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还是想到了一个人。他花了近乎万年的时间去寻找,耗费无数的人力与财力,从默撒克、秘银到神界,到永恒之墟,却始终杳无音信。只要这个人——这个人肯加入,那么他敢保证自己将稳赢不败。
风从窗缝里渗透,窗外是死一样的阴沉。天空像被打翻的墨水染黑,大片的乌云汇聚于此。他坐在纯黑的王座上,用袖口遮住双眼,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混沌之神。”
※※※
圣扎迦利·琼伫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一道闪电划过,张牙舞爪的光闪过天际,把他那张冷漠的脸庞映得惨白。
他背后的神使洛宾森尖耳朵低低地垂下来,他的掩下心中的疑问,转而专心致志地盯着原木地板。
圣扎迦利的声音夹杂在雷声传入他的耳,尽管天空在咆哮着,可信徒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主神的任何命令,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他的主神,他的信仰在说:“把你心共享与我。”
——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您会下达那样的旨意呢?”
“一切以精灵族的利益为重。”他垂下眼睫,“随着战火的蔓延,会有大量的军队向精灵族购买粮食,我们能利用的资源已经越来越少。若是拒绝,极有可能会遭到围攻与强抢,我们想掩饰的秘密也会公之于众,那一天足以成为精灵族的末日。更重要的是,战争一旦结束,精灵便会被其他种族孤立,污染范围在扩大,这个时候无论是哪个种族的蠢蠢欲动都会对精灵族造成致命的打击。”
洛宾森默然无语。
只有提前用生命之树的反北生长的理由抢在战争开始前就将精灵族北迁,隐居与于寒冷的冰棱之森中,受冰雪女神玛蒂尔达·埃墨瑟的庇护,才能平安躲过这一劫。为了优质的粮食前去冰棱之森过于冒险,运输途中的冰雪也很麻烦,所有明智的领导者都不会这样选择,精灵族也不会背负上“不援者”的罪名。唯一瑕疵就是精灵族的避世会对外交造成一定的影响,但这在孤傲的精灵看来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是……”洛宾森犹豫着,最终还是将埋在心底的担忧说出了口,“万一精灵族根本适应不了冰棱之森的环境呢?”
“冰雪女神将庇护精灵族。”
“不,我的意思是,在这条迁徙的路上,所有忍受与家园离别的痛苦,他们可能会被途径的别族嘲笑与不理解,他们可能自己也嘲笑自己不理解,一天天过着餐风饮露的生活。随着日渐的寒冷,会有精灵死去,会有精灵崩溃,他们大多数都只是平民,他们的身份注定无法理解您崇高的旨意,他们可能会愤怒,会抱怨,会恐惧,每个人经历了太多波折,却没有得到相应的代价,而等到他们真正到达冰棱之森的时候,我想,当看到这片只有冰雪与银树覆盖的土地,当寒冷席卷每一个人内心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很绝望?”
圣扎迦利转过身看着洛宾森,对方那浅麦色的发与祖母绿的瞳孔明显还有一丝稚气,他想起,很久以前自己的瞳孔也是纯正的祖母绿,仿佛藏着一片小小的、茁壮的森林。
他的眼睛不自觉将内心的真实情感透露出来,那是一种与他年龄不符、近乎圣者的悲悯。圣扎迦利凝视着少年,那些4 复杂而汹涌的情感像被拔掉了塞口,强烈地冲击他的胸腔。
最后,他也只能用漠然而冷酷的语气重复道:“一切以精灵族的利益为重。”
而现在,他的眼睛里只有深深的灰绿,那是一片枯死的、哀伤的森林。
----Chapter 19.不祥&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大种族之神的姓名与称谓:
尼尔森·珀金(Nelson Perkin)矮人主神,锻造之神菲利普·路易莎(Philip Louisa)人类主神,智慧之神凯尔洛斯·塞纳(Karilos Seine)天族主神,光明之神俄里翁·法厄同(Orion Phaethon)魔族主神,黑暗之神圣扎迦利·琼(Zachary Jean)精灵主神,生命之神威廉·查尔斯(William Charles)亡灵主神,死亡之神利安德尔·贺拉斯(Leander Horace)兽族主神,愤怒之神
第21章 Chapter 20.振翅
爱德华罩着黑色连帽斗篷在镀蛇旅店的登记簿上签下姓氏首字母,然后拿走挂在架子上的钥匙,转身上楼。
渗进水气的木质地板咯吱咯吱残喘着,巨大的阴影聚集在角落里,像一只沉默而等待吞噬的兽。那些在黑暗中生存的细小生物被水气逼近了地缝中,隐约还能看到它们细小的、莹绿色的瞳孔。爱德华用钥匙打开已沾染上锈迹的铁门,进去后,他将门严严实实地锁上。
豆大的雨滴敲打在窗面上,夹杂着轰鸣的沉雷,窗帘紧紧地封住了外面的风景。阴暗而狭小的室内充溢潮湿的气息,地毯毛色参杂,暗红的沙发已经因长期地擦洗褪成淡红色,爱德华将斗篷脱下,闭着眼靠在沙发上,疼痛像针一样尖锐地戳在神经上。
他的发尾开始由黑渐渐转成暗金,爱德华攥紧了手心,锋利许多的齿尖刺破了柔软的唇,染上些血迹。两种相克的力量在他的意识海中互相冲击,黑气不知为何弱了下去,让一直潜伏的金色占了主导。
啊……他想起,应该是乌鸦的力量太弱了吧,不足以跟那些金色的碎片一样的东西抗衡。要是有更强大的黑暗元素压制就好了……
爱德华不禁握紧了之前一直藏在斗篷里的谎言权杖,虽然他不想用这个东西,风险太大,现在的他根本赌不起。但这里是魔界,人族与天族若不掩饰到这里不是作死就是做俘。
雕刻细密的纹路在他手心的触感竟异常清晰,水晶冰凉而润泽,爱德华最终还是用权杖给自己加了一个精神防御,黑暗元素在空气中密集地流动,化作光徘徊在身边。那些蠢蠢欲动的金色又被黑色覆盖,他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展开了骨翅。
当他在碑谷取走权杖的那一刹,空间崩塌了,他被传送到了秘银魔界的边境。为了不引起麻烦,爱德华以契主的身份将谎言权杖本身的威慑收了回去,但偏偏这个时候意识海又开始不对了,两种力量闹来闹去,他不得不买了黑袍把自己从头到脚遮起来。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乌云密布,开始掉雨点,闪电划了几道,爱德华猜测这是暴雨的前奏,就顺便在路途的旅店休息一晚……
爱德华满脸阴沉的看着身侧的骨翅。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语的焦躁和茫然。
一个过了26年人类生活的混血儿忽然间长出了魔族的骨翅,然而他并不懂得如何妥善运用。魔界弱肉强食,物竞天择,不会飞的魔族生存率非常低。
更绝望是,默撒克与秘银之间的货币是不流通的,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独特的货币,爱德华的空间戒指里只有人族的钱财和一些珠宝,而魔界盛产矿石,他不确定从默撒克挖掘出的矿石能不能换到相对合理的价钱,但从一个斗篷就要了拇指大的水晶看来物价绝对是比较高的。
同时谎言权杖也让人头疼……它还放不进空间戒指里,又不能对非他以外的人起作用,起作用了就收敛不了威压,威压要是放出去那绝对会招惹上麻烦……他还不想死的太快。
爱德华胡乱地想着。忽的,一道雷声轰击了他的耳膜,那种沉重而狂暴的炸响总是让他感到不安,就像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发生变化,而自己还蒙在鼓里一样。脖颈上的荆棘似乎吸附了些水气,隐隐胀|大了些,弄得有些难受。反正也用不上了,他烦躁地想,然后打开窗将扯下的黑荆棘扔了下去。
豆大的雨打在他半探出的身上,爱德华关上窗拉上帘,衣服有些潮湿,他打了个哆嗦,骨翅下意识地裹住身体取暖。
好冷。
记忆中好像有人在雷雨天将他轻轻放在床|上,抱着他,用体温来温暖他冰冷的躯体。他阖眼半眠,想着那些断断续续的东西,仿佛一个永无止境的梦,他会不停地、接连地做下去。
好冷。
※※※
雨还在下,而怀表上的时针已指向8。
塞纳撑着黑色的雨伞走在通往镀蛇旅馆的石径上,俊美的容颜让这片荒凉之地也添了几分色彩。他走进那座铁木质的旅馆里,对前台的魔女露出礼节性的笑容:“请问昨天有没有穿着黑白侍者服前来借宿的旅客?”
魔女瞟了他一眼,扬扬唇角:“给我一个吻,我就告诉你。”
塞纳面不改色地将手指向别在衣领的徽章,魔女皱起眉毛,然后扔给他一本登记簿,懒散地说:“黑白侍者服的人?啊,不记得了,大雨天看谁都是一身黑。”
他翻开纸页,昨日登记的人并不多,只有三个,前两栏都写全了名,而最后一栏只有一个字母D,对应的房间号是B3。而一旁架子上B3房的钥匙已经重新挂回,说明借宿的人一早就已经退房了。
塞纳阴影中抽出一张钞票递给魔女:“我要借用B3房的钥匙。”
魔女接过,看了一眼钞票上的数字,她的语气顿时恭敬了许多:“您随便,您随便,我们还没来得及打扫……”——她还惹不起能驾驭阴影的魔族。
“不用了,谢谢。”
塞纳顺着昨日爱德华走过的路来到那扇铁锈的门前,他用钥匙打开门,主调暗红色的房间便显现在他眼底。家具上有很干净,被子也叠的整齐,像是从来没人居住过。但沙发上有浓郁的黑暗元素和某种独特的味道,空气有些不流通,他打开窗,迎面而来的雨躲避着什么似的绕过他打在了窗上,一道白色闪电狰狞地刺破黑暗,转瞬间便消失了。
房间下方的花坛里稀稀疏疏插着几支凋零的玫瑰,塞纳没有错过在闪电划过的瞬间,花坛里有一个黑色的东西被照亮,他伸出右手,那东西便像吸引般的自动飞到空中。
荆棘。
他缓缓地笑了,勾起的嘴角却没有一丝温度。
雨越下越大。
正在赶路的爱德华看见巨大的闪电划过天边,不禁拉低了帽檐,心底的不安却愈发浓重。
他今天必须在雨停之前赶到边境中部。暴雨之中并非他一人,也有几个赶路的魔族,他们大多身着盔甲,有少数几个翼魔飞在天空中,天空中的魔族骨翅膜薄而光滑,完全不怕被雨水淋湿增重。
爱德华眯起了眼睛。
这是……干什么?
与其说是行人,不如更像是侦察者,他们猩红的眼眸不停转动着,显然也发现了爱德华。一个与他距离较近的人打了个手势,其余几人便呈半圆形围住了他。
“黑皇后。”站在最前面的魔族指了指别在衣领的徽章,说明自己的身份,“出示你的晶卡,每个魔界合法公民都有这玩意儿。”
爱德华眯起了眼,黑皇后是魔界的一个政党,与凯撒的领导的逆十字相对,其统治者乌修纳掌管一部分政权,中心党集中在魔都“天鹅”,如今却出现在荒凉的边境,虽然只是几个卒子,但目的同样值得怀疑。
因为边境有两块大陆的传送阵。
“快点!”魔族催促道,原本在天上打转的翼魔压低了些,将他笼罩在攻击范围内。爱德华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一张薄薄的晶卡递过去,对方拿在手上细细看了几遍,有些迟疑地问道:“是贝克瑞家族的……”
在他话语停顿的瞬间,黑色的魔气轰然炸开,与雷声交织在一起轰击着地面。除了爱德华身上隔着一层透明的防护罩,其余的魔族全部被雷电击倒在地,他迅速抽走那张魔晶,然后张开骨翅尝试着低空飞行。
飞行的速度确实要比步行快很多,但不足之处就是由于技术的生疏导致了各种磕磕绊绊,爱德华最终不得不收起了骨翅,他的骨翅不如翼魔的轻巧光滑,雨水淋在上面滑不下去,会让两边的重量不统一而失去平衡。
大雨天飞行什么也容易遭雷劈。
爱德华系紧了斗篷的领子,虽然这东西价格贵了点,但质量还是不错的,防水且两肋有便于骨翅伸展的拉链。谎言权杖被斗篷上缝着的的带子固定,贴在他的背部,在他收起骨翅的刹那,原本冰冷的晶体忽然间烫了一下。
爱德华则忙着抖落薄膜上的雨水,并没有过多得关注到这一点。
远处传来几句尖声咆哮,却因为雨声听不太清楚。爱德华估计是那几个魔族的尸体被人发现了,但从他们的死相上来看仅仅只是雷击猝死,短时间内发觉不出异样,也就是说,他还有时间逃之夭夭。
那张晶卡是爱德华第一次主持祭祀的祭品缴收上来的东西,上面有每个魔族独有的魔气,用作身份的证明。匹配的魔气输入进去晶卡会亮起,不相符的话则会断成两截,如果刚才那个魔族要他证明的话,他很快就会露陷。
所幸的是,他的魔气与雷电的效果十分相像,料那群后赶来的人一时半会儿也辨认不出。爱德华这样想着,一边加快了步伐。
塞纳赶到驻扎地的时候,军医正在鉴定那几具魔族尸体,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向稳坐于一旁的军官重复是死于雷击,军官也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他们身上有很淡的黑暗元素。”
由于魔族自身恢复力较强,军医主要医治是被光明元素破坏而无法自愈的伤口,对黑暗元素的不敏感也很正常。塞纳带着手套翻看了魔族的身体,十分干脆地敲定死因:“他们是死于与雷击效果相像的黑暗元素攻击。
年轻的军官向军医挑衅一笑,看向塞纳时则正了正脸色道:“他们的尸体是在垂棱发现的,当时八点半左右,军医鉴定已死亡半个小时。”
“六点。”塞纳打开怀表,“镀蛇旅店到驻扎地有一个半小时的路程,驻扎地到垂棱又有半个小时的路程,那么……”
他是六点走的。
现在,时针指向9与10的中间,分针指向6。
“处理好他们的尸体。”塞纳转身吩咐道,“把军队的秩序抓严,我不希望在这关头上出乱子。”
“是。”军官施以一礼,然后目送着他离开。
两个随从在他踏出房间的一刻就已将雨伞撑好,塞纳接过伞登上瞭望的高台,随从被遣退。在他的视野里,所有的景致都被雨水打湿,模糊不清地展现在眼前,魔界的荒芜与苍凉则化作恢弘的背景,大片大片地为这幅画涂上底色。
无论是黑皇后还是逆十字,都要依附这片土地生存。
黑皇后。
他抚上别在胸口的徽章,笑容有些轻蔑。手腕的黑荆棘自动脱离开来,编制成一只鸟的形态立在他的肩头,等候着主人的命令。
“找到他。”
荆棘鸟低鸣一声,振翅飞向那灰蒙蒙的苍穹。
----Chapter 20.追逐&完----
第22章 Chapter 21.伯爵
塞纳目送着荆棘鸟化作一道弧线闪过天际,然后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一面圆镜,镜子里的世界渐渐扭曲、改变,最后浮现出了凯撒的面容。
“殿下。”凯撒颔首示敬,但表情不太自然,他黑发微乱,有几绺搭在□□的锁骨上,很显然是在干什么事情被硬生生打断。
“告诉莉莉丝。”塞纳对此视若无睹,“去谜城把她那个混血侄子领回‘天鹅’。他叫道尔萨斯,暂时黑户。”
“是。”
凯撒回答后就迅速关掉了圆镜收回空间,亚眠阖着眼躺在他的臂弯里,他轻轻将亚眠裹进被子里,然后披上呢绒外袍离开了房间。
就在他消失的刹那,亚眠睁开了眼睛。
窗外虽是阴雨连连,但这丝毫不影响莉莉丝私家花园里看报的兴致,巨大的伞在花园里撑出一条路来,趴在腿上的黑猫慵懒地打着呵欠,一爪子就挠上了她的胸:“有东西来了有东西来了……”
“手痒了是吧。”莉莉丝眼皮都不抬,揪住猫尾随手一扔,索菲亚惨叫一声,化成人形稳住身体,最终还是摆脱了被扔飞的命运,只是那看着莉莉丝的眼神怎么幽怨怎么来。
一只蝙蝠湿淋着翅膀飞近了她们,开始围着莉莉丝打转,最后停在了她的肩上。莉莉丝摘下蝙蝠腿上的纸筒,取出黑色的纸片,上面只有寥寥几行。
她皱起眉问:“我有姊妹吗?”
索菲亚翻了个白眼,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来:“有,名叫莉莉娅,小你两年,生性浪漫,很久以前就跟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人私奔了。”
莉莉丝对此理直气壮:“存在感太弱,忘了。”
那是你亲妹妹……
“你。”她随手拿起一支笔指定了索菲亚,“找几个人,把我侄子弄回来。他叫道尔萨斯,黑发,长角,在谜城那块儿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