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瞎说什么,若是吓到了公子小姐,有你……”另一个姑娘急了。
粉衣姑娘这才意识到屋子里还有三个孩子。她想着那话题确实骇人听闻了些,就闭口不言了。
步清善的好奇心却已经被彻底调动起来了。他很不要脸地用一种卖萌的调调说:“我不怕的,求求好姐姐继续说吧!”难道是什么凶杀案?不,听她们先前那话里头的意思,应该是悬疑凶杀案啊!
哼,修士们才不怕什么悬疑凶杀案呢!
第21章
那粉衣姑娘小心翼翼地看了惜花老祖一眼,见他面露纵容的意思,心里立刻就松了一口气,于是对着步清善露出了一个温柔似水的微笑,声音清脆地继续往下说了:“那春风阁和我们醉欢楼可不一样,虽然做的都是……咳咳的生意,但春风阁建在水丰江上,来来往往迎的都是大客商。”
粉衣姑娘顾忌到屋子里的小孩子,说到某些地方的时候就故意含糊带过了。
“那楼里面的姑娘自然和我们也是不一样的。她们都是三两岁的时候就被采买了过来,像千金小姐似的养大。待养成了,那真的是诗也作得,琴也弹得,个个如花如玉。”粉衣姑娘又说,“先前那楼里有个头牌叫牡丹的,据说就是仙女一般的人物,诗写得极好,多少人都想要千金买一笑呢。”
“若真的是仙女那便好了,说来说去还不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有个姑娘插嘴说。
粉衣姑娘闻言面色一淡,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笑语盈盈的模样,说:“她总比我们好些……只是太傻了。能在青楼楚馆中来来去去的哪里真的有什么好男人?牡丹偏偏就信了一个富家公子的话,总惦记着那人会回来娶她,暗许芳心不说,还偷偷给那人怀了一个孩子。若月份还小,如我们这样命贱的人,大不了就是一碗红花。偏偏等到牡丹的肚子被发现的时候,她都已经怀了六个多月的身孕了。”
六个月的身孕,凭着现有的打胎技术,很可能就是一尸两命。春风阁的老鸨还没有在牡丹身上赚到足够的钱,不想做这赔本的买卖,只能任由牡丹把孩子生下来。至于那个让牡丹怀孕的那个富家公子,他原本不是九水城中人,仅仅是个过路的,和牡丹痴缠了两个月就归家去了,早不见了踪影。
“这怪事就落在牡丹身上了。”粉衣姑娘轻轻抚了一下胸口,“她竟是生了一个怪物!”
“怪物?”步清善立刻接了话头。
粉衣姑娘点点头说:“那怪物到底长怎么样,我们也没见过。不过当时接生的产婆直接吓晕了,醒了以后也是疯疯癫癫的,大家都说她的魂是叫怪物给吸走了。大约是长得很恐怖的吧。”
步清善不相信人还能真的生出一个怪物来。这年代没有产检,他觉得那个叫牡丹的应该是生了一个畸形儿。如果这是在他原本的时空中,畸形儿还能做一下矫正手术,但现在大概就只能死了。
果然,粉衣姑娘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春风阁是开门做生意的,这种事情到底不吉利,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没有客人敢上门了吗?楼里的妈妈就想要把那个怪物弄死。她到底还把牡丹当成一棵摇钱树来看,因此不敢对牡丹做什么,只叫她好好养着。谁想妈妈一转身,牡丹就抱着怪物跳江了。”
牡丹就这样死了,带着她生的怪物一起沉了江。说到这里,姑娘们不免有些物伤其类。
先前抱过步清善的那个姑娘语气黯然地说:“牡丹就是太傻了,实在太傻了。我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但我总知道,男人的真心哪有银子来得可靠?虽说我已经这样了,这辈子也没有大的指望,但只要银子存够了,我就可自赎离开这污泥地儿,到时候立个女户,买上一两亩田,日子总能过下去。”
惜花老祖随手点的这几位姑娘都是性格极好的,想法竟然差不多都是如此。她们并不是官妓,再加上九水城中的衙门还算办实事,因此只要存够了钱,赎身再立女户也不算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步清善还想听故事,就问:“后来呢?”
粉衣姑娘说:“后来就开始死人了。前两天刚死了一个客人,都说是牡丹来报复了。”
步清善皱着眉头说:“依我看,这不过就是赶巧了,两件不相干的事情撞到了一块。那客人说不定就是突发了心疾等死的,如何能牵扯到牡丹身上去?可见世间稀奇古怪的事情多是以讹传讹吧。”
粉衣姑娘摇摇头说:“其实死的不只这一个。只不过之前死的都是楼里的小厮、打手一流,都叫妈妈给瞒下了。只这次死的是个客人,消息才彻底散了出来。但那边还在想办法使劲瞒着呢。”
“说是牡丹来报复,我却不怎么相信。不过牡丹到底是生出了一个怪物,那怪物既然能吸了产婆的魂魄,当然也能吸别人的,所以我觉得大概还是那怪物搞出来的事情。”另一个姑娘接口说道。
要是一时间死的人多,那的确就有些奇怪了。步清善低下头用自己的理科脑思索着。
这是修真的世界,不能单纯用唯物主义的眼光来看待一切。步清善虽然之前没有下过山,但好歹在各方小世界中晃荡了十来年,自然知道在这个世界中可能存在着各类鬼灵精怪。但其实,凡人想要变成鬼,这是一个小概率事件,不仅需要人死的时候产生强烈的执念,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牡丹产子后落水而亡,单从这件事情来看,还不足以让她能够变成鬼怪的。更何况,九水城一直在御妖门的庇佑之下。御妖门正气浩然,凭着这一点庇佑,九水城中也不该会出现凡人化作的厉鬼。
若是有魔修插手,那还有可能,但有哪个魔修会冒着被御妖门追杀的风险潜入九水城就为了害死几个凡人?这怎么看都是一笔赔本的买卖。魔修最是精明了,绝对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所以,这或许又是一起有人打着妖魔鬼怪的幌子故意做下的案子。
在步清善低头沉思的时候,姑娘们又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这个说前几日买胭脂水粉经过春风阁时,果然觉得春风阁内阴森森的;那个说其实春风阁近些天的生意反而更好了一些,这愈加显得十分怪异;这个又说当初那富家公子就是怪怪的,只怕不祥;那个又说牡丹红颜薄命确实是老天无眼。
步清善见她们说起牡丹时的神态并不怎么显得慌张,忍不住问:“你们难道就不怕吗?”
“若那怪物猛然出现在我面前,定然是会觉得害怕的吧,毕竟产婆都被吓疯了。”粉衣姑娘皱着眉头说,“但若只是隔三差五死个人什么的,我却是不害怕的。牡丹要报复也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就是就是,我们平日不做亏心事,牡丹不会和我们过不去的。”其他姑娘也坦坦荡荡地说。
就在这时,有琴清若难得开了口,说道:“饭菜就要凉了,你们不用顾忌我们,先吃吧。”
几位姑娘得到惜花老祖允许以后,就道了谢,依次坐下来,开始安安静静地吃饭了。步清善不再打扰她们,只凑到惜花老祖面前,小声地问师父:“她们刚刚说的那件事情……师父你怎么看啊?”
“我怎么看?当然是用眼睛看啦!你既然好奇,等会就带你去看看!”惜花老祖笑着说。
“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又不是小猫,哪里会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啊!”步清善一脸无辜地说,“我就是想知道,师父觉得这事情是人为的可能性大,还是妖魔作祟的可能性大?”
惜花老祖并没有把整件事情放在心上,只说:“这事情简单,我们去看一眼就能知道了。”
“那我们不等大师兄了?”
“他由门中别的长老带着,还要在九水城中停留一个月。我们什么时候来看他都是一样的。”
于是,等到席面撤了,惜花老祖就打算带着徒弟们离开了。见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占过姐妹们的便宜,粉衣姑娘几人心里倒是觉得他和别的臭男人不同,不过她们仍是觉得这人太不靠谱了一些。怎么能带着小孩子逛青楼呢,尤其这里面还有一个女孩子!正经人家的姑娘哪能随便踏上青楼的地界啊!
临走时,有琴清若从荷包中翻出了一枚下品的灵石,塞进了之前抱过她的那个姑娘的手里,说:“这块灵石应该能换得不少钱,你们就拿去分了吧。既然都有心要赎身,晚一日不如早一日。”
上三洲中仙凡混居,因此下品灵石是可以作为货币在凡人中流通的,当然也仅限于下品灵石。
一块下品灵石能换得不少银子,再加上这些姑娘们自己恐怕多多少少也有一点积蓄,她们赎了身以后应该还能给自己买上一些田地。最关键的是,她们是直接从仙人手里得到的灵石,凭着凡人对仙人的敬畏,绝对没有人敢抢这笔钱。有琴清若此举不仅仅是给了她们钱,还给了她们一个靠山。
世道对女人多苛责,若是没有靠山,她们生活会更加不易。
步清善想了想,从储物袋中抓出一把符咒,分给了这些姑娘,说:“这符咒没什么大用,滴血认主以后勉勉强强可以护身吧。你们以后要多保重。”这些符咒都是大师兄炼制的,是最低端的符咒。
姑娘们因为这样的发展而目瞪口呆。其中一个机灵的立刻拉着姐妹们跪下了。
有琴清若面色冷淡但语气温和地说:“你们不必跪谢我们。天救自救者,便是没有我们,你们也能把自己往后的日子经营好。”她其实喜欢这些姑娘们,即使她们为大多数人所瞧不起。
天救自救者,曾经的有琴清若对这一句话的体悟实在是太深刻了。
第22章
水丰江是所有贯穿了九水城的江河中最大的一条。这条江的上游非常繁荣,从凡人的层面来说,那是某个国家的国都,从修士的层面来说,那里盘亘着几大修真世家。顺着这条江,那真是一路繁华,一路盛景。春风阁临江而建,就如之前那粉衣姑娘所说,每日招待的全部是衣着鲜亮的大人物。
带着徒弟们去春风阁见见世面也挺好,惜花老祖心里还是有一杆秤的。
他心情愉悦地领着几位徒弟出了醉欢楼。先前招待过他们的龟公点头哈腰把他们送到了门口。惜花老祖玩心一起,就摸出一小锭银子丢进龟公的怀里,说:“这也不值当什么,你拿去买酒喝吧。”
这年代的银子购买力相当惊人。这一小锭银子约莫有二两,不算少了,对于龟公来说,简直就是天降横财啊!待惜花老祖领着孩子们走远以后,龟公迫不及待地掂了掂银子,还忍不住咬了一口。乖乖哟,还真是银子嘞!龟公心里高兴,忙不迭地把银子塞进了怀里,脸上的表情就显得更加猥琐了。
待龟公关上门,走回大厅里坐下,就听见二楼传来了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姑娘们当着惜花老祖的面不敢说什么,现在老祖连带着他的徒弟都走远了,她们才终于大着胆子敢讨论起来了。
“你快掐我一把,我现在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呢!”
“小时候总听说那山里有仙人,谁想我还真能有幸能见到!”
“先前只觉得那人领着几个孩子来我们这儿,这行径太过荒唐了。如今想6 想,仙人此举说不得是有深意的。对了,他还叫我们讲讲四处的怪事呢……仙人不会就是为了春风阁中的怪事来的吧?”
“定是如此了!定是如此了!有了仙人出手,只盼牡丹能安安稳稳入了轮回,莫要受罪了。”
“怪不得那些孩子们长得如此可爱呢,那都是仙童仙女,自然要比一般的孩子伶俐些!”
“你们且小声些吧……仙人能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虽是走了,也一定能听见我们在说什么。”
“不说了都不说了,我们快去把这仙人石换了银子赎身吧,莫要辜负仙人们的苦心。”
……
龟公觉得他每一句话都能听懂,但又仿佛什么都没听懂。他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忽然一拍大腿,撒腿朝大门跑去。门外的街上只有三三两两在妓院里过了夜现在正打着哈欠回家的嫖客,什么仙人啊,什么仙童啊,早已经不见踪影了。龟公无比沮丧,只觉得自己似乎是错过了一个极大的机缘。
别人都能得到仙人石,他才只得到一锭银子,早知道就好好招待了……龟公恨恨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他怎么就那么没有眼力劲儿呢!可现在懊恼还有什么用啊!龟公忍不住在门口蹲下了。
刚才那一下自打嘴巴打得有点重,龟公又心疼地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再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等等,他还有银子啊!这可是沾过仙气的银子!
龟公赶紧把银子从衣服中掏了出来,捧在手里好好端详。那银子上还留着他先前咬过的牙印呢。
这以后就是传家宝了,有仙气儿,得一代代传下去!龟公想到这一点以后,又乐开了花。
这边,惜花老祖领着几个徒弟已经走到临江的那条花街上了。就算是白天,这条街也相当热闹。不过,在这条街上的确看不到什么普通的女孩子,更不要说是小孩子了,来来往往的都是男人。
惜花老祖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继续领着徒弟们往前走去。
等到远远能看到春风阁的招牌时,惜花老祖的脚步停住了。
“师父,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呀?”步清善问。
修士眼中的世界和凡人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高阶修士眼中的世界和低阶修士眼中的世界也是不一样的。
步清善觉得春风阁看上去不太对劲,这是源于他作为炼气期修士对天地之气的感知。
而惜花老祖却可以直接看到春风阁正被一种不祥的气息笼罩着。他都已经是元婴修士了,这些年自然见过一些大场面,但他现在却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只觉得眼前这种情况十分不对劲。
步清善最擅长察言观色,见师父面色沉重,就问:“师父,难道很棘手吗?”
“不棘手。这应该是最低等的邪魔作祟。”惜花老祖说,但他的眉头却没有因此而松开。
步清善和有琴清若对视一眼。两个人都下意识地朝惜花老祖靠近一步,之所以会做出这种举动,其实并非是因为感到害怕。只是,如果春风阁的问题真的比较严重,那么他们至少不能拖累了师父。
惜花老祖也有心和徒弟们解释一下,就说:“我们站在这里可以查看到春风阁的气运,那里的确有邪魔的存在。若只是这邪魔,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一两个炼气期和筑基期的弟子就能解决了。”
“莫非还有别的东西在?”步清善问。
惜花老祖摇摇头:“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这才显得怪异。”
在正常情况下,如果一个地方出现了邪魔阴物,那么当地的修士只要留心观察,就一定能够发现。邪魔身上带着的那种不祥气息,就像是老鼠身上的腥臭味,作为猎人的猫是绝对能够闻到的。可是,现在春风阁中明摆着有邪魔作祟,但直到惜花老祖走上这条街之前,他竟然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不光是我……对此缺乏感知。这次领着你们大师兄一行人下山的是正阳,他做事仔细,为人谨慎,如果他早早就发现了这里有邪魔,是不会让它们还有机会继续留到今日的。”惜花老祖说。
正阳老祖也是门中的长老,掌邢云峰,是御妖门中主管刑罚奖赏的。这一次正好是轮到他领着沈清上一行人下山进行课外实践。他的职责是保护,毕竟御妖门很看重新弟子。按照惜花老祖的说法,沈清上那些人就住在醉欢楼中(但或许是用了什么障眼法,所以楼中的凡人们并不知道这一点)。
醉欢楼距离春风阁并没有多远,正阳长老有着元婴老祖的神识,按说早应该察觉到春风阁中有邪魔了,而且为了确保小弟子们的安全,他还早应该把这件事情顺利解决了。但春风阁的邪魔却还是留到了现在,这说明或许正阳老祖也和惜花老祖一样,在没有亲眼看到春风阁前,都不能察觉到异样。
“问题就出在这里,低等邪魔不应该拥有这么强大的隐藏能力。可事实证明,它们似乎就是有办法屏蔽我们的神识。”惜花老祖说。于是,明明是很简单的问题,现在却显得一点都不简单了。
不过惜花老祖对此也不畏惧。他仅仅是觉得奇怪而已。作为一名元婴期的修士,他自然很有些保命的手段,因此并没什么好顾忌的。确保三位徒弟被自己保护好了以后,他继续朝春风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