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何修低咒一声,毅然地松开了花崎隼,选择挡在了迹部凛的身前。他紧紧抓着迹部凛的胳膊,脑袋抵着他的胸膛,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挡住了那些冰刺。
后背痛到几乎痉挛,满是筛子似的密密麻麻的血洞。
“不自量力。”花崎隼勾唇嘲讽道。
剧痛之下何修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狼狈地半跪了下来,被迹部凛一把拉住。他扶着何修,再抬起头的时候,看向花崎隼的眼里有如火焰在灼烧。
空气中弥散着压抑到极致的味道,夜色浓重得仿如腐烂的尸体上流出来的脓血。纯血种的异能绝不是一个贵族加上一个变种能对付得了的,何修嘴唇抿得发白,平静而无望地注视着迹部凛的背影,看他一步步朝花崎隼走去。
他救不了他第二次,事实上,他们两个都会死。
但接下来的情势扭转,却诡异得令何修瞪大了眼。
迹部凛竟然撕开了花崎隼的喉咙!
他就那么缓缓走到花崎隼的跟前,强壮有力的手臂钳住了那只纯血种的脑袋,将他脆弱的脖颈暴露在冰凉的夜色下。然后用自己的牙———一种最原始、最可笑的方式,死死咬住了那只纯血种喉间的动脉。
轻易地像是对付一个无力反抗的人类。
何修死死盯着那诡异的场景,大脑混乱得无法思考。
他看到那只强大的纯血种痛苦地大张着唇,露出染了血的可怖尖牙。他徒劳地晃着脑袋,扭曲挣扎着试图摆脱脖颈间致命的尖牙,直到涣散的双眼一片死灰,脆弱的脖子像是断了似的歪在肩上。
何修茫然地看着花崎隼,心脏在缩紧,简直比面临预计中的死亡还要不安:
……他疯了吗,就这么让迹部凛将他杀死?他的异能呢?!
花崎隼渐渐萎缩的身体陡然抽搐了一下,像是死亡前的预兆,迹部凛更狠地咬着他,尖牙深深地陷入花崎隼的喉管。他的喉结滚动着,腥红的眼越来越亮,最后,简直像是红宝石一样明亮剔透了,在血染的夜色中发着光。
隐隐的、熟悉的感觉……
花崎隼彻底变成了一具干瘪的骨架。迹部凛将他扔在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堆看不出人形的玩意儿,夜风将他风衣的翻领吹得直立,遮盖住那洁白光滑却如大理石般冷硬的下颌。
他熟练地掏出了打火匣,将花崎隼的残骸点燃,然后从容地大步迈向了何修。
何修抬头对上他如红宝石一般纯粹干净的眼睛,心头笼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一个能够杀死纯血种的生物……
他在心里轻轻问自己,到底,是个什么?
“花崎隼死了。”
在迹部凛的手快要碰到何修身体的时候,他后退了一步,“一切都结束了。”
迹部凛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半晌,他垂下眼重复道:“对,结束了。”
再抬起头的时候,迹部凛脸部的轮廓柔和了很多,嘴唇好看地抿着,好似刚才的血腥,火光里消散的尸体都和他无关。
“你受伤了。”
他静静地说,身上仿佛残留着岁月沉淀的佛香,遥远平和。
何修一动不动地看了他半晌,像是要透过他的表象看到真正掩藏在里头的东西。
“现在的你让我感到很危险。”他淡淡地说。
“危险?”迹部凛扯了扯嘴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何修,“因为我杀了那个该死的家伙,所以你害怕了?”
何修沉默地直视着他。
“他伤了你!”迹部凛大掌紧紧握住了他的肩膀,用力到何修忍不住皱了皱眉。
“还是说,单纯地只是因为我杀了人?哪怕一只吸血鬼?”
何修瞳孔缩了缩。
“我猜对了?”迹部凛凉凉地笑了起来,他几乎是带着几分憎恨的意味狠狠吻上了何修的唇,将他逼得后退,直到后背抵在那根坚硬的路灯柱上。
辗转,吮咬,直到血腥的味道充斥着两人唇齿间的每一处。
何修讨厌这样的吻,他发狠地咬着溜进他嘴里的柔软滑物,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厌恶,直到看到迹部凛近在咫尺的脸发生骇人的变化!
淡淡的月光下,他俊美的脸突然变得扭曲起来,鼓起了道道凸起,里头像是隐隐有血液在皮肤下流动。
迹部凛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大口喘息着放开了何修的唇,一双血眸红得滴血。他从何修玻璃珠似的清透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后退一步,迅速消失在他的面前。
何修追了上去,却在追着拐进一个死胡同的时候被颈后突然的重击弄昏了过去。
昏迷前,他模糊地看到迹部凛那双黑色染血的鞋子停在了距离他脸一丈的地方。
☆、41|35
何修似乎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漫长到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被一个声音唤醒。
“……繁衍!……”
他模模糊糊听到那个苍老厚重的声音说,而后四面八方响起了嗡嗡嘈杂的附议声。可等他努力想去辨认的时候,眼皮又渐渐发沉。
视线一片漆黑,他瘫软的双手只能勉强碰到冰冷的棺壁,狭窄的空间里有种浓重的奇异味道,令他本该迅捷有力的身体变得虚弱无力。
何修意识到自己被困在了这个棺材里面。
……是谁做的?
他昏昏沉沉闭上了眼,脑海里浮现出秋叶原的最后一幕,产生异状的迹部凛。
————
何修再次醒来的时候,眼睛在强烈而闪耀的水晶灯照射下几乎缩成了竖瞳,他抬手挡住那光束,忍过一阵眩晕之后,从棺材里面坐了起来。
他的面前,赫然是消失已久的吸血鬼王——宇都宫之介。这位尊贵而任性的王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哥特式椅子上,双眼注视着繁星漫天的窗外,像是凝成了一座雕塑。
何修注意到了他的眼睛,红宝石的瞳孔中涌动着流光溢彩的光晕,像是人血一样鲜艳。
“王。”
他移开了视线,像什么也没有看见,平静道。
宇都宫之介动了,他从椅子上起身,裁剪合体的贵族礼服有些细小的褶皱,但并不会妨碍他的风范和气度。
他迈着两条长长的腿走到何修跟前,“修彦,对于我的消失,你难道没有什么要问的吗?”他双手按在棺壁上,高大的身躯虚压在何修上方,眼底有着某种深沉的意味。
何修低下了头,他的目光细细描绘着宇都宫脚下踩着的锃亮黑靴,仿佛上面应该还有点别的什么。
“您说过,我们所要做的只是听命而已。”他不带一丝温度地回答,与此同时,心中酝酿起一个大胆而诡异的猜测。
宇都宫观察着他的神情,发觉对方仍旧保持着一贯的淡漠之后,稍稍缓和了紧绷的身体,对他低声说:“一无所知是种美德。”
顿了顿,又继续道:
“我很抱歉我回来晚了,让夜间部发生了那么残忍的事,”宇都宫神色黯然,“诗织雪奈、姬木瞳和绪方刃都死了,其他夜间部的学员也都重伤。”
“但是,你猜我抓到了什么?”
他倚在棺壁上,修长的腿懒懒地交叉着,突然有些兴味地勾了勾唇,“一个变种。”
何修神色顿时变了,陌生而震撼地看着他的眼睛。
宇都宫眼底中的兴味加深,却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你很在意他?”
何修动了动唇,有些艰难地问:“他,怎么样了?”
“一个变种,除了毁灭……你觉得他还有别的出路么?”
何修如他期望地那样紧绷起来,脸色苍白地恳求,“他没有动过人类,王,请您放过他。”
“你这是在求我?”
宇都宫翘了翘嘴角,讽刺地看着何修,“那么,拿出点诚意来。”
他逼近何修,轻轻地暗示:“我说过,你属于我。”
何修柔软的嘴唇哆嗦着,最终像是放弃了挣扎的猎物,无力地垂下了脖颈:“我属于您。”
“那么,今晚做我的新娘。”
他低沉华丽的音色如大提琴一般优美,轻描淡写地仿佛在说今天的夜色多么美。
何修猛地抬起头,嘴唇与宇都宫高挺的鼻子擦过,对方的话使他极大的震动,一瞬间甚至没能掩饰住那隐藏在冷淡和脆弱之下的情绪。
“您说……什么?”
宇都宫拉开与何修之间的距离,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疏离和冷漠的态度,他似笑非笑道:“别忘了你刚才说过的,你属于我,”
他接着强调,“质疑我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何修顿时噎了一下,仿佛有根鱼刺卡在了喉咙口。
“雪奈、瞳和刃因为我的失职而死,姬木家族、诗织家族和绪方家族的族老找上了我,”宇都宫脱下礼服的外套,将袖口挽上,露出线条结实流畅的小臂,这随意的姿态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性感和不羁,“他们向我索要子嗣,我需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何修一怔,意识过来这位高傲的王是在向他解释。
“用一场婚礼?”何修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荒谬,“为什么不用初拥的方式发展新成员?”
“初拥?”宇都宫用那种透着轻蔑的嘲讽语气道,“这种方式只能制造混杂了人类血统的低等吸血鬼,你觉得那帮失去了贵族血统的子嗣们的那帮老家伙,这么好糊弄?”
何修还是无法理解,“可是……难道一场婚礼就能将他们敷衍过去?”
“我们是吸血鬼,哪儿来的子嗣?”他试图说服宇都宫打消这个念头。
“青木,你难道不清楚为什么我会被奉为王?”宇都宫在椅子上坐下,身子前倾,有些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何修,仿佛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何修:“……因为您的实力是最强大的。”
宇都宫摇头,“那几乎算得上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吸血鬼王从来都是自宇都宫这一族中诞生,除了它是纯血种中最古老而悠长的一支血脉之外,更重要的是,它能够繁衍。”
“我能让任何人怀上我的纯血种子嗣……哪怕,”宇都宫的视线轻轻落在了何修平坦的小腹上,“他是个男人。”
何修瞬间惊悚了:……卧槽!
这个《血族》里可没说。
“您好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何修不自然地扯动嘴唇,“您,不会是想……”
宇都宫收回目光,冷冷地打断他:“我是你们的王,诗织家族甚至送过来他们的纯血种小女儿诗织优衣!那个传言比太阳还要美丽的女吸血鬼!”
他高声道:“别把自己想的太满,我不过是敷衍那群老头子而已。”
何修:“……哦。”
……话说哪儿有这么比喻的,有吸血鬼会喜欢太阳么?
“已经六点了,”宇都宫站了起来,将挂在衣帽架上的礼服折叠好挂在手肘上,他提示何修还有三个小时,婚礼就要开始了。
不仅三个家族的人都到齐了,甚至宇都宫连婚礼的宴会也准备妥当,看来他确实昏迷了很久。
何修默默地想。
宇都宫见他没有什么异状,摇了摇手边的铃。房门应声被推开,进来两名侍女,何修看到她俩手中托着细纱坠地的繁复礼裙,刷地从棺材里跳了出来。
“你&……您让我穿这个?”
宇都宫下颌微微一点,“我说过,是新娘。”
“记住,九点开始。”
说完这句话,他事不关己似的转身离开了房间,只剩下何修望着宇都宫的背影暗暗咬牙:为了弄清楚一些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他忍。
——————
圣薇安的夜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维多利亚风格的复古桌椅为礼厅定下了凝重华贵的基调,三个家族的族老极其年轻一辈均到了场,地毯、帷幕和装饰用的绢绸黑中透着一点鲜红,像是快要干涸的血,浓烈中透着神秘的味道,而桌上点缀着的白色桔梗则适当舒缓了那种稍显压抑的氛围。
何修走进宾客们视线中时,收获了大片的赞叹声,所有人都在议论着他的美。
宇都宫之介看着他一步步走进自己,看他金发瀑布般地垂落至脚踝,曲度极大的腰线半隐半露,天鹅绒的胸衣略有些紧身,细长的、丝滑般的双臂裸/露着。轮状的褶裥领很好地掩饰了他平坦的胸部,加上呈波浪形堆叠饱满地铺展着的裙摆,令他整个人越发地纤细和修长,美得惊心动魄。
他看到了何修的不安,浓密睫毛低垂着微微颤动,像是受惊的柔软的小动物,
……想把他藏起来。
他伸出手,当面前的人轻轻将手放在他掌心的时候,脑海里却都让浮现出那张该死的脸,血红的眼疼痛不堪……
☆、42|35
这是一场从头到尾赤/裸裸的欺骗性质的婚礼,
宇都宫之介却成功地利用它将那帮老家伙们耍得团团转。
“纯血种!诗织家族的纯血种。”
诗织家族的族老自豪而兴奋地宣布,他头戴礼帽、手拿拐杖,看起来像是一个老牌的绅士。他的目光一刻不离何修缀饰着缎带的平坦小腹,仿佛里面已经有了个小吸血鬼似的。
“噢,她看起来很能生,她挺翘的小屁股一定能够得到的王的宠爱……”
“我打赌,她至少能生三个……不,六个!那么姬木家族至少能得到两个纯血种。”
……
因为吸血鬼那该死的过于敏锐的听觉,何修脸上好不容易维持住的淡漠与平静隐隐开了裂,他沉住气,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但是当你刻意去忽略某件事的时候,往往它的存在感会越发鲜明起来。
手指被宇都宫紧扣着,何修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待那群叽叽喳喳的宾客们以道贺的名义在他眼前一个个晃过去。
对了,他还看到了那个宇都宫口中传说比太阳还要美丽的女吸血鬼——诗织优衣。
对方确实是个美艳动人的女吸血鬼,不过看起来有点不大对劲,她明显对“女装”的何修的兴趣要大于宇都宫之介,那种火辣的目光令何修感到头皮发麻。
不得不说,吸血鬼的世界实在是有些诡异得莫名其妙。
仪式结束之后,何修被宇都宫之介抱着进入了装饰典雅的传统欧式婚房。
而现在,正和他面对面坐着。
“青木,我很满意你今天的表现,”宇都宫凝视着何修,对方简直美得令他移不开眼。
那是一个驯服的,漂亮的,只属于他的新娘。
何修摘掉了头上的假发,他实在是不怎么想继续扮演那个被宇都宫之介耍得团团转的可怜家伙。
于是微微一笑,问:“王,如果我的表现取悦了您,能否允许我见一面迹部凛。”
他用的称呼是“迹部凛”,而不是“抓到的那只变种”。
如何修所料,宇都宫的脸色瞬间变了,那原本优雅地交叠着的双腿也放了下来。他不带一丝温度地提醒道:“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如果你想那个变种活得更久一点的话。”
何修听着他的话,手指轻轻摩挲着虎口,几乎可以肯定了心底的那个猜测。
……在他面前的是吸血鬼一族的王,他的异能甚至可以控制一切生物,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但是,为什么?
利用那段记忆将自己耍得团团转,这位王到底是想做什么……
他真的会是上一世的释空吗?
闭上眼,再睁开,何修猛然从宇都宫之介红宝石的瞳仁中看见了自己的脸,忽又萌生了一个念头……会不会这些世界里有着与自己一样性质的存在?
当一个猜测被验证,随之而来的疑问越来越多地摆在了他的面前,何修渐渐陷入了更深的困惑之中。
————————
宇都宫之介什么时候消失在房间里的,何修完全没有印象了。
当他从那一连串的猜疑和困惑中走出来时,这偌大的富有浪漫主义气息的房间内,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了。
窗户是敞开的,暗红的帘幕被吹起了一角。他从那张小天鹅绒椅子站了起来,来到窗前,迎面微凉的夜风令他胀痛的头脑稍稍缓和了一些。
圣薇安的夜很美,庭院里拂过夹杂着樱花味的清新甜美的气息,柔和的灯将那片绚烂如云的粉白映得透亮,绽放着勃勃生机,仿佛黑暗从来没有沾染过它们。
何修就这么在窗前静静地伫立良久。
直到,身后贴上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那带着丝丝血腥味儿的气息使何修感到危险,他本能地离开那个怀抱,不到一秒的时间之后,重新出现在了房间内离那窗口最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