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潇点开邢天微博的首页,最近更新的微博还是新染了紫发、背景是他家的那条短视频。燕子潇点了转发。
护工和保安不让燕子潇进病房。燕子潇只好再门外等着,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冰冷的男低音唤醒精神游离的燕子潇:“您是燕先生吧?”
燕子潇望着这个十分眼熟、气度高雅的男人,疑惑地问:“您是邢天?”
不等燕子潇说完,邢睿瑜轻声道:“小天的大哥。”
“您好,邢总。”
“事情的经过我都知道了。”
“对不起,我没想过让邢天趟这摊浑水。”
“您在推脱责任吗?”
燕子潇立即道:“我没有,如果邢天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
邢睿瑜再次打断燕子潇的话,声音冰冷:“小天的性格,有时我都猜不透,不过这是他自己选择的,事情已成定局,假如再让他选一次,也许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帮助燕先生呢。”邢睿瑜一边道,一边仔细打量弟弟新交往的恋人,他们曾在新疆见过一面,当时他以为弟弟是玩一玩的,毕竟他听说男人的“初夜”是弟弟不择手段使计让男人就范的。
燕子潇心情愈发沉重酸涩。
邢睿瑜转身要走,燕子潇突然乞求:“邢总,我想照顾邢天。”
“不必劳烦。医院有专业的护工。”邢睿瑜冷淡地瞥了眼燕子潇腿边的行李袋。他对这个差点害死弟弟的男人毫无好感。
“我只想看看他、陪陪他。”
“燕先生的诉求可以和医生预约,医生允许您什么时候看望小天,您就什么时候看望。”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要求给我说又有何用?
被拒绝的滋味不好受,邢睿瑜冷漠的态度比从头到脚浇了身凉水还难受。但燕子潇并不生气,换成他是邢天的亲人恐怕也不会对自己有好眼色吧。
整颗心始终牵挂着生死未测的男子。
燕子潇在煎熬中,苦苦等待。
第五十八章
夜半时分,邢天的病房里突然响出警报音,一群白大褂火速拥挤进去,燕子潇趁乱跟在一个医生后面,他看见邢天心口的白纱布已经被染成触目惊心的红色,看见墙上的医疗设备停止运作,看见医生们彼此摇头,发出扼腕遗憾的叹息声。
燕子潇随手抓住身前的一个医生,悲怒道:“救他,快救醒他。”
医生冷眼瞪着燕子潇,露出古怪的表情:“邢天已经死了。”
燕子潇可怜地僵在原地,死死咬住下唇,不可置信。
又有一个医生道:“而且他是被你害死的。”
“被我?”
“没错,邢天是被你害死的!”所有人表情凶恶,齐声声喊。
不,我虽然有点讨厌儿邢天,但从没有想他死。
燕子潇试图解释,可发不出声音,他越着急,这群白大褂越咄咄逼人,甚至拿出染满血污的手术刀向他扑来——
邢天!
燕子潇从噩梦中惊醒,脊背凉飕飕的,全是冷汗。
医院的走廊寂静安宁,偶尔有几串微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可是柔和的光线下,看不清究竟是否真有人经过。
也许是将死的灵魂在留恋人间的最后时光。
燕子潇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排斥感,他疯狂地向上天祈祷——
那个人不能死,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邢天病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燕子潇急凑过去,询问的话还没问出口,护工已然记得这个烦了他三个夜班的可怜人,语气生硬:“邢少一切正常。”
“真的?”想起这几夜做的噩梦,燕子潇依然心有余悸。
“嗯,路医生说只要邢少熬过今晚,就算渡过了危险期。”
燕子潇大松口气。
护工白了眼燕子潇的黑眼圈和淡青色的胡茬,转身走了。
走廊里又变的安静平和,燕子潇兴奋得再也闭不上眼,他满脑子都在设想邢天恢复后的种种情况,怀着失而复得的激动心情,陪病房里的人,一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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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天郁闷地躺在被窝里,睁着一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对着天花板发呆。
手背传来一阵刺痛,邢天皱眉看了眼护工,针管透明的药液正注入他的血管。
“咳咳,那个人呢?”
正在做记录的路希乐抬起头,柔声道:“回家给你煲汤去了。”
邢天舒心一笑,享受地眯起眼。据说他昏迷的三天,那个男人不吃不喝一直守护在他的病房边,几乎没离开过小半步。
“我大哥太可恶了,又没死人,一点小伤就要小题大做。”
路希乐笑而不语,走到病床边,轻轻一按邢天的胸口。
“啊!谋杀啊!”
“命都快没了,还算小伤?”
“切,我不还活着呢。”邢天郁闷道:“路神医,我还要几天能出院?”
“走一趟鬼门关,至少得缓一个月,而且是静养,乖乖躺在床上。”
“我晕!”邢天崩溃地喊:“《战国策》的首映礼,我新单曲的发布会,还有我儿子幼儿园的圣诞趴……”
“幼儿园?燕先生的孩子?”
邢天和路希乐是竹马之交,关系从小好,因此在路希乐面前,邢天没有隐瞒燕家父子的存在和父子俩子在他心里的重要地位。
这时,门被轻轻敲响。
邢天立刻藏起表情中的散漫和无聊,钻进被窝里痛苦呻|吟。
护工恭敬把门打开。
燕子潇轻手轻脚,换好室内活动的无菌鞋,捧着一个质感良好的保温饭盒,小声道:“陆医生,邢天还睡着呢?”
路希乐不会说谎,但他瞥了眼床上一头杂毛、脸色苍白、毫无生机活力的某大明星,决定多管闲事一次:“嗯,刚给他打过针,邢天状态有点不好。”
“那我把汤先放着,出去等他醒来,让他好好睡一会儿。”
说完,燕子潇要外走。
路希乐感到病床上射来一道犀利凛冽的眼神,立马飙起破绽重重的演技:“哎呦,小天你醒啦!”
燕子潇黯淡的眼睛一亮,欣喜奔到病床边。
邢天假装刚睡醒似的揉揉眼睛,虚弱道:“燕指导,你来了……”
燕子潇小心地问路希乐:“我能不能扶他起来?”
路希乐点头,然后偷偷示意护工,和护工离开前还体贴地关好门。
燕子潇给床头垫了几个柔软的垫子,让邢天更轻松更舒适地靠着。
“燕指导,你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红枣参片鲫鱼乳鸽汤。”
“鱼?”邢天不喜食鱼虾海鲜,尤其他还在忌口期间,更受不了那种甜甜的腥味。
“路医生给的药膳方子,补血益气的,你刚拆线,最适合吃这个。”
燕子潇舀了一勺浓白鲜美的汤,递在邢天嘴边。
邢天不张口。
“是烫吗?”
邢天摇头,突然道:“燕指导,你把脸靠近点儿。”
燕子潇不知道邢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还是言听计从,轻轻把脸靠近。邢天的脸渐渐放大,黑泽水亮的眼,精致挺秀的鼻,单薄浅白的唇,甚至能看到根根分明的翘长睫毛,燕子潇心跳莫名加快,呼吸都不自觉温柔了。
“燕指导,我可不想被你同情。”
“同情?”
邢天的目光转移到燕子潇手中的汤碗:“还记得吗?我对你承诺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那一枪,我不知道会打在谁身上,也许是你,也许是王晓梅。可我还是冲了上去,并不是因为我多伟大、多情圣、多不怕死。当子弹从枪口飞出的那一刻,我唯一的祈求,竟然是希望你能回头看一眼我,我很蠢吧?”
燕子潇鼻头发酸。
“我知道你对我有偏见,看不上我,可是我就是想对你好,掏心置腹的,不顾一切的,连命都不要的,咳咳……”邢天说的有点急,嗓音微微颤抖,下一秒,他的唇被两片柔软冰凉的物体狠狠堵上。
邢天瞪大眼睛,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燕子潇抬起头,眼周发红,目光有点凶,却不减一丝骨肉里天生携带的傲气和薄凉——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并不是燕子潇千思万虑后的腹稿,燕子潇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对同性表白,可当看到邢天毫无杂质的清澈眼神,脑袋发热,也许是中了邪,中了某种不知名的能让人疯狂、魔怔的幻术,也许是他身体深处蕴藉的某种原始本能开始作祟,也许是压抑了太久的朦胧情愫找不到宣泄的出口,那一刻,燕子潇无所顾忌,敞开心扉,赤|裸|裸的情话便脱口而出。
邢天怔住了,心脏麻酥酥一颤。
“燕子潇,你说……”
燕子潇与邢天平静的对视,片刻,突然扬起唇,洒脱一笑:“我说我喜欢你,看上你了。”
听着男人露骨的表白,邢天意外的连话都说不完整。
头一次,他体会到什么是这个世界最巨大最绝妙最惊喜的幸福。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邢天突然起身,措不及防扑倒燕子潇,用热情唇舌表达他的心意。燕子潇张开唇,任对方索|取,甚至用舌头大胆挑|逗突然袭来的入侵者。
邢天的吻执着而凶狠,与以往不同,暗含质询的意味,迫切地想要证明什么。
燕子潇被吻的缺氧,大脑一片晕白,迷失在神魂颠倒的欲|望里……
门外传来微弱的嘈杂哦声。
燕子潇警觉起身,想挣脱邢天热乎乎的胸膛。
“邢少,您的经纪人来了。”是护工的声音。
嘴边透明的津液拉开一条线,燕子潇脸都涨红了。
邢天则邪气笑道:“我吃饭呢,让他等着。”
护工受令,门外恢复安静。
汤已经不热了,燕子潇想去厨房热热,邢天却端起碗一口气喝光,还不忘称赞:“好香的汤。”
放下碗,邢天再去看燕子潇,燕子潇的目光开始闪躲,显然是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分寸与理智:“我去开门吧。”
邢天急拉住燕子潇的手,“等等。”
燕子潇不解地回头,两人的目光再次相撞。
“燕子潇,哦,不,子潇,以后我要直呼你的名字。”
燕子潇只感觉浑身臊的难受:“随便你。”
“你还记得刚才说的话吗?”
“当然。”
“不是为了哄我开心,让我快点恢复伤口故意说的吧?”
“是真的。”顿了顿,燕子潇又补充:“我,我有一点儿喜欢你。”
“没关系,一点我儿也要。”邢天的目光炙热深沉。
门外又一阵骚乱。
护工的声音传来:“先生,您没有愉悦,不能硬闯无菌病房!”
接着,门被大力打开,一个哭得稀里哗啦的人儿扑倒在病房的地板上。
“老大,”阿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恸哭道:“我来晚了,都是路威使的坏,瞒着我,不让我知道你受伤了……”
邢天无语地望着地上的天然呆,那副哭样儿,恐怕比十个祥林嫂还委屈心酸。一个衣着整洁的男人走到阿旭身后,怜惜地扶起天然呆。然而当路威发现了病房不该出现的燕子潇,表情立刻变得不友善。
邢天若无其事道:“路医生说我得静养,病房里不能大声喧闹。”
阿旭立刻擦掉眼泪,捂住路威微启的唇:“嘘,你不准说话。”
路威只好怒瞪燕子潇。
邢天又道:“阿旭,你去洗点水果,我想吃葡萄了。”
阿旭忠实奉命,提起果篮一溜烟儿跑了。
没有顾忌的人在,路威一瞥燕子潇,冷声开口:“你怎么来了?”
第五十九章
邢天心知刻薄冷面的经纪人不太喜欢燕子潇,可燕子潇才对他表白完,他可是听的全身血液沸腾,体温这会儿还没凉呢,怎么舍得让经纪人给自己亲爱的小燕子甩脸色看?
邢天唤回经纪人的注意力,笑问:“路威,《战国策》首映礼推后了吗?”
路威转回黑脸:“你还知道你的本职工作?”
“这次的伤……我不是故意的……”邢天又捂住胸口,假装不舒服。
“公司高层不同意首映礼推后,只能调整你的宣传行程,毕竟《战国策》已经在两个月前就定了档期,元旦上映。而且此次的首映礼规格豪华,请了圈内很多有名的大腕儿以及好莱坞的几家大公司,更改全球的首映时间,牵一发动全身,到时候单协调工作就是个棘手问题。可你大哥还是下了强制命令,说你什么时候养好伤,什么时候再举行首映典礼,甚至有意把电影档期调整到春节。”
“那院线、宣传方那头肯定又是一堆麻烦事儿……”
路威哼了一声,“你有自知之明就好,好端端的,非要在关键时刻捅出这么个破篓子。”
“那你给我大哥带个话,大不了首映礼我不参加了。”
“要说你自己去说,你受伤了,你大哥最近脾气暴着呢。”路威的目光悄悄点了下燕子潇。
邢天伸了个懒腰:“那我得尽快养好伤咯,争取把这次的损失降低到最低。”
两人又聊了一会工作上的事务,阿旭屁颠屁颠端着一盆洗的水灵灵的大葡萄,用头撞开房门。
“小心,冒冒失失的。”路威问责的语气中含带一丝心疼。
阿旭不理路威,把葡萄献宝似的捧到邢天面前。邢天笑着夸赞阿旭真体贴,阿旭抹抹眼泪,可怜道:“老大,你到底怎么受伤的,路威嫌弃我智商不够,不对我说实话。”
“车祸啊。”
“骗人,路威说是拍广告时被机器砸断了肋骨。”
“哦,那就是拍广告砸的,我肋骨都断了三根呢!”
阿旭听出邢天的敷衍之意,邢天一个劲儿地对路威使眼色,暗示路威赶紧□□好不听话的小助理。
路威面无表情,回敬一个犀利的眼刀——活该。
“是我。”未料,一直沉默不语的燕子潇突然开口。
邢天、路威惊诧望着燕子潇。
阿旭皱起眉:“燕指导?”
“因为我的私人恩怨,邢天才受伤的。”燕子潇坦荡荡地说。
朱小旭一听,天然呆一秒进化成狂暴状态,顺手扒起一个果盘砸到燕子潇脸上。
燕子潇没有闪躲,绛紫色的果汁和果泥儿糊了男人一身。
邢天怒道:“阿旭!”
阿旭指着燕子潇的鼻子:“老大,他说的是真的吗?”
燕子潇垂下头,边清理狼藉一片的地面,边道:“是真的。”
阿旭恶狠狠盯着燕子潇。
燕子潇也不抬头,缓声说:“邢天,我知道你封锁消息的目的。”邢天是公众人物,狂热粉极多,如果被外界知道一丁点儿他是为个叫燕子潇的小人物挡枪,且不说极端的粉丝会把怨气发泄到燕子潇身上,燕子潇定会被疯狂的媒体八的体无完肤,*全被曝光……对普通人而言,这种“毁灭式”的出名途径只会毁灭平静的生活。
“但我不想看你‘欺骗’你身边最关心你的朋友,让你以这种消极的、尴尬的方式维护,维护我……我燕子潇一人做事担,如果你的亲人、朋友、粉丝,甚至是这世上所有人都对我有怒气怨言,我也毫无异议。”
邢天眼中闪出微妙的光芒——
这个男人总像个迷,总是用他最意想不到的招式将他牢牢吸引。
少年在路威怀中拳踢脚打,可彪悍的气势渐渐减弱,似乎在分辨燕子潇的解释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查房的护工及时出现,再三叮嘱病人要静养,路威才好不辛苦地将少年带离。
“我也出去吧,你刚吃完饭,睡一会儿觉。”燕子潇捡起摔烂的果盘准备出门。
“燕子潇!”
“嗯?”
“我不累,你再陪我说会儿话吧!”
“邢天,你不是小孩,用心听医生的话行吗?”
“那你坐在我床边,我看着你才能睡着。”
早知邢天不是好伺候的主,燕子潇便坐在床边。
“靠我近点儿。”邢天抽过一张湿巾,温柔地擦掉燕子潇额间的果皮。
燕子潇不自然别开脸。
邢天努力探出上身,对准燕子潇的眉眼,烙下一个讨好的吻:“燕子潇,你别介意阿旭……”
“他是个好助理,那么维护你,你不该隐瞒他,包括任何一个真正在意你关心你的人。”燕子潇弯弯眼角,似乎早就忘了阿旭在病房闹出的不愉快。
“那你呢?”
“什么意思。”
“你在乎我吗?”
“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