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多知抬抬下巴“是怎么个原理?”
钱多利被噎得讲不出话。
自己一个算命的,你问这个?什么叫怎么个原理?反正师父是那么教的,自己就照着办。有没有用,还真不好说。有时候喊一喊,那事主就好了,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是叫魂有用,还是刚好人家要醒了。这事,没法检验。
至于原理不原理的,玄而又玄的话有一堆,祖祖辈辈都是这么个说头。但他现在脸疼,还是别说了。
含糊地解释“人有时候,别看没动静,心里清楚得很。但大概处在一种,应声很难状态,他自己克服不了。”
小弟嘴欠“是不是像早上别人叫你起床,你听得见,也知道自己得醒,毕竟还有事儿呢是吧,你得吃饭呀,得赚钱呀,但就是不醒。是不是那种状态一样?你们叫魂,多叫几声,烦得人要死又睡不着了,就醒来了?”
张多知抬腿踢他一脚,小弟摸头嘿嘿笑。不说话了。
钱得利不承认“也不是这么说的。”
张多知这边在‘审’人。齐田已经回家了。
赵多玲不放心,陪她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总担心她有哪里不好,不让她早睡,让她坐在客厅看电视,吃东西。
女儿看电视,她就陪在32 一边,也不去餐馆收钱了。怎么看都觉得女儿脸色不好,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齐田还真没什么感觉“妈。怎么了?”
赵多玲解释“没什么,就怕刚才吓着你。”
齐田看赵多玲脸色不好“妈,你没事吧?”
赵多玲认真感受了一下,才回答“没有。没事。”
让齐田陪自己看了一个小时电视,见齐田真的没有任何异样,才放她去睡觉。
等齐田上楼后,赵多玲立刻给张多知打电话“再不许那个人靠近这边来。再来一定远远就拦着。”补了一句“上门来闹生意都不好做。”
张多知挂了电话,盯着手机沉思了好一会儿。
钱得利可怜巴巴“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
张多知笑一笑:“行了。别再过来找事儿了。你一个算命的,命也算不准,说一堆有的没有的,人家能不上火吗?白挨一顿打,何必呢?”
钱得利心里郁闷,自己真的算准了!
他别的可能不行,但算命没得跑,再说了,这顿打,是你张多知打的比较重吧!别说得好像跟你没关系好不好!
下了车灰溜溜叫人去把自己的车开过来。临去还先解释清楚“没别的意思,车停在那边。”
终于上了自己车,跑出去好远,车上的人回头看看,没人跟着,才完全放下心。
徒弟这时候硬气了“这场子得找回来。”
钱得利气得伸手就给他一下“谁给你找?啊,谁!给!你!找!你去给我找啊?”要是别的姓还好说。但张多知打他,是楚太太的面子,谁来为了他跟楚家硬刚。
回去扎两个小人算了!拿最贵的材料扎!!
才想着电话就响,接起来一听,张多知“钱仙人,我得罪了你,以后不会倒霉吧?”
钱得利打了个哆嗦“不会不会不会。怎么会呢。今天是我活该。我不会说话算错了命。”
“没事,我要是倒霉了,回头再找您。”
电话就挂了。
钱得利气得内脏疼,你倒霉,跟我有什么关系?扎小人也没那么灵的。扎小人要真有用,那天下还不都是我的了!我就是想解个气也不行?!
齐田上楼睡下,已经晚了一个半小时。
醒过来就发现不对劲。她是在大庙里睡着的,现在眼睛一睁开,席天露地。椿搂着她已经睡着了。她动了一下,想看看周围的环境,椿立刻就惊醒了,手上还拿了个锅铲。
见到主家终于醒过来,椿好险就要哭出来了。
齐田一直不醒,时间越久,她心里就越慌。
齐田一问椿才知道,陈王奴军入都,把大庙给占了。庙里头的和尚们还好,奴军不敢去动,但借住的人死的死伤的伤。
“奴婢想把您背出去,可外头家将堵了门。小郎君与夫人困在厅里。我与小娘子困在屋里。外头打了好一气,火光冲天,家将拼不过,且战且退,好几次想冲到这边来把我们也接过去,但奴军勇猛。后来家将退走,奴军就全追过去了。只有一二个在这里撞门。奴婢拖了箱子柜子把门窗堵着,他们一时进不来,后来就走了。家将大约是护送夫人和小郎君避走了,奴婢出来的时候,外头没有什么人。路上到是遇到一二个奴军,但我跑得快。他们也没追来。”
椿现在还心有余悸“可我背着小娘子出来,也找不见夫人。只好从桃林跑到后山来了躲着,小娘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她手里拿着锅铲,旁边放着陶来的那个灯笼。看必大半夜地看不见路,她打着灯笼出来的。现在天亮了,灯笼里的蜡烛烧没了,也灭了。
齐田安抚她“母亲和阿丑应该没事。”
但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后山一面有路,就是桃林。其它三面都是悬壁。如果有人从桃林逼过来,两个人跑都没地方跑。
齐田起身带着椿,摸索着往桃林方向去,走一段停一停,听着外面的东西。
才进桃林,就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椿连忙把齐田护在身后,看清楚,却并不是活人,不知道哪家小娘子,挂在树上。
椿看得寒毛倒竖。
齐田上前,她连忙拦。齐田却不怕,把人解下来一看,原是一起练过箭的。好像有十三四岁,听说家里早早给订亲事,不过战事起来耽误了。
吊死的人不像想的那么好。舌头回不去,身上也是脏的。
好好一个青葱少女,变成这副骇人的样子。椿不敢过去,也不肯叫她过去,死死拉住她的手。被齐田拉着移了好几步。
齐田拿帕子出来,忍着吐意,把那少女的脸遮住。牵着不敢睁眼睛的椿继续往前走。
走过了了好远,椿才颤抖着睁开眼睛,但也不敢回头。心想着,还好自己和齐田运气好。如果运气不好,齐田是不是也挂在了这里呢?自己是不是挂在这里?
她听了良嫫许多教诲。知道许多规矩。什么宁死不受辱之类的。
现在想想就忍不住打寒颤。万一走出去,遇到了那些奴军……
齐田边走着却边叮嘱她“若走散了,便是遇验,你也不要死。想尽办法活下来就行了。我会去找你的。以后日子还是同以前一样过。贞洁便是再要紧,岂有人命重要吗?人只要活着,什么都会有,不好的事也会淡去,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就像她大姐,一开始不也觉得自己无路可走,只有死了算了,可活了下来,日子也会好了。人不能妄死。绝境之中也总得抱些希望。
椿边抹眼泪边点头“奴婢听小娘子的。”小娘子说的话总归是没错的。
两个人一直走到桃林中间,才发现桃林深处好像有屋檐。
走得近一些,发现还真是个小院子。虽然十分简陋,篱笆也是木的,可也有些野趣。
两个人不敢走近,趴在草丛里头。
就那样趴着,等了好一阵也没有看到奴军进出。
齐田大着胆子猫着过去。她一动,椿连忙伸手去抓,但没抓得住,又怕自己脚步重,引到人,不敢跟着走,在后面拿着锅铲干着急。
齐田在墙下蹲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什么响动。深深吸了口气偷偷摸摸地冒出头,从窗户向内看。
眼睛才将将越过窗棂,就与里头的人坐在窗前的人四目相交打了个照面。
那人万万没想到这里冒出颗人头,怔了怔。
齐田不可置信,一下便站了起来。
☆、第60章 --首-发
椿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齐田突然站起来了,怕有什么不好。
连忙跑上来,看到窗户里的人先是吓一跳,随后便反应过来“陶……”陶什么的?
齐田说“陶来!”
站里屋里的人对她们笑“你们在这里。”
这时候远远似乎听到有人向这边来的声音,树林间隙看到有人影闪动。
陶来对两人招手。转身要去开门。
齐田却一跃而起趴到窗上,翻进屋子,转身就把椿都拉进来了。椿站稳连忙帮齐田掀起来的裙角打下去。偷偷瞄陶来好几眼,怕他看见什么。
陶来不禁莞尔,示意她们躲到柜子里去,自己转身取下挂在墙上的长剑。
他身材清瘦,身着广袖长袍,手里提着剑,走到门口,‘噌’地一声,便将长剑拔出。
齐田和椿窝在屋中的柜子里,几乎是脸贴着脸。
椿紧张地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
听着脚步声,外头应该是有不少人过来了。紧接着外头也没有说话的声音,只有铿锵剑鸣。
有好几次,在打斗间似乎都有人退到屋子里头来,柜子被撞得‘砰’声巨响,不停地摇晃。
还有几次,似乎是有兵器砍在了柜子上面。那种利器入木的声音,惊得椿全身发抖。但她身边的齐田分外镇定。
齐田即没有害怕得发抖,也没有显出恐惧。反而眼睛非常亮,盯着一处,静静蜷在柜子里,听着外头刀剑铿锵。
椿以为齐田是吓傻了,小声在她耳边叫“小娘子?”
齐田抬眸看她,脸上的微笑还没有消失。
“小娘子你笑什么?”椿心惊。都这个时候,谁还笑得出来。主家不会是吓疯了吧。
齐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原来真的有笑意,自己不是有意识地把这个表情摆到脸上,而是它自己跑出来。
这个时候会笑,应该是很不对的。但是她感到胸膛里被什么捂得很暖和。
“小娘子你没事吧?”椿声音压得不能再低。
齐田摇头。她没事,坐得直一点,能从柜门上雕花的空隙看到清瘦的青年执剑而动,衣袖与长袍迎风翻飞。他的动作又快,又急,可又偏偏还让人觉得优雅从容。
从小到大,除了妈妈,没有人尝试过保护她。但是妈妈也常常自身难保。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可以依靠。
想不被打,想不被拿去给哥哥换老婆,想逃走,想有饭吃不饿死,想过好的生活,甚至是后来的——想活下来,就不要指望别人无缘无故来帮你。她不停地催促自己,要勇敢一点,再坚强一点。
可是现在,在原本需要她自己拼命的时候,有人挡在她的前面。
不同于以前她向人展现价值后平等交换所得到的帮助,这次她什么也没有付出,什么也没有向他证明,在他心里,她可能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价值,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娘子,一个累赘与负担,并且这个人即不是她妈妈,也不是她大姐,可这个人在自己也深陷险境的时候,并没为自保而仗剑逃走,而是留在保护她。
他真奇怪。
齐田盯着陶来的背影,觉得这是她见过最奇怪的一个人。
陶来拉开柜门时,衣摆上全是血。但并不见倦意,反而神采奕奕“我们换个地方躲。”
齐田连忙带椿出去,跟着他。
陶来对山上的地形非常熟悉,明明没有路的地方,打开深草就能显出可以走人的细径来。
他带着两个人,从桃林后头的悬壁向下走,小路像是贴在悬壁上,只有双脚掌宽。隔不远还有地方断裂。
齐田紧紧扯着他的袖子。眼睛不看脚下,只看着面前的石壁,脚一点一点地向前摸索。觉得这个场景好像小时候自己上山里打柴走丢了,爸爸去找她。虽然被找到后立刻打了一顿,当下山的时候,她就是这样一直牵着爸爸的袖子。
终于走到一处稍微平坦的地方,三个人才可以休息一会儿。
陶来解下腰上挂的水袋,递给齐田“在这里等,不要乱走。”
齐田点点头,他笑一笑,伸手拍拍她的头,齐田有点不自在,伸手扫扫被他拍的地方。家里长辈也摸过她的头,但那是长辈。他为什么要摸自己的头?
陶来再回来手里抱着用大树叶子包的果子,嘴里还衔着东西。
齐田爬起来帮他抱。树叶破了,果子倾泄而出全砸在她脸上,落在地上乱滚。她连忙蹲下跟椿一起一个个去捡。
捡完了椿一抬头,看到她没忍住哧地笑。齐田不知道自己脸上有什么,伸手抹了抹,并没有粘什么东西。
但椿笑得更厉害。看样子是想忍又忍不住。
齐田脸一下便涨红了。
陶来低头来看“是软桑果子”找了找身上,没有带帕子,带她往悬壁边上走,那边有从山上坠下来的溪流,陶来拉着袖子沾湿了给她把脸上的红果渍擦干净。“还有一点,过二天就好了。”
齐田被他擦得不自在,觉得要是让她自己洗,两下就洗好了。不会像他,在捉虫似地好像手上没力气,慢慢的,轻轻的,好像手里捧的是豆腐,一碰就要烂了。
洗完了陶来拔出剑给她照。
剑身上显出人的倒影,她脸上从人中到嘴角还有几一道。是红紫色的手指印子。大约时间太久了,才洗不掉的。看上去十分滑稽。
齐田没说话,但腹诽:就是因为他擦得太慢太仔细。如果自己一头扎到水里,再用力蹭两下,早就干净了。慢腾腾拿着湿袖子擦什么擦?他擦得又没自己洗得好,还偏要帮她擦。
回来的时候,要从大石头跳几步,陶来伸手还打算要扶她。
这么短,她自己一跳就跳过去了。别说自己,她觉得就是阿丑来都能跳得过去。
但陶来却把她扶过来了。
吃起果子来,也非要一个一个给。小指头大的果子,一颗颗吃,要吃到什么时候?
但齐田觉得,自己不能打击他的好意。默默不出声,给一颗吃一颗。
趁着他转身,大把大把抓果子往嘴里塞。还抓了塞给椿。
椿被塞了一满嘴,怕被看见拼命往下噎,咽得直梗脖子,怕齐田不够吃,抓了递过去,叫齐田趁机多吃点。毕竟这么久她都饿了,主家怎么可能不饿。便是良嫫再三教过礼仪,现在她也顾不得——主家的身体要紧,饿久了是要伤胃的。她不像良嫫,把礼仪看得比天大。
等陶来回头,两个人嘴里涨鼓鼓的,齐田一本正经在看山壁上的石纹,椿眼睛四处乱瞟,就是心虚不看他,嘴里还在默默嚼。叶子上的果子少了一大截。
椿还怕陶来会笑话人,想着他要是问,就说全是自己吃的。
可陶来也没说什么,站起来说“我去村子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齐田连忙起身“我也去。”
陶来按下她“你好好呆在这里。”走了几步,回来把剑留下。
等陶来一走,主仆两个你给我塞我给你塞,椿说“这郎君真是个好人。”不一会儿两个人就把果子吃完了。想着万一陶来没在树子里找到吃的,回来就没东西吃了,齐田便让椿躲好,自己抱着剑往陶来之前去采果子的方向去。
椿拉不住她,跟着跑了几步,又停下来。
这里长常没有人下来,树木都长得非常茂盛了,哪怕只有几步之遥,视线也会被阻挡得严严实实。如果只有一个人进去,万一走迷了方向,只要叫一声,有人在外面应和着,就能走出来。要是两个人都进去,不能分辨方向,可就没办法了。哪怕咫在近尺也可能会困往。
齐田进到林子里,跑了二趟抱了不少果子出来。
两个人吃得肚子撑。
第三趟进去,却许久也不见出来。
椿等来等去,叫了好几声也没有得到回应,想进去找,又怕会有什么变故,或者跟齐田走得错过了。可一直等到陶来回来,齐田也还没从林子里出来。她才慌了神,都要哭出来了。
陶来皱眉,把手里拿的肉饼往地上一丢,叫她好好守着吃的,转身就进了林子去。
怕会找漏地方,从最边角一层层往里走。可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
这一块看上去大,其实只有一小片可以采到果子,其它地方都是陡坡,要是滑下去只有摔死的份。便是尸骨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翻,陶来找得发寒,心越来越沉,叫了几声“阿芒!”也并没有得到回应。
以为没有指望往回走的时候,却好像隐约听到什么声音。
他停下步子,认真分辨,好像是人的声音,不过唔唔地,好像嘴被什么堵往了。警觉地顺着声音向前,看到情前的情景,猛地松了口气。
小小一个身影挂在陡坡上,脚下都悬空了,只剩双手死死抓着个小树杆,嘴里咬着剑穗。刚才唔唔的声音就是这样才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