。
素净的白绢一层层的包裹伤口。
“你不该刺出那一剑的。”
玉生烟淡淡地说了一句。
傅晚晴弯着眉眼轻笑,她软声问道:“我的剑断了,你该不该赔我?”
第20章 020
傅晚晴想要的那柄剑叫做“怀袖剑”。
灼灼的目光落在了玉生烟的脸上,她的唇角挂着一抹慵懒魅惑的笑,面上如同飞霞一般的绯红还没有退去,空气中丝丝旖旎犹在酝酿。指腹擦过了那白绢最后在锁骨处稍稍地逗留,似是小女儿在撒娇一般,她又问道:“赔还是不赔?”
玉生烟墨色的双眸中酝酿着一股浓烈而复杂的情绪,就像是一坛陈年老酒,无尽滋味在其中。她从傅晚晴的身边退离了,她的视线落在了旁边小几上安放的青瓷瓶上。她淡淡的开口道:“怀袖剑不会给你的。”声音如往常一般。傅晚晴这女人的心思,她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这也是傅晚晴意料之中的答案,她没有在这上面继续纠缠,她只是掩着唇打了个呵欠,笑道:“我乏了,你过来,坐在这儿守着我,不准离开。”玉生烟依言坐在了榻边,她的袖子被傅晚晴压住,像是怕她会忽然间逃离一般。
傅晚晴真的是困倦了,那一刀,那□□,就算再坚强的人也会忍不住困乏。她脸上因为情动泛起的红霞点点退去,露出了一张憔悴的如同白纸一般苍白的面容。玉生烟偏着头看着傅晚晴的睡容,她的视线缓慢地移动到她的锁骨上头,那儿点点红痕似是梅花绽放。手指轻轻地撩开了傅晚晴一缕发丝,又慢慢抚过了她褪尽血色的唇,玉生烟轻叹一声,眉眼间的冷冽化开,似水温柔。
房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
玉生烟又恢复了那张冷冷淡淡的面庞。
三公子的眸中盛满了关切,她压低声音问道:“她怎么样?”
玉生烟扫了她一眼,又垂下了眼眸,淡声道:“无碍。”
玉生烟没有说话的心思。
三公子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闯入了别人宅中的不速之客,她望了一眼躺在榻上安睡的傅晚晴,最后又轻轻地退出了房间。
春风一笑楼,在经历了这等风波之后,来往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江湖上的人忽然间醒悟,这一回它的靠山远比当初来得可怕。三公子是什么人?有人回答说是天机门的。错,天机门的两位少当家不过是三公子身边的一个跟屁虫罢了。谁不知道三公子是从哪儿来的,只知道这个人手段了得,大闹了天机门钟天的灵堂之后,还将他的两个不肖子训得服服帖帖。
到春风一笑楼里的,都是会享受的人。
江湖上的世家儿女哪个不会享受呢?
傅晚晴是个很会享受的江湖人,她的侍从没有跟来,可是她的身边有玉生烟。这一次受伤了,那就更有理由尽情地使唤玉生烟。她料定了玉生烟会心甘情愿,她还知道玉生烟会心软。
“你认识三公子?”玉生烟剥了一瓣橙子,塞到了那歪着身子倚在了藤椅上的人,忽地开口问道。
傅晚晴眯着眼,将玉生烟的指尖含在了口中,她摇摇头之后又点点头。
“嗯。”玉生烟轻哼了一声。
甘甜的味道顺着喉咙滑入,傅晚晴舔了舔玉生烟的指尖。
玉生烟收回了指尖,微微有些失神。
傅晚晴坐起身来道:“你不明白,可我知道你不会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