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晚晴不想认输,她舔了舔唇,开怀的笑了,她说道:“玉生烟,这三个月,你不许再我的跟前弹琴。”只要不是比剑,她知道玉生烟会答应自己的任何要求。被誉为群魔之首的碧水教怎么会养育得出这般美妙的人儿来呢?傅晚晴忽地心生去碧水教所在的千碧岛一观的想法,但是她很快便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怎么能够因为一个玉生烟打乱自己的全盘计划。
傅晚晴又问道:“如果是别人对你提出了这些要求,你也会做到么?”
玉生烟扫了傅晚晴一眼,平淡地应道:“没有别人。”
傅晚晴又笑了,这回她是在笑自己。还指望玉生烟的口中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么?说得好听些是淡泊出尘,说得难听些那可就是死板无趣。怀袖剑玉生烟,魔教教主玉生烟,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儿呢?
在她那一成不变的面容上,是不是不会再出现其他的情绪来了?傅晚晴偏生不信这个邪。慢悠悠地晃到了玉生烟的跟前,又慢悠悠地坐在了她的腿上,双手勾住了她的脖颈,整个人的力道都悬在了玉生烟的身上。可以清楚地看到玉生烟那披垂的眼睫,玉生烟的眸子依旧是沉静的,可是她傅晚晴的心跳,却在忽然间乱了一个节拍。傅晚晴恼羞成怒了,在冲动之下,她做出了一件令自己都无法相信的事情。
她的唇印在了玉生烟那凉薄的唇上。
玉生烟的神色依旧没有变,反倒是她自己,刷的一下,脸涨得通红。
从玉生烟的唇上离开时,傅晚晴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她想离开玉生烟的双腿,可是腰上忽地多了一道力道将她箍紧。玉生烟的面庞接近,刹那间她们之间的距离都消失了。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玉生烟很快便抽身而去。她眨了眨眼,问道:“是这样么?”
与此同时,傅晚晴恼怒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做甚么轻薄我?”
“轻薄?”玉生烟细细地咬着这两个字,目光在傅晚晴的面上停留了片刻,有些无辜地说道,“不是你先的么?”
第7章 007
和玉生烟说话是一件很让人生气的事情,可是被一些不知名的小喽啰打断和玉生烟的谈话,那更是一件让人生气的事情。傅晚晴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甚至说她是个暴躁而残酷的人,在很久之前,谁让她生气,她就会让谁没命。
傅晚晴从玉生烟的身上离开了,她的脸上那如同晚霞一般的绯色也消失不见了。那含着媚意的笑容在此时只剩下杀机。她弹了弹衣摆上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眼睛则是一瞬不移地盯着那站在了船尾的魁梧大汉。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他的下巴长满了黑色胡子,右边面颊则是有一道刀疤看着甚是狰狞可怖,青灰色的短布衣里露出了一截铁链子,他一双眼睛斜吊着,里头似是能够喷出火来。“贱人!恬不知耻!”那个男人朝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再抬眼,眸子中满是鄙夷。
玉生烟转向了傅晚晴,淡声问道:“你认识?”
这个男人傅晚晴见过,可完全谈不上认识。他是世上少有的不被傅晚晴所迷惑的男人,当然那只是因为现在他的心中被仇恨填满了,他在傅晚晴的手中吃过大亏。这个魁梧的男人在道上是出了名的,人人都唤他一声“铁罗汉”马三,他曾经是少林的弟子,后来还俗了就到了威扬镖局联盟下的关西镖局当个镖头。道上不管是谁,都要卖他一个面子,他可谓是十五年来不曾失手过。可是在去年,他失手了,丢了饭碗是小事,可是他还丢了面子。脸上的那道伤疤就是劫镖的人留下来的,这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一年前的耻辱。
从关西押来的那趟镖,运送的是天下第一名匠巧手鲁七亲手雕刻的玉观音。别说没有送到侠义山庄大小姐手上,就连关西都没有走出。在马三自己的地盘上,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趟镖被人劫了。这件事丢的不止是他马三的脸,还有威扬镖局联盟的脸,因为这件事情,他们的总镖头在傅晖的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
丢了傅大小姐的生日礼物,那真是太可耻,太令人羞愧了。
可是任谁都没有想到,那劫镖的人会是傅大小姐。
为了雪耻,马三一直在追查这件事情,只是结果永远都那么出人意料。
马三将自己的神思从回忆中撤了出来,他一抽怀中的那条锁链,那是一口链子刀,他特意命人打造的。他将少林的达摩拳与罗汉掌的精华融合到了刀法内,又走出自己的一条道路。他高声喝道:“人人都敬你是侠义山庄的大小姐,可我马三偏不!人人被你这皮相所迷惑,可我马三偏不!傅大小姐,你可真是蛇蝎心肠,阴狠歹毒!那玉观音从我的手上流失,你存心要坏我的面子与名声。”
傅晚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她抬头冲着马三一笑,那绚丽的笑容几乎要将马三心头的仇恨给冲走。傅晚晴开了口,她的声音很轻柔,就是像盖在身上的丝绸锦被一般轻柔,马三一辈子都没有享受过女人这般温声细语,他的神情开始变化了,他不再是一个充满仇恨的男人,而是一个想要充满男子气概,想要占有那带刺玫瑰的男人。
傅晚晴说的什么呢?她说:“玉观音原本就是我的,我想早一些拿取,有什么错?”
马三咧着嘴笑了,带动着那道可怖的伤疤,他的面容变得有几分扭曲。他冷冷一笑道:“是的,没有错。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报仇,我只要傅大小姐您跟我走。”
得到傅晚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权势、财富还有美色,全部都到手了。去侠义山庄的年轻才俊几乎要将门槛踏破,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能获得傅晚晴的青睐。马三当然不认为自己能够获得傅晚晴的赏识,可是他相信自己手上的链子刀。传说中的傅晚晴再厉害,那也不过是一个女人。
马三的目光从傅晚晴的身上扫过,又落在了玉生烟的脸上。他摸了摸自己那坚硬的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看着自己面前足以使江湖变色的两个女人,就像是在看那即将归1 傅晚晴还是在笑,从她那娇艳欲滴的嘴唇中,吐出了一句极为恶毒粗俗的话语,她说道:“你是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忘记了自己脸上的那道疤痕了么?”
马三那魁梧的身躯一颤,他当然没有忘记,那一剑他根本没有看清楚,只觉得眼前一道青光闪过,脸上便是一片模糊的血迹。他行走江湖多年,几乎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心下只认定了那人是使用了什么妖法。马三是要面子的人,他被傅晚晴这般鄙视和嘲讽,那对美色的追求和怜惜瞬间化作了满腔的怒火,他狂吼了一声,抡着链子刀就朝着傅晚晴劈去。刀上裹挟着劲风,宛若泰山压顶一般猛力地砸下。
砰地一声有人倒下了。
那链子刀哗啦哗啦的响,锋利的刀刃直接砸穿了船舱。
“小姐,老爷请您回去。”在舱外响起了一道恭敬的声音。
傅晚晴拂了拂袖子,瞧着那倒在了血泊中的人,笑道:“真是扫兴。”她的足尖一点,整个人便像是一阵轻烟一般掠了出去,一阵掌风击在了画舫的纸灯笼上,一瞬间,这艘精致的画舫就被熊熊的烈火所埋葬。在那照亮了半边天的火光中,掠出了一道白衣身影,淡定而从容。
玉生烟谨遵自己的诺言,跟随在了傅晚晴的身侧。
幸而傅晚晴向来行事诡谲,几乎整个侠义山庄的人都认为她是个易容出来的冒牌货,除了那双眼如同火炬一般的狡诈老狐狸傅晖。玉生烟回到了傅晚晴的房中等着,而傅晚晴则是被傅晖叫去了书房,说是有要事相商。
要事,无非是傅晚晴所厌恶的江湖大事。
傅晚晴讨厌这个江湖,也讨厌作为白道盟主身份的傅晖,这是侠义山庄里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可是他们不敢过问,更加不敢插手,这谈起来牵涉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最后只剩下一阵唏嘘。
傅晖的眉头紧紧蹙起,他的面上似乎总有一股愁绪笼罩着,他很少呆在庄内,往来于江湖门派之间,他的手中总有忙不完的事情。他掀了掀眉眼,努力地使自己冷硬的话语变得温和,他问道:“你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是魔教教主玉生烟?”
傅晚晴轻轻一笑,眨了眨眼应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傅晖的火气总会被她这种轻慢的态度给激起,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说道:“江湖上正邪两派一直斗了很久,如果魔教的教主玉生烟出现在了我们庄上,那一定是魔教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了,她玉生烟敢来自投罗网,那我们自然就不能轻易放过她。你将玉生烟带回来,这件事情做得很好。”
傅晚晴一挑眉,笑问道:“是谁说我要抓玉生烟的?她跟着我,您几时见到别人有胆量动我身旁的人?”傅晚晴这话就算是肯定了那人的身份,只是她的意思却是要护着玉生烟,不允许任何人动她。傅晚晴向来是说到做到的,对于这点,傅晖更是明白不过。傅晚晴这模样像她死去的娘,可是这副性子倒不知道是随了谁。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在傅晚晴的身上根本行不通。
傅晖的面色沉了下来,他开口道:“如果被江湖中的人知道玉生烟安安稳稳呆在了我们侠义山庄,一定会认为我们同魔教勾结,侠义山庄的名声即将毁于一旦!晚晴,这事情不是说笑的,收起你的小性子,我不指望你能够为江湖白道联盟做一分贡献,只求你不要在这儿添乱了,不然休怪我无情了!现在的武林够乱了,你可能不知道,除了白道联盟和魔教,还有一股奇怪的势力冒了出来。”
傅晚晴冷笑一声,她的笑容也收敛了些,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她的眸中掠过了一抹冷芒,她轻轻地应道:“爹,您如果在我刚出娘胎的时候把我掐死,那一切事端都不会有了。您有很多的机会,可是都被错过了,现在的您,还能够做什么呢?”
名满天下的傅晖,已经不是傅晚晴的对手。
这一点别人不知道,可是他们父女却是清清楚楚。
书房里头荡漾着一股如同银铃一般的笑声,傅晚晴如同一阵轻烟一般,飘然而去。
身后只剩下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可怜的死物啊,倒是成为了傅晖发泄怒火的对象了。
第8章 008
十五的月亮很圆,像是一个银盘挂在了天上,群星在这光芒下亦是黯然失色。
不过现在不是那团圆佳节,而是已经到了九月。
萧萧瑟瑟的风掠过了林梢屋檐,留下了呼啦呼啦的声响。
石凳很凉,是一种透骨的寒凉。要等着侍女垫上了一层厚厚的毛垫子,傅晚晴才肯坐下去。习武之人不该怕冷的,可是傅晚晴不是,那是因为她懒得调动真气来暖自己的四肢。在笑的是她,在叹息的还是她。她看着那一轮圆月,忽地想到了那冷肃的冬天,暖炉不够热,她需要的是一团火来暖自己的身子。
傅晚晴低头瞧着自己的双手,悠悠地说道:“今晚的月色很好。”
玉生烟点点头,她依旧是淡的像一阵氤氲飘渺的烟。
傅晚晴已经不指望从她的口中能听到什么话来了。她慢悠悠地抬起了头,将眸光投向了那阴沉沉的树林子里。一阵细碎的响动,几只鸟儿被惊飞,像是一道流光擦过了幽邃的天际。
玉生烟早察觉到树上有人了,可是她没有动。有傅晚晴的地方,她不需要任何的动作。她不明白这个人将她留下来是为了什么,她也不想知道原因。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从山林中换一个稍微热闹的地方。如果她愿意,可以屏蔽一切嘈杂的动静。
一声尖利的哨响划破了长空。
侠义山庄的弟子像是沉沉睡去了一般,没有任何的反应。从那树梢掠下了一道如同闪电般迅疾的身影,他藏匿身形的本领很高,他的动作很快,可是逃不过这儿两个女人的眼睛。没有人动手,一切都安安静静的,仿佛这第三个人原本就该呆在此处。黑衣人藏在了黑衣中,而黑衣被黑色的夜给包裹住,他的身上没有杀气,目光匆匆地从玉生烟身上掠过,他的膝盖一软,却是在傅晚晴的跟前屈膝跪下。
原来是侠义山庄的人,玉生烟心中叹了一声,但是下一瞬间,她的眉头便紧紧蹙起。这个人是谁有什么重要的?她没有理由关心这事情,她的心应该像是一潭深涧中的水,平静没有任何的波澜。
傅晚晴开口了,她只说了一个字,就是那一个字,将她那种上位者的姿态展现的淋漓尽致。玉生烟无心思打探他们的话语,她在傅晚晴说完之后,就封了自己的听觉。她那漫无依处的目光忽然间掠到了傅晚晴的脸上,就再也离不开了。傅晚晴这份姿态像极了自己的师姐楼可心,可是师姐的身上缺少一样东西,大概是因为出身,她的骨子里始终镂刻着卑微。在双腿被傅晚晴废了之后,她因卑微而出的骄横与暴戾,更是完全的显露出来。
傅晚晴像是一团火,以极其艳丽的姿态燃烧着的一团烈火。
在这一刻,玉生烟本能地觉察到了危险。
手腕被人扼住了,那黑衣人不知道是几时离去的。
傅晚晴的脸上充斥着明艳的笑容,她的唇喃动着,她说道:“今晚的月色很美,这庭院里很是寂静。”
是的,很静。
一切又归于寂静,充斥在了耳边的只有大自然的天籁之声。
江湖却是很不平静。
只不过是一个夜,江湖里头又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
扬州城外的客栈里头,一个穿着短衣的大汉猛地将碗筷往桌子上一摔,他一只脚踩在了凳子上,怪叫一声道:“江湖,如果能够平静那就不叫江湖了!”喊完了这句话,他又若无其事的坐了下去,端起了大碗饮酒,仿佛方才那句话不是从他的口中爆出来的。大汉的右手边搁着一柄大刀,上头串了五个铁环,撞到了一起叮叮当当的响。
傅晚晴坐在了柱子后面的偏角,嘴畔噙着一抹笑意。按理说,像她这样的江湖世家子弟,是不会出现在这破烂嘈杂的小客栈的,可是她偏偏就出现了。傅晚晴的心思,任是谁都猜不透。“你知道江湖上近来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么?”傅晚晴瞧了一眼无声静坐的玉生烟,笑问道。
她原本想要自己回答的,可是玉生烟偏偏开口了。
“两件大事,巧手鲁七被人杀害,传言是因为玉观音中藏有宝图之秘;天机门兄弟阋墙,只是为一个自称三公子来历不明的女人。”这些事情都是玉生烟在离开侠义山庄的路上听那些过往的江湖客说的。
傅晚晴娇笑一声,应道:“不错,就这两件大事,足够搅乱这原本就不平静的江湖了。”
傅晚晴说的话只有玉生烟听到了耳中,可是她的笑声,却使得整个客栈里头的人都转过头来看她。目光中或是倾慕、或是贪恋,偶尔还有几道不屑的目光。
一个破败的小客栈出现了两个美貌的女人,她们的身边没有任何的男人。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使得那些臭男人们想入非非。
有点眼界的,尚能够把持着按捺不动,而那些□□熏心的,则是恨不得一双眼一双手都黏在了那两个女人的身上。叮叮当当一阵响,那个短衣大汉站起身了。作为一个刀客,他从来不会忘记自己的刀。只是怕自己这副凶恶的样子惊到了邻桌的小娘子,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刀给扔下了。
这短衣大汉一笑,那如同短戟一般的胡须都随着满脸的横肉一起颤抖,两排参差不齐的牙也露了出来,看起来狰狞可怖:“两位小娘子是往哪里去?路上可有人送得?”
短衣大汉的话音才落下,就有一个小个子的男人跳将出来,瘦巴巴的像是一只猴子,他只是伸出手一掼,那个看着粗壮的短衣大汉已经被他给送出去了。“小娘子不妨与我同行。”他眯着眼,摸着自己的一丛小胡须。那短衣大汉在美人面前丢了面子,立即大怒起来,他抡起了大刀,叮当当的就朝着小个人身上劈来。
砰地一声响,凳子被巨大的力道劈成了两半,而那个瘦猴一般的小个子早已经蹿到了远处,捋着胡须微微的笑。客栈里忽然间打将起来,小二和掌柜的早已经脚底抹油趁机开溜了,那些个胆儿小的,也跑得没影,只剩下一群江湖人士在这儿看热闹。兴许,他们还想着适当时候英雄救美,博取佳人的芳心。
傅晚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投递给那些人。
她的心因为玉生烟的搭话而变得雀跃起来,她的眼睛会说话,就是一个流转间,就能够将人的心魂给勾出来。客栈里更热闹了,打斗的人,又岂止是两个。而那个引起这轰动的两个女人,谁都没有发现她们已经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