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便指着萧峰道:“那个大个子会打,你怎么不叫他帮你出气?”
段誉大惊:“怎么能让大哥为我挨打?”言下之意,他根本没看出萧峰武功远超无量剑派众人,还担心萧峰真去帮他出气反而会像自己一样挨几个耳光呢。
少女闻言,在梁上笑的前仰后合,娇小的身子摇摇晃晃的,段誉看得提心吊胆,急忙招呼左子穆道:“你快叫人拿架梯子来,好好的让人家下来。”那少女听了,顿时笑的更凶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想嘲笑书呆子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候,萧峰认出那少女是段誉的另一个异母妹妹,似乎姓钟,名字叫做什么灵儿的,当日她和另一个叫木婉清的姑娘,曾随他们三兄弟同赴西夏银川公主的择婿大会,两人都是那风流天下知的镇南王的私生女,和阿朱阿紫是姐妹之属。萧峰还记得,这个钟姑娘武功不如木姑娘,轻功暗器上的功夫也远远不如,倒是比木姑娘乖巧温顺得多,而且也很活泼,很有点儿阿朱早期那种无忧无虑的感觉。不像木婉清善使毒箭,脾气也有些蛮横,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钟灵却是天真烂漫,一路上也没跟人红过脸动过手,萧峰自然不知道,她其实也颇善用毒的。今日一见,没认出来时还好,等认出来了,不免有些失望,怎么这段家的女儿,除了阿朱一个个都是爱用歹毒功夫的呢。一面谨慎起来,想着一定要看好三弟,莫让他被那些爱使歪招儿的妹妹们影响坏了去。
少女钟灵自然不知道萧峰起了戒心要隔离她和段誉,这时候她虽然觉得段誉是个十足的傻瓜,却也感觉得到他关心她会摔下来是真心实意的,对他很有好感,笑过以后便想着投桃报李,替他出口气去。于是,甩手将一条尺许长的赤练蛇朝着龚光杰掷去。龚光杰眼看着那少女用了投掷暗器的手法扔了件东西下来,自然要躲,却不想那少女一手在前,明晃晃的扔给他看,另一只手却暗暗缩进衣袖,又甩出一条青红斑斓的毒蛇来。而那赤练蛇也没浪费,龚光杰闪过去了,他身后那个大骂段誉的少年师弟却没躲开,端端正正给缠在了手腕上,吓得尖声大叫,挥臂力振,但那蛇牢牢缠在腕上,说什么也甩不脱。另一边,龚光杰也大叫道:“啊,啊!蛇,蛇!”脸色大变,伸手插入自己衣领,到背心掏摸,但掏不到什么,只急得双足乱跳,手忙脚乱的解衣。
看着他们手忙脚乱,脸色清白的滑稽样子,少女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穿着一双绣着几朵小小黄花的葱绿色鞋儿的双脚荡啊荡的,开心极了。段誉虽然学佛多年,可也还没修炼到以德报怨的最高境界,他自己不会还手,又怕萧峰吃亏不愿意牵扯他出手,可是看那少女帮他修理打他的不讲理之人,心底也暗暗高兴,便也笑吟吟的瞧热闹,同时不忘向那少女道谢:“多谢你啦!”少女也笑微微的跟他说话:“你这人有趣得很,要是别人,我就不理了。”
两人聊着天,忽听得“啊”的一声,众人齐声叫唤,段誉低下头来,只见左穆手执长剑,剑锋上微带血痕,一条赤练蛇断成两截,掉在地下,显是被他挥剑斩死。龚光杰上身衣服已然脱光,赤了膊乱蹦乱跳,一条小青蛇在他背上游走,他反手欲捉,抓了几次都抓不到。左子穆喝道:“光杰,站着别动!”龚光杰一呆,只剑白光一闪,青蛇已断为两截,左子穆出剑如风,众人大都没瞧清楚他如何出手,青蛇已然斩断,而龚光杰背上丝毫无损。众人都高声喝起采来。
梁上少女生气的叫道:“喂,喂!长胡子老头,你干什么弄死了我两条蛇儿,我可要跟你不客气了。”
左子穆怒道:“你是谁家女娃娃,到这儿来干什么?快跳下来!”他今日算是乐极生悲了,赢了师妹固然不错,可是一个段誉一个萧峰,一个嘴皮子利落还不积口德奚落了他东宗一脉,一个武功不凡一出手就把他得意弟子摔的仰面朝天,自己亲自动手也没讨到便宜。这两人还没解决,横空里又杀出这么一个玩弄毒蛇若无其事的少女来。本人年纪幼小,自不足畏,但她背后的师长父兄却只怕大有来头,左子穆已经在萧峰手上吃了一个暗亏,不敢再过分托? 那少女在家都不大听父亲的话,自是更加不会听左子穆的,因此嘟着嘴娇声道:“先赔了我的蛇儿,我再下来跟你说话。”左子穆道:“两条小蛇,有什么打紧,随便那里都可去捉两条来。”少女闻言,把手指放在眼脸下一拉,吐着小舌头做了个鬼脸,气他道:“你倒说得容易,你去捉两条给我看看。”左子穆不耐烦跟小姑娘斗嘴,威胁道:“你不下来,我可要上来拉了。“那少女格格一笑,道:“你试试看,拉得我下来,算你本事!”左子穆以一派宗师,终不能当着许多武林好手、门人弟子之前,跟一个小姑娘认真,便向辛双清道:“辛师妹,请你派一名女弟子上去抓她下来吧。”辛双清撇过脸,冷冷道:“西宗门下,没这么好的轻功,”左子穆脸色一沉,正要发话,那少女忽道:“你不赔我蛇儿,我给你个厉害瞧瞧!”说着从左腰皮囊里掏出一团毛茸茸的物事,向龚光杰掷了过去。
却原来是一只灰白色的小貂,快若闪电,在龚光杰身上各处抓了不下一百条口子,把段誉笑的拍手大赞:“妙啊,妙啊,这貂儿有趣得紧。”钟灵见自己宝贝的小貂倍受段誉赞扬,十分得意,口中嘘嘘作声,催促着小貂越发卖弄开了。左子穆左一剑又一剑的,剑招虽然迅捷异常,那貂儿终究还是快一步,怎么都刺不中。左子穆心头越发气盛,出剑更快,虽然从未得手,但几番下来丝毫不伤徒儿,也显出了不凡的剑法。钟灵生怕爱物受伤,连连吹哨,操纵貂儿钻入龚光杰内衫短裤之中,让左子穆看不到,龚光杰被逼的脱衣脱裤,最后身上只剩了一条短衬裤,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脱的了,狼狈不堪,丢脸至极。段誉笑的喘不过气来,拍手说道:“今日当真是大开眼界,叹为观止了。”
萧峰虽恼龚光杰掌击段誉,然而见他被兄妹俩耍弄成这般丑态,心下也有些恻隐,上前一步欲制止钟灵:“姑娘,你戏耍他也够了,收手吧。”段誉一听大哥发话,立刻收了笑意,整整衣衫,轻咳一声站到了一旁,示意自己不看笑话了。钟灵自己武功不高,眼力却不错,萧峰虽未出全力,但功力之高也绝不在她父亲之下,因此不敢无视萧峰,但她也不高兴被人管束,便撺掇段誉道:“你瞧瞧,那个大个子维护打你的恶人呢。”
段誉扁扁嘴:“先头大哥是向着我的。”言外之意,对萧峰先维护他就很满意了,至于后面再帮谁,他是不管的。钟灵没得逞,有些不爽,口中嘘嘘两声,催促闪电貂在龚光杰紧要部位掠过,惊得他飞奔出门,只想找个没人地方脱个清光,之后格格笑着,满意的把小貂招了回来,奖赏一条小蛇。段誉从未见过,看得津津有味,见貂儿吃完一条小蛇,钻入了那少女腰间的皮囊。
萧峰则没抬头,他和厅中其他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被奔出门的龚光杰撞到后气绝身亡的中年人身上,只见那人胸口赫然写着八个黑字:“神农帮诛灭无量剑”。八个黑字深入肌理,既非墨笔书写,也不是用尖利之物刻划而致,竟是以剧毒的药物写就,腐蚀之下,深陷肌肤。众人不约而同的大声惊呼起来,萧峰眉头一皱,暗哼一声:哪里来这么多用毒的下三流门派。
左子穆手中长剑一振,嗡嗡作响,喝道:“且瞧是神农帮诛灭无量剑,还是无量剑诛灭神农帮。此仇不报,何以为人?”再看那中年人身子各处,并无其他伤痕,喝道:“光豪、光杰,外面瞧瞧去!”
干光豪、龚光杰两名大弟子各挺长剑,应声而出,其中龚光杰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上。
这一来厅上登时大乱,各人再不也去理会段誉和那梁上少女,围住了容子矩的尸身纷纷议论。萧峰走到段誉身侧,低声道:“贤弟,这无量剑派的对头来了,你不懂武功,不宜多待,这就走吧。”
段誉一听,便仰头对那少女道:“我大哥要叫我走了,你走不走?”
那少女将手中十条蛇放入腰间的一个小竹篓里,从怀里摸出一把瓜子来吃,两只脚仍是一荡一荡的,笑道:“你大哥叫你走,又没叫我走,我为什么要走?你大哥管的了你,你大哥可管不了我……”这番话俨然是段誉戏弄龚光杰时说的,被这少女把那一连串的“你师父”、“我师父”改成了“你大哥”、“我大哥”。她自己说着都有趣,话没说完,就先“咯咯”笑成一团了。段誉也发现自己被人“一笔之道还施彼身”,摸摸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萧峰叹一口气,两手一抄,无奈站在一边,这兄妹俩还真像到十分了,都这么……天真烂漫,人家两派剑拔弩张,马上就要生死相搏了,他俩倒好整以暇的在一边调笑。罢了罢了,看那钟姑娘颇善用毒,也不怕那什么神农帮耍阴招,至于打斗起来,他只管一手一个提走这俩人就是了,且让他们玩儿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宠溺模式技能点激活中……
第15章 书呆子病
左子穆守着师弟容子矩的尸身上演悲情大戏,成功获得众人的同情,并得到一致抵御神农帮的口头承诺,心里安稳了不少。论武功他自负不差于神农帮帮主,甚至还略高些,可是神农帮以采药、贩药为生,上到帮主下到才进帮的小弟子都会用毒,这就十分棘手了。多拉些帮手过来,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想着,左子穆抬眼去瞧袖手站在一旁的萧峰和那对少年男女,他虽然不大愿意承认,可是萧峰武功不比他差却是事实(其实人家比他强多了),而那少女既然敢玩弄毒物,想来也善于用毒,如能得到她相助,必是大有裨益的。左子穆拈着胡须飞快想道:那姓段的小子,除了一张嘴利落,简直一无是处,可是偏偏他和那两人都很要好。那姓萧的汉子摆明了处处维护他,那不知名的少女也对他颇有好感,还出手替他羞辱光杰,可见只要把他圈到自己这一方,多半就能得到另外两人的助力了。
想着,左子穆便要设法激将段誉,只是尚未开口,便听脚步声响起,干光豪、龚光杰两人奔进大厅。两人神色间颇有惊惶之意,走到左子穆跟前。干光豪道:“师父,神农帮在对面山上聚集,把守了山道,说道谁也不许下山。咱们见敌方人多,不得师父号令,没敢随便动手。”左子穆道:“嗯,来了多少人?”干光豪道:“大约七八十人。”左子穆嘿嘿冷笑,道:“七八十人,便想诛灭无量剑了?只怕也没没这么容易。”龚光杰道:“他们用箭射过来一封信封,皮上写得好生无礼。”说着将信呈上。左子穆不接,让龚光杰读来听。
他们说话的功夫,段誉和那少女正就瓜子的问题展开讨论。那少女抓着一把瓜子要请段誉吃,段誉挺想吃的,但是他自己就说过不上去的话,这时候也不好反悔,只得眼巴巴的看着那少女津津有味的吐着瓜子皮。少女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扬手将一把瓜子丢下来,段誉伸手想接,却哪里接得住如天女散花一般的小小瓜子粒儿呢。一旦落了地,他是绝对不会去捡来吃的,不由的大叫可惜。
萧峰听了,飞身而起,在空中挥掌一扫,掌风所到之处,瓜子规规矩矩聚在一处,被萧峰大掌握紧,递到段誉跟前。众人全被萧峰这一手天罗地网的功夫惊呆了,段誉却毫无所觉,只开心好吃的瓜子没有浪费掉了。
段誉吃着瓜子又惦记上了那只乖巧的小貂,表示很想摸一摸。少女大方表示:“那你就上来吧,随便摸好了。”
段誉扭头去看萧峰,眨巴着大眼睛透露出“我想上去”的光芒。萧峰好笑道:“你不是怕上面窄,摔下来吗?”段誉想了一想,沮丧的低下头去。
身边龚光杰念完了神农帮那封颇为无礼嚣张的信,群情激奋,辛双清第一个冷哼出声,道:“神农帮是什么东西,夸下好大的海口!”正说着,龚光杰突然仰天摔倒。干光豪站在他身旁,忙叫:“师弟!”伸手欲扶。左子穆抢上两步,翻掌按在他的胸口,轻力微吐,将他震出三步,喝道:“只怕有毒,别碰他身子!”只见龚光杰脸上肌肉不住抽搐,拿信的一只手掌霎时之间便成深黑,双足挺了几下,便已死去。
前后只过一顿饭功夫,“无量剑”东宗连死了两名好手,众人无不骇然。
段誉正吃着瓜子,忽见一人在面前死去,吓得“吸溜”一声,连壳吞了下去,顿时呛咳起来。萧峰急忙上前帮他顺气,这一动之间,萧峰看到龚光杰手中的信封和信笺上隐隐有磷光闪动,心中一凛,拉着段誉退后几步。梁上的少女“咯咯”笑道:“这般一眼就能瞧出来的粗浅下毒功也能骗到你们,可见无量剑派光是名声吹得大罢了,实则不过一帮无知之徒。”
萧峰心中暗道:三弟这个妹子果然精于用毒,他方巧站在侧边才看到信封信笺上的毒粉,而她在梁上,隔得恁远竟也知道,足见见识不凡。左子穆等人经过提醒也找到了□□所在,各个惊讶于梁上那少女的本事。左子穆抬头向那少女道:“姑娘尊姓大名?”少女道:“我的尊姓大名,可不能跟你说,这叫做天机不可泄漏。”在这当口还听到两句话,左子穆怒火直冒,强自忍耐,才不发作,说道:“那么令尊是谁?尊师是那一位?”少女笑道:“哈哈,我才不上你的当呢。我跟你说我令尊是谁,你便知道我的尊姓了。你既知我尊姓,便查得到我的大名了,我的尊师便是我妈。我妈的名字更加不能跟你说。”这番话声音既娇且糯,内容却气人的紧,萧峰不由轻轻一撇嘴:果然又是个顽皮角色,这段家的儿子女儿倒是一般的口舌便给,牙尖嘴利,对于胡搅蛮缠、强词夺理都很有心得。
左子穆还在不断催促钟灵下来,为此不惜连哄带骗:“姑娘请下来,一起商议对策。神农帮说谁也不许下山,连你也要杀了。”
那少女笑道:“他们不会杀我的,神农帮只杀无量剑的人。我在路上听到了消息,因此赶来瞧瞧杀人的热闹。长胡子老头,你们剑法不错,可是不会使毒,斗不过神农帮的。”
这几句正说中了“无量剑”的弱点,若凭真实的功夫厮拼,无量剑东西宗,再加上八位聘请前来作公证的各派好手,无论如何不会敌不过神农帮,但说到用毒,各人却一窍不通。
左穆听她口吻中全是幸灾乐祸之意,似乎“无量剑”越死得人多,她越加看得开心,当下冷哼一声,问道:“姑娘在路上听到什么消息?”他一向颐指气使惯了,随便一句话,似乎都叫人非好好回答不可。
钟灵当然不会买他的帐,自顾自慢条斯理吃完了手中的瓜子,把皮子“噗”的一声吹飞得满天都是,纷纷扬扬落在底下众人的头顶上,许多人纷纷皱眉避开。只有左子穆为了从钟灵口中探听消息,还在强自忍耐。
钟灵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左子穆言语中多加客气隐忍,她便高兴,于是详详细细的把听到的神农帮众人的对话复述出来。说完的同时也把瓜子吃完了,随即纵身跃下横梁,背着手走到段誉面前,笑嘻嘻的约他道:“你不是要走吗?咱们就一起出去,也瞧瞧那神农帮是个怎生模样?”
段誉笑呵呵的回道:“早就想走了,姑娘要一起,再好不过了。”说着,突然想起萧峰,急忙征求意见道:“呃,大哥,走么?我是说,我听你的,那个……”萧峰点点头道:“既然你们都想走,那就走吧。这位姑娘既善用毒,咱们出去也不怕什么。”他本人内功深厚,便是剧毒也不怕,但唯恐段誉抵御不了,是以,趁着钟灵对段誉颇有好感,便捧她几句,也好让她顾着段誉些儿。
钟灵听见这个武功极厉害的大汉称赞她使毒本事高明,十分欢喜,当即拍拍胸脯,大包大揽道:“包在我身上!”
左子穆一听这三个极有帮助的人要走,顿时拔剑拦在三人跟前,沉声喝道:“站住了!”
萧峰足下一顿,一手一个拉住段誉钟灵往身后一塞,瞪起一双虎目直视左子穆,一身气势自然而然流露出来,不怒自威。“左掌门要动武不成?”
左子穆被萧峰气势压的胸口气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萧峰见他没说话,便拉起段誉钟灵从他身边走了出去。厅中众人被萧峰威势震慑,竟无一人敢出头。三人顺顺当当走出练武厅大门,未得一人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