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齐原本还是气定神闲模样,可是在听到金龙的话,瞬间变了脸——
青龙?他说他是青龙?!
陆齐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整个身子都在轻微颤抖,说不出是他乡遇旧敌的积愤,还是棋逢对手的兴奋。
“不知现在该叫你饕餮还是陆齐,”金龙脸上带着笑,眼底流光一闪而过,“总之,老朋友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若不是陆齐记忆力够好,没准还真会以为这是自己的“老朋友”呢。
“还真是,好久不见!”陆齐说着话的时候,隐约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空气之中暗流涌动,陆齐对着金龙笑笑,忽然就闪身攻了上去。
陆齐速度极快,金龙也不慢,两人照面就动起手来,默契的同云筝拉开了距离。
陆齐用了七分力气,边打边道:“我找你找了几万年,还以为青龙兄是怕事躲起来了呢。”
金龙偏身躲过陆齐的攻击,近身握住了他的胳膊,笑的纯良无比:“我潜心修炼了几万年,今天才知道你居然就这么念了我几万年。真不愧是,我的好儿子呢!。”
去你丫的好儿子!
陆齐修身养性了几万年,听到这句儿子瞬间破了功,恨不得把金龙碾压在身下,折磨一万遍。当然,还有那只该死的凤凰。
遥想几万年前,陆齐还是占山为王,吃四方妖怪,吃天下可食之物。不知从何时起,妖怪也开始建立起了等级秩序。生活在妖界的妖怪都被登记在花名册上,被要求遵守所谓的妖界法规处事。
陆齐潇洒自在惯了,自然不愿被别人管制,不断有执法者跑来说教,都被陆齐吃干抹净,有去无回。没人能拿饕餮怎样,直到有一天,青龙来到了陆齐地界。
青龙身形庞大,盘踞在上空,几乎遮住了整个山头。陆齐抬头望天舔了嘴唇,这么大的执法者,应该能让自己吃个两分饱吧。青龙并不像其他执法者般上来就说教,也不急着同陆齐打斗,沉着嗓子跟陆齐来了个押宝——
要是陆齐赢了,那么青龙自愿成为陆齐的口粮,且妖管所从此同陆齐井水不犯河水,给他原本的自由;要是青龙赢了,那么陆齐就得乖乖签署妖民守法协议,帮着妖管所维持秩序,不可以吃合法成精的妖怪。
彼时陆齐狂妄无比,并不曾将青龙放在眼里。青龙说完这些,静静看着陆齐,忽然坏笑起来:“对了,还有一点,若是我赢了,你得叫声爹听听。”
陆齐活动了身子,舔舔嘴唇,贪婪的看着青龙:“可以,若是我赢了,你死之前要叫声爷爷才行。”
陆齐与青龙足足打了七七四十九天——这一战,天崩地裂,不眠不休。
待陆齐被青龙压在身下动弹不得时,只能忿忿瞪着青龙,抵死不肯开口喊爹:“大不了你就杀了我,老子宁死不屈……”
“妖管所提供三餐,不知你有没有吃过熟食。烹羊宰牛,撒上孜然调味料,小火烘烤,以手撕开,肉质鲜香,那才称得上是,真正的食物呢……”
青龙貌似无意,描绘起妖管所大厨房新开发的烤肉来,说了不过两句,原本还在喊着宁死不屈的陆齐,脆脆喊了声爹。只一声,陆齐就再不肯重复,问道青龙能不能带他去尝烤肉。过犹不及,青龙目的已达到,还是给陆齐留了面子,带他去了妖管所,登了记,吃了肉。
陆齐一直认为自己是太饿了才落了下乘,并不是真打不过青龙。他原本想着,吃完肉再撕破脸,同青龙决一死战。只是到了妖管所,陆齐仿佛来到了新大陆——
今天所里厨师烤羊肉,明天就是涮牛肉,后天有人踩了比人还高的蘑菇,陆齐又跟着喝到了美味菌菇汤……
陆齐总想着,吃完下顿就决斗。可是这一吃,就吃了几万年。
沧海桑田,青龙早在陆齐进了妖管所就已消失,陆齐不仅学会了妖管所大厨师所有的拿手菜,还自我要求,锐意进取,成了妖界最会做饭的。
时间久了,陆齐也习惯了自己执法者的身份。妖界东西被他吃的所剩无几,组织就派他来人界维和,吃住都留在人间。从远古到隋唐,从宋元到明清,陆齐亲眼见证着,这些在他眼里渺小脆弱的人类,如何一代传一代,强大到连妖怪都不敢随意作乱。
陆齐在人界住的极好,唯一让他不快的是,人类都被凤凰那厮误导,非把自己当成龙的儿子。
凤凰没入魔之前,也同陆齐留在人间,明朝小说、话本流行,凤凰不知道抽了哪根筋,非想做个小说家,写出感人肺腑、名垂千古的故事来。
陆齐万万没想到,凤凰会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
“龙生九子不成龙,各有所好……”
凤凰那货不仅编了上古诸神大战,还煞有介事把陆齐也变成了青龙的儿子。等貔貅、赑屃、睚眦纠结到一起叫上陆齐找凤凰讨公道时,人间已经流传起了这个说法。再想更正,就晚了……
前尘往事俱往矣,可是陆齐想到就来气。他早想同青龙再战一场,不为别的,只为让青龙还自己的那一声爹!
这边陆齐跟金龙打的正是难舍难分,那头云筝忽然发现了不对:“你们别打了,Alan好像又活了!”
那只被金龙烤熟的九婴,周遭不断凝结成气,填充了它的身形,忽然动了起来。
“最讨厌别人在我清算的时候打扰我。”陆齐迅速同金龙拉开了距离,转身看着那只迅速变大咆哮着的九头怪兽,飞身上前将它踹到在地,随手拧断了它两个脖子。
金龙不甘落后,腾地化了原身,神龙摆尾攻向九婴。不过一会儿功夫,那只九婴就再次被烤熟倒下。
“自不量力。”金龙落地,冷哼一声。
可不过一晃神的功夫,那只九婴摇摇晃晃又站了起来,且比上次还要大。
“靠,有完没完!”陆齐有些着急,忍不住骂了一句。九婴为天地产物,无魂无魄,只要一息尚存,便能采天地之气复生,不死不灭。陆齐心知这是个麻烦东西,却并不将它放在眼里。他有信心搞定九婴,可是某个家伙偏要跑来掺和。
“我才是人界现在的执法者,麻烦您到一边安静的做个围观群众好吗?”
陆齐扭断了九婴的一个脖子,刚要去扭下一个,金蛋猛地摆尾阻止了他前进的路:“这是我的主秀场,区区一只九婴不在话下,不需要你过来添乱。”
“既然跟你道理讲不通,那么大家就更凭本事说话吧。”
云筝在旁边焦急看着,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货关键时候杠上了。两人你防我我防你,都不想让对方抢的先机。那只夹子中间的九婴也傻了眼的,说好的跟我打架呢,你们把我晾在一边真的好吗?
大概是被忽略太久以至于自尊心受到伤害,九婴这才想起它原本的目标是云筝。察觉到它不怎么友善的眼神之时,云筝握紧了脖子上的吊坠,在它张嘴之前喊了白泽。
火光伴着风声朝着云筝奔涌而来,陆齐与金龙此时才发现不对,齐齐朝着云筝扑救过去。
就在云筝即将被烈火焚烧的时候,白泽出现挡在了她的身前,遮住了她的眼:“别怕,我在。”
“很抱歉让你身处险境,”白泽叹口气,继续说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本来还是相杀的陆齐跟金龙,不敢再大意,暂时放下了阶级内部矛盾,连手吊打起了九婴。可那九婴确实邪性,明明看着不行了,可是眨眼又就活了过来。就在九婴再次复活胀大的那一霎那,白泽飞身上前拍在了它其中一颗头颅上。那只九婴忽然就萎缩了起来,像是被针扎破的皮球,越来越小。
陆齐停了手,对着金龙撇撇嘴:“明明很容易就能摆平,技巧总比蛮力要好用的多。”
“谁说不是呢。”金龙化作人形,不愿落下风,“陆兄可要学着点,只会拧脖子可不行。”
那只婴儿大小的九婴想逃,被白泽踩住了尾巴,抬头对上白泽的视线,抖抖身子开口请求道:“白先生,你我好歹也算旧相识。不如就此放我一马,我保证以后再不惹事……”
“我曾给过你机会,可是你却食言了。”白泽摇头,说完这句就转而看向陆齐,眉头微蹙,“陆齐,我走之前拜托过你,务必护云筝周全。今日之事我不计较,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陆齐忙不迭点头,满是歉意同云筝了道歉。云筝摆手示意他不要在意,看到那只缩成一团的黑色九婴,猛地想起正事:“你将朱玲她们的灵魂弄哪去了?”
九婴眼睛说了转,耷拉下了脸:“被我吃掉的那些灵魂都消失了,你们不必在我身上白费功夫,还是按照程序将我送回妖界接受审判吧。”这只九婴好像笃定我们不能将它怎样,说话时总有些嚣张。
白泽摇摇头,对着九婴道:“既然你不肯配合,我只好亲自动手了。”
“不要!”九婴闻言瞬间变得惊慌失措,它拼命挣扎,想挣开白泽的钳制,可是只是颓然。
白泽闭上眼睛,身体散着微光。那些微光聚到一起,慢慢飘到了九婴头顶,一团团亮光争先恐后从九婴的身体内析出,跟随着微光飘向远方。那只被引出光亮的九婴像是经历一场酷刑,瘫在地上再不作声。
云筝正想问那一团团亮光是否就是朱玲她们的灵魂,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朱玲父母打来电话,欣喜说着朱玲醒了。
白泽将九婴丢给陆齐处理,想了想还是叮嘱了两句:“如果被发现吃掉嫌疑人,该去妖监办接受审判的就是你了。你也知道的,妖管所现在不管饭……”
“好啦好啦,我知道的。”陆齐苦着脸打断了白泽的话,保证自己不会打嫌疑犯的主意之后,忍不住嘀咕道,“我在你眼里,难道就那么饥不择食?”
“嗯。”白泽神色认真应了声,指指自己又指指小金,“在场的,除了云筝,你哪个没想过要吃?”
“我好像……确实都想过可不可以吃掉。”陆齐看了云筝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笑笑,小声继续道,“其实,我也想过,可不可以,吃掉云筝……哎呦,小金你干嘛踢我屁股!我只是想想而已,又没有付诸实践……”
“没有付诸实践?”云筝笑笑,对着陆齐“柔声”道,“我忽然想起来,家里余粮不多了。抱歉了陆齐,恐怕不能继续收留你了。”
“别啊!”陆齐慌了神,小心翼翼赔着笑凑上前来,“云筝,你是我最好的人类朋友,我吃什么都不会吃你的……你不是一直想要那个软软的、白白的,看上去很好吃的艺人签名吗,我可以帮你要很多哦。”
软软的、白白的,看上去很好吃?
云筝勾唇冷笑,居然想吃我女神?!
“得,你今晚就别上餐桌了哈。”
☆、第38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青龙原本并不是金色的,只是当蛋的时候,看多了霸道总裁戏码,只觉金色张扬,不仅人名叫金天,连带化作人形都戴着金丝眼镜。
对于金天的金丝眼镜,最先提出疑问的是云筝:“小金,你们神兽也近视吗?”
得知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金丝眼镜配西装的这个造型后,金天很遗憾摘掉金丝镜。陆齐在一边看着金天吃瘪,心里说不出的舒爽。
时过境迁,如今的陆齐到底也是执法者,对于金天,也没了多大的怨念。陆齐问过一次金天,几万年前为何突然消失。金天只说了句无敌太过寂寞,就跑去追一部法医剧的新番。
当天下午,陆齐的妖界的工资连带直播工资一起发了下来,看着账户里多出来的九十万,陆齐觉得应该吃顿饭庆祝一下。吃光了白泽的工资也就罢了,在云筝家白吃白住了这么多天,毕竟是不太好。只是陆齐说请吃饭时,白泽同云筝说还有事情就不必了,只有金天点头应邀,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
往云筝账上转了自己这几天吃掉的几万块,陆齐拉着行李箱就告了辞。走到车前,不等他动手,金天已经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塞进了后备箱,自顾坐到了副驾上,态度熟稔自然。陆齐拉开车门,偏头看了金天一眼:“等下吃完饭,你自己打车回来还是我把你送回来?”
金天垂眸系好安全带,舒服倚在车座上,勾起嘴角开口道:“我就不回这里了。”
陆齐不解,疑惑道:“不回这里你去哪儿?”
“回我们的家啊。”青天扬扬手里的纸袋,挑挑眉道,“你去收拾行李的时候我就跟云筝说了,她帮我收拾了行李。不过我的东西不多,只有一瓶沐浴露跟两条浴巾,待会还要麻烦你跟我一起去趟超市……”
“你等等,那是我家,不是你家。”陆齐说着话开动了车子,打着方向盘同金天说道,“我不习惯与别人同住,等吃过饭你再另觅住处吧。”
金天看着陆齐的侧脸,忽然笑了出来,眼神深邃像盛着海,嘴角噙着坏笑,貌似不经意道:“我在人界举目无亲,唯一算得老友的也只有陆齐你。要是你都不肯收留我,我可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扰乱人界秩序的事。毕竟我现在身无分文,要是一时糊涂做了什么……”
“你在威胁我?”人界秩序安稳与否,直接关乎着陆齐当年的绩效。妖管所本来就在想方设法减少支出,这要是真出一点乱子,领导肯定趁机苛扣自己工资。陆齐做梦也想不到,从前那个劝他守法的青龙如今会是这个赖皮模样。
“没有哦,”金天摇头,语声温柔,“我只是好心跟你陈述了一个可能而已。”
想着金天在人界的合法居住时间不过还剩七天,陆齐还是决定收留他。等把金天送回妖界,该给的提成还是不会少的。回到妖界的前提是要实现愿望,解除羁绊。陆齐想到这里,忍不住问道金天:“话说小金,你有什么心愿吗?”
“我的梦想啊,”金天挑眉,深深看了陆齐一眼,忽然摊摊手,“我暂时还没想到,等我想到告诉你吧。”
“你还有七天时间来想,切记。”
一路上,陆齐同金天算是和平相处。只是这份平和,在陆齐决定去吃沙县小吃时,彻底被打破了。
“你居然带我来吃沙县小吃?”金天看着那铮明的红底黄色的招牌,坚决不肯踏进去。
“沙县小吃怎么了,经济实惠,挺好的啊。”
“可我饿了几万年,我刚从蛋壳里出来,”金天指指沙县招牌又指指自己身上的西装,“我为了破壳,穿的这么正式。你给我准备的接风宴却是沙县小吃?你自己扪心自问,这合适吗?”
“怎么就不合适了?”陆齐蹙眉看着金天,语重心长教育他道,“小金同志,艰苦朴素是我们每个妖界人应该弘扬的精神品质。其他酒店吃顿饭,动辄成千上万。可是沙县小吃不一样,五块钱就能吃到一碗飘香拌面,十块钱就能再加个酱香鸡腿。哪怕你再能吃,沙县小吃也会给你最实惠的经济救助。这么淳朴又善解人意的沙县小吃,你要是拒绝它,你让隔壁家的黄焖鸡怎么想它,你让隔壁的隔壁的麻辣烫怎么看它……”
金天斜睥了陆齐一眼,冷冷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你要是非让我吃沙县,那么我感觉,我马上就要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了要出去作乱了。”
“哎呀,行行行,咱们今天就先不吃沙县了。”陆齐四下看了看,这里地处市中心,正常人均消费是两百到三百。只是他一个顶十个百个,何况身边还带着一个几万年没吃东西的家伙。这么算下来,一顿也要不少钱。
陆齐心中迅速过了一笔账,然后无比真诚同金天笑笑:“好歹我们也是旧相识,在你破壳这么重要的日子,我觉得,还是亲手给你做饭比较有诚意。当然,你也不用太感动,我对朋友都是这么大方的,哈哈哈……”
金天审视看着陆齐,最终还是,点头同意。
买菜做饭这种事情对于陆齐来说,可谓是轻车熟路。
他开着自己的百万豪车,兜兜转转来到了西郊的农贸市场,一进门就直奔水产区。
水产店老板认得陆齐,刚一照面就笑开了颜:“哟呵,陆先生,还是老规矩?”
金天认出这是一只鲤鱼精,低头看水盆,里面游着草鱼、鲫鱼、黑鱼,就是没有鲤鱼。那头陆齐指着草鱼盆里一条小鱼开了口:“就这条,老规矩。”
“好咧!”鲤鱼精拿起网兜将那条不怎么有生命力的草鱼捞了出来,然后将剩下的过了秤,算好价钱。刮鳞、开膛破肚、片鱼肉,11 手起刀落,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