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修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方岩,但事实上,这种事根本安慰不来……他试着去换位思考,如果这些事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会怎么做?又会需要些什么?
恐怕自己的状况比起方岩只会更坏,质问陈晓光?跟STAR毁约?或者不吃不喝怨天尤人……都有可能。
方岩现在的情况看上去不算很糟,至少封闭自我已经是保护的一种机制,对这个状态的方岩来说,何修认为应该给他一些时间去调节。
于是这两天一人一猫都安静得不得了,方岩每天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抱着何修一遍遍看自己演过的剧,要么就是在发呆,好在他饮食、睡眠方面没有问题。
白黎并没有真正击垮他。
何修感到庆幸,
“他”比小说里的“方岩”要坚韧得多,同样的外表、同样的遭遇,小说里的“方岩”过刚易折,但何修却能笃定,眼前这个人绝不会被逼到那一步。
这样的方岩,才是何修心目中真正的“他”。
经过两天封闭式的自我防御之后,方岩终于慢慢开始跟何修说话了,但是他的负面情绪太多,性格又过于隐忍,这种单向式吐露并不能缓解积压在心底的抑郁,所以,急缺一个发泄渠道。
而就在这个时候,陈晓光偏巧送上了门。
两个男人在玄关打起来的时候,何修正窝在沙发上睡觉,电视机里来来回回播放着方岩参与饰演的那几部剧。
“□□妈!方岩,我们认识多久了?我陈晓光是不是那种人你不清楚?!”
男人愤怒的嘶吼成功将何修惊醒,然后是“咚”的一声,像是重物狠狠撞击在地上。何修意识到不妙,立刻跃下沙发,朝声源跑了过去。
玄关处跌倒在地的男人正是陈晓光,他的模样看上去很惨,用鼻青脸肿来形容都不过分,方岩也挂了彩,不过跟陈晓光比要好很多。
“喵!”
何修叼住方岩的裤腿,努力向后扯了扯,试图劝架,奈何它的力气太小了,反倒被方岩拖着往前挪动。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干这种事?”方岩揪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提起来,咬着牙道,“现在满意了?!”
我承认是我没脑子,拿那两章VIP卡的时候没注意到给人下了套,但是方岩,”被勒住颈子的男人呼吸困难,额头两侧血管突突地跳,“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我TM什么时候干过这种龌龊事!哪次不是先跟你商量?你不肯陪酒,全是我陈晓光出面给你推了,STAR的高层我为了你几乎得罪了个遍!”
方岩听到这儿已经冷静了一点,哪知道陈晓光这个愣货嘴上又机关炮似的火上浇油。
“多少年了,我也受够了。我搞不懂你怎么就这么娘们儿兮兮,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讲什么干不干净?给谁守身呢?要不要给你立刻贞节牌坊?不就脱了裤子几分钟的事儿吗?这几分钟换一个好剧本、好角色,一准就火了呢?”
方岩气得哆嗦,半晌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滚!”
何修不安地“喵喵”地叫了两声:……看来连陈晓光也不知道方岩的真实情况,这里头麻烦大了。
“你叫我滚?”陈晓光勉强扯了扯嘴唇,“行,反正公司最近也在准备给你换经纪人,只要你点头同意,我二话不说立马走。”
他将包里的一份通告单放在了玄关的鞋柜上,
“这是我这两天给你谈下来的,虽然是男3,但角色你应该喜欢。其实早在你拒绝《CAT》封面拍摄那时候我就有走人的心思了,咱俩不对头,不过毕竟带了这么多年,”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总会有点舍不得。”
不过陈晓光很快又耸了耸肩,看上去似乎无所谓。
方岩没说话,目光在那份通告单上掠过。他对剧本有点挑,偏偏这几年还就流行一些肥皂偶像剧,让陈晓光很难做……方岩很清楚,这也是自己火不起来的原因之一,《权臣》里的赵云康是他演得最到位也是揣摩最透的角色之一,当初陈晓光陪制片人喝酒喝得快进医院才帮方岩争取到的……奈何是个戏份不多的反派。
所以,尽管提到赵云康都恨得咬牙切齿,但并没有多少观众能真正记住“方岩”这个名字。
陈晓光走了,方岩手里头抓着通告单不知道在想什么,何修从他怀里跳出来,喵喵叫了两声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方岩知道小猫在想什么,低低道:“陈哥不是个记仇的人,不会真的就这么一拍两散。”
何修顿时安心了很多,看来方岩也是相信陈晓光的,只是两个人价值观是在不同,方岩又急需某个发泄的渠道,这几天的事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抱歉,这几天让你担心了,”方岩将脸埋进何修柔软的猫毛里,“还好,你一直在。”
何修舔了舔他的脸。
手机响了,来电人是安笛。
方岩眼神暗了暗,侧身有意无意地挡住一下何修的视线。
“喂,你好。”
“方岩,很抱歉打扰你……但、但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话筒里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Kris不见了。”
方岩微微压低声音,看了眼怀里的何修,“在哪里不见的?”
“沁暖山庄。”
“找过了吗?”
“已经找了两天了,到处都没有,庄姐快急疯了……我想问,你,你有没有看到过它?”
方岩沉默了两秒,回道:“没有。”
女孩哭了出来,似乎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对、对不起,打扰你了……如果你……看到的话,请、请一定要联系我。”
方岩低低地说,“好。”
何修本来就没放心思在方岩和别人的通话上,只是感觉挂掉手机后,对方抱着他的力道令他多了几分压抑和不适。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快傍晚的时候,方岩说要出门一趟,却没有带上何修。
何修不是很高兴,他已经在屋里陪着方岩闷了整整两天了,一次都没有外出过,浑身上下都快发霉了……不过算了,让方岩自己一个人去散散心也好,愿意出家门已经是不错的预兆了。
何修想了想,也就没闹。
半个小时后,男人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
何修正在看新闻,方岩见了,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过来就给他摁掉了,何修将目光放在了他手里塑料袋的logo上,
……去逛了超市?
难道是去给他买玩具了?
到底是猫的天性,何修兴奋地“喵”了一声,麻溜地钻进塑料袋里翻找了一通。
但是里头除了一些食材好像没别的特别的,何修有些失望,忽然在底部摸索的爪子碰到了某个硬物,掏出来一看:
呃,这奇奇怪怪的跟项圈差不多的玩意儿是个什么鬼,还拴着条长长的锁链?何修抬起爪子比了比,跟他的四肢差不多粗细,看着就跟结实。
何修古怪地盯了半晌,猛地顿悟过来:这个,怎么看着这么像……猫圈?
方岩把他从塑料袋里抱了出来,低低地问:“担心你跑丢,所以买了这个以防万一,你不会介意吧?”
何修第一个念头是:卧槽!这玩意儿真的是用在我身上的!
立马炸了:呵呵,不介意……不介意你个大头鬼!老子是人啊。
作为抗议,何修剧烈挣扎了起来,跃到地上戒备地瞪着方岩,“喵喵喵!”
方岩本来就没打算立即用,当着何修的面把它收起来了。何修还以为是抗议有效,没多久便安静下来,不再一副炸毛样。
之后就和平时一样,方岩先是为何修准备了猫粮,又温了些牛奶,然后自己进厨房炒了两个菜。
他似乎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晚餐的时候还喝了点酒,只喝了一点点,然后就盯着酒瓶发呆。何修心里有点毛,难道酒让他想起了什么吗?
但是,方岩那个时候都烂醉如泥了,怎么可能记清楚……何修特没底地宽慰自己,就算有印象也一定会当成一场梦。再说,真要记得,这人一准早就逼问自己了。
何修用力点点头,似乎这样就能笃定了似的,就在他胡思乱想的这会儿时间,方岩离开了餐桌,进了卧室。
男人用钥匙开了上锁的床头柜,从里头取出了一个A4纸大小的本子,翻开到某一个拿起铅笔涂涂画画起来。
何修找到方岩后,好奇地跃到他肩上探头去看,想不到男人这素描画得有模有样的,铅芯几个起落间就将笔下人物的头发、脸、身体勾勒出来,等到人物基本成型的时候,何修瞪得眼珠都要掉出来了。
不为别的,因为这画中人正是他自己!
那是抱膝蜷缩的人物形象,尤其神态刻画得极为生动,隔着薄薄的纸张似乎都能感觉到那人的紧张与不安。他的发色偏浅,浑身□□,皮肤白皙毫无瑕疵,虽然整个人蜷缩着,但能从他紧绷的手臂感受到某种力量和韧度。
最奇怪的是他的脸……用奇怪可能不合适,因为实在太漂亮了,像是最完美的混血儿,帅气又梦幻,根本不像是现实当中的人物。
“他很美对不对?”方岩在纸张右上角标了个序号“5”,然后放下笔,目光深沉幽远。
何修顿时脸红了,也不吱声,别别扭扭地想:夸我,再夸夸我。
“你有没有过这种经历?”男人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夜幕,“在某段时间,重复地梦到一些人。”
何修怔了怔,听他继续说下去。
“莫名其妙的一些人……”方岩紧紧地皱起了眉,将本子一页一页往前翻,每页都是不同的人物形象:
标序为4的那张,是一个男孩的睡颜,看上去特乖特招人疼;
标序为3的那张,像是婚礼的场景,一个身着紧身天鹅绒胸衣、华贵宫廷婚纱的“女人”正提着波浪形堆叠的厚重裙摆,“她”睫毛低垂,抬高的手似乎是要放进什么人的掌心里。
标序为2的那张,则是一个披着白色狐裘的单薄男人,乌发用簪子高高束起,正盘腿在蒲团上偷眼去看旁边的什么人。
最开始的,也是第一个,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少年,五官十分精致,身边坐着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孩,他在对着她笑。
☆、69|《娱乐圈成名史》
何修呼吸猛地一窒,瞳孔缩成竖状。
虽然早猜到方岩就是“他”,但从这五幅人物素描来看,这个“他”却不是自己所单纯认为的释空或者迹部凛,
他们早就有过接触,在……最初的世界。
何修的视线凝固在第一张人物素描上,男人画得如此栩栩如生,何修一眼便认出,那冲着女孩笑的人分明是沈莫!
所以,他也曾是冯天耀……
何修的猫爪不自觉弹了出来,下意识呈戒备状态,方岩肩上吃疼,将小猫抱了下来放在画本上。
但是怎么可能,
那个霸道肆意的冯天耀怎么会跟温柔无欲的释空是同一个人?
时隔这么久,何修忽然发现自己对冯天耀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对方明明对他做过很坏的事,可现在提起他,要用憎恶来形容倒也不至于……
唯独残留着某种莫名的不安和恐惧。
不过,何修现在最最想不通的是,难道说冯天耀、释空、迹部凛、方岩……有什么共同点吗?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话,不可能没有任何迹象;如果不是同一个人,又怎么解释这几人的记忆相互融合?
能够出现在不同的世界绝对不是巧合,说不定是和自己一样的存在。
还有一点,标序为4的那一张,画的又是谁?
何修仔细回忆了一下第四张素描,那睡颜十分可爱的男孩绝对不是自己,但似乎又有一点点熟悉……
这个人到底是谁?
会是他在别的世界喜欢上的人吗?
何修想到这里,忽然不敢再想下去了,男人跟自己不同,每经历一个世界,似乎都会失去记忆重新开始,人格随着环境和际遇而改变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各个人格的所爱之人呢?
但是,凭什么?!
因为失去记忆就和别人发生了关系,然后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再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何修眼睛发涩,心里难受得要命……他们也会做很亲密的事么,他们快乐圆满地过了一世吗,就像自己一直求而不得的那样?
比起那些令人费解的谜团,显然还是他的“出轨”令何修更为在意。于是,这晚过后,一人一猫的关系开始僵滞起来。
方岩不知道何修的小心思,却也敏锐地感觉到小猫对自己渐渐疏离,某种危机感越来越重。他剪断了家里的网线,又将所有电子设备更换了密码,以防何修看到网上闹得不可开交的“kris失踪”事件而试图回到庄沁兰身边。
日子又照常过了两天,
比起方岩封闭自我的那几天要更平静……好吧,与其说平静,倒不如说是冷暴力。
何修看了那几幅素描心里就一直不爽,却又没法儿质问方岩,这个愣子自己都不记得那些事,还是靠潜意识的梦境来回忆的,只能窝墙角憋屈着生闷气。
本来也许像往常一样,男人买些玩具哄哄他时间一长就忘了,偏偏这几天不知道发什么疯,电视不让看,手机,ipad,笔记本电脑也不让用,何修就连想和微博那制作视频的男大学生联系都没办法。
数了数日,他好像已经半个月没出过门了,一直被方岩关在家里。
“调皮鬼,这个是不是你干的?”
方岩手里拿着那熟悉的画本冲窝在沙发上闷闷不乐的何修走过来,页数翻在第四张,某位男孩睡颜香甜的素描画竟是被挠了个稀巴烂,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脸是什么模样了。
何修没理他,把男人当空气。
“讨厌这个人?”方岩问。
何修鼻子里“吭”了一声,似乎是不屑。
“我倒觉得他长得挺招人喜欢的,比起某只猫要乖得多……”方岩轻飘飘说。
何修一听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想挠方岩一爪子,却被他躲开了。
这些天攻击性行为太多,男人已经能看出苗头了。
“我待会儿要回一趟公司,”方岩将张牙舞爪的何修抱进卧室,装猫粮和水的器皿也端了进来,“你就在家里哪儿也别跑,等我回来。”
这还是几天来方岩第一次要出门,终于有机会溜出去了,何修会听他的才有鬼。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某个男人的控制欲。
在方岩拿出猫圈和锁链的时候,何修整只猫都炸了。
“喵!”
何修惊恐地在卧室里上蹿下跳,方岩好不容易才逮住他,将那猫圈给他套进了脖子上。
这玩意儿花了他不少钱,是感应式自动调节大小的,既能防止小猫脖子被箍得太紧,也不易被挣脱。他将锁链另一端拷在了卧室飘窗的栏杆上,确保长度能让小猫自由进出洗手间,但是无法跑出卧室。
何修又气又急,狠狠挠了他一下,从方岩怀里挣脱出来后,用爪子扒拉颈子上的猫圈,却只是徒劳。
方岩抬起手,盯着手背上几道鲜红渗血的抓痕扯了扯嘴唇,淡淡道,“已经这么讨厌我了吗?这是第5次了。”
血一滴滴滚落,掉进装有水的器皿里,将原本透明的纯净水晕染成淡淡的红色,何修看到这个场景,忽然顿住不动了。
方岩收回手,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
大概十分钟后,卧室外传来玄关大门闭合上锁的声音。
何修竖起耳朵又听了一会儿,确保外头没了动静这才咽了口唾沫,喝了那晚沾了方岩血的水。
几秒后,他成功化作了人形。
但麻烦的是,猫圈还箍在自己脖子上,脱不下来;扣在飘窗上的锁链也很牢固,被烦躁的何修扯得哗哗响。
“能和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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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熟悉的男音从卧室门口传过来那一刻,何修身体霎时僵硬了,嘴里愤愤的低咒也戛然而止!
这个时候,凭空出现在门外的男人,正是方岩!
“你诓我,你没走?!”何修太过震惊,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目前的羞耻处境,难以置信地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