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怎么了?”
“稍稍表现得积极点!”邢卫国捂住胸口,觉得儿子无药可救:“你们的粉丝不是说你很会撩妹吗?但你看看你今晚的表现,人家闺女给她爸都不盛汤,只想对你示好,你倒好,把姑娘尴尬晾一边自己倒走了,你不知道那几个老战友当时怎么看老子,老邢家的脸全被小兔崽子你丢光了。”
“爸,这就是你的多虑了,我怎么不表现了?易家妹妹临走时,我让管家送了十套我亲笔签名的照片,管家说妹子很喜欢,激动的差点哭出来。”邢天插科打诨道。
“晗儿,爸老了,爸只想抱孙子……你都26了,想当年老子和你这个年纪,你哥都能去接上打酱油了……”邢卫国突然放慢语速,话中带着淡淡的哀伤。
“大哥很快就结婚了,你的孙子很快就能抱上。”邢天知道自己混账,心里过意不去,给他爸捏起肩。
邢卫国合起衰老的眼皮,邢天按摩时,发现他爸一丝不苟的大背头比过年时更花白了。
“爸,怎么了,突然不高兴?”
“没,老子很高兴,老子有两个优秀的儿子已经很知足了。”
“那我一提大哥的婚事,你脸上就写满心事似的,难道这门婚事又出幺蛾子了?”
“没,有些事,你不懂……”
“什么事?”邢天眉梢一挑,好奇问。
“算了,老子只是发发感慨牢骚而已。”
“切,看爸愁眉苦脸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不看好我哥的婚事。”
“乌鸦嘴,老子什么时候不看好你哥的婚事?”
“也对哦,爸爸你现在的心态就像那种嫁不出女儿的更年期大妈一样,急的头发都白了,改天我带你去染发。”
“你少给我闯祸,老子就能年轻十岁。”
“知道了,知道了,我保证给你物色一个十全十美的媳妇儿,能大胖小子的那种。”邢天嘴上答应的好,可心眼儿像给堵住似的,闷的难受——
那一瞬,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他恐怕得用这种自欺欺人的话哄老头儿一辈子了。
父子畅谈了两个小时。邢天回房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他给燕子潇打电话,男人连敷衍都不想敷衍,说他要睡了。邢天恨不得立马飞到男人家,陪他一起睡觉——邢天是个行动派,说风就是雨,挂掉电话后,立刻换好衣服,打点好管家打算偷偷出门。
临走时,他看到床头柜上棱角泛着柔光的桃木匣子。他一直想还给燕子潇的,过程总出意外,先是过年期间因为《我是凶手》被黑成非洲大草原原住民,情人节燕子潇又与他翻脸,他不想托他人之手把这份贵重的礼物送给男人,因此,近一月过去,桃木匣子一直安放在他儿时的卧室里。
邢天捧起精巧的木匣,仔细端详,木匣十分有年代感,外面镀着一层枣红色的清漆,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但掌心轻轻婆娑,一种温暖怀旧的力量涌入体内。
盒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
邢天放在耳边摇晃,好奇地听,竟没有一丝声响。
邢天愈发想知道,动作轻柔,谨慎打开复古的木匣。
里面没装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过是女生常见的私物,应该是安淇生前使用的,两个黑发圈,一枚小鸟造型的仿钻胸针,几只早已过期的、颜色依旧鲜亮的口红,一盒亮嗓片,几本厚厚的歌词本,还有一些邢天看不太懂的,它们常年不见天日,此时暴露在俗世里,散发出馥郁的腐朽之气。
邢天大失所望,不是因为没窥探到逝者的*。他只是单纯觉得这些平凡小物对燕子潇探查安淇死亡的真相,并无太多用处。
不过有了这匣子,总比他空手夜访男人家的强。如果燕子潇要把他扫地出门,他还有个蹩脚的借口。
邢天把安淇的私物一样样归置原处,当他拿起一块折叠成小方包的手绢时,指尖忽增的重量让他停顿,剥开柔软的丝绢,里面静静躺着一块美玉。
玉是好玉,晶莹剔透,纯净无暇,玉髓色泽饱满,被光线溶出一圈通透素雅的荧光。
邢天脸色渐白,从他的私人衣柜找出一个墨色的锦盒。当两块美玉被邢天拼凑出一个麒麟的形象,邢天再拿起安淇的玉,看到了玉身侧面镌刻的苍劲正楷——瑜。
邢天再看自己的,晗,笔画工整清晰,刺的头脑发疼。
邢天把两块玉又收回自己的墨盒中,小心放回柜子里,面无表情走出房间,也不管桃木匣子,任由那些可爱小物,杂乱无序的散落在他的床上。
邢天从他爸的酒窖里挑了两瓶白干,敲他哥的房门。
邢睿瑜已经换上了睡衣,不过肩上披着白日穿过的外套,讶异道:“小天,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不困。”
“已经十一点了,你穿成这个样子,还要出门?”邢睿瑜问,面容俊逸清朗,隐隐有丝对不听话弟弟的愠怒之色:“夜店?还是那个人家?”
邢天举起手中的酒坛,“嘿嘿,我今晚哪里都不去,找哥喝酒来的。”
“酒就免了,看你的表情,没安好心。”
邢瑞瑜让邢天进他的房间,房间干净整洁,布置也简洁随意,跟随主人的性格,邢天指着书桌上的三台屏幕全部发亮的笔记本,问:“还在加班?”
“嗯,下周两个与xx卫视合作的影视项目,合同金额近30亿,企划书还要审批。”
“哥真厉害,30亿,我得拍多少电影才能赚出来,”邢天倚靠在邢瑞瑜的办公桌边,嘴甜道:“好崇拜你!”
“说,你有什么事?”邢睿瑜瞪了弟弟一眼。
“喂喂喂,大哥,别带有色看我,我是真心夸赞你。”
“贫嘴。”邢睿瑜双臂环胸,靠在办公桌另一侧,毕竟是亲兄弟,话题打开后,两人聊的意兴阑珊,从家庭、朋友、事业至公司规划、行业人际圈,喝了点酒后,二人又回忆起童年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琐事,怀旧的氛围温暖融洽。
“如果没记错,我们兄弟有四五年没像今晚一样,”邢瑞瑜感慨道:“平时你我都忙着自己的事,恐怕在公司碰面的时间都比在家中多。”
“可不是,以后哥结婚了,和我雪柔嫂子造几个小人,重心就会转移,恐怕我们兄弟独处的机越少了。”
邢睿瑜的笑悄然冷凝,面容陡然绷紧,与方才亲切的哥哥形象判若两人。
“哥,我说错什么了吗,你脸色好严肃?”邢天故意委屈地说。
“没,没什么。”邢睿瑜声音有些不平稳,似乎想掩饰他神态莫名的转变。
“那哥,能给我讲一讲你和尹雪柔的故事吗?”
“什么?”邢睿瑜怪异地看着邢天。
邢天假装什么事都不知道,一手托住腮,一手轻轻敲打陡峭的桌沿:“爸爸找我谈心,说让我多向你学习,早点找到老婆,怎么,哥不愿意分享你的经验吗?”
“不是,小天,你知道的,六年前,我和尹雪柔有段不愉快的经历。”
“所有的感情都不会一帆风顺,但是你的永远是你的。虽然过去这么久,哥和尹雪柔终将结成伉俪,尽完你们这一生的夫妻情缘。”
“……”邢睿瑜不语,陷入沉思,但邢天敏锐发现他哥的肩膀不受控制地轻颤。
“哥一定很爱雪柔嫂子吧,我真的想知道,你们俩是怎么峰回路转、再度春风的?”
邢睿瑜一直没回答,邢天笑道:“哥?你在听吗?咦,怎么不说话了?”
邢睿瑜看了眼表,沉声道:“没什么好说的,已经很晚了,你早点休息。”
“好吧,小气鬼。”邢天从邢睿瑜的书架上顺了一本小说,“《消失的爱人》,悬疑啊,今晚借我看看。”
“好好,你拿走。”
“谢谢哥。”邢天把书抱在胸前,目光幽远肃冷,似乎已把所有的秘密看穿。
第九十二章
邢天忘了自己是怎么回房间的。
他告诉自己没弄清真相前不该随便指控他哥。可是玉不是假的,不是凭空捏造的,邢天猛然想起多年前发生的一桩毫不起眼的小事,他和他哥去夏威夷度假,游泳时,他指着邢睿瑜的脖子,问:“哥,你的玉呢?平时总见你戴着。”
“忘在家了。”邢睿瑜道。
再往前,有一回他在公司电梯里碰见安淇,安淇手里拿着一把颜色老气、格纹图案的长柄雨伞。
他道:“这几天没雨啊?”
女孩道:“还同事的。”
他痞笑道:“这是把男士专用哦,小妞你看上谁了,需不要我助攻?”
女孩两腮晕出淡淡的粉色:“说出来吓你一跳。”
“为何?难道长得很丑?”
女孩笑着辩解:“不丑,和你一样帅。”
邢天五指插过额前的碎发,嘚瑟扬起下巴:“切,全公司包括签约艺人,我邢天最帅。他是谁,报上名来?”
“你没他帅,他优点很多,你呢,只会折腾头发,啧啧,这绿色的远看好像你头顶种了颗大白菜。”
“安淇你*%¥!#%……”邢天赶紧照电梯里光滑明亮的钢板,委屈地说:“这是我特意去日本染的……”
女孩做了个俏皮的鬼脸:“不说了,我今天有器乐考核,先走了,拜拜。”
“安淇,你还没告诉我他是谁?”
“你认识的,以后会知道。”
记忆已被封尘,模糊不堪,邢天不敢掰碎细数那些血淋淋的细节,他赶紧将桃木匣子收拾起来,打了两通重要的电话,告诉对方要不遗余力地调查六年前的事。
如果他温润如玉的大哥真是当年至女孩于死地的罪魁祸首……
邢天翻开小说扉页,是他哥的字迹:
世间所有的相遇,不是久别重逢,就是后悔莫及。
我以为我会孤独终老,直到遇见了你。
******
翌日,邢天赶完所有通告,伪装成普通人,不带缓歇地赶往《危城》剧组。
隔很远就看到燕子潇忙碌的身影,一连两个小时,男人像陀螺般奔转在片场每个角落,连口喝水的机会都没有。
邢天心里舍不得,却又隐隐有股小自豪,这就是他看中的男人,踏实勤勉,有担当有责任。
邢天拿出手机,抓拍了几张男人的背影,然后捧在脸前“吧唧”亲了几口。他都嫌自己肉麻。
几场棚内的战争戏拍完,导演让大家临时休息,燕子潇终于能缓口气,他拿出一个面包和一瓶脉动,坐在一个角落里,大快朵颐。
手机响了,燕子潇镇定接通,听到熟悉的声音:“子潇,我来你剧组了。”
燕子潇环顾四周,没发现异常:“你在哪?”
“xxx。”
“来了多久?”
“刚来的,吃面包没营养,我带你出去吃饭吧。”
“导演只准休息二十分钟。”
邢天不舍道:“那我给你叫外卖,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燕子潇不痛不痒地答:“邢天,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燕子潇。”邢天咬牙切齿。
“你不必屈尊纡贵跑这种地方自讨苦吃,我们已经结束了。”
不等邢天发作,电话被燕子潇挂断,邢天的怒气无处发泄,只能对着眼前的水泥墙狠踢几脚。
水泥墙毫无损伤,但邢天听到脚骨咔擦一声响。
“嗷——”邢天捂着脚,痛的差点流出眼泪。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停车场,决定先在车上养养伤。
肉身和心情同时疼痛,但邢天愈发坚定,他和燕子潇耗定了。
熬到收工的点,燕子潇和拍夜戏的同事交了班。走到停车场,发现切诺基旁停着一辆有点眼熟的豪车。
赶走一个祖宗,又不请自来一个瘟神。
燕子潇不知如何形容他此时的心情,用网络最流行的话——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宾利车下来一个笑容可掬的西装男,燕子潇对他印象深刻,是宾利的司机,受老板之意“故意”撞坏自己的车。
“燕先生。”
燕子潇拿出车钥匙,从男子面前走过,面不改色。
开锁时,车钥匙竟然不灵了。
燕子潇斜眼看着男子,冷厉问:“我车怎么回事?”他的切诺基虽然不算顶尖好车,但从来出过毛病,除了前段时间出“事故”送去修了一次。
男子无辜摊手:“我也不知道。”
“叫尹正霆出来。”
“我们老板?”
“他就在车上,让他滚下来。”
司机面色暧昧,打开车门,尹正霆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正专注看手中的ipad,司机小声嘀咕了几句,尹正霆从容下车,冲站在车头的燕子潇矜持一笑。
“燕子潇,我们又见面了。”
这个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男人,用斯文败类这个词形容再恰当不过。燕子潇当下心想。
燕子潇使劲按了几下车钥匙,车门纹丝不动,“我的车怎么回事?”
“不知道,你以为是我做的手脚?”
“不是你还有谁?”
“燕子潇,你误会了。我没动过你的车。”
司机拿过切诺基的钥匙,仔细检查了几遍,语气困惑:“没问题啊,为什么开不了车门,燕先生,你这几天遇到过类似情况吗?”
“没有,唯独今天,碰到你们。”言下之意是碰到你们才如此倒霉。
司机没揣摩到男人的不悦,反倒开心地说:“哈哈哈,真是老天赏赐的缘分,燕先生,我帮你叫拖车公司送去修,您坐我们老板的车回家吧!?”说完,使劲冲尹正霆眨眼。
尹正霆无视心腹的暗示,继续道:“我也没别的意思,顺路过来看看你。”
燕子潇想起前段时间经常看到宾利在影视基地附近出没,讥讽道:“朴炫这几天请假了。”
“不,我不是为他而来。”尹正霆专注打量燕子潇不耐烦的冷峻面容,越看越觉得男人有趣可爱,柔声说:“实话讲,朴炫只是个幌子,上次在酒店,我已经表明了我的心意。”
“我记性不好。”燕子潇蹲在地上仔细检查自己的车。
“我不介意再说一次,燕子潇,我想和你交往。”
“我不是同|性|恋。”燕子潇埋头道。
“我知道你是直男。至于和邢天,听说你们的第一次是他用药的。”
燕子潇血气立刻上了大脑:“知道还不滚远点儿?我不爱男人,尤其是你们这种一丘之貉。”
尹正霆并不生气,男人有段不愉快的感情经历,自然对他有抵触,想到这里,尹正霆袒露心迹:
“燕子潇,爱情不分性别,我不在乎你的过去,只想拥有你的未来。”
“我希望你能给一丝机会,证明我对你有感觉,是认真地想和你交往。”
“我出现在这里,也只是单纯对喜欢的人表白,如果被拒绝,不遗憾。”
尹正霆说的每句话,都让燕子潇心头一颤,当然不是感动。他有点想笑,不知道该怎么笑。
“尹总,我有什么好的,普通的单亲爸爸而已,收起你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这样你给我的印象还能好点儿,不会显的很蠢。”燕子潇涩声自嘲,起身,但左腿发麻,一时使不上力气。
“你蹲太久了。”尹正霆伸出手。
燕子潇压根没去看尹正霆的手,扶着车门爬起来。
尹正霆略尴尬地收回手,“找到毛病了?”
“没有。”
“那你怎么回家,如果需要,我让司机送你。”
“谢谢,我打车。”燕子潇又特意补充:“而且我们不是一路人。”
“这个地方太偏了,车不好打。燕子潇,我并无坏心,你可以把我当成普通朋友……”
此时,切诺基另一侧传来一道刺耳轻佻的声音——
“亲爱的,回家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你的车钥匙,在我这里。”
那辆普通的suv滑落车窗,邢天坐在驾驶座,手里把玩一个黑色的遥控器。
燕子潇心一紧,舌头像被胶水黏住,发不出声。
邢天嫣然浅笑:“子潇,我回来了。”
第九十三章
“我突然出现,亲爱的你激动的说不出话么?”邢天打开车门,脱掉款式过时老气的黑外套,里面彩色的刺绣卫衣很扎眼,但给邢天漂亮的容颜增添了不少光彩。
燕子潇知道邢天是故意的。在心中默念了几遍他们已经毫无关系。
邢天经过尹正霆时,显的格外意外,“哟,尹总,好久不见,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邢天,你好。”尹正霆礼貌道,但高人一等的气势毫无减弱。
邢天不屑打量尹正霆,嗤笑道:“我不好,半个月没见我家媳妇儿了,你说我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