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又补充道:“谖儿才这么一丁点儿大,连话都不会说,能和谁结仇怨?”
许夫人柔柔地看着她,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温良的笑:“说不定是我们家谖儿一出生就碍着别人了呢?”
若谖听了这话一个激灵,自己就这么被动的卷入了方府的宅斗里了?
一想到前世在影视剧里看到的各种惊心动魄的宅斗,若谖就忍不住心惊肉跳,自己以后的人生难道步步惊心?
但是听着娘亲的话柔中带刚,且精明得很,应该能够保护自己,遂又放下心来。
程氏陪着笑:“怎么可能?阖府上下谁不把谖儿当宝?会不会真的只是个意外,毕竟孩子抱出去给宾客看过,那些女眷有的还带了公子小姐,也许是哪个不懂事的喂了咱们谖儿一粒花生,我们都没留意呢?”
老夫人冷冷逼视着她:“今儿宴席上并未准备鱼皮花生这样的市井小吃,那些赴宴的小哥儿小姐儿又是从哪里来的这个零嘴?”
笑容凝在程氏脸上。
李妈妈心里一动,禀道:“也许……是辰公子……”她感觉到程氏怨毒的目光,有些心虚的笑道,“小孩子家不懂事也是常有的,况他经常出府替他几个表哥跑腿买东西……鱼皮花生对他来说易得。”
“为什么怀疑是他?”老夫人狠狠瞟了一眼程氏,警觉地问道。
“奴婢俩匆匆往回赶时,看见……辰公子正从内房跑出来,还撞了我一下。”李妈妈煞有其事地说,“王妈妈可以作证。”
姓王的奶妈连忙附合:“我当时还说,辰公子越大越莽撞了。”
老夫人不屑道:“没人教导的野东西自然越大越不成个气候。”
程氏脸色如纸一般白,手在袖子里紧了又紧,讪讪道:“我待会回去会好好教训子辰的。”
许夫人若有所思道:“辰公子只有五岁,门锁那么高,他是怎样把门打开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程氏身上。
程氏终于沉不住气道:“干嘛都看着我,我可与这件事没关系!”
她越这么说,越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许夫人并没有咄咄逼人,倒是老夫人慢悠悠道:“谁说你与此事有关,你急着分辩什么?”继而意味深长地笑道,“不过你若是把门打开,再指使子辰喂谖儿鱼皮花生,到是天衣无缝。”
程氏惊出一声冷汗,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许夫人笑道:“害我们谖儿的可不是一般有心计的人,特意选了鱼皮花生,裹在花生上的那层油炸面粉在喉咙里经由唾液一浸膨胀,犹如软塞将气管堵得牢牢的,一定是安了想要谖儿必死的心,这次谖儿能逃过一劫,焉知不是祖宗显灵、老夫人福泽深厚惠及子孙的缘故!”
程氏听了像从梦中惊醒般道:“幸亏我生来愚笨,这样攻于心计的毒计我便是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来,比不得那些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就连医术也通的博学之人。”
老夫人自然听得出她含沙射影指的谁,只不过刚才燕倚梦救了谖儿,况且她表现出的担忧急痛并不比许氏少一分……
“把子辰带来问话。”
程氏脸色一僵,有些站立不稳。
不过一会儿,子辰被人带了进来,摁在地上跪着。
老夫人微蹙着眉,眼神很是傲慢:“我且问你,你今儿是不是去过谖儿睡觉的内室。”
程氏紧紧攥紧手里的帕子,两眼直直地盯着子辰,生怕他说出什么让自己坠入于万劫不复的话来。
“是,老夫人。”子辰不亢不卑地答道。
“你进去干嘛?”
程氏将手捂住胸口,心跳得太快了。
“我依稀看见有个人影从内室闪了出来,不像是个女人,心里奇怪,谖妹妹在里面睡觉,怎么会有男人出入,便进去想告诉谖妹妹的奶妈,却发现谖妹妹出事了,我当时吓坏了,忙跑出去寻人救谖妹妹,正好看见谖妹妹的两个奶妈,便告诉了她们……”
程氏闭了闭眼,长长吁了口气,紧绷的神情放松了不少。
子辰的这段话与两个奶妈方才所说有出入,老夫人凌厉地质疑地看着两个奶妈。
李妈妈忙磕了个头掩饰道:“辰公子撞了王妈妈之后,才告诉我们小姐出事了。”
老夫人料想子辰只有五岁,话语可信度应该比两位奶妈高,威严地问道:“她们说的可是真话。”
子辰点点头。
两个奶妈虚脱般松了口气。
老夫人心里狐疑,不禁向许氏看去,她仍是一副柔顺的样子,与平日无二,似乎对找出真凶不是太在意。
老夫人见状,心里更是纳闷。
燕倚梦回到自己的竹猗轩,蝶舞服侍她沐浴更衣,重新梳妆。
她纤纤玉指在首饰盒里轻轻的扒拉,拿起一只蝶恋花的金步摇往燕倚梦头上插:“小姐,你说——华太医为什么会那么说?莫不是他看出了什么?”
燕倚梦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就算看出来又如何?又没有真凭实据,我们来个死不承认就好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荣禧堂的小丫头来传老夫人的话,叫她赶紧过去。
蝶舞有些奇怪:“老夫人一向不喜欢姨娘,现在叫姨娘过去又是为何?”
☆、第十二章 释疑
燕倚梦想了想:“大概是抓到谋害谖儿的凶手让我去看看吧。”
其实她也觉得这种猜测不可能,老夫人从未把她当回事,又怎会让她过目凶手?
她揣着一肚子疑问跟着小丫头来到荣禧堂,满屋子的人见到她来全都面色凝重的看着她。
她举止仍然从容,那些审视的探究的目光没有给她造成任何困扰,反而那些目光在她镇定自若的气场下躲闪起来。
燕倚梦走到老夫人跟前福了福身:“不知老夫人有何吩咐?”
老夫人淡淡地看着她:“你且跪下来回话。”
这是要给自己来一个下马威?
燕倚梦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笑意,跪了下来,坦然地看着老夫人。
若谖这时身上的不适已消失殆尽,在许氏的怀里扭着小脑袋静静地燕倚梦。
她的眼神如清泉般纯净,任何龌鹾的想法在她面前都无地自容。
“是不是你把那粒鱼皮花生塞到谖儿嘴里的!”沉默了一会子,老夫人突然问道。
若谖暗暗点赞,趁对方松懈之时,冷不防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老夫人太懂得心理战了。
只是,她为何怀疑燕倚梦,程氏的嫌疑不是更大吗?
燕倚梦嘴角的那抹笑意充满了嘲讽:“老夫人,谖儿的命还是我救的呢。”
老夫人冷笑道:“形迹败露,只得自己装好人蒙混过关。”
燕倚梦脸上的笑纹越发扩大了:“妾身敢问老夫人,我为何要喂谖小姐吃鱼皮花生?”
“当然是因为嫉妒了!”
燕倚梦并未动怒,仍笑着说:“妒嫉谁?姐姐么?妒嫉她生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而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死了,所以才想杀死谖儿泄愤是不是?”
她嘴角含着笑,眼神冰冷地注视着老夫人。
老夫人未料到她竟然这么直白的把她心中对她的猜疑说了出来,逼得她一时竟开不了口。
“若有人证物证,我愿意伏法!”燕倚梦一直维持着笑容,语气却凛然绝决。
老夫人更是语塞。
程氏这时却是精神抖擞:“子辰,好好认一认,你看到的那个人影是不是燕姨娘?”说罢,殷切地盯着他。
若谖气得在许氏怀里伊伊呀呀,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儿子会贼喊抓贼,母亲就会栽赃陷害,由此看来凝烟喂她吃鱼皮花生绝不是小儿无知,很可能是程氏叫她蓄意为之。
子辰略瞟了一眼燕倚梦,小声嘟囔:“我说了不是个女人。”
程氏却不死心:“傻孩子,没听说过女扮男装吗?”
子辰又瞟了一眼燕倚梦:“她太瘦了,我看到的那个人影长的好壮。”
老夫人更加迷惑,子辰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并且一个五岁的孩童是不可能编出这么完美的谎言,那得多高的智商!
既然不是燕倚梦,那会是谁?
燕倚梦淡淡地看了一眼程氏:“这里除了我之外,有人比我更有杀死谖儿的动机,老夫人为何不怀疑那个人?”
“谁?”
“程姨娘。”
“你……你为什么血口喷人?”程氏惊恐地看了老夫人和夫人一眼,生怕她们听信了燕倚梦的话。
燕倚梦眉眼弯弯地看着她:“怀疑叫血口喷人,那程姨娘的意思是不是暗示刚才老夫人在血口喷人了?”
“你……”程姨娘又惊又怒,说不出话来。
燕倚梦不屑地把视线从程姨娘惶恐不安的脸上移开,对着老夫人继续道:“请老夫人细想一下,程姨娘的女儿凝烟小姐老夫人可是一直当嫡孙女养,现如今谖儿才是真真正正的嫡孙女,对凝烟小姐的地位威胁可是不小。”说到这里她并不往下说,饶是这样,程氏已经吓出一身冷汗,慌乱地分辩:“我可从未这样想过!”
“从未哪样想过?”燕倚梦戏谑地看着她。
程氏一愣,觑了一眼众人,见他们都古怪地看着她,越发底气不足,不敢再轻易开口。
老夫人见事情越来越复杂,凝烟母女两个倒底卷了进来,反而不想再追究下去,毕竟方永庆不是她亲生的,不过按规矩叫她一声母亲罢了,若深挖下去,程氏果然是害谖儿的主谋,方永庆的面子实在挂不住,并且传出去也不好听。
她懒懒道:“永庆媳妇,你也不必争辩,今儿起你把凝烟领回去自己抚养罢,若是因为我抬举凝烟让你起了歪念倒是我的罪过了。”
程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还要福身说“是。”,气得咬牙切齿。
燕倚梦从荣禧堂出来,往猗竹轩走去,一个人在前拦住她的去路。
燕倚梦理也不理,想要绕过那人。
谁知她往左走,那人就向左跨一步,燕倚梦向右走,那人又向右跨一步,依旧拦着她。
燕倚梦有些不耐烦,冷冷盯着那人:“程姨娘,你意欲何为?”
程姨娘怒吼道:“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燕倚梦弯起了嘴角,迎上程姨娘凶狠的目光:“我只不过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罢了,哪里有陷害。”
红梅白梅跟在许夫人的软轿两侧往慧兰苑行去,看见前面有两个人在争执,红梅叫停了轿子,许夫人在里面奇怪地问:“为何不走了?”
红梅将身探进轿子里耳语了几句,许夫人看了看怀里熟睡的若谖,挑起轿帘向外看了看,脸上漾起淡淡的笑容:“绕道而行吧。”
主仆几个人回到慧兰苑,红梅将几个丫鬟媳妇都打发了出去,将门关严,方才说道:“夫人刚才为什么不帮燕姨娘,再怎么说她是咱们小姐的救命恩人,夫人就不怕她吃了程姨娘的亏?”
许氏小心翼翼地将若谖放在床上,慈爱地端详了好久才说:“燕妹妹平生桀骜不驯,我们贸然去帮,不仅不会谢我们,反而觉得丢了面子,”说到这里,她嘴角微微上翘,“况且,一个程姨娘怎会是她的对手?她的背后可是站着咱们大老爷!”
红梅点点头,觉得夫人说的很有道理,遂放下心来,忽又想到一个问题,皱眉道:“夫人,您觉得想害谖小姐的凶手究竟是谁?”
☆、第十三章 护主
白梅抢先答道:“平日里看你一副机灵样,怎么在这件事上如此不明白,凶手当然是程姨娘了!一定是她逼了辰公子做她的帮凶,为了防止事情败露,又教了他那么一套说辞!”
“辰公子嘴里的那个壮硕的男人的身影是他胡诌的吗?”红梅瞪大眼睛看着许氏,“他说的那么煞有其事,连我都骗过了!”
许夫人笑道:“你不是说拾叶手上的伤是程姨娘听到谖儿出世的消息时弄的吗?你难道还想像不出程姨娘有多恨我们谖儿,怎么还会被蒙蔽!”
红梅不解地问,“夫人刚才为什么不在老夫人面前言明,咱们也来个斩草除根,永除后患,免得这么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许夫人笑了笑:“你真是个傻丫头,投鼠还要忌器呢,我若要举证,势必要牵出拾叶,岂不是害了这个可怜人吗?还有子辰也难逃干系,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自己以后小心看护谖儿就好了。”
说罢,出神地望着谖儿娇美的小脸,心里却想着华太医评价燕倚梦的那番话,他为什么要那么说?
程氏气呼呼地回到芷晴院,拾叶拾花坐在廊下做针线,见到她忙站了起来,一脸紧张,福身道:“姨娘好。”
程氏看着拾花吩咐道:“你去周大娘那里领几张治跌打扭伤的膏药来。”
拾花领命而去,拾叶忙挑起布帘让程氏先进屋,自己随后捧了热茶过去。
程氏用左手接过热茶,喝了一口,放在小几上,将右手的袖子捋上去一截,露出一段雪白腕子来,腕子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青紫伤痕。
刚才与燕倚梦争执时,蝶舞赶到,也不说话,钳住她右手手腕,把她往前一扔,她居然踉跄着摔在了地上。
……那个死贱人细瘦得如柳枝一般,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更可气的是,她还没把她主子怎么样呢,她竟然敢以下犯上,对她动手!想到这里,程氏气得肝疼。
门外拾叶叫道:“姨娘,凝烟小姐回来了。”
程氏这才记起老夫人叫她自己教养凝烟的话来,心中更是郁闷。
“进来吧。”她泄气地说。
凝烟一进屋,就扑到程氏的怀里放声大哭:“姨娘,我不要住在这里,我要跟老祖宗住在一起。”
跟着她进来的是两个七八岁才总角的小丫头,一人拎着一个小包袱,缩手缩脚地站着,眼神怯怯的。
程氏暗自叹了口气,看来老夫人真的放弃凝烟了,给了她两个没调教过的小丫头,能做什么!
她唤了拾叶进来,让她把两个小丫头带出去,安置在下房里,好好教导她们怎样服侍主子。
待屋里只剩她们母女两个,程氏替凝烟擦去眼泪,怒其不争道:“哭什么哭!是能哭得老夫人回心转意吗?那你尽管到老夫人跟前哭好了!”
凝烟见母亲有些生气,勉强止了哭,却忍不住抽噎道:“都怪姨娘,要是不听姨娘的话去害若谖,说不定烟儿就不会被老夫人赶出荣禧堂。”
她虽然年幼,却也分得清荣禧堂与芷晴院有着天壤之别,一个富贵一个寒酸,她自小锦衣玉食惯了,哪里耐得住贫穷?因此言语间颇有些责怪程氏的意思。
程氏气个半死,狠狠戳了她的脑门一下:“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老娘顶着这么大的风险为了谁,难道为了我自己!早就跟你说了,谖儿不死你就难有出头之日!老夫人为什么把你赶出荣禧堂,是因为咱们要害谖儿吗?这只是个借口而已,便是没有这档子事,你迟早也会被赶出来的,你是庶,她是嫡,况咱们一家大小还仰仗着她父亲吃饭,老夫人有了谖儿还会把你放在眼里!”
凝烟含着泪问:“为什么咱们要靠着她父亲吃饭?是我的父亲无能吗?”
程氏喝道:“不许这么说你父亲!”
她看见凝烟小脸都吓白了,于心不忍,抚着她的头发,将嗓音放得柔缓道:“你父亲样样都不输若谖的父亲,只是因为她父亲是嫡子,所以皇上让她父亲世袭了你爷爷的候爵之位。”
凝烟仰着小脑袋惊奇地问:“嫡庶有这么大的差别吗?”
程氏郑重的点点头:“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凝烟愁眉苦脸道:“姨娘,我该怎么做?”
“竭尽全力,讨老夫人的欢心。”
凝烟似懂非懂。
母女娘正说着话,拾花拿了几张狗皮膏药走了进来,奇怪地问道:“奴婢看见咱们家老爷站在门外,怎么没进来,反而走了?”
程氏怔了一下,接过膏药,看了一眼,立刻摔在拾花的脸上,勃然大怒道:“你这奴才竟然也敢学着外人欺负我,居然拿这种膏药来糊弄我!”
她越说越气,扬手一掌打在拾花的脸上,打的拾花一栽,这边脸上又是一下,登时拾花黄瘦的两腮紫胀起来。
拾花忍不住哭了起来。
程氏更是恼怒:“你还有脸哭!”拔了头上的簪子,向拾花脸上乱戳。
拾花一面躲,一面哭着道:“姨娘,这事怪不了奴婢,奴婢当然想拿虎骨膏,可周大娘说姨娘又不是什么金贵人,些些扭伤只需热水敷一下就行,便是狗皮膏药都太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