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璇阳一惊,赶忙反应过来执剑相挡,但由于他抱着龙倾寒,以及龙倾寒执剑快速之故,他的身上还是被划了长长一道口子,鲜血顷刻飞溅。
当一片血花晃在明光底下清晰可见时,龙倾寒的手顿时僵硬了,他空洞的双眸愣愣地望着那血痕,脑海里似有什么东西涌上,切碎他的记忆片段。
瞧着龙倾寒没有再继续动作,凤璇阳这才松了一口气,抱着他快速地逃离了那个洞穴。
一些吸血蝠不甘地跟着他们冲了出来,但因无法适应外头的光线,便复又飞回了洞穴里。
现下,他们俩终于安全了。
凤璇阳强忍着身上的不适,抱着龙倾寒到了一旁的树边,靠了上去。
此刻,便是平日里精气十足的凤璇阳,也累得没有说话的力气,全身疼得快要炸裂一般。
方才为了救龙倾寒,他强行打破突破武境,对自己的身子造成了很大的损伤,如今身体的每一条穴脉都在泛疼,加之自己身上被吸血蝠啃咬的地方和龙倾寒刺的一剑,他再铁打的身子也承受不住。
他看了一眼身边那个目光空洞无神的人,长长一叹,他吃力地伸过手去想触摸那个满是血迹的容颜,却发现自己连抬手都没有力气,疼痛从他全身涌上,每动一下,便如被一把刀割一般,强烈的痛楚让他这般坚强的人都忍不住呻吟出声。
眼前渐渐一片昏黑,支撑了许久的意念,在强烈的痛楚与伤势中,渐渐销蚀,他慢慢地动身,想去抱着那个人,却发现,他快撑不住了,眼皮渐渐耷拉,一阵恍惚,什么都看不清。
倾寒,倾寒,倾寒……
低声呢喃着那个人的名字,而后,重重地倒下,不省人事。
“璇阳!”
滴滴,一滴一滴的水声,从耳边响起,当凤璇阳睁开眼时,看到的便是龙倾寒湿润的双眸,此刻龙倾寒的眼睛里已没有了先前的血色,恢复了墨色的黑光。
他趴抱着自己,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滴落自己的脸上,汇入嘴角。
凤璇阳抿了抿唇,将那一滴泪舔入口中,“苦的。”干涩的喉头里逸出了这句话。
“璇阳,”龙倾寒惊异地抬眸,话语里满含凄楚,“对不住……”他的唇蠕动了许久,才将这句不知该如何开口的话,道了出声。
凤璇阳倒下的那一刻,他的心里似乎听到了凤璇阳的呼喊,他喃喃着,渐渐目光清明,看到了眼前的风景,也看到了自己与凤璇阳身上的血色。
一瞬间,所有的记忆翻涌而上,在他头脑里翻飞,他的失控,凤璇阳的相救,还有那自己刺给他的一剑!每忆起一件,都让他浑身剧烈颤抖。
他难以想象,这一切是自己做出的,那般狂躁的嗜血,那般谁人不认的杀人。他清楚的认识到,那时的他,只想杀人,只想剑上饮血。
看到那一身狼狈的凤璇阳,强烈的愧疚感忽地涌上心头,明明说好,要护着他的,结果,却是因着自己,而让他受伤,甚至,自己还刺了他一剑。若果那时凤璇阳没有避开那一剑,他不知到底还会发生什么。
他恍惚着,便凑到了昏迷的凤璇阳身边给他处理伤口,为他运功疗伤。可是,他自己如今也是身心俱疲,身上除却有恶心的气味外,还有自己被吸血蝠咬的伤痕。
他疲惫的只能轻轻趴在凤璇阳的身上,汲取凤璇阳的温度,只有听着凤璇阳心跳的声音,他才能安稳。可,不自觉的,眼底总是涌起湿意,悲伤的泪滑落眼角。
他又一次,伤害了他。
“倾寒。”一只温柔的手抹去了他眼底的泪,凤璇阳轻微吐纳,便觉全身舒爽,并无先前那般周身疼痛了,想来,应是龙倾寒给他运功疗了伤。
龙倾寒默默地低垂下了眼帘,道:“我伤了你……我伤了你。”
凤璇阳一怔,温柔地捧起他的脸:“你莫自责了。当时你乃是犯症,迷了心窍,做出的事自己由不知晓,也怪不得你。”
“可我伤了,我终归还是伤了你。”龙倾寒喃喃着,眼底空洞而无神,眼前一直浮现先前的那一剑,无情的一剑。
“倾寒……”这一刻,连凤璇阳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这个男人,是太爱他了。爱他爱到了骨髓里,爱入了身体的每一肌理,这份深沉的爱,他从一开始便知晓,从一开始……
“我对不住你,我对不住你。”龙倾寒一直重重复复地说着这句话,眼里的泪宛如决堤一般,无法控制,将凤璇阳的心都染湿了。
“不怪你,倾寒,这不怪你,怪只怪……”凤璇阳忽地抿紧了唇,眼里敛下了深沉的悲伤,怪只怪什么,也只有他内心深处隐藏的秘密知晓了。
凤璇阳没再说话,他凑唇过去,吻上了龙倾寒,将他的悲伤吻化开来。一记狂热的吻从口中相接而出,再多的对不住,都无法表达龙倾寒内心的愧疚,他只望靠着一吻能抚平自己内心的伤。
凤璇阳轻轻地拥着龙倾寒,渐渐地加深了这个,在这经历生死之后,才知晓,能在一起拥吻,能在一起看着对方,才是最知足的。
两人的泪顷刻间从眼眶挣脱而出,滴落彼此的脸上。
谁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经历过死亡,让他们愈加地明白对方对自己的重要。
今生,愿与君结发,生死不相离。
第七十一章·心中症结终能解
缠绵的一吻过尽,凤璇阳才放开龙倾寒,仔细查看起他的伤势来。
只见一向注重自己外表的龙倾寒,此刻竟是头发杂乱,衣裳不整,面容乃至衣裳上都沾染了许多吸血蝠的鲜血与唾液,肮脏不堪,散发出浓烈的恶臭。
凤璇阳双眸一凝,快速地扯开了龙倾寒的衣服,这下他更是惊诧,只见龙倾寒裸露的肌肤上,满是细小的红痕,俨然便是吸血蝠啮咬后的痕迹。
龙倾寒一怔,忙扯紧了自己的衣裳,偏过头去:“别看。”
凤璇阳的心疼得宛如滴血一般,他搂紧了龙倾寒,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过是过一个洞穴,却弄得两人浑身是伤,一身狼狈。然而,离苗疆还有许久的路,仍有许多未知的危险在等着他们,如此下去,他们该怎么办。
“倾寒。”凤璇阳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即便现下龙倾寒一身肮脏,散发恶臭,他也不在意。
忽然,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道:“倾寒,先前我给你的那瓶药呢?”
龙倾寒一怔,忙翻找起来。可是,当他掏出了怀里为数不多的瓶瓶罐罐,找了一遍后,才发现那个药瓶已不见了踪影。
“怎地会?”龙倾寒有些惊诧地道,他不死心地又找了一遍,然而,只有洛羽尘给他的药,而凤璇阳给的那瓶却是不见了。
龙倾寒有些愣怔:“不,怎地会不见了呢,方才我明明……”忽地,他顿住了,只因他恍然想起,方才掏出洛羽尘给的迷魂药时,似乎发出了两瓶药掉地的声音,那么,说不准便是凤璇阳那瓶药随之滚落在地了。
龙倾寒瘫软了下来,那瓶药他虽不知道是什么,但凤璇阳如此紧张,想必那药必是非常贵重的。
“没有么?”凤璇阳的瞳孔微微大睁,诧异地道:“你……你再找找。”
龙倾寒抿紧了唇,阖上目叹息道:“没有,掉了,掉到洞穴里了。”
“什么!”凤璇阳一惊,竟蹦了起来,“我去寻!”丢下一句话,他便要迈步朝洞穴里奔去。
龙倾寒急忙追上拦下了他,怒斥道:“你疯了么!那不过是一瓶药,值得你如此拼命去取么!你忘了方才我们是怎地出来的么!”
“那不是普通的药!”凤璇阳怒了,他甩开了龙倾寒拦住他的手,撒腿便要冲过去。
“那自然不是药!那是毒可对!”龙倾寒双腿一迈,张开双臂用自己单薄的身子挡住了他,“凤璇阳,你究竟还想瞒着我什么!莫非你……你若真想杀我,一剑抹我脖子,不快么!为何犹要拼了命去捡一瓶毒药!”
“那不是毒,不……”凤璇阳一愣,脚步一个踉跄,凄凉地将隐瞒许久的秘密缓缓吐出,“那是你的救命药,是你的命啊……”
龙倾寒浑身一震,不敢相信地道:“你……你说甚?羽尘明明告知我那药是慢心毒,莫非他……”他瞳孔微睁,莫非洛羽尘骗他?
“不错,这确是慢心毒,”凤璇阳缓缓地开口,敛下眸里的哀伤与绝望,“可是,慢心毒却是……”他怔了怔,似在斟酌着如何开口,他深深地望了龙倾寒一眼,这才长呼一口气道,“慢心毒却是缓解红莲蛊发作的药。”
“你说甚!”这一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般在龙倾寒耳边炸开来,有什么一直理不清的思绪在渐渐地明朗。
“不对,”他摇了摇头,“你在与我同床后,便给我喂食了慢心毒,以致后来那一阵子我嗜睡犯呕吃不下东西,可直到去了久华派后,你方知晓红莲蛊的存在,莫非你……”莫非你一早便知晓红莲蛊之事。他有些诧异地道,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凤璇阳点了点头,凄楚地道:“对不住,我瞒了你。我确实在同你前去久华派之前,便大抵知晓了红莲蛊毒之事。我初次发症时,也是似你这般只想杀人,当时便觉得不对劲了,那时也曾寻过名医来瞧,却寻不到救治之法。之后因缘巧合之下,我去到了医王谷,请到了洛羽尘帮瞧,然而即便他是医王,他也没有法子解决,但却开了慢心毒言说给我试试,期望能有所缓解,但具体该如何救治,还得赶去苗疆寻法子。那时我曾想动身前去,但后因教中各种事情耽误,便一直未有机会前去。”
龙倾寒听到了这里,已经隐隐感觉得到凤璇阳后面会说些什么了:“后来呢。”
凤璇阳微微抬眸,对上龙倾寒紧张的神情,眼底一黯,竟是满含愧疚的神色:“后来,后来便是结识了你,与你……同床后,岂知,红莲蛊竟过到了你身上,是以我方会瞒着你喂你服食慢心毒。”
龙倾寒被这消息震撼得倒退了数步:“你为何一直不肯告诉我,还瞒着我,你可知,”他怵地攥起了双拳,朝凤璇阳大吼,“你可知我一度以为你要下毒杀我!”
凤璇阳愧疚地偏过了头去:“你让我如何告知你,让我说因私心缘故要了你,而致使你中蛊么,你让我如何说,如何说!”他怒吼了一声,竟愧疚地掩起面来。
看到这样的凤璇阳,龙倾寒的心情却是极其复杂,但他能明白凤璇阳的苦楚。只因凤璇阳他太过高傲,也太过爱他,是以更低不下头来承认自己的失误,只因他会害怕自己会因此而离开他。
这个高傲的男人啊,是他龙倾寒一生都难以割舍的爱。
龙倾寒走了上前,抱住了凤璇阳,意外地竟看到了凤璇阳眼底的泪光。
“倾寒,我对不住你,我对不住你……”凤璇阳的声音中含进了呜咽,他将自己无力的头靠在龙倾寒的身上,嘴里不停地呢喃着歉意。
龙倾寒顺了顺他的背,竟发现此刻这个高高在上的凤教主哭起来,便如泪决堤一般,无法回流。
“我不怪你,我从不怪你。”哪怕你让了我舍了自己的命,我也不会怪你。最后这句话,他深深地放在心里,没有说出。
“倾寒……倾寒……那是我手头上仅剩的药了,你毕竟乃是过的蛊,慢心毒的用量与我不同,先时我抱了你后,便喂你服食了我的用量的慢心毒,却发现对你身体损伤过大,是以到后来我们相见后我便换了药量,可是如今没了它,你若再发作该怎办,你可知你每发作一次,寿命便会减少一分啊。”
龙倾寒的心紧紧揪紧了,原来自医王谷与凤璇阳见面后,他服食这慢心毒的反噬作用变小,是换了用量的缘故。他轻轻叹了一声,拍了拍凤璇阳的背,安慰道:“无妨的,我不在乎一天两天。再者,服食你的药也是可以的。”
“不,你不知……”凤璇阳一愣,摇晃着身体站起,“每发作一次,便是减少一年的阳寿。而我的药对你……损伤太大,只会使得你中毒罢了。”
龙倾寒震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没想到竟然会是这般严重。
“倾寒,”凤璇阳搂紧了他,双手在不停颤抖,“你可知你已犯症三次了,每一次你的双眸变红,便是你发症之时,也即是你寿命将要减短一年之兆。”
龙倾寒恍惚了一阵:“如此说来,慢心毒是目前能缓解我病症的唯一良方了。”
“是,”逸出口的话,是道不尽的颤抖,“倾寒,你以为我乐意回去送死么,可是那是你的救命药,我不能不取。原先我怕你怀疑,便每次在情事后方给你喂下,哄骗你。可如今,如今你既已知晓,那我又怎能让你出事!”凤璇阳掩住了自己的脸,痛楚地道,“都怪我,若非我给你服下连心蛊,我也不会……可哪知,我不过犯症一次,你却……犯症了三次,倾寒,如今我该怎办,我害怕,害怕后头你还会犯症,会先一步离我而去……”
龙倾寒听到后头,心里也苦得滴血一般,他搂紧了凤璇阳低声安慰他:“不会有事的,我不会再让自己犯症,不会……再伤你一次,若果我再癫狂,你便点我睡穴罢,这般,好过我会再伤你。”
“倾寒……”凤璇阳缓缓抬头,满脸心酸苦楚,“可我……”
“甭说了,”龙倾寒轻轻捂着他的嘴,“是以至此,事实无法改变,我们便不要再纠结孰对孰错了。如今,我们当做的便是尽快赶去苗疆,好寻解救之法。”
他温柔地顺了顺凤璇阳的发:“我从未怪过你,若果真怪你,早在当初知晓你给我下毒时,便同你闹了。只是……”他微蹙眉头,不解地道,“只是方才依你所说,你曾见过羽尘,也曾向他讨教治蛊之法,可为何羽尘他却不将真相告知我……罢了,如今,当是想法子尽快赶去苗疆才是。”他甩了甩头,决定暂时先将洛羽尘瞒他之事放在一边。
凤璇阳深深地望了一眼那黑漆的洞穴,双拳攥得紧紧的,龙倾寒知晓他放不下,便拉过他的手道:“切莫再想着回去了,我不想你出事,路上我们小心些便是。”
凤璇阳狠狠地抿了抿双唇,便拉着龙倾寒快步远走:“走,我们即刻上路!”
“且住!”龙倾寒停下了脚步,将凤璇阳生生地拉了回来。
凤璇阳不悦地蹙起眉头:“作甚!”
龙倾寒瞟了一眼凤璇阳腹上那还在流血的伤口,心中宛如被巨锤敲打一般的钝痛。那道是凤璇阳身上最深的伤口,即便自己已经给他点穴止血,粗浅地包扎起来,但还是没甚效用,如今,经过方才的拉扯,伤口又裂开了。
这般情状,龙倾寒又怎能放心让凤璇阳赶路。
他眼底一黯,走过去拥住了凤璇阳:“你伤得不轻,今日先不赶路了罢,明日一早再走。”
凤璇阳的目光一凛:“我等不起。倾寒,你若累了,便先在此歇息一会儿罢,我……我先你一步赶去苗疆,后头我们再碰面。”
“你疯了么!”龙倾寒一怒,呵斥道,“你此话是何意,便是在嫌我了么,我还不是为着你好,你身上的伤,我……”他双眸微微垂下,眼底流过愧疚的痛意。
凤璇阳轻叹了口气,回抱着他道:“我知晓你为我好,可我们真的等不起了,一次便是一年,我犹不知,这路上还会发生什么,你还会丢了多少年的阳寿。”
龙倾寒有些不悦地挣扎起来:“璇阳,这路上我吃过恁多次的药,还不是一样会犯症,你这药摆明便无甚效用,你又何必如此唬我。”
凤璇阳一怔,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看不懂的神情,转瞬即逝,他没有再多说,只是搂了搂龙倾寒,便跨过他而去:“无论如何,我赌不起。”
“那你便不顾你的命了么!”龙倾寒跨步上前,又拦住了他。
凤璇阳深深的墨瞳里倒影着龙倾寒惊忧的神情:“我赌不起你的命。”他再次坚定的将此话说出,毫不犹豫。
龙倾寒一怔,被他那般坚定的神色弄得自己都有些动摇了,忽地,他想到了什么,便又开口阻止道:“你忘了我,你我子母蛊连心,你身有母蛊,你若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是以,现下,当是以你的命为重。”
凤璇阳一怔,良久,他才冷冷地道:“且不说我这伤可会致死,便是子母蛊一说,你从何处听来的。”
龙倾寒也愣住了,他低眉沉思,这都是从洛羽尘口中听出的,但他想到先前洛羽尘对他有所隐瞒之事,又有些犹豫了:“我从羽尘口中听来的,他言说你身上的乃是母蛊,我的乃是子蛊,你若死,我必不能久活,莫非……”他微微睁大了双目,“莫非你未曾给我下过连心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