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胜满不在意的整了下衣冠,“我知道是你,何来大胆一说。”
林白白招呼他过来坐:“前来所为何事?”
“神庭上头吵成了一片,如今的神仙们太平已久,哪里想再兴战事,多数都是主和的,天帝惧你当日威名,如今神庭上神只余三个,若是跟你死磕,都磕死了,那他这天帝的位置也坐到头了,寻思着派人过来说服你归顺呢,天庭神仙们一听要到你这儿来送命,一个两个的都推辞,我便自行请命了。”白胜掏出一卷圣旨,随手扔在几上。
突然又道:“那日你走后,扶苏将那副龙骸收了起来带回了昆仑,然后去天极真君那里借了聚魂灯,日夜不离的在为你聚魂,连天帝三翻几次请他出山商议你的事情,都置之不理。”
扶苏眼里那可笑的情愫,莫不是因为她?
林白白本以为自己听到这样的事,心里会排山倒海汹涌奔腾。
可她却意外的很平静。
她想,真心喜爱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譬如林黑黑,譬如白胜,就毫不怀疑少绾就是林白白。
譬如她在湿婆幻境中,从一千多个虚假的白起中一眼就认出了他。
初见白起的那一年,天极山上的扶桑开得格外好,漫天遍野都是星点繁茂五颜六色的小花,缀在墨绿的叶子上,宛如墨绿天幕点缀的繁星。
干袼担干褡钕舶錾#绻芸吹秸庑┓錾#Φ被岷芨咝恕?br /> 她自幼便没见过母神,扶桑也不是多美的花,所以无法感同身受,可她也很高兴,那一年,她在漫天的扶桑花中,一眼便见到了那个清朗的少年。
神界之中比他姿容出色的人并不是没有,可只有他,一眼便走进了她的心里。
她到现在,还能清晰记得微风拂过,两瓣粉红的扶桑花飞离了花蒂,自他的衣角翩然而过。
一眼瞬间,一眼,万年。
父神说,这是他为她选的夫婿,将来会在漫长无际的生命中陪伴着她,她当时很欢喜。
她不知道,父神是无意间为她带来了生平最大的劫,还是父神知道这是她的劫,才特特带来她身边。
林白白突然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白胜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嘴欠,好端端的,与她说这些做什么?忙追了上去,问道:“你去哪里?”
“你青丘似乎有几块混沌石?取来给我。”
见白胜眼中有疑问,她淡淡道:“我要用世间最好的武器送他上路,毕竟,他值得。”
哪怕他本来只是一条咸鱼,可终归,是她爱慕了那么多年的咸鱼,这条咸鱼也该被镀上了一层金光,变成一条非比寻常的咸鱼,他自然当得最好的。
林白白花了几个月时间造了一柄剑,这期间,天庭那群扯皮的,已经改变了策略,由招安,变为和亲,白胜毛遂自荐,被一顶花轿送到了天虞山。
林白白一直没有停止过招揽部下,对天庭的态度一直是冷眼相对,他们送人来,她不阻止,想叫她松口俯首称臣,这不可能,她与神庭,一定是有一战的,因为,扶苏,必须死。
少绾魔族祖神的身份在这儿,她什么都不必做,自有无数大大小小的魔头来投奔。
魔族被神庭打压这么多年,日子着实不好过,如今他们老大出山了,有了靠山领袖,不抓紧时间光复魔族,难道还继续容忍神庭打压他们吗?
是以,与神庭主和的态度不一样,天虞山上下都是主战派,一个整天磨拳擦腿,嚷嚷哄哄,吵得林白白脑仁都疼。只等林白白一声令下,便要冲上九重天,干掉天帝,自立为王。
左盼又望,好容易等林白白出关,一个二个的跟打了鸡血似的。
“恭喜老祖出关!”
“老祖一统八荒!”
“对!打死天帝那个龟孙子,以为送个小白脸过来就能贿赂咱们老祖,也不想想老祖纵横四海之时,这帮孙子的娘亲都还没出世呢!”
“对对对……”
小白脸白胜一脸正气的站在林白白身边,活似底下那群魔头说的不是他似的。
“安静。”林白白压了压手,场面顷刻鸦雀无声,“架,总是要打的,只是在此之前,本尊还有一笔账要与扶苏算一算。”
场面寂静了一会,突然有人喊道:“老祖威武!推平昆仑山!”
“对!打倒神庭,先从推平昆仑山开始!”
林白白勾起起一抹笑容,抽出手中新造出来的剑,剑身琉璃清秀,当年白起晋仙的时候,她也造过这样一柄剑送给他做恭贺之礼。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剑不离身,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她一直以为他喜的是因为这是她送给他的,否则若是不喜,他大可以不用。
如今她倒是想明白了,他不过是因为找不到更好的罢了,后来他晋了上仙,南朗送了他一柄更好的剑,他即刻便将她送的那柄换下了,她出于骄傲,从来不如问他。
她在围剿域外天魔的时候,他在与瑶姬花前月下。她在虚空击杀虚空兽的时候,他在与瑶姬弹琴论诗。她在天外混沌为他采摘青莲果的时候,他在与瑶姬卿卿我我。
这么一个占着大好资源,却不思进取,软弱无能的人,只知风花雪月的人,着实是惹人发笑。
☆、大结局
更好笑的是,就是这么一个人,涮着她玩了几十万年。
她一向自认聪慧,父神沉睡之时,界心并未稳定,是她一力力抗,混沌域中的混沌兽来袭,是她筑天网将之隔在界外,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
父神说,天极是他与母神留给她的资产,只愿她能长久喜乐。
她觉着父神大抵是在说笑,他为了追随母神,丢下那么大一个烂摊子说沉睡就沉睡,那段时间她愁得差点少年白头。
可是她憋足了一口气,只觉得她已经是情场失意,无论如何,父神留给她的这点基业,总是得守住,如此才不会彻底的沦为旁人的笑柄。
南朗说,白胜那小子空有一身清骨,眼睛却瞎,而她,大抵是全部的天赋都用来打架了,所以在情之一事上,着实笨拙得可怜,不懂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她自诩身份,一向觉得自己是众神的表率,成日哭哭啼啼的,岂非坠了自己的面子,何况哭有什么用,虚空兽不会被吓退,混沌青莲不会自己飞来她手中,什么事儿都解决不了,还平白浪费体力,着实是件不划算的事情。
彼时她耿着脖子信誓旦旦,南朗叹息着将她放在膝头,给她上药疗伤,说她迟早会为情事所累。
她趴在南朗的膝头,背上被虚空兽抓出来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心里想的却是白起说要筑一方华胜镜,正差这虚空之眼,自己解了他燃眉之急,他不知该多高兴,他高兴了,她心里便跟吃了蜜一般甜,一点儿都不觉得苦累。
可最后,他口中说的用来观凡界变化的华胜镜被瑶姬拿去做了梳妆镜,她重伤修养了大半年,他却一句都没问过。
瑶姬是个什么身份,无极殿的侍女罢了,敢给她蹬鼻子上脸,仗着不都是她对白起的纵容么,白起又是个什么身份,不过是父神路边随手捡的小仙,没到无极殿时,被旁的妖怪欺负得饭都吃不饱,却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不过是仗着她的喜爱罢了。
她呢,她是无极之地身份最尊贵的神女,是创界始神唯一的女儿,被这么两个玩意欺负得自封修为遁入凡界,不过是她年幼无知,脑残眼瞎,犯贱喜欢了一个人渣罢了。
林白白带着一众妖魔鬼怪气势汹汹的冲到了昆仑山,开启了烧杀抢劫模式,扶苏虽然在闭关给她聚魂,但到底不是个死的,她们都火烧昆仑了,他不出来也不行。
敌方人数众多,且来者不善,摆明就是冲着他昆仑来的,扶苏知道多说无益,亮剑准备反击。
“都退下。”林白白呵令一声,小喽啰们尽数退到她身后。
林白白拔出新筑的剑,摩挲了一下剑身,眼里有一丝怀念。
扶苏看到她手中的剑,滞了一下,回过神时,林白白已经一剑辟至他的眼前,他匆忙闪避,左肩仍是留下一道口子。
扶苏惊道:“你这柄剑……”
“熟悉吧?”林白白伸手拂落上边的血珠子,“这叫原本该叫问情,我觉着不太恰当,给改了个名,叫斩情丝,你觉得这个名儿如何?”
“问情……”扶苏低头反复轻喃,只觉得甚是熟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林白白却不管他心中如何想的,巴不得他发呆,趁他病,要他命,早点打完,回去还能赶个晚饭,遂利落的挥剑直击他的门面。
打架这档子事,讲究的就是个快准狠,过去的那么多年,她受尽情伤,别的好处没捞着,就是一身打架的本领练得炉火纯青,在扶苏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剑斩落他的时候,她仿佛又看到了过去,很多次,她都是这样挥剑斩杀,多数时候都是为了白起,而这一次,被斩杀的对象变成了他。
她终于,能和那些苦苦痴求的岁月说了再见。
自朔回台中睁开眼,林三奇和林月影扶着虚弱倒地的白起怯怯的看着她。
她嗤笑一声,收了朔回,袖子一甩,卷着三人回了无极殿。
无极殿里,南朗站在殿中,面容和煦,向她张开手:“小白,欢迎回来。”
林白白微微昂首,道:“我说过,什么都难不倒我。”
南朗伸手摸了摸她的发丝,“你从小便要强,吃了许多亏,轮回了这么多遭……唉,总算都过去了。”
一路风里来,雨里去,她都是这么过来的,流血不流泪,铁铮铮一个硬汉子,南朗的一句话,突然就让她生出无数委屈来,着实是有些莫名其妙。
南朗伸手抹了她眼角的泪,“好在你不是笨得太彻底,现下,准备怎么处置他们?”
林白白冷笑了一声,转身踢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白起一脚:“当初我爱慕他时,他要什么我给他什么,如今我不再爱他,你说说,他算个什么东西?”
“你惯来是说到做到,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便放心了。”南朗看了一眼白起,转身对一个侍女道:“去将瑶姬带来。”
瑶姬一副病殃殃的样子,见着了她,有气无力的唤了一句:“殿下。”
“我的神元,滋味可还好受?”林白白背着手,绕着她慢条斯理的踱了一圈。
“殿下……”瑶姬一脸苍白惊恐,柔弱的缩着肩膀颤抖。
林白白突然觉得有些腻歪,天上人间,白莲花也好,绿茶婊也罢,总归是相似的,她蹙眉厉声呵道:“这宫人见了本殿下为何不跪,来人,给我打断她的腿!”
立在两旁的神侍为难的看了她一眼,林白白冷声道:“我离开不过十万来年,说话就不好使了,莫不是这无极殿改了姓,还是得我自个动手?”
两旁的神侍闻声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忙道:“不敢!”
走到瑶姬跟前,道了句:“瑶姬姑娘,得罪了!”
“殿、殿下,殿下恕罪!”
神侍面上露出一丝不忍之色来。
“等等。”林白白突然道:“既然你不忍心,那便不用做了。”
神侍松了一口气,却见她手一挥,召出一本金册,翻了几页,道:“无极殿左侍常云,殿前失责,剥去仙根,遣至修罗道,永世不得入上界。”
纵然她已离界十万余年,可毕竟是无极界的主人,言出法随还是做得到的。
未等他求情,林白白又翻了几页,连续发作了几十个仙人方才作罢,然后似才看见瘫在地上的瑶姬一般,问道:“怎的还不行刑?”
神侍们不敢再做其他表态,立刻上前打断了瑶姬的双腿。
瑶姬惨叫一声,冷汗涟涟。
终归是放在心上的人,这么一声惨叫,硬是将昏迷的白起给叫醒了。
白起顾不得自己虚弱,颤抖的将瑶姬扶起,问道:“你怎么样了?”
瑶姬包着泪,白着脸,抿着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凄惨的摇了摇头。
“白白!”白胜立刻回过头来质问她:“你纵然有气,可瑶姬这些年来也并不好过,你又何苦迁怒于她?”
林白白怔怔的看了白起许久,分明是瑶姬妄想吞噬她的神元,结果消化不了,小偷一般的人物,面对失主却总能义正言辞。
他们就是很会做这种姿态,明明是加害者,却总是一副被害者的姿态,她往日里,没少因为白起这态度伤身伤神,如今想来,着实有些好笑。
她看着他,面上不悲不喜,慢条斯理道:“我记得瑶姬至今还是无极殿名下的侍女,我处置自己的东西,与你何干?还有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直呼本殿下名讳?”
“来人,掌嘴。”林白白踱回金銮座上,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们这对苦命鸳鸯。
她出神的看着被扇成猪头的白起,疑惑的扭头问南朗,“怎么看都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你说,那么多年里,我到底是喜欢他什么呢?我入世十万来年,他也掌了无极界十万来年,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枉我入轮回苦心布置了那么多。”
“你瞎呗。”南朗将她往边上推了推,瘫在銮座上,“本就是你将他看得太重,他白起什么时候是个厉害人物了不成?”
林白白默了一默,展颜笑道:“你说得极是!”
白起大抵是被一顿耳光扇懵了,怔怔的看着她,突然问道:“古历四十七万二千四百三十七年三月十七,那一晚,在浮光台跳追月的人是你?”
活得久了,哪里能记得每一天发生过的事情,她甚至都懒得回想那一天是哪一天,冷眼看着他,有些可怜从前的自己,“无极界上,编年史里,只要去打听一下,无人不知追月是本殿下编排的舞,独你不知道。”因为他从未留心过她的任何事。
白起脸一白,清癯的身躯摇摇欲坠,林白白看着,只觉得若是当年的自己看到他这幅模样,不知该多心疼多惶恐。
她半阖着眼,扶着銮座边上的扶手,怅然的想到了过往。
“你去域外历练,遇天魔围攻,是本殿下九死一生,赶去救的人,为此,我在寒石床上躺了三年才能下地走动,那时候我眼巴巴的想着,救命这样的大恩,你总该对我有些许感激,或许会来探望我一下,你没有。”
“你自命清高,对我冷眼以待,每回想要些天材地宝时,便特特透露出消息给我,我为了使你高兴,混沌界虚空域都敢闯,每每落得一身伤痛,却从换不来你的一次好脸。”
“我当时很是想不通,我这样掏心掏肺,便是寒石床,三年都能叫我躺热乎了,为何偏偏数十万年都捂不热你的一颗心呢?”
“我其实有些感谢你当年与瑶姬步步相逼,若非去轮回了走一遭,这些事情,我仍旧是看不穿,想不明白,其实不过就是你厚颜无耻罢了。”
“你若真是不待见我至极,离了无极殿便是,我莫不成还会扣留你不成,可你舍不得,没了我未婚夫的头衔,你算个什么东西,又怎么拿的出那么多天材地宝去贴补你的相好?”
她每说一句,白起的脸便愈发白一分,最后竟然透出些许灰白,无力的摇摇头,嘴唇轻启,喃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不知道。”
林白白看到他只觉心烦,想说你不知道个屁!但如今她恢复了身份,有些话再说出来就不恰当了,面子,总归还是要端着的。
她坐直了身体,从来在他面上摆不起架子的人,如今倒是威严必现:“来人,将这意欲加害本殿下的二人剥去仙根,打入恶鬼界,永世不得上界。”
一报还一报,在她这里享了这么多年福,好一对不知人间疾苦的鸳鸯,这会子,去恶鬼界里好好体会体会什么叫民生疾苦吧。
两个神侍上前要去拉他们,白起突然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向她走来。
林白白冷眼旁观着。
他走至金銮前才停下,语调有些微颤:“我,我有些话想说与你听。”
林白白挑了挑眉,念着过往情分,翘起二郎腿道:“你说,我听着。”
白起的嘴唇几开几合,林白白突然就厌烦起来,一挥手:“不必说了,当初我爱慕你时,是真爱慕你,如今厌倦了,就是真厌倦了,纵使你说你从始至终爱的只我一个,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言罢,抬头呵道,“还不快拉下去?”
神侍急忙将二人拖去诛仙台。
林白白觉得有些疲倦,南朗掏出一只模样奇丑的盒子来,一打开,一团莹莹光团没入她的身体,她有些诧异:“怎么在你这里?我还以为要等诛了瑶姬后去诛仙台下面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