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你最有情!是我无理取闹!”诺米遥说完就一溜烟地跑进浴室里,边刷牙边对着镜子傻笑。是啊,他家夏亦航最有情了,怎么会有这么不肯表达的人呢。14 就这一早上,诺米遥登时把房子里究竟有什么的事情抛诸脑后,满足地吃了丰盛的早餐,再紧锣密鼓地和夏亦航一起去超市买了菜,回来大费周章地做了一桌。吃到最后,他觉得剩下的鸡鸭鱼肉太多,有点可惜,就拿饭盒盛了一些,做成便当给夏亦航,方便他值班的时候吃。
“你们那食堂虽然不错,但是吃多了肯定会厌。”诺米遥乐滋滋地盘算着,装好以后才反应过来,苦恼地道:“呃,也不对,这些菜都是你自己做的,怎么平时不多做点带到医院去吃呢?一定是因为太忙了吧,没时间天天弄,看来还是得我磨炼厨艺才行。”
夏亦航就坐在桌边看他自顾自地念念叨叨,眼神中是不再收敛的眷恋。他不在乎诺米遥做菜好不好吃,他反倒宁愿后者一辈子都学不会,让他能投喂一生一世。
提着饭盒去办公室的夏亦航又把同事们惊了个遍,对于广大忙成狗的男性医生来说,带便当可以彰显其非单身狗的尊贵身份。对于被外科著名黄金单身汉夏医生俘获的女医务工作者们来说,这可是个紧张的消息!
一向不惧夏亦航冷脸的刘程在此刻“挺身而出”,当先笑道:“夏医生这可是有福啊,都有人给做便当了。”
夏亦航把饭盒一放,淡定地道:“是啊,做得很好吃。”
自此以后,外科诊室的少女心碎了一地,而诺米遥还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塑造成一个心灵手巧的贤惠形象。
第45章 附骨之疽
诺米宵的宝宝临近3个月时,a院确定了在6个月的时候给他安排刘主任的手术,由夏亦航做一助。先心病患儿普遍脏器功能发育不成熟,在经历体外循环及手术创伤后很容易并发内环境紊乱和重要脏器的功能障碍,所以做手术时要格外小心。
“在这方面夏医生可是相当优秀的,他在美国的时候就为体外循环装置的改良做出过贡献,所以在新技术的运用上相当娴熟。”刘主任一边向诺米宵和张腾辉例行介绍,一边在心里犯嘀咕。
夏亦航毕业于美国最好的医学院,又在心脏外科排名前三的医院里实习和当过住院医师,30岁的时候就可以独立主刀普通的心脏手术,如今又积攒了一两年经验,这种难度的手术应该提不起他的兴趣才对。可他却主动要求来做一助,不免令人觉得奇怪。
诺米宵诚恳地点点头,“我们也很信任夏医生和刘主任,那宝宝就拜托你们了。”
他们离开主任办公室时,见到了不知为何等在外面的夏亦航,他提出和诺米宵借一步说话。
“肖阿姨和诺叔叔还在北京吗?”
“在的。”诺米宵疑惑,“亦航哥,你找爸妈有什么事吗?”
夏亦航面色沉静,“嗯,有重要的事需要谈。”
“那哥哥——”
“先不要让阿遥知道。”
瞒着哥哥的做法让诺米宵觉得有点奇怪,但想到夏亦航对她哥的感情,她本能地选择了相信。
她还记得好几年前的一个除夕,当时放烟花爆竹的人已经很少了,年味渐淡,但刚上大学的她却很兴奋,跟半年没见的高中初恋对象约着一起在小区楼下见面,玩最经典的那种星星棒。
当她挥舞着两支绚烂的星星棒和一个个子高高的年轻人擦肩而过时,并未认出他就是阔别经年的夏亦航。直到她和初恋玩闹了一会儿,告别后想往楼里走时,才注意到那人正站在楼底下往她家的窗口方向看。
诺家住的楼层不高,这样看很惹人生疑。诺米宵小心翼翼地走近一看,待到看清侧脸的那一刻,捂住嘴惊讶地道:“你是亦、亦——”
“嘘。”张阖的唇瓣间呼出一丝热气,大衣帽子上的一圈棕色绒毛蓬松地散在夏亦航的面庞边,让他的肤色看上去更加白皙了。他食指抵在唇边,脸上却依然没什么表情。
成年后的诺米宵依然无法忽视这样俊俏的容貌,脸微微一红,问:“亦航哥,没想到你回国了。”说着说着,她忽然想到关键处,不由得惊喜地道:“是回来找我哥的吗?要不,我去帮你叫他下来?”
夏亦航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只是来看看。”
诺米宵抬首望了眼窗口,疑惑地道:“可是我哥他现在不在屋里,他在客厅和大家一起看春晚呢。”
“我知道。”夏亦航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朝诺米宵一点头,“拜托,不要和其他人说我来过。”
那件事以后,诺米宵一直替夏亦航保守秘密至今。后来她回想过无数次,发现这背后有更深的东西。除夕夜在她家过,其实是很偶然的一件事。他们一向是在老家和爷爷家轮流过的,那回也是忽然兴起,爷爷说要在诺爸爸、诺二叔和诺三姑三家轮流过三年,才有了这么一遭。
夏亦航知道他们家过年的安排吗?诺米宵觉得他哥不像是会把私事到处宣扬的人,更何况,他们家的所有人,都已经和夏亦航断了社交平台上的联系,双方都变得杳无音信。最有可能的,应该是夏亦航每年除夕夜都曾来看过吧。
她猜他一直以来都未曾忘记过哥哥,如同哥哥夜晚里偶尔会有的毛病一样——那样的思念,微小却深刻地,一点一点犹如附骨之疽一般顽固进驻,难以拔除。
正准备启程回c城,等手术时再来的诺家夫妻听闻夏亦航要和他们单独谈谈,也很是惊讶。两人一合计,当即决定没有什么事能比诺米遥的终身幸福更紧急,他们必须得留下来听一听夏亦航想说什么。
当晚,看完急诊的夏亦航刚从医院出来,一开机,就看见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打电话的人是他在美国读博时的同学,美籍华裔的eric。这人自小在美国出生长大,对中国文化却十分热爱,属于学临床的同学里面少见的跳脱派,整日里粘着他,要他讲国内的事。
当初夏亦航决定回国时,这家伙就说过要挑时间来看他,现下他忽然来电话,让夏亦航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哟,夏医生!你猜猜我在哪儿?北——京!嘿嘿,惊讶吧,我可是专门用攒了好几年的假来找你玩的,这就是那什么……有朋自西方来吧!”eric仍然坚持用他不甚标准的汉语发音和用得乱七八糟的成语挑战夏亦航的听力。
他打断了eric试图练习中文的意图,直接问:“你在哪儿?”
“在机场,噢,北京的地铁线实在是太复杂了,我完全找不到你的医院在哪里!对了对了,这里有个朝阳公园站,你说过你住在朝阳什么地,是吧?要不我坐到这里来!”
夏亦航扶额,“你待在机场别动,我现在就过来接你。”
幸亏今晚诺米遥在研究院有聚会,要不现下他肯定已经停车等在a院门口了。可以的话,夏亦航希望诺米遥永远也不要和eric见面。
站在国际出口的eric一见到车窗降下后出现的熟悉脸庞,就开始激动万分地摆手。夏亦航忍不住出声提醒他看着车,就见他撒欢地飞速避过缓缓驶进车道的一辆轿车,跑了过来。
“啊,这一定就是你常常打电话回来关心的那辆车对吧,黑色吉普,看上去保养得很不错嘛。”eric一坐进车内就开始摸摸这里,摸摸那里,夏亦航只要一想到这个位置是诺米遥常常坐的,就觉得无法忍受。
“停下你手上的动作,不然我立刻帮你订回西雅图的机票。”
eric讪讪地收回手,摸着手背嘻嘻道:“这么宝贝啊?你急着回国,应该有所行动吧,是不是和你的爱人已经和好了?”
“嗯。”夏亦航没有多说,只用一个让人心痒痒得不得了的鼻音敷衍了事,令好奇多年的eric苦不堪言。
他摩拳擦掌,嘿嘿笑道:“那,这回我住你们家里,总能看见你爱人了吧?”
“不能。”
“什么?!”eric顿时心如刀绞,捂着胸口艰难地道:“你是说,我都千里迢迢来到北京了,还是见不着那个我对着照片看了四年的人?”
夏亦航瞥了他一眼,“我现在住他家,你就住我在朝阳的房子吧。”
“你……好狠的心……”
夏亦航直接无视掉在副驾上扭动着自导自演的人,踩油门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些。
到了公寓楼,eric垂头丧气地和他打商量,问他能不能找个时间,大家一起出来吃个饭见一面。这当然遭到了夏医生一如既往冷酷无情的拒绝,eric想了想,忽然觉得悟到了什么,“我说,你该不会是怕我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夏亦航正开门的手一顿,一道犀利的目光朝eric投去,“你觉得呢?”
“我觉得——”eric说着,替动作停滞的夏医生推开防盗门,却在看清里面的刹那间抓狂了,“我觉得这根本不用我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他自己看就知道了啊!”
“哥?”正葛优瘫在沙发上剥柚子吃的夏亦舸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把柚子往茶几上一放,局促地擦了擦手,问:“你怎么来了?”
夏亦航眉头一蹙,“我还想问问你怎么在这儿,是爸给你的钥匙?”
“对啊,爸不是说了,我来北京读大学,人生地不熟的,希望哥你好好照顾我。”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站在原地,双眼却忍不住偷偷往上瞟,带出些期冀的情绪。
夏亦航淡淡地回答:“你已经成年了,应该懂得怎么照顾自己。”
夏亦舸往后一退,一脸十分受伤的模样。eric见气氛尴尬,主动出来当和事佬,“harley,我看要不还是算了吧,你弟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房子,就让他先住几天。反正你也不住这儿,你知道我的,肯定能和他好好相处。”
气氛很是沉闷了一会儿,夏亦航的脸色始终有些难看,“eric,你和我做过4年室友,应该很了解我。我能让你进这个屋子——”
“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我知道!”eric忙表示理解,“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乱动你东西,我帮你看着你弟!”
夏亦航颔了颔首,勉强算是答应,“等我休假那天再找你。”
他转身立刻就要走,一直胆战心惊的夏亦舸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和愤怒,大声道:“我是你弟弟啊!哥,你怎么到现在还这么对我?当初爸妈的事情,又不是我的错——”
“是么。”夏亦航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间,“我不在乎。”
夏亦舸一怔,泪水凝在眼眶。是啊,他从来不在乎,这十年向来如此,除了诺米遥以外的事,他统统不在乎。
第46章 夏弟弟的烦恼
eric有时真怀疑夏家两兄弟是怎么考上好大学的,哥哥每天作息规律,从来不熬夜苦读;弟弟居然整日用酒精麻痹自我,咸鱼地躺在家里的任何一个平面上自我放逐。
不是说中国的教育很严酷吗?为什么这两人完全没有体现出学子的辛苦?
尽管百思不得其解,eric还是和夏亦舸保持着微妙的距离,白天很早就出去自行参观首都景点,夜里很晚回来,看见醉倒在地的夏亦舸,也权当没看见。
但很快,这种平衡就被夏亦航的一个电话给打破。那晚恰巧eric在浴室里洗澡,没听见手机响,出来时,发现夏亦舸死死地盯着已然黑屏的手机,眼神相当恐怖。
“我说,夏弟弟,你这是干什么?”eric慢慢地伸向自己的手机,刚一拿起来,就见夏亦舸的眼神如狼似虎般跟着他的手机移动。他解开锁屏一看,原来是夏亦航的未接来电。
这就有点尴尬了。eric虽然不太知道这兄弟俩发生过什么事,可很显然,夏亦舸对他哥有种深深的执念。于是,他特意避开夏亦舸进到房间里去回电话,还带上了门。但电话接通后刚说没两句,卧室门忽然怦然一响,连夏亦航都语声一顿,问:“出什么事了么?”
eric小心地推开房门,随着一声长长的呲啦声,正趴在门上的不明物体随着他的动作呈平行状移动。
“是你弟,他喝醉了,趴在门上想偷听我们俩说话。”
“哦。”夏亦航没什么反应,“你看着他,不要乱动我的东西。那就说好了,明天出来吃饭,我会叫上阿遥一起,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eric瞥了一眼醉醺醺趴在门上的夏亦舸,同情地道:“你弟真可怜。”
“唔。”此时电波那头的夏亦航正被诺米遥随手喂过来的一块梨堵了个正着,他方才专心于威胁eric,没注意到诺米遥是什么时候从厨房里出来的。但从他粗暴塞梨的举动和不赞同的表情来看,他肯定听到了方才的对话。
“挂了。”夏亦航飞快地按掉电话,咬了两下嘴里的梨,吞下之后,也没做别的,只是用一双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诺米遥,明明面无表情,却偏偏透出点可怜来。
诺米遥想要质问的话一下就堵在喉咙里,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一会儿,他终究是败下阵来,无奈道:“我要是问你,你刚才在威胁eric什么,你也不会回答我的,对吧?”
夏亦航点点头,看上去可乖巧。
“你真是拿得住我。”诺米遥把盛水果的盘推到夏亦航面前,气呼呼地道:“吃!”
于是,夏亦航全程很乖地一言不发吃完了一碗梨,又去把碗给洗了,出来抱住诺米遥,道:“我们去睡觉吧。”
诺米遥:我这气劲儿还没过去呢……
对于夏亦航读博期间的同学,他其实是很怕见到的。他怕eric说夏亦航这十年来过得不好,更怕对方说,有很好很好的人爱过他爱的人,却被拒绝。
“我好自私啊。”诺米遥躺在床上,忽然自言自语地道。他居然会怕这个,好像如果这些年夏亦航没有因他而拒绝过别人,他的内心就会好受一点,骗自己,假装没有给夏亦航造成多大伤害。
“你自私?”枕边的夏亦航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侧过脸,嘲讽地一笑,“阿遥,如果你都算自私的话,那我一定是来自外太空某个叫自私星球的地方。”
“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自私一些。”
这话引得诺米遥不由得一愣,他刚想问问为什么,就感觉到夏亦航一条手臂伸过来搭在他的腰上,轻轻地说:“快睡觉,不然明天中午吃饭会迟到的。”
他这话说完没多久,诺米遥的呼吸果然平稳起来,很快就嘴唇微张睡了过去。夏亦航看着他平静的睡脸,哑然失笑。就算有烦恼也不会庸人自扰太久的诺米遥,一如既往的令人羡慕。
与此同时的平层公寓楼里,eric正试图把夏亦舸拖出自己的房间。这家伙的力气居然还挺大,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嘟嘟哝哝地抱怨着什么。
“从小……哥……我有什么错……啊啊啊!”
eric拖得气喘吁吁,生气之下,道:“你的错就在于不该招惹你哥!夏亦航那是能被凡夫俗子撼动的吗?诶我这个成语用得好像还不错……”
夏亦舸抱住他的手臂,断断续续地反驳道:“我哥、我哥他明明、明明也是能有感情的,只不过、只不过因为我是我爸出轨的产物,所以他才讨厌我,嗝,凭什么,诺米遥哪里好,凭什么我哥就这么喜欢他?!”
“你还是个孩子啊。”eric和他抗争得累了,停下来坐在地上长吁短叹,“你哥本来就铁血冷酷死脑筋,他要是真喜欢上谁,哪还有什么心思管其他人,能给你个眼神都不错了。”
一直大着舌头说话的夏亦舸瞬间沉默下来,eric心说终于说服这个死小孩了,刚想把自己的手臂挣脱出来,就听得“哇”的一声,夏亦舸竟然嚎啕大哭起来,眼泪鼻涕都蹭在了他的袖子上。eric被惊得直瞪眼,哀叹了好一阵,终究是认命地拍起夏亦舸的背来,生怕他哭背气了。
等到疲惫至极的eric再次拥有清醒的意识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他躺在地板上,好不容易伸手摸到跌在一旁的手机,捡起来一看,发现已经很晚了,如果还不洗洗出发,他就会错过午饭之约。要知道,夏亦航可是宁死也要早到的人,和他的见面迟到的话,总会给人非常愧疚的感觉。
eric把靠在自己怀里熟睡的夏亦舸慢慢推开,后者本来是侧睡的姿势,一推之下,变成了仰卧。他本来就比他哥长得要阴柔一些,哭过一晚上之后,眼眶边缘红红的一片,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眉间还有少年人特有的阴郁愁绪,令eric一时之间竟然看呆了。