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痛,冷小台拧眉,夺过闵仑的手机霹雳扑棱地按起来。一时间要说的话太多,比如‘既然闵家都已经灭门了,那些危险的灵漩能不能毁了?’比如‘他见到‘闵奂’了!’
“我知道。”闵仑按下冷小台输了一半的手机,轻声道,他丢了个药瓶在枕边,走向门外,“好好休息。”
既然闵仑说了‘好好休息’,冷小台便清楚这件事闵仑会去处理,反正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插手,索性就听哥哥的话,乖乖地躺好了。他摆弄着药瓶,含了两颗在嘴里,闵家人就爱研究些歪门邪术,这里面装的补药还真不是市面上能搞到的。
把药瓶揣好,冷小台想给兰切打个电话,他在床头摸索一阵,没有发现自己的小苹果。说起来,这个房间还真是古香古色,枕头是玉枕,床榻是木质雕花,自己的睡衣也是锦缎长袍,如果不是门口还鬼鬼祟祟站着个一身朋克的李猜,李猜那黑色大褂叉子还写着‘摇滚不死’,冷小台真以为自己穿越了。
‘摇滚不死’躲在门后,暗搓搓地探着脑袋往里看,被冷小台的视线逮到以后,便夹着脑袋走了进去。
“那个...”李猜装模作样地去倒茶,“台哥您喝烟不?”
冷小台不理。
“您抽水不?”
冷小台不睬。
“那...”李猜委屈巴巴地端着水杯走到床边,“我帮您把切哥叫过来?”
冷小台比了比口型,用气音道,“有屁快放。”
“台哥我错了台哥!我知道我不懂事,我,我,实在是你在公司太抢眼了,我嫉妒你。再就是我在家里和李鸷不对付,李鸷处处护着你,我就想让你难看。我不应该诬蔑你的,当初你把我堵到男厕所踹我那两脚的时候我就该清醒的,我惹不起你,我真的特怕你台哥!我已经找公关帮你澄清洗白了,你就放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惹你了!”
冷小台听完,没给什么反应。他虽然不记仇,但也不是什么圣母。放一马可以,冰释前嫌就谈不上了。惹过我就是惹过我,只要这小子以后别在眼前晃荡,他冷小台也能做到井水不犯河水。
“其他人呢?”冷小台费力地说道。
“恩?”李猜一愣,忙接话,“哦哦哦!他们啊!”
之后李猜给冷小台讲清了事情的后续发展。冷小台睡了两天,兰切就守了他两天,确定冷小台没大碍后,说是有事就和一个叫是朕的走了。众人下山后都受了不小的惊吓,再加上夜里山上凉,几乎都病倒了。
毕竟是一群普通人,一时间还消化不了这么离奇的经历,大家对冷小台执行特殊任务的说法深信不疑,当真以为是撞破了什么国际生化研究的大机密。李鸷的秘书把事情安排了下去,假模假式地和这些嘉宾签订了保密协约,高额赔偿了精神损失和医药费,并恐吓说这件事传出去可是要命的,吓得马炳超把要发的微博赶紧删了。
总之事情能用钱摆平的都摆平了,这些人就算去爆料也没人信,唯独老吴那个人有点兴奋,说是最后这期拍到了不少劲爆画面执意要剪到节目里去。
‘吴导也是个奇才了...’冷小台心道,抬头简练道,“这哪?”
“这是我们本家的老宅,台哥你要吃点什么?我叫厨房煮。”
‘李宅?’冷小台虽然被李鸷纠缠了六年之久,不过最多也就在李鸷市中心的公寓落过脚,世家老宅还是第一次来。
他饿过劲儿了,不想吃。见冷小台摇头,李猜轻轻叹了口气,“哎,你们俩昏睡这段时间,后厨的阿姨时时刻刻备着粥,我还是给你整一碗吧。”
“恩?”冷小台挑眉,“两个?”
“是啊...”李猜道,“李鸷...”
‘李鸷为了救我受伤了?’冷小台心惊,紧跟着李猜继续道,“李鸷爬楼梯时一口气迈了两个台阶,结果累着了。”
“......”
冷小台对李鸷残体程度的认知又刷新了。想到他还没以自己的身份到李鸷那儿打过照面,踩上鞋,下了床,“带路。”
李宅和闵宅差不多,不过阳光更足些。看得出这间直面花园的房间是采光最好的,李猜将冷小台引到门前,然后就识趣地离开了。
冷小台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推开,里面的人也醒了,正倚着床头坐着。冷小台没进去,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还穿着那件单薄的睡袍,脖子上缠着绷带,打着石膏的右臂吊在胸前,看起来应该是挺惨的。不过李鸷比他还惨点,面无血色,嘴唇苍白,像是快死了。
俩人谁都没说话,就这么安静地对视了一会儿。
吱嘎,门板响动,冷小台站直身子,摸出那瓶药丢到桌上,转身把门带上了。
签名摊位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少女们抱着满怀的礼物,31 一遍遍在心里练习着一会儿见到偶像时要说的话。
‘人气coser’,kiwii桌前摆着的名牌是这么写着的。自从他换上了这具身体,偶尔也要做些这样的事情来扮好‘kiwii’的角色,大部分时间都可以发呆,没有做‘闵奂’辛苦。
kiwii耐心地在每位粉丝递来的卡片上写下寄语与名字,桌前的人影压在头顶,长时间的视线灰暗让他觉得眼角酸胀,闭上眼,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指,在这个空档,人群后传来了一阵的骚动。
kiwii睁开眼,右/倾着探出身子去看那长长的队伍后面。出现在队列后方的高个子男人挺显眼的,黑色的牛仔裤,黑色的衬衫,黑色的口罩和黑色墨镜,唯独他怀里那个黑色纸袋上系着的装饰丝带是枚红色的。
那是市内一家口碑响亮的烘培坊的包装,坐落于城东,距离这里有相当一段车程。
男人的出现让队列中的少女们躁动起来,不管是相识的还是不相识的,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少女的心思是耐人寻味的,这么一个型男的出现也是耐人寻味的,尽管kiwii的粉丝大军里也不缺男性,但毕竟是少数,这么有型的男人也是少数,女孩子们不时打量着,虽然口罩和墨镜挡去了男人的面容,但就这一身好品味的行头,也足够她们浮想联翩。
几声不明所以的窃笑传入男人耳中,男人就当是没听见,抚了抚墨镜,默默跟着队列前移。
kiwii也不把这人放在心上,继续着向每一位粉丝微笑。一遍遍地递出签名卡,一遍遍地在接过礼物时说谢谢,他耐心地询问着粉丝的名字,把‘致某某’写在寄语的开头。
“谢谢。”kiwii接过那个系着玫红带子的糕点盒,同样问了,“请问怎么称呼?”
男人没答。
“你怎么来了?”
“下午没事。”
“这卡要我怎么写?”
“就写你晚上想吃什么吧。”
两人对话的声音不大不小,被前排候着的几个粉丝听见了,悄悄话迅速在队列中传开,男人就这样在众人的注目礼中,拿着那张写着‘吃草’的卡片离开了。
那天男人带kiwii去旋转餐厅吃了较为高档的草,男人不挑食,似乎也能在这满桌的绿色中找到素食的乐趣。
“你感冒了就应该吃点清淡的。”kiwii拉开车门钻进去。
“咳。”男人拽了拽口罩,打着了发动机,男人为kiwii选了远离市区的房子,车程很长,kiwii费了好半天劲,才从后车座堆满的礼物中翻出了那盒糕点。他在饮食上没什么审美,男人其实大可不必跑那么远去买这家的糕点,反正吃不出好。
kiwii一个接一个地吃着,车厢里只有发动机的声响和alinabaraz的那首懒懒的fantasy。红灯停,男人看着后视镜里的安静吃点心的少年,不禁追溯起很久以前的记忆。
每年的某个日子,家里的大人就要带他到另一家的宅子做客。寿宴,人很多,寿星的直系儿孙都出现宴席上,饕餮大餐,好不热闹。
男人那时才刚满十二,家长对他要求的礼数不多,饭后,大人们进里屋交谈,就放他在院子里自己玩了。
男人对饭后的糕点十分中意,抱着那一整盒点心在老宅里闲逛。这处老宅很大,走过花园,他又上了二楼,飘来的云层掩去日光,视线变暗,整条木质长廊阴森森的。
尤其是...好像...有人在唱歌。
歌声很轻,像是发呆时的哼唱。男人寻着声音,推开了一扇门。歌声停了,男人看到了鸟笼里的少年。
少年穿着白色的衣服,看着干干净净的,没有修剪的头发养了好长,像个女孩子。他抱着膝盖,无趣地倚在鸟笼的栏杆上,男人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他任何的反应。
那时还年幼的男人也表现得出离淡定,他把门合上,就这么靠着门板席地而坐了。
“你是谁?”
少年不答。
“你也是那个老爷爷的孙子吗?”
少年不答。
“他们都去宴席了,怎么只有你被关在这里?”
少年拉过一旁写满符文的麻袋钻了进去,他紧了紧麻袋,像是打算睡了。不一会儿他又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着门口坐着的男人。
男人见这个好看的男孩子不理他,便识趣的闭嘴了。他坐在那儿吃着怀里的点心,一个一个地吃着,吃完,小少年似乎睡了,男人便起身离开了。
自那以后的每一年,每一年的那个日子,男人都会跟随家人到那个老宅赴宴,宴毕,他便抱着那盘中意的糕点去二楼那间屋子。他坐在门口,安静地看着鸟笼里的少年,少年也冷漠地看他,看着他一人吃完一盘点心,拍屁股走人,明年还来。
“项楚西?”
“啊?”
kiwii鼓着塞满点心的两腮,扬起下巴示意男人看前方,“发什么愣呢,绿灯了。”
项楚西这才缓过神来按手刹,加了脚油,“你唱歌挺好听的。”
kiwii不知道项楚西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没搭理。项楚西将口罩拉到嘴下,瞥了眼kiwii怀里那盒点心,“递我一个。”
“不给。”
第90章 项楚西
李鸷指着冷小台,问闵仑,“你弟?”
“嗯。”闵仑应。
李鸷又指指兰切,“你弟妹......夫?”
吱嘎,晚风吹动了半敞着的木门...
闵仑:“嗯。”
落地的枯叶在水泥石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院子里只有这四个人,闵仑与兰切横眉冷对,气氛十分紧张。
呼吸间,闵仑身形一晃,大跨一步近身到兰切身前,冷小台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面对‘你哥和你老公both掉河里你先救谁’这一世纪难题。狂风大作,衣摆飘动,闵仑藏于口袋中的手迅速向兰切面门劈去,其出招之快仅能看见一个残影!
“加个微信吧。”
冷小台:“......”
兰切俯身扫二维码,“哦,好的。”
——尔康永琪你们干什么?我福尔泰都准备好为我家永琪挡剑了啊!
闵尔康将兰永琪郑重地设为了星标朋友,并转发了一则‘全国震惊!又一个丈夫被家暴了,如何应对暴力老婆,奥巴马看了都沉默了!’作为问候。
兰永琪立刻展示了他‘学起来!老婆太漂亮了怎么办?刚出来就火了!’‘感动中国!老婆出门不带脑子,丈夫十年不离不弃,看哭千万人!’等诸多库存来彰显自己对养得活令弟的十足信心和勇气。
尔康感动,立即奉上一张‘感恩有你’中老年表情包予以诚挚祝福。永琪微笑,也发了一张‘开心每一天’高清闪图作为回赠。福尔台崩溃,转头,“鸷薇,你管管我哥啊!”
李鸷:“关我屁事!!!”
说起来几人所在的位置正是李家宗祠门前,李鸷觉得夜里风凉,就自顾自到宗祠里避风了。冷小台将热火朝天互赞朋友圈的两人拉开,突然感觉自己可能嫁了个假男神。
闵仑从小在大山(深山老宅)里长大,每晚七点的新闻联播是山里唯一收得到信号的电视节目,就连他24k亲弟红遍大江南北都不知道,所以不怎么时髦他能理解。可你兰切好歹是欧美时尚界的翘楚,国内男神圈的扛把子,你起这么土的网名(网名),用这么大妈的头像(上周新开的艳粉月季闪光灯无滤镜版),看这么幼稚的新华书店畅销读物,还分享这么低级的营销文呃什么哄老婆开心的一百个秘诀不转后悔哦我脑公真耐我嘿嘿嘿。
冷小台抱着手机站院子里一边淌哈喇子一边给他老公点赞,大风都把哈喇子吹起来了。兰切掐住他的后脖颈,掏出手绢给冷小台擦嘴,对闵仑道,“风大,有事进屋说吧。”
闵仑很想说‘没啥事’,毕竟嗓子挺疼的,不过李鸷似乎在里屋泡了壶好茶,便将兰台二人引了进去。
李家的宗祠一点也不似闵家的那般阴森,装点古朴清雅,配上几盏壁灯与地灯,最重要的是没有牌位,几只巨大的卷轴从高高的悬梁上倾下,卷尾铺落在无尘的石砖上。卷轴上工整地列着李家族谱,李鸷也在,不过有别于先人,已故的人名字上会浮着祥云符文。
除此之外,宗祠里还陈列了历代李家人留下的书卷字画,与其说是祭拜祖先的地方,不如说是接触先辈的李家历史博物馆,尤其是挂在大厅中央的那副背影画像。——千军亮剑,剑光逼人,所指之人负手而立,像是注意到画外有人看他,美人微微仰头,回身侧目,山风卷起画中人的长发,狭长眼尾落下清冷的目光。
刚跨入大厅的兰切冷小台当即就是一怔。——这他妈不是李司吗?!
闵仑听长辈提起过李家史,猜测这画中人就是给李家打下基业的传奇人物。听说此人杀人无数,不顾家族反对,凭一己之力终结了修真盛世,后来被逐出家门了。故族谱里没有此人,他又没有子嗣,所以后世人都不知道这位乱世终结者的名字。
不过这不打紧,李家后代对这位牛逼哄哄的先人的膜拜之情溢于言表,李鸷表示,如果有一天李家治国了,货币上就印的是这位长者的画像了,你来李宅旅游,兴许还能领一套这位长者相关的周边!
——冷小台特别想告诉李鸷,你的这位长者...他还戴眼镜。
“没想到你家背景这么硬啊。”冷小台发自真心的感叹,要知道李司现在可是宇宙地产三大首席执行官之一了,区区银河镇地球村人类养殖厂厂长算什么?
李鸷当然不知道自家祖辈已经调到宇宙首府上任了,没理解冷小台的感慨,道,“现在不如从前了。”他抿了口茶,明嘲了句闵家,“我们李家不像闵家那般对过去不安生的日子念念不忘,整天研究那些阴邪之道,搞得到处腥风血雨。上千年过去了,李家早就安分地过起了平常人的日子,虽说与各分家的联系也有,但也都是生意上的相互关照,钱虽然没少挣,但其他事情上就没有过去一手遮天的魄力了。不过...”
李鸷顿了顿,“虽说李家有幸被大家推举为各族之首,但其实有一个家族才是真的隐去锋芒深藏不露,即便是现在,实力也丝毫不减当年。”
冷小台:“谁啊?”
闵仑:“项家。”
项李两家是世交,其渊源可以追溯到李家创业初期,李家能成为群龙之首,除了拥有李司这样开天辟地的开挂祖先以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李家是靠项家扶持起来的。
在那个各家争相开宗立派的年代,能做大的家族都是拥有独家法术研发专利的,但项家作为安理会常任理事中的一员,却是个例外,这个家族的血统和法术无缘,全族人都像是在修真界打酱油的,但唯独一个字——特别有钱。
有钱有到什么地步?除了只有神能做到的事情,这个家族都能做到。只要肯花下上千年运筹帷幄安铺人脉,这个家族就可以靠钱打通全部经络,在这个人类形成的社会圈子里只手遮天翻云覆雨。
具体来讲,项家族人没有仙骨,但是他们可以靠钱养门客,根本没人能掰得过项家一根手指头。更可怖的是,项家的人网已经在各大家族里生根发芽,比方说项家想扳倒闵家,根本无需明着来,因为闵家的一些人早已不知何时被项家策反,或者干脆杀了换个替身安插/进来,所以没等闵家出招就自乱阵脚了。
这也就导致无所不能到无所事事的项家人都有一个爱好。——看戏。
他们从不喜欢自己当皇帝,因为这不是难事,还无趣。他们喜欢助纣为虐,专挑骨骼清奇的人将其养成蛊,然后看他们做大,看他们搞事,也看他们自取灭亡。世界格局,朝代更替,乍一看是历史的必然,实际上是被一双有形的手暗中推动,只是人类想象不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